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的放学后。
在闲聊中无意谈到于福利社遭遇的那两位学姐,樋口立刻这么说道。
“麻花辫、额头很宽,如果把眼镜摘掉应该会一下子变大美女的学姐吧——如果是这样就不会错了。”
“……樋口,你怎么会认识她?”
问这个好像是白问的,只是我没料到樋口能一下子就说出对方的全名。这家伙的情报收集能力向来不可小觑。即使学年不同、双方应该毫无接触的点,这样依然难不倒他。
“那位大姐可是鼎鼎有名啊。”
“是吗?”
“她应该是在三年级的升学班吧?也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
“耶……学生会长?”
先前的疑惑瞬间瓦解了。唉——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学生会长,那就是佐伯哥的同类了。
这么说来,既然她是学生会长,那种麻花辫、超厚眼镜的打扮便再合理不过了。
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当然也是真日和秀的顶头上司,六夏会对我一开始就突然表现善意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吧?但我还是有种讨厌的预感。
那种异样的打扮以及她身为机巧魔神操演者这点,看在她是学生会长的份上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黏在我背后的操绪也“嗯、嗯”地用力点头赞同。
这所洛芦和高中有三个校方公认的学生会。
第一学生会的主要任务是维持校内治安,管辖大部份的运动社团。
与其对抗的则是以采求学问为目的的第三学生会,主要管理文化性质的社团。我们所属的科学社也是在第三学生会麾下。
至于第二学生会则是不属于前述两者的中立势力。更正确地说,他们会看钱随时变为敌人或朋友。
第二学生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赚钱,讲白了,动机也很单纯。王于他们在校内主要是负责哪些工作,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话说回来,第二学生会的职责究竟是?三八夏学姐为何会那么有名呢?总不会是因为打扮的关系吧?‘操绪提出这个疑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与操绪不同,六夏学姐身边的那名射影体少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人。如果被幽灵缠身这点不是她大名鼎鼎的原因,那她的言行举止一定还有其
他异常之处——
结果樋口的答案却非常简单。
“因为她喜欢甜食。”
‘……那我知道呀。’“她最爱自动贩卖机的香蕉牛奶,此外就是甜甜圈。据说她一天可以吃廿个。”
‘那我也已经见识过了呀。’操绪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有名就是因为这个啊——虽说她爱吃甜食的程度的确会让旁人看了要反胃。
“那另外一位学姐呢?看起来很像垂耳兔的那位。”
我放弃对六夏的关注后再度试着提问。名为光的那位学姐其实比六夏还要神秘。虽说她看起来就像个毫不起眼的柔弱女学生,却不知为何会与学生会长成为亲密好友。
但樋口却以明显讶异的目光看着我。
“兔耳?你在说什么啊?我对兽耳并没有特殊癖好,所以不予置评。”
“我也没有啊。”
要形容那位光学姐,除了貌似小动物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说明方式。
话说回来,就连情报收集能力惊人的樋口也不认识那位娇滴滴的学姐。也就是说,光学姐正如外表所见是个极其普通的高中女生啰?这反倒让我松了口气。身边再多几个怪胎的话还真有点吃不消。
总之仓泽六夏就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光是这项情报就非常有用了。既然如此,还是少接近她为妙吧。况且她又是真日和秀的上司,一不小心就会被她骗去利用也说不定。不过我们的学年差那么远,想要碰面应该也很困难。
“不过,这本书也太重了吧。上头写的到底是哪一国的文字?那个小鬼头真的看得懂吗?”
樋口粗鲁地扔出怀中的书,同时不耐地抱怨着。
他那极端不情愿的说话声在厚重的石壁问回荡,这让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们步下长阶梯后所抵达的这个场所,应该是一间古老的地下室吧。这里也是洛芦和高中旧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这栋旧图书馆似乎是在学校成立前就已经存在于此了,里头收藏着除此之外在日本别无分号的大量文献与资料。
古老的书籍陈列于宽阔的书库内,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弥足珍贵。然而,书籍的内容几乎都是以不知是哪国文字的奇怪语言所写成,保存状况也称不上良好。此外再加上缺乏整理,所以就连历任的图书馆员也不清楚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对了,妮娅是在外国长大的嘛。’操绪补上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模糊说明。当然,我们可不能对樋口挑明我们要找的是一本货真价实的魔导书。
现在是星期五的放学后。
说到我们为何要将宝贵的周末虚掷于此,完全是为了社团活动的缘故。这是属于科学社的行事,也事先取得了学校方面的许可。
在学校图书馆调查资料,总比什么枪战或击退怪兽更像是科学社该做的事吧。
真要说这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要找的并非什么普通的历史书籍,而是记载着机巧魔神运作机制的资料,也就是所谓的魔导书——以魔术为源流的‘黑科学’极致产物,那正是洛高科学社的原始活动目的。
在学校的图书馆学寻找魔导书。
该怎么说?以正常人的想法会觉得这种行为很蠢吧?但更悲惨的是,我和操绪与这种愚蠢的活动目的完全脱不了关系。将操绪的本体从封印她的机巧魔神救出——正是我所急切要调查的事。不,与其说是亲自参与调查,我顶多只能算在
一旁协助吧。
“——你太慢了,智春。”
返回一楼后,在阅览室深处大刺刺坐着等我们的正是那名个子娇小的金发女学生。
女孩有着稚气末脱的脸庞与体型,怎么看都像是该去念小学的外表。她的全名是阿妮娅·福尔切·索梅西尔·米克·克劳珊布尔希——是上个月才转到我们班的留学生。
“还没找到下一本吗?光是一本就花了这么久啊。“
阿妮哑是食运族的恶魔,也是以十岁的年龄就被誉为机巧魔神专家的天才少女。她此刻正一脸无趣地读着以难懂古代语言所写的厚重书籍。桌上还放了她已经读完的部份,大约堆了十本左右。这个口气嚣张的女孩虽然让人看了就火大,但我们当中唯一能看懂魔导书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配合她。
“已经找到了。拿去,就是这些吧。”
我将一叠从地下书库找来的资料近乎用扔的放在阿妮哑面前,她立刻瞥了书脊一眼。
“笨蛋。我刚才说的是‘魔导内建函数之觉醒篇’,谁教你把‘十天就能理解的恶魔契约风险与诉讼’带来啊?”
“咦……怪了?”
“真是的,连这都会搞错。上头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插图)
“不不……这什么奇怪的字,我根本看不懂。话说回来,这真的是一种文字吗?总觉得比较像虫的图案……”
我低头看着表情不大满意的阿妮娅,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来的书竟然搞错了,这下子只得重新返回书库,从头再来一遍。而且这种工作还意外地耗费体力。
“啊……觉醒篇应该是放在地下四楼,就在这附近……”
坐在阿妮娅隔壁的嵩月奏将一份手绘的地图递到我面前。
她是一位留着柔顺黑长发、充满古典风格的美少女。此刻的她身着夏季女子制服并戴上了白手套,正在翻阅以文件夹装订的资料。
嵩月负责的工作是利用图书馆的藏书目录,寻找阿妮娅所要求的书大致放在何处。也就是类似阿妮娅的秘书吧。
其实嵩月手中的目录并不属于图书馆的正式资料,而是过去曾在洛高就读的某位学生独自调查、整理出来的成果。
那位学生名为克莉丝汀·福尔切,也就是阿妮娅失踪的姐姐。
她——克莉丝汀当初是应第三学生会之邀,来到日本解析机巧魔神的秘密。也可以说是阿妮娅的前任者。而阿妮娅之所以要协助我们,调查阅于机巧魔神的资料,同样有追寻姐姐行踪的用意在内。
本来跟机巧魔神相关的问题我就无法置身事外,像这样帮阿妮娅跑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然而……
“地下四楼……这栋建筑物到底有多深啊……?”
我愕然地问。
这里的书库都是由高度接近天花板的书架所构成,而且每一层楼的天花板又非常高。光是要在楼梯爬上爬下就已经累死人了。当然,这种陈旧的房子是不可能有电梯那种现代科技。
“啊……我也不太清楚。按照这本目录,有地下七层……应该吧。”
嵩月以无奈的口气回答。
我默默地又叹了口气。虽然早就隐约感觉到这栋图书馆不太正常,没想到竟会夸张到这种程度。传言中已安然度过二次大战的这栋建筑物果然不是盖的。
‘既然这样,大家分开行动吧。我们去下面找书,樋口负责把拿错的书放回去。’“……真没办法。好吧,我知道了。”
面对操绪这番合情合理的提议,樋口也只能不太甘愿地点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樋口的表情也没有那么不平嘛。在这种诡异的地下书库寻找奇怪的书,不是正合他这个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胃口吗?
“咦……已经没有多余的手电筒了吗?”
我一边翻找扔在地上的工具一边对嵩月问。
既然要跟樋口分开行动,我这里也需要一支手电筒才行。但令人无言以对的是,低于地下二楼的楼层竟然完全没有照明设备。倘若手边缺乏类似手电筒的光源,想要顺利找到书并平安返回地面根本是缘木求鱼。
“啊……因为,现在朱里学姐已经去了地下三楼……”
嵩月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原来如此,我才在想怎么一直不见那位代理社长的踪影,原来已经动身去找别的书了。
“好吧,那我就先下去找她。”
“唔思。可不要在半路上乱逛,加快你的脚步吧。”
“……”
在口气傲慢的阿妮娅目送下,我与操绪再度返回地下书库。
通往书库的石阶既狭窄又昏暗。地下特有的那种冰冷、沉闷空气还刺痛了我的肌肤。
渺无人迹的书库光是看了就让人却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躲藏在其中。虽说我早就习惯了有幽灵缠身的日子,但遭遇其他种类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我乐见的。正当我认真思索前述念头的时候,那位早就看惯的幽灵少女越过我的肩膀喃喃说:‘啊,是朱里学姐耶。’正如操绪所言,朱里学姐位于地下三楼的书库人口。
她是一位高眺苗条、外表乍看非常稳重的美女学姐。
朱里学姐在洛高的女子制服上多披了一件全黑大衣。这种浑身漆黑的打扮还是一如往常,就像是哪里的邪恶魔女一样。
此外根据朱里学姐本人表示,她的这件黑衣也会随制服换季更换为夏天用的款式。除了内衬会变成较轻便的网状外,外层也会换成通风良好的材质——好吧,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就阜了。
“……哎呀,智春,怎么了吗?”
朱里学姐摇曳着一头切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并转过身。
“呃——我来找阿妮娅要的书……据说是在地下四楼。”
对着站在入口处不动的学姐我如此回答。
“再下去一层?那是不可能的。”
朱里学姐耸耸肩、呼呼呼地微笑道。我与操绪则一同露出讶异的表情并对望一眼。
“呃,为什么呢?”
“呼呼……你自己过来看就知道了。”
朱里学姐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并对我招招手。我与操绪试图走下她身旁的石阶,霎时,却突然感到脚尖前方一阵寒意。操绪甚至“哇”地叫了一声。
石阶底下都是水。比我立足点低少许的地下三楼地板,已经被摇曳不定的水面完全覆盖了。积水深度大约比地板高出五十公分左右。
“这是什么……地下水吗?‘“嗯,大概是雨水从岩盘的缝隙渗漏下来了吧。”
面对目瞪口呆的操绪,学姐如此冷静地回答。
积水以书库的入口处为中心,覆盖了相当广泛的区域。矗立于书库中的无数排书架简直就像浮在海面上的孤岛一样。
至于通往地下四楼的石阶,当然已完全沉入了水底。正如学姐所言,想要下楼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这里面的书不都全毁了……“
我望着漆黑的水面,丧气地咕哝道。将事实说出口后,胸前顿时被一种轻微的绝望所压迫。
为了救出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操绪,将她自幽灵的状态解放——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曙光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虽然我一开始也没投入多大的期待,但当确定此路不通时,还是感到非常失落。
“那也不见得喔……”
结果朱里学姐却露出成熟稳重的微笑并摇摇头。
“地下三楼与四楼之间似乎还有一道分隔墙。也就是说,被水淹没的区域或许只限于这层。我想妮哑的婉姐在制作目录时,三楼早就是这种状态了。因此,一定有其他的通路可以通往分隔墙的另一侧。”
“其他的……通路?”
为什么区区一所高中的图书馆得设置这种机关?然而话说回来,光是把书库放在这么深的地底就已经够奇怪了,弄不好说不定还会爆炸哩。
“这栋书库原本是为了躲避宗教迫害所设的隐蔽所,就类似某种要塞吧。里头有一、两条秘密通道根本不足为奇。“
“唉……”要塞——盖在住宅区正中央的高中校园内?或许最根本的疑问应该是这个才对,反正这所学校简直是怪透了。
姑且不抱怨那个吧……
“请问……学姐该不会要智春潜入水底寻找所谓的秘密通道吧?‘
操绪露出警戒之色如此问道。她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厌恶表情,想必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潜入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的学校地下书库进行调查,光是听到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死在漆黑的水底。我想就算是职业的潜水夫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任务吧。
况且朱里学姐的性格与她那端丽的外貌完全相反,的确有可能若无其事地命令我跳下去。
结果朱里学姐却露出了我意想不到的温柔苦笑回道:
“怎么可能。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我不会让你做这种事的。”
“换句话说……要是有装备,我就得跳下去啰?”
她的模棱两可说法让我高兴不起来。
“咦?智春也不想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这样做吧?”
“呃……那么说也没错啦。”
但没有装备不做这种事,并不意味只要有装备就可以跳下去。然而,这位学姐真的听得懂我想表达的意思吗?“反正装备是不可能在今天凑齐的,我们还是先打道回府吧。关于这栋建筑物的构造也得先弄清楚。”
说完朱里学姐便转过身,拖着一身摇曳的黑衣往楼上爬。
凝视着她的背影,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说今天不可能,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要继续执行吧。这种反应的确不脱我对学姐的认知。只不过,光是为了要在学校图书馆找一本书,为什么非搞得像去地底探险不可——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定是有人在诅咒我吧?‘嗯——不过,今天不用马上潜下去不也算好事一桩吗?’“是没错……”
我仰望着面露苦笑的操绪,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确实,比起上回在集宿所那次被迫潜入水中打捞沉没的机巧魔神,这样子应该算阿弥陀佛了。至少学校的图书馆不可能有什么不明的巨大生物吧,光是这点就让人感到轻松不少。
我一边感叹自己竟已对悲惨的遭遇习以为常,一边懒洋洋地爬上石阶。
“咦……小奏?”
走在前头的朱里学姐突然讶异地停下脚步。
我抬起头,与恰好向阶梯下方张望的嵩月四目交会。她不知为何一脸困惑、焦虑的神色,总之表情十分复杂。
朱里学姐也察觉到嵩月的异样。只见她微微偏着头。
“怎么了吗?妮哑又丢了什么难题给你?”
“不……啊……”
嵩月用力摇着头,还不时朝自己的背后偷看。
她的肩膀后果然还有一个娇小的人影。唔——操绪发现立刻皱起眉。
一瞬间我以为那是阿妮娅,但结果不是。
那人的头发比阿妮哑短。就算个子同样娇小,却还是比小学生外表的阿妮娅要高一些。此外,她的头部两侧还垂着我略有印象的微卷发型。
“咦?你是……沙原同学?”
朱里学姐略偏着头问。
被她点名的女学生就像小动物般露出慌张的态度急忙点点头。这下子我更肯定对方的身份了。她就是在福利社抱着一大堆香蕉牛奶现身的光学姐。
不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啊……这位学姐说,要找夏目同学……那个……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发现我脸上浮现不解之色后,嵩月善解人意地为我说明。
“……找智春?‘嵩月出人意表的解释让操绪瞪大了眼睛。听见操绪的质疑,光学姐的态度显得更不安了。
“呃,是的,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很对不起打扰你……”
她露出畏畏缩缩的模样,真让人搞不懂谁才是高年级生。
每当她用力对我鞠躬时,两侧的头发就会剧烈地上下跳动,看起来还满有趣的。我之所以会事不关己地思索着那些无聊想法,完全是因为这位软弱学姐为何会在这种时间焦急地找我,我实在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我想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夏目同学……”
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光学姐似乎把什么玩意儿儿很宝贝地用力握在胸前。那是一封毫无半点装饰、花纹——但在昏暗室内很显眼的纯白信封。原来是信啊!她烦恼了许久后才用力吸口气,接着便以紧张的口吻对我说道:“这个,请你务必要看一下。拜托你了。“
在愕然的操绪等人面前,我接过了光学姐送上的信。
O
第二天是星期六。
我与操绪比平常略晚起床,随便吃过早餐便朝学校出发。今天基本上是不必上课,但运动社团成员或假日来念书的三年级学生依旧会在学校出现,且人数比我想像中还要多。我们并没有进入校舍,而是直接来到体育馆的后方。
结果,在中庭却有一名久候我们多时的男子。
“——智春,你想去哪啊?”
男子原本躲在茂密的花坛后方,密切注意我与操绪何时通过。只见他跳出来后以僵硬的笑容走向我,还刻意装出亲切的模样环着我的肩膀,预防我拔腿就跑。
“……樋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你这家伙未免太不够意思了,竞瞒着我跷掉社团活动,想找女生约会啊?”
“嗄……?约会?”
“而且看你那是什么打扮?要去海边玩?所以约会地点是在海滩啰?趁我辛苦照顾那个小鬼头并在地下室挖书时,你要跟女生去海边约会?”
被樋口如此嘲讽后,我不由得检视自己的装扮。
我下半身穿着普通制服,上半身则是学校指定的运动外套,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跟女生去海边的样子。然而樋口却指着我肩膀上的手提包。
“看你那里面装了什么!海滩裤、浴巾,就连海滩鞋都准备好了。”
“咦……不,那是……”
“别想瞒我了。智春,我看你还是乖乖招认吧。我已经接获你昨天收到情书的消息了!”
“情书……你在胡说什么,笨蛋,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慌忙否定。四周该不会有正好路过的学生听到樋口的鬼吼吧——我甚至忍不住东张西望。背后的操绪则以有点无聊的表情耸耸肩。
总之,大致的原因我已经猜到了。樋口的情报收集能力确实惊人,但他所获得的消息是否正确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拜托,光学姐给我的根本不是情书,只是普通的邀请函而已。”
“光学姐?所以年纪比你大啰?你什么时候看上那位学姐的……”
真有你的——樋口发出了感叹声。虽说光学姐的外表根本不像年纪比我们大,但关于这点现在并不适合对樋口解释。
“你说邀请函?是哪一种活动?”
“唔……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活动。”“邀请你参加活动——你这小子……那不就是一般所说的约会吗?”
“不是啦。”
我实在越来越不想解释给樋口听。那家伙老爱自我解读。
‘——对方是邀智春清扫游泳池。’正当我不耐地叹着气时,操绪代替我说明道。樋口似乎一下子无法理解,露出了瞠目结舌
的表情。
“嗄?”
‘意思就是,光学姐拿了一张清扫游泳池的邀请函给智春。这是全校卫生股长们的工作。’“卫生股长……”
樋口困惑地指向我,我则无言地点点头。
没错,其实就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在升上高中后的第一次导师时间就被指派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而且这之前全校卫生股长已经有好多次集会了,只不过我都刚好以击退怪兽或感冒等缘由请假。就是因为我以往的出席率太差,统管全校各班卫生股长的主席才会直接找上我。
那位卫生股长主席的名字正是沙原光。
也就是我认识的垂耳小动物型学姐。
怎么看光学姐都不像能接下这个担子的样子,我猜大概是透过抽签之类的方式强迫中奖吧。这么说来,即使我在周末突然被她点名,其实也没立场对她抱怨。今天我之所以来学校,就是为了清扫游泳池那档差事。
“搞什么嘛,结果竟然这么无聊……不过仔细想想,有幽灵女友缠身的家伙应该不会有女生想约出门才对。”
樋口完全失去兴趣后如此咕哝道。真谢谢你啊,大损友。话说回来,操绪的确是缠身的幽灵没错,但可不是我的女友。
“你如果那么羡慕我有清扫游泳池的机会,随时欢迎你跟我交换。”
“你说的游泳池就是那座超大的室外游泳池吧?我才不干哩。在图书馆挖掘禁忌的魔导书还比较有意思。”
樋口打心底厌恶似地用力摇头。
“亏我还帮你带了个礼物来,现在看来是没用了。也罢,你就努力清扫游泳池吧,智春。”
说完樋口便将某样东西塞入我手中,然后就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了。
“……那家伙埋伏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歪着脖子,低头检视对方亲手交给我的礼物。
那玩意儿是以银色的铝箔袋包装,大小刚好可以藏在手掌。类似的正方形铝箔袋一共有五六个,就像手风琴的风箱般连成一串。薄而扁乎的密封包装样式应该是设计给药锭使用的吧,但里面的东西摸起来却不像药物。呃,我记得这种东西药局有卖,十之八九就是——‘哇……是保险套耶。’
操绪恬不知耻地大喊。拜托你不要大声嚷着那个词好吗?操绪从以前就在这方面缺乏女性该有的矜持。就算她很清楚那档子事好了,至少也装一下清纯吧。
‘呼嗯……呼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种是超薄型的哟,还加上了花香。’“拜托你别再说了……可恶的樋口,那个笨蛋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刻意在学校埋伏我,结果竟是因为听说我要去约会而将这玩意儿硬塞给我。看样子他的目的并不是开我玩笑,而是真心认为我会用到这项道具。尽管他的本意并不坏,但出现这种举动也未免太脱线、太鸡婆了。在学校里拿到这种东西,等下我究竟该怎么处理掉才好?我摇着那一串连结起来的密封包装,感到不知所措。
“啊——请问……”
一个纤细通透的说话声冷不防在我背后响起。
“耶?呜哇!”
我吓得回过头,结果站在那里的除了操绪外,又多了另一名女同学。那是一位五官美丽得令人赞叹的和风美少女。美少女白皙的脸颊略微泛红,整齐的双层因困窘而纠在一起。
“嵩、嵩月……?“
我不由自主地扯着嗓子,并赶紧将樋口送我的礼物迅速塞入上衣口袋。为什么嵩月会在这时忽然现身?难道她也是刻意要伏击我吗?“啊,对不起。”
结果嵩月却劈头就这么说,还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与操绪互望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歪着脑袋。我不记得嵩月做过什么需要对我道歉的事啊。
“啊……关于樋口同学……昨天沙原学姐来找夏目同学的事,是我告诉他的。”
“原来如此。”
我轻轻苦笑一声。搞了半天结果是这样啊。
平常就沉默寡言的嵩月,非常不擅长说明或编借口。恐怕光学姐以一封信把我约出来以及我因此跷掉社团活动——这些断断续续的情报都是樋口勉强从嵩月口中打听出来的,而且还因此产生了误解。当时朱里学姐应该也在场才对,但她铁定是觉得樋口搞错状况很有趣,所以就放着没管了:那位学姐确实拥有只要自己好玩其他人怎么样都不在乎的性格。
“等等……嵩月该不会是为了向我道歉才在这里等吧?”
她还是那么坚守礼仪啊——我在心底感佩着。况且樋口会因此误解而自作主张,其实也不是嵩月该负责。
嵩月听完后,露出在思索该怎么回答的表情。
“啊……那也是一个。另外……我很在意。”
“你很在意——什么?”
“沙原学姐。”
“咦?为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以严肃的目光回望对方。嵩月并没有躲开我的视线,只是默默地凝视我。这反而让我突然不安起来。难道那位光学姐也跟佐伯哥或朱里学姐一样,企图把我卷入某个乱七八糟的阴谋吗?这么说来,自从我进入这所高中后,每个主动接近我的学长姐都不怀好意。不是扑灭恶魔就是击退怪兽,反正都是一堆极度超现实的指示,还害我好几度差点丢了小命——我此刻很不爽地回忆起之前的经历。
不过,嵩月的反应却大出我所料。
“啊……不。我想应该,不是那样……”
她以困惑的表情否定道,但却欲言又止。
“咦?是喔?那嵩月到底怀疑那位学姐的哪一点?”
话又说回来,我很难想像那位弱不禁风的学姐能暗地筹画什么阴谋。
“啊……我并没有怀疑她……”
“咦?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很在意她,还特地过来告诉我?“
“是的。啊,那是因为她……可能也对夏目同学……”
“啊?”
嵩月低着头忸忸怩怩、似乎很难启齿地这么表示,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操绪对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好像很不耐,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似地叹了口气。哼——只
见她边白着眼窥探嵩月的举动一边表示:
‘我想你吃醋了吧?’“耶?”
操绪的一语道破让嵩月讶异地抬起头。一瞬间,她用力眨着眼睛,似乎无法理解操绪在说什么。随后她的脸颊才像爆炸般顿时变得一片通红。
“啊……那个……啊……”
嵩月不知所措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不定。她这种极度狼狈的模样应该是我认识她以后第一次出现吧。就好像是被调皮同学恶整的小学生似地,看了让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然而她本人的害臊、畏缩态度又让我不得不同情起来。正当嵩月张着嘴似乎又想说什么的
同时……
“夏目同学,这里——!”
我察觉到在中庭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室外游泳池那边,有个女学生正挥手对我大喊。那是一名身穿短袖运动服与短裤的娇小少女。由于对方勉强伸直背脊时,绑在两侧的头发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我很确定那就是沙原光不会错。
“请你赶快换衣服——等一下就要开始打扫了——“
她抓着类似立牌的玩意儿伫立着。为了避免让我这种一年级的新卫生股长走丢,身为主席的她自己担起了带路的工作。
“……”
真没办法——我耸着肩,迈步朝对方走去,然而这时却有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不得不停止移动。
结果又是嵩月。
“嗯?”
“啊……”
嵩月似乎因为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放开。
“对、对不起。从刚才我就很奇怪……啊,请你小心。”
她立刻掩饰起失态,迅速说出上述那番话。
“啊,嗯。嵩月也是,阿妮哑还有其他人就拜托你了。等卫生股长这边的工作结束,我就过去科学社那里。”
我这么说完后,嵩月才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并轻轻点头。但等我再度踏出步子后,她的神色又变得有点不安,一直目送我离开。
结果,我还是搞不懂嵩月想对我警告什么。她方才的行为简直就像特地跑来让操绪嘲弄一样。
你不要捉弄那么认真的乖女孩好吗——我对操绪投以如此非难的目光。
结果操绪立刻鼓起脸颊斜眼瞪着我。
‘结果……她也没有否定我说的话呀。’只听见她以小声到几乎难以分辨的音量这么补了一句。
O
持续老朽化的洛高室外游泳池就静静躺在校园后庭的角落。
洛高的校舍几乎都很陈旧,这座游泳池也不例外。褪色的红砖外墙爬满了无数的藤蔓,泳池畔的油漆也早就斑驳不堪。
如果在半夜偷偷潜入这里游泳,搞不好会被怪异的灵体或妖怪拖入水中——这个场所确实一
充斥着如此的气氛。
事实上,洛高还有另一座室内温水游泳池。以玻璃帷幕天花板覆盖的那座室内泳池时髦得不像是高中会出现的场所,里头的设备也非常齐全。
那座室内泳池是在几年前才盖好的。当时好像因为有变态会偷拍在室外游泳池游泳的女生,所以才会以募款的方式盖了那座新的泳池。
由于有这项缘由,所以全新的那座泳池如今几乎是女生专用,男生很少有机会能进去。剩下那座老朽的室外游泳池之所以还没拆掉,也是为了留着让男生使用。
“关于两座游泳池同时存在的历史我大概听过啦……”
我在男子更衣室换好泳裤并套上海滩鞋后,便重新披上运动外套、来到池畔。操绪的上下半身则都变成了学校指定的运动服。身为幽灵的她到底是以何种原理换衣服,到现在对我而言依然是个谜。
“——为什么你也来了?”
我一走出更衣室便在正前方发现真日和秀。
他依旧保持那对好像永远在笑的下垂眼及虎牙,隐约散发出不怀好意的气息。
真日和表面上是第二学生会的会计,实际身份却是恶魔的契约者。他虽然有一只名为薇薇安的巨大风兽使魔可供驱使,之前却依旧被加贺篝隆也打到住院。不过看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小康复了。
“夏目,你那是什么意思咧?听起来好像我的出现会对你造成困扰?”
真日和不太高兴地眯着眼抱怨道。他跟我一样,在T恤的下面穿上了比赛用的泳裤。
“因为你真的很可疑啊。为什么真日和会跑来学校的游泳池帮忙打扫?”
‘嗯,的确很奇怪。这么做你应该没钱赚吧?’我与操绪纷纷露出警戒的态势交相逼问,真日和则嘿嘿嘿地露出了让人难以信服的笑容。
“是没钱啦,但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咧。我可是清扫游泳池的监督。”
“监督?”
那是什么职称啊——我绷着脸心想。
“为什么你会变成监督啊?打扫这里不是卫生股长的工作吗?”
“是没错咧。我是接到我们会长的命令才过来当监督。”
‘你们会长……就是六夏学姐啰?’操绪不解地皱着眉。话说回来,真日和口中的会长的确就是那个绑麻花辫的学姐,只是我一直很难将两者联想在一起罢了。
“咦?难道你们已经认识咧?”
真日和有些意外地反问。
“第一学生会与第三学生会不是分别负责管理运动社团与文化社团吗?至于我们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咧,就是负责管理各股长会议的活动。”
“各股长会议?所以卫生股长会议也包括在其中啰?”
“没错,校内的卫生股长会议也是我们统辖的公认组织之一咧。”
“……是这样吗?‘操绪惊讶地眨着眼,与我面面相觎。
真日和他们第二学生会的活动目的,主要就是敛财。要说是什么都帮得上忙的万能集团也行,但其实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完全没有操守可言。这种学生会也能负责监督洛高各股长会议的活动吗?“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啊,等等!?夏目,你急什么咧?”
我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真日和则慌忙想阻止我。结果,我被对方强迫拖回更衣室入口的另一侧。
“我要回去啦,老子不干了。巡礼者商联合管理的股长会议怎么可能会乖乖帮学校打扫,铁定又是为了什么没品的敛财行为吧!”
“你在胡说什么咧,那只是你的偏见吧。请你善尽股长的责任。”
“什么股长的责任啊?这所学校只要是跟学生会扯上关系的事,没一件是正常的!”
“那只是夏目你运气太差而已吧……”
真日和不小心就泄漏了他的真心话。可恶!我对那点也不是毫无自觉,所以我才要尽量避开像你们这种扫把星啊。
“你不必操那么多心咧。今天真的只是股长会议的工作而已。最好的证据就是,我并没有把薇薇安或杀人人偶带来咧。”
真日和摊开双手,极力强调自己的无辜。我则对他投以狐疑的目光。
“鬼才会相信吧。毫无利益的事可以让你真日和出动?”
“利益?当然有咧。只不过那跟夏目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了。”
“咦?”
“就跟政府的公共事业一样咧。学校会为此编列预算,贩售学校所需设备零件的业者也会提供回扣,得标后超出的金额还可以拿去做其他投资,反正有很多脚踏实地的赚钱方法咧。”
“公共事业……你说的那些方法也叫脚踏实地吗?‘操绪无奈地喃喃说着,我则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而言之,第二学生会之所以要认真监督股长会议的工作,就是为了确保与学校营运方面相关的利益。听起来虽然很气人,但却非常有说服力。
‘所以,光学姐也是你们第二学生会的人吗?’操绪继续抛出尖锐的质疑。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像学姐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当上全校卫生股长的主席嘛,的确很不可思议。
“这个嘛,洛高的所有股长会议都是由第二学生会管理咧。“
真日和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担任卫生股长会议主席的沙原光当然也是第二学生会的人咧。要说是我们的部下或盟友都可以。”
“果然是这样……”
我沮丧地低声说道。学生会的附属组织领导者,那不就跟王立科学狂会对科学社的代理社长很类似吗。以地位来说,光学姐就大概类似朱里学姐那个层级。
这么一想不免让我大失所望。我原本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至少光学姐应该是个正常学生,结果这个期望还是落空了。
“不过,那位学姐怎么会加入第二学生会哩?我觉得她不太适合吧。‘操绪偏着头,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对此也有同感。
跟不太像正常人的朱里学姐相比是有点残忍,但就算不论朱里学姐,光学姐那种个性要承担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工作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不,呃……你们不要小看沙原咧,她其实是个很负责的人。”
真日和不知为何忽然焦躁起来,而且还小心翼翼地对我们强调这个立场。我并没有漏看他额头微微渗出的汗水,操绪也因此狐疑地眯着眼睛。太诡异了,真日和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狼狈,到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理由。
“她的厨艺很好。虽然有点让人意外但却是贤妻良母的类型。她对夏目老弟的第一印象好像也满不赖,当你的女朋友应该不错咧。”
‘你在鬼扯什么?’“没事没事。我的意思是沙原其实还满受欢迎的。不过,不是因为她的个性咧。该怎么说?偷偷告诉你们吧,她根本没有与异性接吻或正式约会的经验咧——”
‘又没人问你那些。’面对拚命想转移话题的真日和,操绪冷冷地吐槽着。那真日和你自己干嘛不追学姐呢——正当我想在一旁如此附和时。
“真……真日和同学。”
我们的上方响起了某个软弱的说话声。
抬头一看,那不就是我们讨论的焦点人物——光学姐吗。她此刻正越过池畔的铁丝网俯瞰我们。从学姐那因困窘而蹙眉的表情判断,大概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吧。如果她现在突然哭起
来我也不讶异。
光学姐的四周聚集了男女合计十多人的学生,大概都是跟我一样的各班卫生股长。他们刚才似乎是在讨论该如何分配打扫区域。
“怎么咧?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真日和边爬上通往泳池畔的阶梯边问。我也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方。光学姐见状主动小跑步接近我们。
话说回来,真日和那家伙已经留级一年了,所以去年他跟光学姐应该是同学关系。但即使如此,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反而是依旧维持紧张态度的光学姐令我印象深刻。在学生会当中真日和的层级是比较高没错,但问题应该不是这个,而是学姐天生的性格使然吧。
这位光学姐局促不安地开始与真日和讨论。
“怎么办怎么办……游泳池的排水口好像有问题。”
“排水口?”
真日和漫不经心地盯着泳池。已经放了半年没人管的混浊绿色水面,如今确实还剩下将近一公尺的高度,而且看不出来有降低的迹象。
“不把水排掉就没办法打扫。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找来了。”
光学姐忧虑而狼狈地诉苦道。
但面对这样的她,真日籼却露出了看热闹的悠闲表情。
“不必这么紧张咧,这种事常有嘛,毕竟泳池也很旧了。”
“是、是这样吗?”
“应该是水道的水门出了什么毛病咧。例如突然卡住,或是被垃圾堵死之类的……卫生股长,你下去检查一下不就得了?”
“我、我去?”
“其他人可以趁这个时候打扫泳池边的其他区域咧。”
“啊……是吗。思,这么说也对……”
学姐虽然点头同意真日和的提议,但却是一脸惧色。那种表情就像小学生被派往陌生的场所跑腿一样,显得分外不安。在二芳观望的我也不禁替她担忧起来。
水门听起来感觉就很危险。把这种弱不禁风的学姐单独派去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如果是迷路走不回来或许还可一笑置之,但要是发生意外或淹死了我恐怕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等等,这种事应该让真日和去吧?虽然我也不清楚水门是做什么的。”
我小声提出反驳的意见,但真日和却很坚持地摇摇头。
“不要。我又不是卫生股长。况且学生会的重要干部被派去做那个,就没办法善尽监督之责咧。”
“唔……”
对真日和而言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想法,我也因为无法继续辩论而陷入了沉默。尽管还有让我代替学姐去的方法,但我跟操绪又不清楚所谓的水门到底在哪。
“啊,那个……请放心,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光学姐为了打圆场慌忙对我这么说。然而,看了她那娇柔的脸庞后我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光是说什么“一个人去没问题”这种话,就是证她此刻是在逞强。
‘呐……智春。’不知是否跟我一样陷入了不安,操绪在我耳边轻声警告。我无言地点点头,接着便怯生生地举起手。
“呃……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陪学姐一起去吧?”
“耶?”
光学姐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地注视我。那种表情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在下雨天抬头望着路上偶然停步的行人一样。
“真、真的?可、可以吗?”
“嗯,是啊……这只是小事一桩。”
我被突然凑近的光学姐稍微吓到,但还是再度肯定地表示。还是不要好了——这种气氛下我实在没法拒绝对方。
真日和观察着我们的一来一往,不知为何突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哈,夏目老弟,你这样真是帅呆了。如果我是女的刚才也会爱上你咧。”
“别说那种话好吗,恶心死了。”
我紧绷着脸,将目光从真日和身上别开。被他以那种方式夸奖谁高兴得起来啊。
“呃,那么……就拜托夏目同学了。请多关照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
光学姐对我深深鞠了个躬,双颊还因激动而略显红润。
哪里——我也赶紧低头回礼。虽然这是个人的性格问题,但学姐为什么老是这么紧张呢?真日和的态度也让我有些不解,但陪学姐去一趟应该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吧。我对自己如此安慰道。跟平常朱里学姐或佐伯哥那种强人所难的命令相比,去检查水门的状况已经算是非常轻松了。
‘反正如果不赶快把游泳池打扫完毕,我们也没办法甩开第二学生会的纠缠。’操绪就像看穿了我的心声似地,时机绝妙地如此喃喃表示。我听了也只能默默点头。
没错,越麻烦的事就要越快解决。理论上应该是这样——“那就这么说定啦。沙原,你好好加油吧!”
语毕,真日和又对光学姐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
“唔……嗯,我会努力的。”光学姐紧张兮兮地握着双拳点头。她看起来似乎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难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惹上了麻烦事——如此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偷偷地叹了口气。
O
穿过后门离开洛高的校园后,果然可以发现一条婉蜒的水道。
尽管说是水道,水面的宽度并不惊人,约莫只有两、三公尺吧。要说这种寒酸的玩意儿是小水沟我也没意见。只不过,水道两侧以古老红砖砌成的墙壁还是颇为雅致,勉强让人联想起荷兰等国的运河。
——不知为何我有点怀念这里。
‘呼……学校后面还有这种地方呀。’操绪好奇地打量着这条水道并表示。洛高的校地虽然不算宽阔,但因为是塞在住宅区的缝隙里,所以出人意表地有许多隐密的场所。这条水道应该也算其中之一。
“游泳池的水好像就是经由这里排到下水道。”
光学姐以缺乏自信的口吻说明着。她略微从水道旁采出身子并俯视水面的摇晃背影,让我感到胆战心惊。
水道中的水比想像中要来得干净,并没有任何思心的气味。此外,水深也意外地超出我的预期——竟然会看不清楚水底的样子。如果会有小朋友经过这附近,那这条水道还挺危险的—‘看吧,我就说不能放着她不管。’“……嗯。”
我点头赞同操绪的看法,并转身再度注视光学姐。看她那副紧张兮兮又摇头晃脑的模样,真庆幸自己有陪她过来。
“请问……有事吗?“
发现我俩忧心仲仲的目光后,光学姐立刻困窘地问。我则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这里面的水好像不动了。”
“啊……真的是这样。大概是前面的水门被关上了吧。游泳池的水会无法排出,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嗯,这么一来我就大致懂了。”
我回顾背后的校舍并同意道。洛高的校地位于略略倾斜的山坡上,高度比水道这边要略高。而位于后庭的泳池水面则与水道几乎等高。泳池的水会排不出去也是基于这个因素。
“只要把堵住水道的水门打开,游泳池的水就可以顺利流干了吧。”
“啊,是的。理论上是这样。”
“那水门到底在哪呢?”
“那个……唔,请跟我来。”
光学姐几度不安地确认左右方向后,才指着她认为应该是下游的地点。从先前真日和的口气判断,我还以为水门应该就在游泳池附近,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从我们目前所位于的场所,还看不见水门的庐山真面目。
“看到了吗?”
‘唔,没有耶。’操绪在半空中揉揉眼睛,似乎一无所获。接着她便轻飘飘降落至我的肩膀。光学姐则以略显胆怯的表情观察着操绪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近距离下,亲眼目睹操绪那种幽灵特有的异常行动,对光学姐来说似乎还是很勉强。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我可以谅解学姐的胆怯反应。
但对于光学姐的如此态度,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该怎么说,我好像漏了什么重大的讯息?“对了,那个……夏目同学。”
“嗯?”
“今天天气真好。“
大概是顾虑我突然不发一语吧,光学姐边走边主动抛出话题。但这番话却让我不由得露出了愕然之色。
“……可是天空有点阴阴的耶。”
“是、是吗?”
光学姐抬头仰望上方,不安地游移着视线。她想主动找话题聊的好意虽然让我很开心,但在无法屏除紧张的情况下对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
“呃,那个……唔……我的意思是,这样就不必担心被晒伤了。”
“啊,原来如此。那倒是。”
光学姐拚命为方才的失言打圆场,我也不好意思吐她槽。她如今的穿着就跟操绪一样,上下半身都是运动服。白皙的肌肤从短袖上衣与短裤下摆露了出来,确实很容易被晒伤。
“那个,请问夏目同学的兴趣是?”
“……我的兴趣?唔,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耶……是这样吗?”
“对不起。那……学姐呢?”
“我、我的兴趣?不……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对话啊?我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并肩与光学姐沿着水道前进。
基本上我跟她不同年级,再加上才刚认识没几天,很难聊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但学姐这种拚命想要找话题且不停主动开口的态度还是让我觉得很怪异。
她好像非常努力想与我攀交情——我甚至出现这种错觉。
操绪大概也有同感吧。只见她惊讶地嘟着嘴,还刻意退后一步于后方观察我俩的举动。
沿着校地外围走了大约数百公尺后,终于在前方发现了类似隧道入口的场所。看来水道在那边就没入了地底。我们先前之所以会对水道一无所知,多半是因为它藏在地面下的缘故吧。
“请你们梢等一下。“
学姐说完后便将背上的双肩背包放下,并从中取出一支细长的警用手电筒。准备得真齐全啊——我不禁钦佩地望着对方。
“因为担心会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先预备了这个。”
光学姐露出害羞的微笑。
但操绪却以狐疑的表情眯着眼俯瞰她。
‘……水门出状况是经常发生的事吗?’“咦?并不是……怎么了?”
‘我看你好像很习惯了。’“那个——是因为之前已经预演过了……”
‘……预演?’操绪瞪着学姐不放的怀疑眼神更锐利了。“因、因为我是负责管理卫生股长的主席嘛。”
光学姐稍梢退后几步,努力反驳持续逼近的操绪。然后,她又瞬问摆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神情,重新背好背包,拉着我的手快步前进。
原因姑且不论,光学姐能事先准备警用手电筒真是正确的选择。与水道并行的地下通路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单凭从通风口勉强射入的微弱日光,恐怕连前方几公尺都看不清楚。水道旁的通行空问也比想像中狭窄,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失足落水。
跟一下子走进昏暗的场所也有关联吧,我跟光学姐此刻都不知该怎么放开对方的手,只能保持牵手的状态继续在狭隘的通道中走着。操绪冰冷的视线从后方刺痛了我的背,但演变成这种情况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红砖砌成的通道墙壁长满了青苔,冷冽而潮湿的空气黏在我们的肌肤上挥之不去。
光学姐在这种情况下毕竟也想不出任何话题,于是我们只好一语不发地沿着通路步行。
气氛颇为尴尬,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我跟对方共通认识的人似乎就只有真日和那家伙—
“啊……对了。我可以请教学姐一件事吗?”
“咦?”
我的问话声在地下通道中回荡着,光学姐也因讶异而浑身僵硬。
“是、是的。请说?”
“不,学姐不必那么紧张啦。我想知道关于真日和他们——像学姐这样的学生怎么会加入第二学生会旗下的组织呢?”
我的质疑让光学姐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她以双手捣着貌似垂耳兔的两侧头发,为了寻找适当的回答方式而陷入沉思。
“如果很难回答也不必勉强。”
大概是我问了什么没礼貌的问题吧——我以反省的语调补上一句。不过,光学姐却用力摇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唔,其实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被高年级的学生牵扯进很凄惨的事件,当时幸好有六夏跟真日和同学帮我忙。”
“被牵扯进凄惨的事件……该不会是类似霸凌之类的吧?”
“唔,或许吧……思。就类似那种事。”
望着露出害羞笑容并点头的她,我忽然可以理解了。
这么说虽然有点过份,但某些性格扭曲的家伙一旦看到这位小动物型的学姐,势必会被激发捉弄人的欲望。此外,真日和那小子姑且不论,超级优等生仓泽六夏眼见光学姐被欺负,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所以你才要协助第二学生会?”
“呃——可以这么说吧。那是最原始的理由。”
光学姐以软弱的表情仰望我,我则心情有点复杂地回看着她。她的故事还真是似曾相识。
我与操绪之所以会加入科学社,跟光学姐的经历其实很像。
会对这位学姐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或许就是一种同病相怜吧。一想到这我就有点良心不安。
然而光学姐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
“……到了。”
终于停下脚步的她拿起警用手电筒往前一照,那里有一扇非常厚重的钢铁制门扉。水门的面积虽然不大,但看起来跟蓄水池或水坝阀门所用的那种设计一样,是非常牢靠的设备。
水门旁边还设有一组转柄,应该只要转动那玩意儿就可以自由控制水道的水位高低吧。
“我们走的距离还真远。”
回头向外一看,我不禁发出肺腑之言。在昏暗的光线下虽然对正确的距离没什么把握,但我们至少也步行了五分钟左右。如今我已经无法辨识隧道入口的正确位置了。
这句无心之言似乎让光学姐以为我在谴责她。只见她双眸湿润地露出激烈动摇的表情。
“是……是呀。呜呜……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尴尬地低下头。光学姐虽然是个好女孩,但个性却太敏感脆弱了。或许是因为我乎常看惯了像操绪或朱里学姐那种神经大条的女性吧,总觉得很难适应这位学姐。
“总之,赶快把水门打开我们就回去吧。其他班的卫生股长也在等我们。”
“啊,好的。”
光学姐轻轻点过头后便凝视着我,这大概是希望我帮她打开水门的一种暗示吧——铁定是这样没错。
我在背后那道恳求的目光逼迫下,只好握住调整水门的转柄。
“这种机关可以让学生擅自操纵吗?‘操绪仰望眼前的这扇坚固水门,冷静地道破这点。她的意见一点也没错,但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已经跟学生会的干部照会过了,应该无妨吧?”
虽然心里有点不安,但我依旧如此回答。
‘嗯……这么说也是啦。’操绪很快就折服了。但接下来又补了一句更恶毒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就把责任都推给给真日和吧。’“……”
我不得不同意这点。
要使巨大的铁制转柄活动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费力。尽管转柄的外观因为长期放置在地下已经开始生锈,但内部似乎有人在定期保养。
阻挡水道的可动阀门降下后,原本被挡住的水流立刻冲向前去。水道的水量也缓缓地在减少中。这么一来,室外游泳池的脏水应该也会顺着流出去吧。
‘学姐?这样可以了吧?’操绪望着不知为何傻站着不动的光学姐背影问。光学姐这才突然惊醒似地抬起头,随后便摇曳着两侧的头发颔首。
“啊,是的。谢谢夏目同学。”
“……不,这是我身为卫生股长的工作……”
事实上,领导全校卫生股长的她根本就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向我道谢。
虽然走了这么远是有点累,幸好工作本身并不复杂。然而话说回来,能让学姐向我致谢感觉也满舒服的。大概是在科学社被另一个学姐任意使唤惯了吧,总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
“那,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警用手电筒不介意让我拿吗?”
我在略微兴奋的心情下进一步这么要求。但不知为何,光学姐却露出紧张而狼狈的表情,
仰望着我摇摇头。她此刻担心害怕的神色就好像走失的孩子一样。
“呃……学姐?”
我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异。光学姐此刻的脸颊已完全丧失血色,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辨识出来。
“夏、夏目同学……”
“怎么了吗?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或许自己是因为过度兴奋而失言了也说不定,我不由得焦躁起来。然而,对方却回了声“不”并摇摇头。
“回去……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
“……嗄?”
这女孩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面对太过单纯的质问反而很难回答是何种心情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顺着原路折返外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这时,我突然感觉操绪正接触我的肩膀。
‘智春,看那边。’我顺着这位射影体少女的指示望去,随后便哑口无言。
原本理应可一直线返回的原路消失了。
不——更正确地说,是变多了才对。
“嗄……”
刚才完全没有任何拐弯或死角的地下通道,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看,就多出了许多本来应该不存在的岔路与分歧。
光是警用手电筒可以照到的范围内,分歧路线就有十多条以上。现在要问我那个才能通往出口,我还真答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顺着有水道的方向走,但仔细一瞧,就连水道也出现了分歧,而水流的方向也同样无法提供参考。大概是因为水门打开后水位下降的缘故吧,原本被隐蔽的地下通道就此浮上台面——然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不,不对。这么说来也太不自然了吧。
光是这个单纯的理由,会让地底突然出现无数条分歧的道路吗?此外,在平凡的高中校园内,为何要挖掘如此复杂的通路?比起排水用的下水道,这更像是会在游戏中出现的地底迷宫。
在方才我们稍微放松注意力的片刻,地下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情况下,我唯一可以断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们迷路了——是吗?’
操绪那缺乏抑扬顿挫的喃喃回答,在我耳中回荡成充满绝望的声响。
“夏目同学……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光学姐好像开始晕眩似地蹒珊向后退,我赶忙撑住她。怎么办——你用那种可怜的眸子盯者我也没用啊,学姐。
我忍不住开始轻微头晕起来,只好无意识地仰望着昏暗地底通道的天花板。
只不过是来打扫游泳池而已,最后却被困在地底迷宫中。
从水门继续流泄出的水声听起来好遥远,而且让人非常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