第四卷 秘密的转学生之迷 第二章

翌日早上,我被一股刚煮好的味噌汤香味给唤醒。

从厨房的方向还可听见菜刀正以令人身心舒畅的节奏切着葱。

这里是我熟悉的鸣樱邸客厅。耀眼的朝阳从窗帘缝隙射入室内,让人忍不住眯起眼。我懒洋洋地爬起身。平常这个时间早就在学校上课了,但我总觉得似乎还没有睡饱。大概是因为昨晚那场无谓的战斗吧,疲惫感就像黏稠的泥浆般附着全身。

我以焦点还无法顺利对准的眼睛环顾室内,一头柔顺的黑长发刚好横扫过我的视野。踩着啪嚏啪嚏拖鞋声来回的那位少女,正是身着围裙的嵩月奏。

「啊……早、早安。」

发现我已经抬起上半身后,嵩月奏便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面对她那句「……睡得好吗?」的关切话语,我则以困惑与惺忪的表情点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歪着脑袋。大概是因为尚未清醒吧,自己完全想不起来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嵩月此刻会待在我家?

还替我送来了早饭呢?

正当我以恍惚的神情凝视着嵩月的背影时……

『——你在发什么呆呀。』

操绪以不满的口气压低音量在我耳边说道。唔哇——我立刻挺直背脊,这才惊觉眼前的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她只不过是在平常的制服上多套一件围裙罢了,你刚才那种恶心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操绪的嘴唇左右不对称地扭曲着,还以白眼瞪我。

话说回来,她自己现在也是穿着格子花纹的睡衣,一头蓬松乱发,根本就是平常那种刚睡醒的打扮。我实在很难理解幽灵为何也要换衣服睡觉。但正如操绪所说,嵩月此刻表现出的模样实在太符合男人的理想了,所以我刚才才会一时失态。

早饭好端端地摆在客厅桌上,包括刚煮好的白米饭以及烤鱼、纳豆等,是纯和风的菜色。味噌汤里加了豆腐与长葱,日式煎蛋卷的外观看起来也有职业级大厨水准。至于烤得恰到好处的海苔香味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这些都是嵩月做的吗?」

我略感讶异地问道。碗中的白米饭粒粒分明,实在不像是用我家那口电锅煮出来的。我总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桌高级旅馆提供的早餐。

如果有一位每天早上愿意帮忙煮这种菜色的女高中生在身边,任何男人都会马上求婚吧。

「啊……这是。」

结果嵩月却出人意表地摇了摇头,还以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将目光投向厨房。我也很自然地一跟着她移动视线,结果……

「早安,夏目先生。」

一名个子高大的男性无声无息地从厨房现身了。

男子的五官尽管端正,却有着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神。一道可怕的古老伤疤自其太阳穴一路延伸至睑颊。他就是嵩月组的年轻副手——八伎先生。

为了避免妨碍动作,他身上那袭轻便和服的袖口宽松部分已反绑至背后,腰际也像厨师般缠了一块充当围裙的布,整体散发出的气氛就好像某位名料理人般潇洒。此外更令人难以忽视的就是他那种安稳、沉静的态度了,这让他足以震慑他人的眼神威力又增强了好几分。

「恕我擅自使用府上的灶间准备早饭,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哇……哪里。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非常感谢您亲自下厨。」

我院忙飞身跳了起来,一股脑儿地朝对方鞠躬。这种恐怖的家伙就在隔壁煮早饭,自己竟还能毫无防备地睡得跟死猪一样,光想到这点我就冷汗直流。

「哪里。家中的年轻小辈们昨夜对你非常失礼。在那种情况下竟直接对夏目先生开火……我回去以后会好好管教他们。」

「千万别这么说,呃……请您手下留情吧。」

我没命的摇着头。八伎口中的「管教」实在让人不敢想象。

望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我,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不过,那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小姐而特别选出的精锐护卫队,没想到你竟能轻易突破他们的包围……真是了不起,夏目先生,社长大人对这件事也感到非常佩服。不愧是与那个雪原瑶不分轩轾的人。」

社长大人——应该就是指嵩月的父亲吧。我立刻想起那位宛如脸上写着「压迫感」三字的嵩月组组长,浑身肌肉也突然僵硬起来。话说回来,我跟GD的宝冢王子打得不分轩轾?什么时候谣言传得如此夸张了?

「这么一来,我便可以安心将小姐交给你照顾。既然早饭已经煮好,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奏小姐的事还要麻烦你了。」

八伎说完深深对我鞠了个躬,然后又对一旁的嵩月做出相同的动作。

我跟操绪在这种气氛感染下也不自觉对八伎回礼、致意。真是搞不懂我们这群人一大早就在做什么。麻烦我照顾——又不是要嫁给我当老婆。

然而也托了这番折腾的福,我的睡意彻底消失了。

八伎会一大早出现在我家的原因我并非完全没有概念。

他是为了护送嵩月而来的。

更正确地说,真正的理由是佐伯哥所提的恶魔袭击事件才对。这附近有个会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恶魔的家伙——嵩月组一定也是因为察觉到危险,才会以统管这一带的恶魔组织立场,与学生联盟分头展开缉捕犯人的行动。

不过,最让嵩月老爸担心的事,铁定还是这位离家出走、单独在外居住的宝贝女儿吧。

那位大叔从自己的手下中选拔出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家伙,派去充当嵩月的护卫,我昨夜在潮泉家后山遭遇的迷彩服男子们正是这群人。

我对担忧爱女的父亲之心虽然不是无法理解,但嵩月却对她父亲这种自作主张的安排感到非常愤怒。

她原本就很讨厌父亲的生计。当然,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必一个人离家、来到祖父的庭院借住了。得以暂时脱离父亲的小天地竟又被父亲派出的手下拿着武器重重包围,嵩月的心情想必变得十分恶劣。

在这些护卫的影响下,嵩月甚至连学校都不想去,为了表达不满还把自己锁在小屋里、展开绝食抗议。律都姐因为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场家庭纠纷才会用电话找上我,事情就是这样。

原本就已经很麻烦的问题,后来又加上了朱浬学姐跑来凑热闹。

为了百分之百保障爱女的安全,嵩月的老爸又另外雇用对恶魔战斗的专家充当保镖,结果竟找上了朱浬学姐。

我也是因为这一连串巧合才会沦落到被霰弹枪追杀的的命运,接着还被疯狂发射的飞弹攻击,甚至差点死于颈动脉遭切断。

总之,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大概都懂了。

而那位差点把我宰掉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呼哇」地打了个大呵欠,从鸣樱邸的楼梯漫步而下。

「咦……嵩月组的年轻老大要回去啦?本来还想跟你讨论一下工作方面的问题哩。」

朱浬学姐望着送八伎来到玄关的我们,同时以沉稳的口气喃喃说道。

学姐身上只套了一件我的衬衫而已。即便胸口毫无防备地敞开着,她也满不在乎地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这种轻松惬意的模样简直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了。

我昨晚之所以得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是因为房间床铺被学姐占据的缘故。她的外表乍看下像是一位完美无瑕的标致大姐姐,但其实生活习惯并不怎么好。

学姐这种表里差异颇大的举止让我很容易想入非非。前不久她丧失记忆时所发生的事我印象依旧深刻,所以也不能全然怪我吧。

『咦……朱浬学姐的工作?不就是保护嵩月同学吗?』

操绪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对方问。

朱浬学姐则眯起泛红的眼睛、摇摇头。

「不是啦。我之所以会在小奏住的地方当保镖只是因为机缘凑巧。我又不是真日和那种人,才没有兴趣以保护人为业哩。」

「咦?是这样吗?」

朱浬学姐的这番话让我感到颇为意外。不过这么说也没错,保护同社团的学妹还要收钱,

听起来确实很不像话。

「我的目标是那个狩猎恶魔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抢在玲士郎与GD之前逮捕对方。这么一来小奏的安危也不必操心了,真是一石两鸟。」

「嗯……」

我颇能接受她的论点。这番说词听起来的确很像朱浬学姐的作风。她基本上是一名对恶魔相关特殊技术——也就是「黑科学」非常感兴趣的研究者,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问题又来了。

「……学姐为什么要找那个狩猎恶魔的家伙?」

「咦?难道你都不会感到好奇吗?对方为何要狩猎恶魔?对方为何能从GD级的操演者以及嵩月组这群手下的追捕中逃脱?我可是非常有兴趣。」

「……唉。」

真搞不懂学姐的想法。普通女高中生应该都会觉得离那种恐怖的对手愈远愈好才对吧。

「总之,我的目的非常简单。智春,小奏的安全就交给你负责啰。」

朱浬学姐以轻松的口气吩咐,丝毫不理会我的困惑。

话说回来,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希望女儿身旁能有强力保镖护卫的嵩月组老大,以及他那位想要过着普通女高中生生活的女儿。朱浬学姐为了在双方之间取得折衷,便不负责任地提出了「让智春来保护怎么样?」这样的建议。

不知为何,高估我实力的八伎先生竟附和了这个提议,而那些轻信我与雪原瑶战成平手谣传的嵩月组小喽啰自然也没有意见,所以事情便这么说定了。就在我昨夜昏睡未醒的时候,众人已将嵩月送入了我住的鸣樱邸,并决定在狩猎恶魔事件解决前都由我负责她的安全。

当然,他们并没有问过我或操绪的意见。话说回来,我要是在现场表现出不愿跟嵩月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丝毫气息,应该会立刻被那群血气方刚的恶魔埋入水泥、扔进海底吧。

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为什么会陷入强烈的睡眠不足、操绪的心情为何会如此恶劣,还有嵩月之所以要一大早就穿着围裙在鸣樱邸四处走动,全部都获得圆满解释了。

「哎呀,早饭已经做好啦?我可以开动了吗?」

只有朱浬学姐依旧维持一如往常的轻松态度,将头探近客厅的桌面并露出开心的微笑。

「啊,是的……我还要泡壶茶。」

嵩月再度踩着拖鞋返回厨房,朱浬学姐则大剌剌地翘着脚坐在客厅沙发上。在她那种只穿一件衬衫的状态下,下摆处可以清楚看见某样物体——也就是那条蓝白相间的条纹图案布料。

我不知该把视线往哪摆。对了,记得前不久我与学姐间不是才发生过类似的场面吗?这位姐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对了……朱浬学姐。」

为了不让还在厨房忙碌的嵩月听见,我刻意压低音量。

「关于保护嵩月的工作,是不是让学姐负责比较妥当?」

原本正开开心心搅着纳豆的学姐闻言顿时讶异地扬起眉尾。

「咦?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跟小奏一起住你不开心吗?」

「不……这并不是我个人开不开心的问题。」

背后的操绪刚才似乎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用力摇头。

「我只是觉得紧急情况下没把握保护好嵩月而已。尤其是面对那个名叫魔神相克者的可怕对手。」

「……魔神相克者。」

朱浬学姐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我对一下子散发出成熟女性气质的她感到非常困惑。果然,美女即使是搅拌纳豆看起来也非常美。

「智春……你是从哪里听说那个词的?」

「咦?就是昨天遇到的某位GD女性……她还操着很奇怪的京都腔。」

「原来是千代原……那个麻吕眉又在多管闲事了……」(译注:将眉尾拔掉只留下眉头、使眉形看起来圆滚滚的化妆方式,类似平安时代女性的天上层。)

朱浬学姐不满地皱起鼻头。看来不只是宝冢王子,就连千代原春奈也跟学姐有过恩怨。我虽然不是无法理解学姐的立场,但她也未免树敌太多了吧。

「总之,关于护卫这件工作你不必过度忧虑。反正玲士郎那家伙会派手下在附近巡逻。更何况敌人也不是只针对小奏这一位恶魔。」

「唉,学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啦。」

「那家伙的目的似乎并非单纯想消灭恶魔……虽说关于这方面的情报我们也没有掌握得很完全,不过基本上等到那些遭对方掳走的恶魔被发现时,都已经身负重伤地陷入昏睡状态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恐怖了……」

我忍不住绷着脸咕哝道。昨晚我甫得知此事时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想,但现在却一下子害怕了起来。能与机巧魔神交战的对象警察当然派不上用场,而敌人所锁定的又是恶魔,我自然必须为了保护嵩月挺身而战。老实说,这种非得全力一搏的状况还真恐怖。

『智春可以跟朱浬学姐一起行动呀?』

操绪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其实这个点子还真不错,以战力而言这样也比较占优势。比起等待不知何时会上门的凶恶对手现身,跟着学姐一起去追踪在精神方面当然更为轻松。

然而朱浬学姐却露出温柔的微笑摇摇头。

「行不通,因为智春还得充当另一人的护卫。」

「另一人?」

「没错。就是那位留学生啊。难道你忘了?」

「啊……」

我抬头仰望墙壁上的时钟后顿时愣住了,操绪也很难得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我记得柱谷说留学生会在中午前抵达。虽然我手上有比较准确的行程预定表,但我根本没仔细看过。这都是因为昨晚突然被律都姐叫出去又发生了那么多意外,我才会完全忘了这件事。

从这里到机场就算搭乘高速巴士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加上前往巴士总站所需的路程,现在立刻出发也赶不上在中午抵达机场了。况且我眼前还留着八伎准备的丰盛早饭。倘若被那家伙知道我连筷子也没动就走了,可能以后随便被他「日」一下我的心脏就会罢工吧。

「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朱浬学姐望着表情惊恐的我露齿一笑。

不必了——我毫不迟疑地婉拒。

她说的送法想必是利用背上那具恐怖的喷射引擎吧。上次那种近似坠机的恐怖经验我可没办法轻言淡忘,不,十之八九会变成一生的梦靥。

「……留学生?」

现场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嵩月悠闲地倒着茶,同时以不可思议的口吻喃喃说道。

机场这座全新的旅客大厅空间显得十分宽敞,但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此刻依然挤满了人。

「——真受不了你们耶,竟然会忘了来接机。糊涂也该有个限度吧?还不快好好感谢我。」

佐伯妹对我伸出食指宣言道,好像对我有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

虽然听了之后有点火大,但这次的确是我理亏。我确定利用大众运输工具无法赶在班机降落前抵达机场后,立刻将事情告知佐伯妹,借用佐伯家的宾士车火速驶向机场。这都多亏佐伯妹为了内裤小偷的事特地打电话过来,我才恰巧想出这个方法。

「柱谷老师还是一样没用,竟然把这种重大任务交给科学社负责。」

「……这算是重大任务?」

面对并没有拜托同行但还是擅自跟来的佐伯妹,我露出疲惫的表情反问。

今天的她不知吃错什么药竟盛装以振袖和服的打扮出门。大概是为了让留学生体验日本的传统吧——又不是什么外国人像外星人一样稀奇的锁国时代。

「当然。那位留学生可是要转入我们班喔?结果我们却派了一只幽灵跟被幽灵缠身的没用家伙出去迎接,未免也太失礼了吧。本校的风评可能会因此被国际质疑。」

「没用家伙……」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我觉得你这种行为才叫失礼——虽然很想这么吐回去,但看在今天我被对方救了一命的份上,实在没立场说这种话。

「呃……请问,我是不是也该穿正式服装……比较好?」

身旁的嵩月一脸不安地仰望着我问。我自信满满地对她摇摇头。佐伯妹那种爱充场面的行为根本无须认真看待。况且跟佐伯妹那种穿上和服像是要去拍相亲照片或新手角色扮演玩家的人比起来,本来就是纯和风美少女的嵩月穿上本校制服更有国际交流的气氛。

跟嵩月穿相同制服的操绪也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话说回来……这次的留学生可是恶魔耶,佐伯同学能接受吗?』

「这个嘛,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但既然哥哥没意见那我也就不多嘴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会因此放松监视的工作。另外,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讨论尚未解决的内裤小偷问题。」

原来是为了监视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佐伯妹那刻意豪华装饰过的打扮两遍。不管怎么看,她的样子都像是想与那名金发美少女留学生一较高下。

「对了,你们应该没把这件事告诉那个笨蛋吧?」

佐伯妹的口气突然一变,这让我听了感到非常困惑;那个笨蛋是指谁啊?

『啊……樋口耶。』

操绪发出了略显讶异的惊呼。

果然,樋口琢磨人正在旅客大厅的入口附近朝我们挥手。此外,他身上的打扮醒目程度完全不输给佐伯妹。

樋口穿了整套的黑色西装,风格仿佛撷取自给不良中年大叔看的流行杂志。此外,他的胳臂下还夹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虽然不能说这种打扮很难看,但佐伯妹所言的笨蛋套在他身上的确是非常合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拍搞笑片哩。

「——智春,你太慢了吧!幸好飞机也误点了,否则你根本赶不上接机嘛!」

樋口一开口就斥责我。

「等等……樋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首先浮现的疑问是这个。我自己昨晚都因为太过忙碌而忘了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闲情逸致通知樋口啊。

该不会关于留学生的谣言也逃不过樋口自豪的诡异情报网吧。

「呃……因为我昨天去科学社社办的时候发现了这几张纸。」

樋口反倒以狐疑的表情投向我。他手上的玩意儿就跟柱谷给我的资料一模一样,看来应该是柱谷多影印了几份后就随手扔在桌上吧。

「既然对方是来自东欧的金发美少女留学生,以这种盛装迎接才不算失礼吧?智春也该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穿着。」

樋口轻轻挥着手中的玫瑰花束说道。听了这番话的佐伯妹则以难堪的脸色瞪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是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啦,不过你穿这种下流的西装接机只会丢大家的脸而已。趁留学生还没有对这趟访日之行失望,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至于花束则还有点用,你可以留下来让我转交。」

「……佐伯?你自己身上那套又是怎么回事?」

盯着身穿华丽振袖的佐伯妹,樋口的嘴巴也讶异地几乎合不拢了。他刚才大概是被这种完全不看场合的打扮所迷惑,因此才没注意到衣服里的女性是谁。

佐们妹的太阳穴顿时冒出青筋,似乎很不满被樋口吐槽。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笨蛋樋口。我看你是希望能抢先认识对方,或是为了说服对方帮你介绍女孩子才会特地跑过来吧。」

「咕……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你自己打扮的动机才奇怪吧,这回又看上留学生了吗?蕾丝边!」

「住口!都是因为你到处散播这种没有根据的谣言,中学时学妹们才不敢接近我。」

『……这两个人半斤八两耶。』

操绪以冷静的表情观望这对穿着华丽的男女斗嘴,莫可奈何地下了评语。嗯,我也有同感。

只有心地善良的嵩月认真地为他们这种低水准的争执紧张,不过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习惯了。如果每次都要介入这两人只会让自己累死而已。

话说回来,我记得朱浬学姐说过,最好多带两、三个人来接机比较好。虽然我不清楚学姐这番话的用意,但很凑巧地情况最后还是演变成她所建议的方式。

『对了,主角留学生怎么还没出现呢?』

操绪有点无趣地抱怨着,我听了也突然不安了起来。

「你可不要到处乱飘喔。」

『嗯……我知道啦,只是这样好不方便。

操绪嘟起嘴,似乎感到很不自在地伸了伸懒腰。的确,没多久前她还能毫不犹豫地飞上空中寻找他人踪影。然而如今已能被普通人看见的她,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表演幽灵特技只会引发难以收拾的混乱。

『这都是安定装置害的吧。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装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是啊——我点头同意。话说回来,自从装了那玩意儿后,我就不必被路人视为自言自语的怪胎了,光是这点我就必须诚挚地感谢;相对地,我被幽灵缠身这件事同样再也无法对他人隐瞒,所以也不能说安定装置带来的全是好事。

『啊……』

操绪察觉到来自出关通道的人影后立刻笑逐颜开。果然,拖着庞大行李箱的旅客们总算三三两两地步人大厅了。

这种乡下机场并没有直达欧洲的班机,所以那位留学生还得从某个国际机场多转一趟才行。也因为这个缘故,会出现在这个机场的旅客几乎都是日本人。如果那位留学生真如柱谷所言是位金发美少女,就算不特地过滤人群也应该能轻易发现。我们就这样伫立于大厅的角落,悠闲地眺望着纷纷进入大厅的那群旅客们。

樋口也是在这时突然发出失去理性的大叫。

「唔哦!是加贺篝隆也!」

其余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樋口,面露不解的表情。假使来者是什么美女也就罢了,但樋口竟然会对男性如此失态地尖叫。

樋口注视的对象是一名正在从海关人员那接过手提行李的年轻男子,男子身穿皮夹克并戴着款式雅致的墨镜,的确是位很引人注目的型男。

「他是谁?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结果樋口却摆出一个夸张的摔倒姿势,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感到很讶异。果然,樋口立刻对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轻视表情。

「你在开玩笑吧,智春?吉他手加贺篝隆也都不认识?他可是世界级的名人耶?」

『嘎嘎嘎嘎嘎……?』

操绪以好像在念绕口令的方式咕哝道。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人有不有名,但名字很怪倒是可以确定。(译注:加贺篝隆也的罗马拼音为Kagakagaritakaya。)

「呃,我真的不知道。其实我平常很少听流行音乐,如果实际听到曲子或许还会有一点印象。」

我对樋口坦承。站在我身边的嵩月也点了点头,似乎在附和我的想法。佐伯妹则是以仿佛在打分数的眼光直盯着那位吉他手大哥不放。

「嗯,外型还不错啦,但比起我哥哥就差远了。」

哼——随后她又发出了自傲的冷笑。虽然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但这对兄妹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你们这些人没有常识也要多看电视吧……唉,混帐,要是我今天有带签名板跟笔出门就好了。」

只剩下樋口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情绪激昂。不过从他的反应我还是能判断出来,那个叫加贺篝的吉他手应该是个颇负盛名的人物没错。

『那种大明星为什么要来这个乡下城市呢?』

操绪提出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这附近……应该就是片捻滨一带吧,有座设有隔音录音间的别墅。加贺篝隆也每次要创作新曲都会躲在里面好几个月——我记得以前在杂志访谈上看过他这么回答。」

「原来如此。」

在海边的别墅关起门来作曲,的确很像大明星的作风。

操绪似乎也颇为感动地点了点头。

『啊……现在跟他讲话的那位女性该不会是经纪人吧?还是女朋友?』

「咦?在哪里?」

樋口立刻对对通关处探出头,可能是闻到了内道消息散发的气味吧。不过他的努力也是白费力气。因为当通关处的自动门一打开,原先在大厅等待的女性歌迷便一拥而上,直接将那位明星给团团围住。

粉丝们的尖叫声让机场大厅的玻璃帷幕都为之震动。寥寥可数的几名机场工作人员拼命想阻挡如海啸般扑来的歌迷,而我们这些路人则只能在一旁无言地观望着。

以这座机场的规模而言,聚集在这里的女性歌迷未免也太多了吧。那些人大概原本就看准了加贺篝隆也会过来,群聚在他身边的热情粉丝随便数数也超过两百人,就连原本只是刚好途经的普通女性都被热潮引了过去。

不知道大明星是怎么逃出歌迷包围网的,只见加贺篝隆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飞也似地逃了出去。被抛下的歌迷则纷纷打亮照相机的闪光灯,疯狂展开追逐战。

类似的场景我在电视上的谈话性新闻节目也见过,不过没想到亲临现场竟是如此地震撼。那票女人就像是激烈争食猎物的一群猛禽般,我想以后我的恶梦铁定会加入类似的场景吧。

樋口也被这种骇人的场面所震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确定那个人很有名了。』

操绪愣愣地嘀咕着,我则无言地表示同意。虽然对那位加贺篝先生不太好意思,但能看到这种场面还是满难得的,以后可以拿出来对同学炫耀一下。

「喂喂……留学生咧?」

好一会没反应的佐伯妹就像突然想起似地提醒道。

「啊……」

我赶紧东张西望地环顾大厅。差点又忘了此行的主要任务。

等追逐加贺篝隆也的人潮都离开后,机场大厅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还留在柜台前等待拿回行李的旅客已经不多了。

这么一来要找到留学生应该不难吧——尽管我这么安慰自己,但视野内却依旧不见类似的人物。除了貌似女子大学生的三人组、出差中的上班族,以及像是来探望孙儿的年老夫妇外,接下来就是小学生年纪的小女孩了。十根手指头数得完的旅客当中并没有比较接近留学生长相的人物存在。

『该不会是转乘飞机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吧……』

操绪喃喃道出不吉利的推测。虽然我很不想往那个方面怀疑,但不能否认也很担心那种可能。假使情况真是如此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范畴了,得赶紧联络柱谷才行——于是我将手伸向行动电话。

「喂!」

就在同时,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孩伴随着粗鲁的喊声朝我们走了过来。

女孩身着散发出浓密古典风格的洋装,上头还加了短版的斗篷外套以及装饰有缎带的帽子,就好像古代贵族千金小姐出门郊游一样。

女孩的整体造型让人联想起精致的洋娃娃——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东方人嘛。隐藏在帽子下的发色属于趋近银色的金发,眼珠则是略带一点灰的蓝色。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东欧民族的长相应该就是这样吧。

年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如果再加上不同人种的发育速度差异,她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小。此外,加上女孩的身高又只有将近一百四十公分,一不小心就会被误认为小学生。然而……

「看你们这些家伙的制服——应该是洛芦和高中的学生没错吧?」

女孩却冷不防以流利的日语对我们问。

老实说我被对方吓了一大跳。毕竟外表如人偶般可爱的少女,初次见面就说出「你们这些家伙」的用语。

不过只要一想起对方是不太熟悉日语用词的外国人,这点小事就不需斤斤计较了。

令我困惑的另一点则是女孩提出了洛芦和高中的名号。她总不会就是留学生本人吧?我也没听说留学生会带妹妹一起来啊。

所以她是其他洛高相关者的家人?

至少佐伯妹做出了如上的判断。

「你是哪位?不会是迷路了吧?你的家人跟你走丢了吗?」

佐伯妹走向少女关切道。

她开口前还特地弯腰与女孩的视线高度对齐。基本上与其说佐伯妹的个性很亲切,还不如说她古道热肠过了头吧。

然而女孩却以讶异的目光打量着佐伯妹的华丽振袖和服。

「……你这家伙的打扮是在搞什么鬼?」

呃,女孩的这种率直感想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佐伯妹的脸颊肌肉果然抽动了一下。

「小妹妹,不可以用『你这家伙』啦,要叫我姐姐喔。你叫什么名字?」

佐伯妹以尴尬的微笑戳了戳女孩的额头。

对方突然生气地皱起眉,大概是因为被佐伯妹看成小朋友而心生不满的缘故吧。女孩二话不说就对佐伯妹行了一个优雅的礼,接着便直接抓住佐伯妹的手并对准手背静静地吻了一下。

然后,女孩便对「哎」丫一声、反应似乎并不负面的佐伯妹咧嘴一笑。

「我叫阿妮娅。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要给我记清楚喔。」

「耶?」

佐伯妹吃惊地用力眨着眼睛,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也一样倍感讶异。阿妮娅·福尔切不就是我们要接的那位留学生姓名吗?

「——不是啦,我不是问你姐姐的名字,而是问你的名字。」

「刚才那就是我的名字。」

「咦……怎么可能……」

佐伯妹不解地望向我,随后便毫无预警地向前倒了下去。我一开始还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我想佐伯妹自己应该也是一样。

她之所以会突然失去平衡是因为机场手推车的缘故。

刚才有某辆供单独一名旅客搬运行李用的手推车,偶然扯住了佐伯妹弯身向前的和服袖子。

「啊!?」

被手推车拖着走的佐伯妹只能狼狈地逐步向后退。

发现自己引发一场小意外的那名旅客虽然赶紧想停下手推车,但上头载有沉重行李箱的推车可没这么听话。相对地,这么做反而让佐伯妹更难保持平衡,甚至使她被推车的离心力甩了出去。被迫飞身而出的佐伯妹这回刚好摔在机场的电扶梯下方。

她真正的不幸现在才开始。

电扶梯不停转动的扶手处已经缠入了被推车撞飞后便一屁股摔在地上的佐伯妹和服腰带。

「等、等一下……」

就算佐伯妹死命扯住振袖和服的腰带电扶梯也不肯停下来。转动中的扶手毫不留情地以机械力量拉动腰带,缓缓解开了佐伯妹的和服。

我没有瞬间做出应对。面对这种超脱现实的光景,即使是嵩月也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结果,在电扶梯安全装置启动前的数秒钟内,佐伯妹只能像时代剧常出现的可怜舞妓般边惨叫边打转,最后以仅着一身殁中衣的姿态倒在地板上。刚才那一连串不幸的连锁反应以普通人的常识大概很难想出来吧。(译注:和服穿在外衣与内衣间的服饰。)

「挖哩咧……」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嵩月立刻奔向眼冒金星的佐伯妹身边,我则是以半发愣的表情帮她收拾洒落一地的振袖和服配件。

自称阿妮娅的那位少女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情况,然后又轻轻地叹息一声。

「——阿妮娅……你就是要转到我们班小的留学生吗?不可能吧?你今年几岁啊?」

樋口步向少女。在拍了拍对方的帽子后,樋口将手搁在高度刚好的女孩头顶上。

「等一下,樋口。柱谷老师有提过留学生是一位天才少女。」

「嗄……?天才?」

樋口对我投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我则默默地点头再度强调。虽说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就是了。

当初听到柱谷的叙述时,我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能说包含日语在内的多国语言才会被称为天才少女。结果本人的优秀程度似乎比我想像中还来得夸张。光是以小学生的年龄就能被编入高中这点来看,少女的头脑已经够天才了。

「——喂,不可能吧!我还以为留学生是个金发美少女,所以期待了好久哩。」

樋口说完再度砰砰拍打女孩的头。

这个嘛,阿妮娅·福尔切小姐的确拥有一头亮丽金发与势必会长成美少女的精致五官,但跟樋口妄想中的形象差距恐怕也不在话下。

「为什么这种小鬼头要转入我们班哩?太诡异了吧。她还是个小鬼、小鬼哩!我今天特地跑来接机真是白费功夫……啊,对了,你有没有年纪大你几岁的姐姐啊?」

不知道是不是愈说愈开心,樋口问话的同时竞像是在搔着小猫的肚子般使劲抚摸少女的头部。阿妮娅则摆出一张臭脸、毫无反应地任樋口摆布好一会儿。

「好痛!」

接着才冷不防伸直腰杆用力咬住樋口的手指。这种反应的确很像小猫。

「你这个臭小鬼在搞什么!」

好不容易甩开阿妮娅的樋口,按着留下清楚牙印的手指泪眼汪汪地咒骂道,随后他又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着那个小女孩。

跟小朋友认真未免太不像话了。但就在我企图阻止樋口的同时——

「那边的旅客们,请赶快让开!小心!」

机场的清洁人员以异样高亢的声音大喊,我们一行人只好赶紧回过头。

某架白色的四方形巨大机器正以惊人的气势朝我们的方向冲来。

那是在机场大厅经常可见的清洁作业车,下方还附有帮地板打蜡用的电动刷子。然而此刻驾驶座上却不见清洁人员的身影。无人操纵的这架机器不知为何突然失控起来。

失控的清洁车很不巧地撞上了正愣愣站着的樋口。在辗过他之后还一路拖着他走。

「住……住手啊啊啊啊!」

就好像西部片里经常出现罪犯被马匹拖行的那种画面般,樋口也被清洁车带往了遥远的旅客大厅彼方,不知所措的清洁人员则在后方追着跑。

我们只能愕然地引送樋口的背影远去。

樋口的惨叫声逐渐听不到了,佐伯妹则依旧神智不清地倒在电扶梯旁。

如果要说这两人都是运气不好,那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是你……害他们的吗?』

操绪望着那位自称阿妮娅的少女问。

少女拾起樋口扔在地上的玫瑰花束并以鼻子「哼」了一声。

「原来是射影体。竟然找操演者来接机,可恶的科学狂会……又是为了监视我吧?」

少女半开着那对蓝色的眼睛抱怨,不过口气倒是颇为平静。然后她又不怀好意地吊起嘴唇、咧嘴说道: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那两个人自己招来不幸。」

「不……可是,怎么会这么刚好……」

我不解地咕哝着。跟阿妮娅的身体接触后,佐伯妹与樋口立刻便沦落悲惨的下场。那些倒霉事的确是一连串的巧合所造成,但两个人二刚一后相继发生不会太异常了吗?

「那个……夏目同学?」

嵩月突然从背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她脸上并没有特别生气或恐惧的模样,只是从正面淡然地注视着阿妮娅。

「请小心那个女孩。」

「咦?」

这么说来,佐伯妹与樋口的倒霉遭遇的确是那女孩干的好事啰?呃——例如利用念力之类的控制那辆清洁作业车。

然而嵩月却对我摇摇头。

「她是……克劳珊布尔希家族的成员,所以能食运。」

「食运?」

「介绍别人的时候不要乱使用略称好吗!」

阿妮娅不知为何红着脸激烈地抗议。话说回来,嵩月提到的名词我也是第一次听见。

「啊……食运族(LuckEater)是一种可以吸收他人运气的恶魔。」

「运气……就等于是幸运吧?如果被吸走会怎么样?」

「那个……就像佐伯同学刚才那样……」

变得非常倒霉——是吧。原来如此,真是浅显易懂的解释。

这么听起来,所谓的食运族还真是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不,也不见得一定这样……」

嵩月吞吞吐吐地慎选用词打圆场,但阿妮娅此刻却傲然地插嘴道。

「那是我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采取的紧急避难行为,你们就忍耐一下吧。」

「紧急避难……?」

「……食运族无法自行制造运气,所以必须从他人身上一点一点吸取。」

「原来如此。」

我可以理解嵩月想表达的意思。

感觉就很类似吸血鬼吧。只不过一种吸的是血,一种吸的是其他人的运气。被吸血鬼咬过就会变成吸血鬼的奴隶,被食运族咬过则会变得非常倒霉。嗯——两种都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是了。

『在日文里这种人就叫有克夫运或瘟神吧。』

操绪喃喃道出一针见血的感想。我觉得她选的形容方式很贴切,但在阿妮娅本人面前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果然如我所预期,阿妮娅恶狠狠地瞪着操绪,太阳穴浮起的血管还不停抽动。

「不……食运族本身并不是邪恶的存在。」

嵩月以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继续解释道。

「过度的幸运与不幸都会将周遭人们牵扯进去,最后导致当事人自取灭亡。所以我听说……食运族的存在就是为了调整这种过犹不及。」

『啊啊,原来是这样呀……耶,好像保险哟。』

操绪颇能认同地自言自语着。所以食运族就很像对世界的一种安定装置罗?把从一大群人身上吸收的些许幸运集中起来,弥补某个对象的严重霉运。果然跟保险的原理很类似。

阿妮娅满意地点点头,好像认为我们在夸奖她,心情也比刚才好上许多。

「你们终于能理解我辈的伟大了。」

接着她又傲慢地补充道。

「另外,我对刚才那两人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以日本的方式来形容,就是把原本抽到上上签的人运气吸到变成下签而已,并不会遭遇太严重的伤害,所以不必担心。」

「是吗……」

你确定?光是下签就这么凄惨了,如果变成下下签真不知道会上演哪一种悲剧。

阿妮娅似乎从我的表情看出端倪,于是又咧嘴一笑。

「这还用问吗?运气被吸光的人类就会悲惨地死掉了。」

唔哇——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眼前这位外表稚嫩的少女其实是骇人的恶魔,至此我才终于产生实际的恐惧感。虽然她不像嵩月的「炎」那样拥有直接的破坏能力,但就某个角度而言阿妮娅更有恶魔的感觉。

少女发现我好像很紧张,立刻露出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放心吧。你们这些人对我还有一点用处,况且吸了那两个人的运气我就已经饱了,至少今天不需要再吸了。」

「唉……真感谢你。」

朱浬学姐当初要我多带几个人来的建议我总算明白了。不过对方刚才所说的『今天」两字还是让我非常在意,好像不能就此放松戒备吧?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就是负责接机的吧?快点带路啊。」

阿妮娅拖着与她那娇小身躯完全不相称的巨大皮制行李箱命令道。看来我们要找的天才少女留学生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算了——我换个角度安慰自己,至少今天不必再担心运气被吸走。

虽然感觉还有许多未解决的问题,但先把对方送到寄宿地点才是我的主要任务。根据刚才嵩月的解说,食运族应该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家伙。

既然王立科学狂会会主动把这位少女找来,一定有什么非她莫属的工作需要帮忙吧,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对我们也不算吃亏。

「呃——那么,我们先移动到巴士乘车处吧……操绪,麻烦你带路。」

「呵唔……好吧,真没办法……走这里,呃,福尔切小姐?』

「唔嗯,叫我妮娅吧。」

女孩以傲慢的口气说完后便迳自迈步前进。嵩月则搀扶着头昏眼花的佐伯妹,与我一同跟在那两人后面。

结果还没走几步路。

「啊呜!」

电动平面步道些微的高低差绊了阿妮娅一下,害她顿时失去平衡。

砰咚——少女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直接以脸吻向机场地板。看来阿妮娅的身体敏捷度并不如脑袋那样出色。她就这样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地过了好久。刚才那一声听起来颇为吓人,应该没事吧?

「咕咕……难道吸收的运气量还不够吗?」

随后阿妮娅才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按着自己的鼻尖呻吟。

不,与其说是运气好坏的问题,还不如说你的运动神经需要多加锻炼吧。

真的不要紧吗?我还是搞不懂科学狂会找这个女孩来日本做什么。

狼狈不堪的佐伯妹搭乘自家的宾士车回去了,其余人则依照起初的规划搭高速巴士移动。

附带一提,樋口后来一直下落不明,我只能以简讯通知了他大家已经先行离开。从方才的情况判断,樋口应该不会受什么重伤吧,况且出了那种糗我也不认为他还想继续看到阿妮娅。总之,放着他不管应该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问题才对。

巴士大概只坐了四成的乘客。虽然还没到被我们包下的程度,但已经算是既宽敞又舒适了。

我们抱着阿妮娅的行李来到远离其他乘客的巴士后方座位。

「喂……我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阿妮娅就坐在我隔壁,只见她不停以眼角余光偷窥位于我们后头的嵩月。

「那个黑发女人是我的同类吧?她的血统似乎非常高尚。」

「啊……是啊。」

大概吧——我点点头。嵩月也一下子就看出阿妮娅属于食运族,恶魔之间的交流说不定也是凭藉类似直觉的管道进行。

话说回来,虽然首次见面的外国人没有办法,但日本人与日本人之间也可以靠感觉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年龄、兴趣、嗜好等。前述的恶魔间交流大概就类似这样吧。不,好像又不是……

反正这种没凭没据的猜测一点也不重要。

「为什么那种高等恶魔会跟你这样的操演者一起行动?」

阿妮娅压低音量、口气严肃地质问我。她本人似乎认为这个话题事关重大,但因为她的外表实在太像小学生了,这种模样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过,她好像非常想知道嵩月为何会跟我一起行动。

「呃——今天我们之所以会一起来,是因为我在担任保护嵩月的任务。」

「保护?为什么身为操演者的你要保护恶魔?」

没想到对方会针对这一点质疑我。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知道。

「呃,算是机缘巧合吧……先不管嵩月恶魔的身分,她本来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此外我们又一起加入了科学社,有什么困难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们两个,」阿妮娅冷不防瞪着我质疑道。「该不会正在交往吧?」

「嗄?」

这个问题使我十分困惑。不,这与事实完全不符啊。

如果能有嵩月那种女孩当女友的确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但我与她的关系确实没进展到那种地步。除了有佐伯兄妹的严格监视外,嵩月的老爹也很恐怖,加上朱浬学姐没事又会找奇怪的任务强迫我参加。当然,也不能忘了老爱发脾气的操绪。等等,为什么话题会一下子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其实是因为我们学校那一带最近发生了狩猎恶魔、或者说任意袭击恶魔的恐怖事件,所以我才会被派来充当嵩月的护卫。」

这件事或许先让阿尼亚心里有个底比较好,所以我才直接对她解释。事实上,我的保护似乎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这点就不必对阿妮娅废话了。

「狩猎恶魔?」

「啊……嗯。学生联盟之类的组织也派出了操演者追查犯人,所以应该不需要过度担心,只是你最好也稍微留意一下。」

「狩猎恶魔……听起来就不爽。」

阿妮娅说话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害怕。

「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我不清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学校附近有这种凶神恶煞出没……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怎么可能,我才刚刚抵达日本耶。」

的确。对一个才来到我国没多久的小女孩说出这种近乎恐吓的故事实在不怎么应该,我得好好反省了。

金发的天才美少女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后。

「呼,也罢。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吧。如果你真的跟那位恶魔交往了,我刚才本来还想当场把你的运气吸干。」

阿妮娅毫无预警地盯着我说。

「咦……为、为什么?」

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冲动?况且她先前不是才说过,运气被吸完的人会悲惨地死掉吗?

「废话,我怎么能眼睁睁坐视同为恶魔的女性陷入不幸哩。」

「咦……不幸?」

我们又不是要结婚,只是单纯的高中同学往来罢了,阿妮娅会不会太夸张了?

况且,自己为何要被这种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女孩说成是会害惨女性的没用男人啊。

「——笨蛋,跟操演者交往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变成男女朋友。」

「呃……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看样子嵩月暂住我家的事还是先对阿妮娅保密吧。正当我在考虑这些的同时,我又突然想到。

「啊……对了,妮娅小姐在日本要住什么地方?虽然我是奉命来接机的,可是不知道等下要把你送去哪?」

「唔嗯,不必担心。我已经决定要借住学校附近的某个同班同学家里了——在朋友的介绍下。」

「同班同学……所以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家啰?啊,原来如此。」

既然是在洛高附近,离鸣樱邸也不会太远,等下要找路应该不会太费事才对。这真是个好消息。

既然借住的地点是透过朋友介绍,关于阿妮娅的年纪与外貌情报外屋主也事先知情了,这么一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至少不会像我们刚才在机场那样大惊小怪。

「不过,愿意提供住所的那个同学也真大方。不知道你说的朋友是哪一位?」

「好像也是洛芦和高中的毕业校友,年纪应该比我大很多。」

「嗯……这我明白。」

所有跟我们高中有关的人年纪都比你大。

「虽然那位朋友也是日本人,但不可思议地我觉得跟对方很谈得来。算是少数值得我尊敬的对象之一吧。去年那位男性友人翩然来到我的故乡,我们也是在那时认识的。听说他的学籍还在日本的大学,不过现在却周游各国留学。」

「原来如此。」

这个故事好像很熟——我突然有这种感觉。类似的留学方式现在大概很流行吧。

阿妮娅从行李中拿出一张写有横式文字的信,信中大概记载了她要借住的住所地址。我总觉得信上的笔迹看起来非常眼熟。

「那位男性友人替我介绍的寄宿地点,其实就是对方的租屋处。不过那栋房子现在只有友人的弟弟独居。听说那家伙能理解恶魔的存在,房子也有大量的闲置房间可供我使用——」

「……」

不必等阿妮娅叙述完,我的头已经重重落在膝盖上。刚才那番说明的提示已经太明显了。

「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面对胆战心惊试图发问的我,阿妮娅不解地皱起眉。

「什么事?」

「你说的那位男性友人该不会名叫夏目直贵吧?」

「喔?你认识他吗?也对,那种头脑好到极点的家伙,同高中的学弟妹一定都听说过。」

「不,并不是因为那个理由……事实上,直贵,就是我老哥。」

「……嗄?」

阿妮娅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方才在机场刚碰面时,因为出了太多的状况,我们都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

「我叫夏目智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阿妮娅瞪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她便直接将目光转到手中的那封信。

信上所使用的文字我几乎没一个看得懂,但还是有少数几个可以破解的部分。例如以罗马拼音写出的「夏目智春」还有鸣樱邸的住址等。

「因为你们兄弟俩气质差太多所以我才没发现……仔细一看,你的确跟我那位朋友长得满像的。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人的……」

阿妮娅说到这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噗哧笑了一声。

等等,现在不是觉得好笑的时候吧。我那个混帐老哥就连去外国都要说老弟的坏话吗?

『咦?什么……妮娅也认识直贵哥?』

操绪突然从椅垫中浮出脸孔并以讶异的口吻问道,阿妮娅见状立刻愉快地掀起嘴唇。

「事实大致就如你所说的——总而言之,得暂时麻烦你啦,智春。」

阿妮娅以丝毫未变的高傲态度宣言道。

喂,不会这么倒霉吧?

整理一下到此为止的问题点。

首先是操绪已经可以被普通人看见了。杏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我的气,甚至完全无视于我,这也是对我最直接的损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所以只能暂时放着不管。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内裤小偷。相关事项有佐伯妹在严格督促,不过在她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前也可以暂时不必理会。况且这本来应该是警察的工作。

第三个问题则是狩猎恶魔事件。这部分不管怎么想都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所以也只能装作没自己的事。只希望千代原春奈跟佐伯哥那几个人能设法解决了。

其实真正恐怖的,应该是嵩月住进我家吧。一旦被班上的同学察觉出真相,那些因忌妒而发狂的男同学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昨晚因为有八伎先生他们在所以我暂时没考虑这个,其实朱浬学姐扔给我的还真是一个烫手山芋。

至于第四个问题,则是眼前这位站在鸣樱邸庭院门口、以兴冲冲表情打量那栋古老西洋建筑的少女。

「这就是直贵租的房子?哼……看起来虽然老旧,但地脉还不错嘛。」

身为主人的我正在帮阿妮娅搬运行李,而她则迳自走入了庭院。

虽然打从跟阿妮娅见面起就觉得这女孩的态度很嚣张,但不知为何却没办法生她的气。仔细想想,她身兼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与天才少女两种身分,会养成这种瞧不起人的个性也是非常自然的——正当我在思索这些事的同时,阿妮娅再度因为地砖的高低差而用力摔了一跤。

呃,动作笨拙也可以归咎于她还是个小女孩吧?况且这种笨手笨脚的模样还满可爱的。

『地脉是类似风水那样的东西吗?妮娅,你对这方面有研究呀?』

操绪以充满好奇心的表情问道。这点她就跟几乎所有女高中生一样,对占卜或算命之类的事非常感兴趣——你自己不就是幽灵吗?

「当然。如果无法看出运气的强弱就不能进行吸收了。」

藉助嵩月的搀扶重新站起后,阿妮娅颇为自傲地回答。其实我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涉猎,就姑且相信她吧。

「对了,有件事。喂,智春!」

正当我要取出玄关的钥匙时,阿妮娅突然走了过来并拉拉我的衣袖。这女孩怎么一下子就直呼年长者的名字啊?算了,不跟她计较。

「嵩月那女孩为什么要一直跟到你家?你们该不会在同居吧?」

「她并没有住进我家,只是暂时留在我身边……不,应该说为了方便保护吧。」

「既然是保护的话可以躲在院子或是睡在室外啊!我看你们喔——」

「为什么非得睡在外头不可啊?我老哥都说了这里的空房间很多。」

眼看阿妮娅就快要扑上来咬我一口,我只好拼命辩解。为了这种无聊的误解被吸光运气而死——我可不想留下这样的人生最后一幕。

「而且操绪也一直陪着我,你根本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哼,操演者说的话都得打折扣。至于你的射影体嘛……我是有点兴趣啦……」

阿妮娅说到这突然以成年人的眼神瞥了操绪一下,不过很快地又转以凶狠的表情朝向我。

「算了,反正之后我会二十四小时严格监控你,只要你对那位恶魔女孩有半点不轨的意图,我就会把你的运气吸到像干涸的水库般一滴也不剩。你可别以为到时候你还能以全尸收场喔。」

「就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嘛……」

以小学生思考模式会认为的「不轨意图」又是什么?我一边暗地抱怨这种无聊的事,一边打开鸣樱邸的玄关。霎时,我站在玄关门外一动也不动。

室内的气氛已经跟我出门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并非类似家具被人动过,或家里变得乱七八糟程度的变化,而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会产生这种奇怪感觉的来源正是某条落在走廊上的衣物。

那是一条小到可以完全被掌心包覆的布片。蓝白相间的条纹状图案。很明显是一条女性用的内裤。事实上,也没有其他的解释空间。

「……夏目智春……你这家伙果然在这栋房子里对嵩月家女孩做出不轨的……」

金发少女露出尖锐的虎牙,以几近地鸣的可怕说话声自我背后大喊着。我只觉得对方那凶狠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这下子可不妙了。

「等一下,我是无辜的。在我们出门前家里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啊。请你不要误解。况且这条内裤的主人并非嵩月,而是朱浬学姐!」

『呵……智春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操绪以异常冷静的态度质疑我。这下子我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操绪为何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哩。

不过话又说回来,朱浬学姐的生活习惯再怎么恶劣,也不太可能把穿过的内裤直接忘在走廊正中央吧。难道她是故意的?的确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对喔,我家怎么变得这么乱?」

「不要再想愚蠢的藉口了……难道你想蒙混过去吗?夏目智春?」

「不、不是啦。你又误会了,我家真的——你自己看。」

我慌忙把脚上的鞋子给甩开,连滚带爬地跑人家中,并打开距离最近的一扇房门。果然,里头的衣橱衣柜都被打开了。

『有小偷来过!?可是,玄关门锁并没有被撬开呀?』

「嗯,我也觉得是遭小偷了。」

我注视着手上的钥匙圈点头同意道。

屋内并没有电气产品、存摺,或其他贵重物品被搬动的迹象。我哥所留下的艰涩藏书与实验器材也好端端地搁在原位。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可能被小偷盯上的玩意儿吗?

『等一下,智春。既然朱浬学姐的内裤掉在走廊上……』

「啊!」

操绪的提醒让我顿时有了头绪。我扔下阿妮娅不管,迳自冲向位于二楼屋顶下的卧室。跟嵩月一起强行搬入我家并占领我床铺睡觉的朱浬学姐就是把行李放在那里。

『果然没错……』

操绪这下子真的生气了。

房间里的光景真是惨不忍睹。很有朱浬学姐风格的黑色皮制行李箱倒在我的床铺上并大大敞开,里头的衣服都被翻过一遍。从洛高的制服到那身眼熟的黑色防弹大衣在内,学姐带来的衣物至少有几十套。

这么多东西能塞在一个行李箱内的确很不可思议,不过现在不是研究那个问题的时候了。重点在,房间内凌乱不堪的衣服中,没有一件是属于内衣裤。

「内裤小偷……!」

我开始检查寝室的窗户。包括采光用的天窗这里一共有三面窗子,每一面都从内侧上了锁,完全看不出有可疑人物入侵过。所谓的神出鬼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怪不得那家伙会被同行尊称为哈默尔恩的内裤男。

「可是……哈默尔恩会看上的目标不都是大量内衣裤聚集的地点吗……?」

也就是类似高中女子更衣室、女生宿舍之类的。就算朱浬学姐的衣服非常多好了,只有一名女性也不会没事带几十条内裤出门吧。

『智春……还有地下室哟?』

「你说冥王邸……不会吧……」

我赶紧冲下阶梯,这回的目标则是位于一楼深处的置物间。置物间的地板有一扇可以通往地下室的隐密出入口,从那里就能抵达科学社位于地下的秘密基地了。

相对于地面上的鸣樱邸,位于地下的冥王邸储藏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以及怪异机械装置。另外,还包括了朱浬学姐因个人兴趣所收集的大量内衣裤。

「呜哇!」

『……这未免太惨了吧。』

当那块位于地面、隐藏起秘密通道的门扉映入眼帘时,我跟操绪都为之愕然。

原本埋藏了厚重金属板的房间地面变得扭曲,似乎是被某种可怕的外力掀过。那家伙的怪力大概足以与机巧魔神抗衡吧,否则根本不可能破坏成这样。

此外,放在地下储藏室的大量金属置物箱也被那家伙破坏了,只要是内衣裤都被搜刮一空。胸罩、三角裤自然不必说,包括细肩带紧身衣、衬裙、吊袜带、丝袜等等在内,一件也没留下。

内裤男超乎想像的实力的确让我吓了一大跳。除了能不留痕迹进出密室外,甚至可用怪力将地下室的出入口给撬开——当个内裤小偷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拥有这种惊人力量却选择偷窃内衣裤,实在搞不懂对方的心态。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清楚;那位内裤小偷如今的犯行已经招惹到了朱浬学姐。就算对方的实力再坚强,惹到那位大姐应该也一样不好受。我只希望那两人的战斗不要牵扯到自己才好。

原本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向警局报失窃,但地下室藏了那么多非法重型武器总不好叫警察来参观吧。总之,如今还是先联络学姐吧——做出如此的判断后我们再度返回地面。

被单独留下的阿妮娅愣愣地坐在走廊上。

她此刻已拾起了朱浬学姐的蓝白条纹内裤,不知为何正以严肃目光检视着。只见她摸摸材质、对着光线观察,还拉一拉松紧带——接下来恐怕就要凑到鼻子前面嗅嗅味道了。

「……妮娅,你在做什么?」

我不自觉皱着眉质疑她。因为对方是个年幼的女孩,所以做这种事还勉强可原谅,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已经明显构成犯罪了。她听了我的指责似乎也有自觉。

「不、不要乱猜喔!我只是很在意一点……为什么只有这条内裤被留下,所以才想彻底检查一遍……千万不可以告诉内裤的主人。听好了,这是命令!」

「呃,随你高兴好了。」

面对满脸通红、振振有词的阿妮娅,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我又突然发现另一个疑点。

「怪了……嵩月人呢?」

「唔嗯,那个女孩她……」

不知为何阿妮娅露出有点胆怯的表情,并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平常都是空着的那间客房从昨天起就变成嵩月的寝室了。透过敞开得大大的房门口,我们悄悄探头进去。

『唔哇!』

操绪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表情立刻别过头,而我则相反地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嵩月带来的那只旅行袋同样被打开了,里头空无一物。她本人则挺直背脊、端坐在一旁。

原本应该放在行李袋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地叠在她脚边,不过,里头果然没有任何像是内衣裤的玩意儿。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连地下储藏室的金属置物箱都撬开了,内裤小偷怎么可能放过嵩月的内衣裤呢。

同样受内裤小偷袭击的嵩月,正僵着那张端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地望着空荡荡的旅行袋。

「……无法原谅。」

嵩月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背部窜上一道寒气——平常这女孩不是非常温柔体贴吗?

静静阖上客房的门后,我决定装作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从端坐不动的嵩月全身,此刻依旧不停冒出滚滚的高温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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