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吧。
考试科目比较少的一年级在上午就可以解脱了,随后我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久违的化学准备室。而我的记忆,也在那时候突然中断了。
极度的疲劳加上睡眠不足,让我像是昏厥般失去意识。
几乎所有考试科目我都只花了一个晚上熬夜准备,最近的平均睡眠时间恐怕连三小时都不到吧。我也不曾记得自己好好吃过一顿饭,什么石面具与假奶的莫名其妙骚动搞得我手忙脚乱,根本没时间准备期末考,真是太哀了。
至于考试的结果,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该不会大半个暑假都得花在来学校补习吧?最好不要那样。
科学社社办还真是有够热。
这间灼热的密室让我联想起赤道的热带雨林。在这个时节,教室总是有过于良好的采光与过于不良的通风。当然,冷气这类的科技之力也与社办完全无缘,此外平常甚至根本没人会来打扫这里,空气中充满了讨厌的尘埃。
但即便如此,我现在已经懒得移动地点了。我就好像一个已经完全燃烧殆尽的拳击手般,瘫坐在快要坏掉的铁管椅上。如果不趁午后梢微恢复一点体力,等下我恐怕连返回落脚处的力气都没有。
此外,我会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我原本期待能遇到那个人——
“嗨——智春,好久不见了。咦,只有你一个人?”
从用力被推开的房间入口处,探出一名具有模特儿般修长身材的美丽学姊脸孔。她是朱里学姊。那头在肩口切齐的柔顺黑发、应该是装饰用的平光优雅眼镜——她正是我来到这里希望能碰见的对象。
“嵩月跟樋口还有阿妮娅一起去买浴衣了,操绪则在那里。”
说完我指着浮在天花板附近的幽灵少女。操绪正缩着自己的身子,发出轻微的熟睡呼吸
声。她那种抱着膝盖的毫无防备之姿,会让人对她几乎要走光的小裤裤想入非非,不过那个暂且不提。
“浴衣?啊啊,对喔……过几天就是庙会了。智春也要去吗?”
“呃,白天我要打工,不过傍晚以后就可以了。”
“呼呼,浴衣啊……真不错,那我也加入大家吧。”
“啊,真的吗?大家一定会很高兴,尤其是樋口,当然我们班的其他男生也是。”
毕竟朱里学姊可是全校知名的大美女,能看见她穿浴衣更是难得的机会。光是跟这种美人并肩走在一块,夏季庙会的气氛就更美妙了。只不过在这种地方神社所举办的祭典中,她可不安突然拿出飞弹来乱射才好。
“话说回来……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问题?要请教我?”
呼呼——朱里学姊表情柔和地偏着头。这种微笑光是看了就让人春心荡漾,威力还真吓人。所谓倾国倾城应该就是指这种人吧。
“瞧你问得这么严肃,究竟是什么事呢?”
“就是关于我的老哥……朱里学姊,你知道怎么跟他取得联络吗?”
“……联络直贵先生?”
朱里学姊不解地眯起眼睛,不过马上又看似愉快地睁大眼。
“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啊……那是因为,之前朱里学姊不是代替我哥,把封印黑铁的手提箱拿给我吗?”
“是啊,没错……呼呼,好怀念喔。”
朱里学姊以沉稳而高雅的笑容说道。那正是在我高中开学典礼的前夕,也是我跟朱里学姊的首度遭遇。
从对方的角度看,或许会觉得我当晚露出的表情很可笑吧。
可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大美女突然跑到自己家,又硬塞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箱子,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解吧。况且当时的朱里学姊又身着全黑的诡异大衣——虽说她现在也经常穿就是了。
“话说回来,智春,你该不会在怀疑我个人现在还有跟直贵先生联络吧?”
“不,我不是怀疑学姊啦……只是希望学姊能帮我忙。”
我据实以告。因为我就算问老妈那家伙现在人在何方,也只会被她的胡说八道蒙混过去,比较有希望的阿妮娅那又一无所获,现在唯一剩下的机会就是朱里学姊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都想见他一面。你要喝咖啡吗?”
朱里学姊放下包包后,就自动从化学老师市原的抽屉挖出即溶咖啡,问我要不要暍。我默默地对她摇头。
“可是,当初装有黑铁的手提箱……”
“那是经由王立科学狂会才传到我手上的。直贵先生先拿给上头,上头才指示我一定要交给你。我可没骗你喔!”
“科学狂会……”
我努力整理陷入混乱的脑袋。那个怪异组织的名字我听过好几次了,但其实际情形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据说那组织是以英国王室与英国国教会为后盾,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的黑科学研究团体,同时也是洛高第三学生会的后台。
只不过洛高的学生会似乎并不隶属科学狂会的分部或下层组织。而是科学狂会的成员将工作外包给我们的学生会——至少我感觉是这样。
或许就好像政治人物与政党的关系一样吧。至少第三学生会的会长必须是王立科学会的一员,我猜。唔嗯——还是好难理解。
总之,我老哥跟王立科学狂会也脱不了关系。这么看来,他当初拿到的奖学金铁定是来自那个组织没错。
而洛高的第三学生会会长,也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一分子——
“对了,说到学生会长……把老哥的指示传达给朱里学姊的,该不会就是那位学生会长把?”
“是——是啊,我想应该是这样子吧。”
朱里学姐以不太甘愿的口气勉强同意道。
我这时才对自己的头脑之笨拙厌到后悔。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第一学生会与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分别是佐伯哥与仓泽六夏,总不可能第三学生会就没有会长吧?
只要确定那位会长也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一员,应该就能藉由对方获得与老哥联络的手段了。朱里学姊的回答刚好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去找那个人,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佐伯哥也好,六夏也罢,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长似乎没有一个脑袋正常。
至于信奉黑科学的第三学生会会长,性格接近普通人的可能性,就低到可以开赌盘了。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个怪法?
“……朱里学姊,对于那位学生会长,你知道多少?”
“这个嘛。智春啊,尽管只是个形式,但你知道学生会长还是得经过投票选举吗?”
“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压低音量继续追问,朱里学姊似乎很困窘地以手撑着脸颊。
“是个女的,是三年级生。”
“啊……那,个性呢……?”
“这个喔,其实我的了解也不是很深入……听说很认真的样子。”
“认真……”
如果是像佐伯哥那种“认真”法就麻烦了。发现我脸色不大好看后,朱里学姊再度露出沉稳的微笑。
“还有,她对小事非常计较。就好比预算怎么用之类的。”
“唉……预算吗……”
对钱斤斤计较——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六夏。像她那种小气巴拉的家伙,没想到本校还有第二个。不过,这也不算太夸张啦。毕竟没有那种个性的话,恐怕很难胜任本校学生会长的工作。
“——我大概知道了。如果我去三年级的教室可以找到她吗?”
我轻叹了口气后问道。但朱里学姊依旧保持微笑、梢稍低下头。
“呃,可是,搞不好对方并不想见你喔……”
学姊的低沉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忧虑。
“……耶?”
那是什么意思?我搞不懂。以前我眼那位会长根本不认识,为何她会一开始就不想接见我啊?难道她跟老哥的关系非常恶劣?
或者说,我拿到手提箱后一直没有主动去打招呼,会长对这件事非常不满?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惹对方生气的理由了——不过一想到这,我又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也不是毫无脉络可循啦——
包括大剌剌地带着幽灵上学、让学校的游泳池完全沉入地底等,我要惹那个认真而小气的学生会长生气,罪行简直是多到数不清。当我察觉这点后突然变得很沮丧。呜喔!我该不会是所有一年级新生里最有问题的家伙吧?
——难道还有其他理由……?
朱里学姊没有回答我。
她只是默默地凝望窗户外的天空。
“庙会啊,好期待喔。”
学姊露出沉稳的微笑说道。
O
结果最后朱里学姊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她单纯惧怕那位学生会’长?反正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学姊并不希望我与那位会长碰面。
不教我就算了——我以有点不甘心的心情离开社办。反正对方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凭自己的力量去找应该不至于太困难吧。
“——智春,现在要去哪呢?”
刚醒来的操绪以惺忪的睡眼询问我。这几天为了陪我用功,操绪自己也没什么睡。尽管是没有实体的幽灵,似乎还是会因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济。
“我要去找学生会长。”
边穿越中庭的走廊我边回答道。操绪则发出露骨的鄙夷声,模样显得非常不悦。
“学生会长是指佐伯哥吗?为什么嘛?我讨厌那家伙,上次还差点被他杀掉。”
“不是那个学生会长啦。我自己也不怎么——”
不怎么喜欢佐伯哥——但我的语尾尚未结束,一名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便映入我视野角落。她娇小的身躯呈现半透明,看起来体温非常低。那正是与操绪属于同类、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翡翠》里的副葬处女射影体——哀音。
没过几秒钟,从垂直交叉的另一条走廊柱子后方,哀音的主人也现身了。那位身着纯白改造学生服、大热天下丝毫不以为苦的美男子,便是本校的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
“——夏目智春,找我有什么是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在这里讲。”
大概是经过的时候碰巧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吧。佐伯哥特意停下脚步质问我,真是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他背后站着五名体格强健的男学生,就好像是他的私人保镖一样。其实那些人是隶属第一学生会、负责校园内治安维持的基层部队,通称“学生会处决部”。今天他们还是像性别倒错的后宫般围着佐伯哥。话说回来,我从来没见过第一学生会有女性工作人员,难道他们全都是有“那种兴趣”的人吗?
“不,不是啦……学长搞错了。我想找的是第三学生会会长。”
“……你想找橘高?你确定是你主动要找她?”
这话似乎引起了佐伯哥的不满,只见对方有些讶异地扬起眉毛。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处决部的家伙们对我显露出的气氛也并非敌意,反而应该用同情来形容才对。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不大舒服。
“那个……请问橘高是?”
“橘高冬琉,就是第三学生会会长啊?”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去找那个人有哪里不对吗……?”
“不,不能说不对,应该说是一种自找麻烦的行为……啊,抱歉,我想我是多管闲事一了。”
在一旁哀音提醒的目光下,佐伯哥突然打断说明。被他这么一搞,我反而对这件事更加好奇了。佐伯哥原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抱歉,夏目智春,我不打扰你了。”
“啊……哪里,我也要谢谢学长。”
既然是在处决部那些家伙面前,我姑且还是以对待学长的态度,礼貌地对佐伯哥低下头。
佐伯哥本来已迈步而出了,这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夏目智春,只要你发现自己开始讨厌王立科学狂会,随时都可以弃暗投明。我想你现在活得应该也很辛苦吧,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佐伯哥以很严肃的口吻劝诫我,接着才再度转过身。
我楞在原地目送那伙人离去。真的愈来愈不懂了。为何佐伯哥会在这种时候对我苦口婆心咧?那家伙可是在第一次碰面时就想射杀我耶。难道我会面临比那还悲惨的情境吗?实在很难想像。
“……这是怎样?”
发现哀音也好几度不安地回头望向我,操绪忍不住困惑的喃喃道。
这是我第一次拜访三年级的教室。除了校舍不同栋以外,这里也几乎没我熟悉的面孔。平常我是不太可能来到这附近的。走在全是学长姊的走廊上,总觉得有点胆颤心惊。
总之,我首先该做的,应该是设法打听出橘高冬琉是哪一班的学生。
再怎么说她也是学生会长,随便找个人问应该都知道才对。只不过这时刚好走廊上就是没啥人,想要开口又觉得颇为别扭。
而且,我终究还是提不起勇气走进陌生的教室找人搭话。
“……夏目智春?”
最后,反而是有人先主动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发现那里站着一位头绑麻花辫、戴眼镜,外观打扮非常传统的班长型人物。
一下子我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等我察觉她手中握着看起来超甜的黑糖可乐宝特瓶后,我才恍然大悟——她就是第二学生会的会长仓泽六夏嘛。
“啊,六夏……学姊,午安。”
“好久不见了,夏目智春。来三年级的教室有何贵干?”
这位麻花辫学姊以乎静认真的口气问道。我实在很不习惯她处于这种好学生的模式。不过我习不习惯另当别论,六夏是不可能随便把真面目拿出来示人的。
对了,这样不是刚好吗?
“呃——这个嘛,我来这里是想找个人。”
“找人?”
六夏那厚重的眼镜镜片底下突然光芒一闪,或许是又闻到了赚钱的机会吧。老实说我很讨厌这种征兆。倘若要她告诉我情报,少不了又是得掏钱购买。
但我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于是我便不大甘愿地继续说:
“听说有个三年级的学姊姓橘高。”
“橘高——?”
我脱口而出的这番话让六夏顿时表情扭曲。她那好学生的假面具已经稍微被扯掉,露出了原本的狰狞面貌。她表面上装作是一副认真的学生会长模样,其实骨子里可是在校园暗处不断搞钱的缺德贪财美少女。
为了钱,她连亲友都可以出卖——这就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真面目。
然而这位六夏,很难得地露出了兴趣缺缺的表情。
“橘高就是指橘高冬琉吧?你为何要找那个绰号“斩人’的橘高——啊!讨厌讨厌,我可不想提那个恐怖的名字。”
说完她就一股脑喝干了手里的黑糖可乐。噗哇——随后又吐出一口满是碳酸味的气息。
操绪瞪大了眼。
“恐怖?橘高学姊是那么恐怖的人吗……?’
“那家伙可是全校最凶恶的存在。”
六夏压低声音喃喃说着。我愕然地望着对方。从普通人的观感来说,六夏已经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了;那么,连她都会厌到恐惧的橘高冬琉,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实说,如果要正面跟她交手,我其实没什么获胜的自信。佐伯玲士郎也是因为顾忌那个科学社幕后女黑手,所以才放弃修理你跟嵩月奏。”
“耶……”
原来背后还有这种内幕啊?对了,我记得朱里学姊以前也说过,科学狂会愿意保护嵩月。
这么说来,六夏跟佐伯哥都害怕的那位学姊,真实身分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呃……关于刚才提到的“斩人”……”
“那是一种浑号啦,并不是说她真的走在路上没事就砍人。不过,也相去不远就是了。毕竟橘高原本也是GD。”
“GD就是指学生联盟的那个吧?”
“没错,就是“武装学生指导员”。雪原,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耶?”
六夏冷不防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口,我吓得急忙转过头。
隔壁教室走出一名身着陌生制服的学生。
那人有着一头柔软并呈波浪状的短发、小巧玲珑的头部、五官深邃的脸孔、尽管苗条但又充满力量的姣好高挑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位完美无瑕的美少年——但其实她是女的。
“哇……哇……”
操绪的脸孔因惊愕而严重扭曲,她似乎很想尖叫,但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被六夏叫住的人名叫雪原瑶,以前是本校的第一学生会会长,也是机巧魔神《白银》的操演者,更是关东学生联盟的骄傲——现任武装学生指导员。
“为……为什么雪原小姐会……出现在这!?”
我也忍不住失态地大喊。以前我曾为了与她争夺机巧魔神的扩充功能而交手过。当时的结果看似是平分秋色,其实应该是她故意饶我一命才对。为了对付她一个人,当初我们可是投入了科学社的所有战力,还加上真日和的使魔当援军,最后才好不容易撑过那场战斗。
如果当时她使出全力的话——一想到这就令人毛骨悚然。我打死都不愿再跟她交锋一次。
然而如今那位强敌就伫立在我面前。
瑶以一句“稍等在下一会儿”对班上的女同学低声吩咐后便轻轻推着那个女生的背部。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特别受到同性的欢迎。
接着瑶才将注意力转向我,稍稍眯起眼睛。
“……夏目智春,每次跟你见面的时机都出人意表啊!”
她以优雅的表情微笑道。这是普通男性绝对学不会的一招,实在是帅气到让人讨厌。然后她又没什么意义地拨了拨浏海。
“即便是学生联盟的GD也不过是高中生罢了,平时还是得乖乖上课,考试当然更不可能缺席。”
“嗄……原、原来如此……”
我一边擦拭从前额喷出的冷汗一边以沙哑的声音附和。
我虽然对这位※宝冢王子平日的上课模样有点好奇,但现在根本不敢出言讨论相关的话题。
(编注:宝冢歌舞剧团。所有成员皆为女性,所有男性角色亦由女演员反串。)
“——对了,你不是要问关于橘高的事?”
“啊,是啊……思……”
我尴尬地点点头。虽说瑶的心情看来还不错,不过从方才佐伯哥与六夏的反应推敲,只要一讨论到橘高冬琉这号人物,气氛绝不会融洽到哪去。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不想再与这些人产生任何关联了,但又不能拔腿就跑。
所谓的腹背受敌就是指这种状况吧;眼前有瑶,背后有六夏。我真是自寻死路,竟然没事—跑来这种危险的场所。洛高的三年级校舍或许就跟地狱没两样。
“我们刚才聊到橘高冬琉究竟有多恐怖。教你如何战斗的人,不也是她吗?”
六夏代替我对瑶说明。然而她后头的那句话真是让我震惊不已。
教导瑶战斗的人是橘高冬琉?
也就是说,瑶本来就强到犯规了,结果橘高还是她的师父——?
“没错,她确实是最强的。就连在下也无力对冬琉出手。”
六夏的问话方式虽然有点侵犯到瑶的自尊,但瑶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呜哇——操绪此刻已经以厌恶至极点的表情颤抖肩膀。我也对自己先前的天真感到后悔不已。没想到第三学生会的会长是这种惊人的狠角色。难怪朱里学姊会暗示我不要与对方扯上关系。
“所以,你找冬琉是为了什么事?”
发现我面色铁青,瑶有些讶异地问着。
“啊……不,我看下次再说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咦?”
我不由自主底缓缓向后退,瑶见状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我的态度转变。
我如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的话,天晓得会遇到多么恐怖的状况。
“既然你都来了,就跟她说几句话再走吧。冬琉,在下觉得你也个十于那么小气吧?’
瑶转头对自己的后方问道。靠墙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刚才与瑶对话的女性。等等,瑶刚才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冬琉?
“嗯,可以啊。反正我本来就想主动过去打招呼,这么一来便省事多了。”
女性以清晰而字句分明的发音说道。
乍看下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甚至毫不起眼的学生。与拥有明显异常特征的六夏或瑶相比,
她的外表只能用平凡两字来形容。
身高嘛,大概比同年纪的女生平均高一点。五官还算端正,但跟朱里学姊或嵩月那种鹤立
鸡群的美少女又差太多了。
制服样式与发型也非常普通。过长的前发垂下挡住右眼,大概勉强可算一项特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其实她还是有一点不普通的地方。
由于太过异常,反而让人难以察觉。
那就是刀。
我察觉出对方所指的意思后,咸到有些讶异。佐伯哥的哀音与缠身六夏的姬笹小姐——也就是包括操绪以外的射影体,只要是身为操演者都能看见。更何况现在的操绪已经过安定装置强化,就连普通人都能看见她。
结果冬琉会长竟然没办法看见操绪。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操演者,也没办法叫出机巧魔神罗?
但这么一来,不就很矛盾吗?
六夏说冬琉会长以前是GD,那可是关东学生联盟的骄傲——战力最强的前线指挥官代号啊!
被冠上金属之名,仅有十架的最强等级机巧魔神。只有能召唤那些机械恶魔的人才有资格担任GD——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夏目智春,冬琉算是前操演者。”
大概是我的疑惑清楚写在脸上吧,一旁的瑶替我说明道。她跟六夏也真是太闲了,竟然陪我们一起过来。
不过正确地说,她们应该是被冬琉会长强制命令来的。
“前操演者……?”
这陌生的词汇让我忍不住再度发出困惑的语气。我原本以为大概所有的怪胎我都见识过了,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其他拥有异常能力的家伙?
冬琉学姐发现我不安的表情后露出苦笑。
“我刚才说过,那只是一种体质。恶魔之力对我无法造成影响,当然机巧魔神也是。就单纯只有这样,好比我看不见射影体,也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
“耶?”
在完全理解冬琉会长的说明前,我花了一点时间。直到想通后才大吃一惊。
瑶先前说冬琉会长是最强的存在,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了。不受恶魔能力的影响,也就是指,机巧魔神的攻击对她完全无效罗?
“我只是一名旁观者——也是被这个愚蠢而喧闹的世界赶出来的异物。”
冬琉会长以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说道。她那被浏海盖住的眸子一瞬间露出寂寞之色,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我真的搞不懂这个人。
“那些姑且先不讨论吧……有件要紧的事必须先处理。夏目同学,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啊,好的。”
被冬琉会长这么要求我也只能乖乖点头。老实说,原本还是我自己找上门的,如果妨碍到学生会长执行公务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种时候就任凭她想怎么做吧。
“梁濑同学,请把那几份资料拿出来。”
冬琉会长对那名银丝眼镜的男同学吩咐,对方立刻机械性地递出资料。学生会办公室只有这两人的座位,既没有副会长也没也秘书。看来第三学生会的所有业务都是由会长与负责杂务的梁濑同学包办。
是因为第三学生会人手不足,还是这两人都超级优秀呢——
“瑶,这是经由学生联盟委托,调查洛高学生平日生活状态的资料,这份则是希望改善联盟规约的请愿书,其他联盟理事校的委托书也夹在里面。麻烦你去向事务局长放话,如果再不交,我们就要把他革职了。这是校园设施沉没事件调查报告书,第一学生会实施的掩饰工作实在太拙劣,害我事后得花更多的功夫去灭火——佐伯同学毕竟太年轻,而对督导不周的你也该检讨了,瑶。”
看来关于我刚才的推测,答案应该是后者。
“真了不起……’
操绪完全不管对方会不会听到,光明正大地感佩着。
“原来如此……确实,被你这么说在下也无法反驳。”
瑶对着那些整整齐齐的资料任意一瞥,脸上不由得浮现苦笑。佐伯哥在对方眼底都变成了小毛头,瑶也对会长的指责无话可说。那家伙的脑袋究竟好到何等程度啊?
瑶有点落寞地悄悄退下后,冬琉会长随即改瞪着六夏。
“那么,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大人,关于由我方管理的校内通信与设备使用费用,贵会似乎已经过了缴费期限还尚未汇入啊?”
“啊……啊啊,那是因为……”
六夏的表情瞬间冻结,然后以尴尬的表情用力挥手。
“真抱歉,是因为我们的会计前阵子住院了,所以才会一时忽略掉汇款这件事。等我回去就马上修理那家伙——另外就是,那个……”
六夏以装可爱的模样仰望冬琉会长解释着。她真敢讲耶——我暗地叹息道,第二学生会的会计——真日和秀住院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以六夏的个性,应该是在偷偷盘算,假使对方没催款就直接蒙混过去吧。
不过她挑错对手了。
冬琉会长简直就像事先看穿六夏的反应般,拿出一份新的资料。
“那么,根据一开始订定的契约,我要向你索讨滞纳金与利息。利率根据洛高学生会规约第一O三条,是以浮动利率计算,每半个月复利一次……”
“等……等一下!遇到这种意外应该能法外开恩吧……难道你都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当初在这份契约上签名的人可是你自己,仓泽六夏。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直接从下一期的学生会活动经费中扣除,你那边就不必做其他额外的动作了——梁濑同学,把我刚才说的事记下来。”
遵命——负责杂务的梁濑转头面对电脑萤幕,开始上线进行操作。
啊、啊啊……我可以听见六夏发出心碎的声音,她整个人也当场瘫倒在地。这种落寞的程度还真是严重,第二学生会究竟是欠了多少钱啊?
“——夏目智春,让你久等了。”
接连让第一、第二学生会长死于刀下的冬琉会长,此刻轻描淡写地转向我。
“啊……哪里……”
我紧张得半死,不由得端正坐姿。她确实正如朱里学姊的形容——
第三学生会会长既认真又小气。
不过幸好,她并不是我事先想像中那种超脱常理的怪胎。不,甚至可以说跟之前碰过的学生会成员相比,她已经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至少对她个人而言,什么恶魔或幽灵都等于不存在。
但这也是橘高冬琉最恐怖的地方。
唯一一个混入这所不正常学校的正常人。就算科学社拿出过去最擅长的卑鄙伎俩或诉诸武力,也没办法奈何她半根寒毛。
“你想说什么可以趁现在。你不是有问题想来问我吗?”
“啊……是的。是这样没错。”
我浑身僵硬地吞下一口唾沫,干裂的喉咙还发出咕咚一声。我想问的问题本身确实并不复杂,只是面对这种人物,我又开始犹豫了。
“那个……请问您听过夏目直贵这个人吗?”
“当然。”
会长毫不迟疑的回答,由于这种反映太过干脆,反而使我一下子语塞,我原本以为她会很
不想承认这点,所以还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
冬琉会长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只以左眼盯着我。
“他很有名。从我们这届入学那年就已经从导师那多少听过他的传闻。他是前一年毕业的学生,也是少见的天才。不过导师也说,幸好他终于毕业了。”
唔——我还是说不出话。那位导师的心情我莫名地能够理解。在此代替我那个麻烦的老哥向大家道歉。
“对唷……直贵哥比智春大五岁嘛……”
操绪在旁自言自语着。老哥毕业的隔一年,冬琉学姊才进入洛高就学,这么算来一点也没错。所以这两人并没有以学长学妹的身分同时在校内出现过。然而,会长的学长姊也可能受过直贵的影响,所以会长会知道老哥的存在并不稀奇。
“既然如此,我想请问关于直贵目前的所在之处?”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应该有办法跟他取得联络。只要去问科学狂会的狂议会……他们就类似夏目直贵的监护人吧。”
“真的吗?”
“嗯,当然。”
冬琉会长一派轻松地点点头。我与操绪对望了一眼,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简
直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早知如此,我还真该早点来拜访这位会长。
但正如我每次的好预感都不会实现般,冬琉会长立刻接口道:
“不过,我并不打算帮你调查他的行踪——”
“耶!?”
听了这震撼性的宣言,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就跟中学时代有女同学把情人节巧克力送给我,最后才知道那是要转交给老哥的一样,心情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
“要跟狂议会的家伙联系,对我而言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我为了还他们人情,不知得接受他们多夸张多难搞的要求。你觉得我有义务帮你到那种程度吗?”
“不,呃……确实是没有。”
真悔恨,但又不能抱怨什么。那是因为我大致可以理解冬琉会长的立场。要跟像我老哥那种不正常的人类们往来,对她这种正常人来说一定非常辛苦。
况且第三学生会——也就是冬琉会长,已经协助了阿妮娅办理留学手续、对嵩月提供保护,向科学社进行诸多协助等,跟只会找麻烦的佐伯哥与六夏完全不同。我已经不知不觉欠她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要她帮忙。
然而,接下来我还可以去找谁呢——
“话说回来。”
正当我陷入绝望的深渊时,冬琉会长又以说悄悄话的口吻表示:
“其实,也不是说完全不帮你——如果你能达成我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一下。”
“耶?”
如果真是如此就太感激了。不过,这种说话方式——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连她
都想把烫手山芋往我身上扔吧。
“你不必担心,那不是什么危险的事。甚至对你们自身而言也有好处。”
说完,冬琉会长便从办公桌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档案。
封面是黑色皮制的,上头还印有洛高的校徽。
档案打开后,我发现里面是以文书处理机打出来的洛高校规。内容跟印在学生手册上的一
模一样。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要我帮她对全校进行服装仪容检查吗?
“第四十一条第二项,你念一遍看看。”
“啊……好。”
说完我便依对方指示翻开递来的资料。第四十一条,关于课外活动的项目。首先是洛高的
社团活动定义,至于第二项则是社团的设立条件。
“需具备本校五名有学籍之学生、一名顾问老师,且获得学生会许可才得以认定为正式社
团……?”
“就是那样。好了,问题来了——科学社有符合这项规定吗?”
“嗄?学姊的意思是……?”
我发现自己心中逐渐浮现一抹不安。
顾问老师有市原在,所以没问题。而根据过去的成立经过,一定也已经得到学生会的许可了。剩下的问题就是社员人数。科学社可以称为正式社员的人,确实只有朱里学姊、我、嵩月,以及樋口四个而已。
“……原来如此,还少了一个人。”
“你终于明白了?”
冬琉会长点点头,但依旧面无表情。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这种事似乎不该找我,应该去找目前是代理社长的朱里学姊才吧?
“呃……如果是要维持足够的社员人数,干脆让操绪也加入好了……”
可以吧——我转头向操绪确认。真没办法——操绪则耸耸肩。
反正她早就跟我一样成天泡在科学社社办里了,登记为正式社员只不过是多一道手续而已。
但冬琉会长听了却冷漠地摇摇头。
“你认为我会同意那种事吗?”
“唔。”
不认为。冬琉会长看不见操绪,所以就跟当她不存在一样。
老师们虽然不知道操绪的真实身份,但仍勉为其难地将其认定为转学生。可是冬琉会长就不
一样了,她知道操绪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要让她同意将操绪列入正式社员简直是强人
所难,因为操绪可是货真价实的“幽灵社员”啊。
其他可以拉拢的人选就只有阿妮娅了,但身分属于留学生的她学籍并不在洛高,恐怕也不能算入正式社员里面。
在这个即将要放暑假的时节,想寻求其他新人加入可说是难上加难。
如果是一般社团,只要跟朋友借个名字凑数就行了。但科学社的场合就不能这么做。除了
活动内容性质特殊外,还很有可能将普通人拉入不幸的深渊,这种陷害朋友的事我觉得还是尽
量避免比较好——
“看来你压根儿忘了一件事。”
冬琉会长轻叹了口气。忘了一件事?什么事啊?我戚到很讶异。
“黑崎朱里为何会挂上代理社长的名义,她本人没跟你提过吗?”
“啊……这么说来……”
我在填入社申请书时确实有听朱里学姊说过。
“她说科学社的真正社长……现在住院当中?”
我完全按照操绪的提醒告知冬琉会长,接着她——
“住院……是吗?原来如此。”
随即以若有所思的态度喃喃道,并同时指着桌上的月历——七月六号。
“科学社的真正社长确实是在请病假,而且今年到目前为止他一天也没来过学校。你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事吗?”
“……出席天数不足,是吗?”
“正确答案。”
冬琉会长再度叹了口气。
“包括今天在内,再过三天,也就是七月八号那天,他的缺课天数就超过一年上课天数的三分之一了。遇到这种情况,按规定他会被自动留级。现在他虽然是暂时休学的身分,但如果之后还是一样不能来学校,就得接受退学的处分。”
“退学……吗?”
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我的脸色想必不太好看。因生病住院还被学校退学,对那位社长本人简直是雪上加霜的打击。
而且一旦他被退学,我们科学社就没有社长了。
就算朱里学姊继任为正式社长,社员人数也同样会不够。
“夏目智春,我要跟你交换的条件就是这个。”
“啊,什么?条件……?”
“没错,在期限还没过之前,以任何手段让那个科学社的社长到校。这就是我的条件。假使你能顺利达成这项任务,我就愿意通过科学狂会的狂议会,问出夏目直贵的联络方式。”
“唔。”
我按着自己的嘴角沉吟着,老实说是有点感动。
虽然多少有点疑虑,但整体而言还算是让人能接受的交易。避免社长被退学对科学社来说当然不是坏事,其结果更能让我取得老哥的联络方法,要说是冬琉会长好心放我一马也不为过吧。
这位会长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正常人。不,应该说是洛高罕见的明君吧。
“我明白了。我同意这项条件。呃——我可以请朱里学姊他们帮忙吗?”
“嗯,当然可以。”
冬琉以莫名认真的表情点点头。我总觉得她好像在拚命按捺什么。她的这副模样给我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该怎么说,是有人在逼她吗?
“三天以内,一定要把他找回学校。不论你用任何方法都无妨——不然的话。”
冬琉会长说到这,将手伸向架在一旁的太刀。
不论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这句话就不太像正常人会吐出的台词了。话说回来,会长,我刚刚才想到,那把巨大的日本刀究竟是干嘛用的?
三天以内把科学社社长找回学校——不然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炫塔贵也——原来这就是我们科学社社长的大名。
‘——什么嘛,听起来就很嚣张,该不会是很难缠的家伙吧。”
我坐在市公车的最后一排,听操绪发表这番没来由的感想。
与冬琉会长说好后,我与操绪急忙赶回科学社社办,趁朱里学姊还没回家前叫住她。接着又马不停蹄跳上校门口这条以前很少坐的公车路线。
期限是三天内,只要稍稍迟疑就会来不及了。
“所谓人如其名……不,那只是一种迷信罢了。”
听了操绪的感想,朱里学姊如此回答。我有点意外地转头过去看她。
“难道社长他很软弱?”
“嗯……是不怎么强啦。不过这也是跟谁比的问题。”
朱里学姊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边沉稳地喃喃回答。确实如此,倘若是跟这位代理社长或第三学生会会长比较,任何普通人看起来都弱不禁风,我完全同意这点。事实上,会沦落长期住院的下场,炫社长以前搞不好也非常辛苦。
“嗯……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啊,已经到了,大家下车吧。”
朱里学姊望见逐渐接近的公车站牌后立刻站起身。从车窗眺望外头的景象,我不禁露出讶异之色。本来听说目的地只要一下公车走几步路就到,但这排面对河川沿岸的房子,怎么看都像普通的住宅区。
“——呃,社长好像正在住院……应该没弄错吧?”
“住院?”
朱里学姊以不解的表情回过头,然后又稍微陷入沉思的模样。
“这么说来……我当初的确是这么对你解释的。但实情也不尽然……嗯,或许该说难不中亦不远矣吧。”
“嗄……?”
我一边从停止的公车上步下一边戚到困惑不已。所以那位社长目前的情况,想必比所谓的住院更加复杂罗?当初我跟冬琉会长提到这点时,她的反应也有点尴尬。
“就是这了。”
步行不到一分钟,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朱里学姊带领我们来到一间位于河堤边的民宅玄关前。
虽然跟潮泉家完全不能比,但以一般人的感觉而言,这样还算满豪华的。腹地外圈被铺有草皮的宽阔庭院包围,中心部分则有着两户独栋房屋。
本来以为应该是大家族住在一块,但其中一户的旁边又设有一间更大的平房,怎么看那都像练武用的道场。
朱里学姊步向没跟道场连在一块的那栋,上头的确挂有书着‘炫”字的门牌。
“……所以是在自己家里疗养罗?’
操绪问我。或许吧——我同意道。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大概是已经出院,但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吧。”
“既然这样,大家听冬琉会长的命令协助社长上学,也可以算是做善事罗?”
“……原来如此。”
刚出院的社长依旧处于无法上学的状态,但这么下去会面临留级的下场。为了让他避开这种悲剧,必须有人主动来协助他上学——应该就是这样吧。
冬琉会长决定将这项任务交给身为科学社新生的我们。
这种处置非常合情合理。除了对底下的学生非常照顾外,也可以说是善尽了学生会长的本分。我太佩服她了,佐伯哥与六夏那种疯狂人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甚至有点感动。
“……你们还在乱猜?”
朱里学姊讶异地转过头,同时按下炫家的门钤。随后,对讲机传来一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说话声。
“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叫黑崎,是洛高科学社的人。请问塔贵也学长在家吗?”
“啊啊……原来是黑崎同学。每次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那位应该是社长母亲的女性发出了安心的说话声,不过口气中也夹杂着宛如苦笑般的腼腆。
‘他当然在家罗。不过很抱歉,你可以自己过去吗?如果我露脸,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听了他母亲最后那句奇怪的话,朱里学姊以“我明白了”表示同意。随后……
“我们走吧。”
她招呼我与操绪一同步向中庭。我俩虽然感到很疑惑,但还是跟着学姊的脚步。朱里学姊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地迳自走着。
“呃,朱里学姊……?不是要进社长家探望他吗?”
“探望?”
朱里学姊不可思议地扬起眉尾回头道:
“啊啊……思,就某个角度而言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不是待在自己家——而是那里。”
说完,学姊指向一栋矗立于中庭的奇妙建筑物。
“嗄……?”
那是什么鬼啊——我立刻停下脚步观望。
就好像是一个大的四角形箱子,上头连扇窗户都没有。或许也可用涂成全黑的立方体来形容。
为了让子女专心念书,而在庭院增设临时的组合屋式“别馆”并不稀奇。像我们这种地价低廉的小城镇更是常见。
但要把眼前这个巨大箱子视为用功的房间就颇为困难了。
再怎么看,它都是一个大箱子。
外层是闪亮的钢铁制,让人联想到高级的墓碑。一边的长度则大约是六、七公尺。
箱子表面还漆上了貌似黑曜石的美观涂装,让人有种※猴子一摸它就能使用道具的错觉。这栋建筑由于太过异常,使得它反而变得没那么显眼了,只是依旧不禁让人怀疑,把这种东西放在住家中庭要做什么?(编注:出自电影“200l太空漫游”。电影里的猴子触摸黑色的巨石后,便有了能使用物品的智能。)
“社长……在那里面?”
我怯生生地向朱里学姊问道。
这已经不是躲在自家疗养的问题了。
要不是染上了恐怖的传染病被强制隔离,就是被宣判无期徒刑后关起来的连续杀人魔。
或者说,我们那位社长的真正身分,其实是流浪驱魔师自数百年前就封印起来的大妖怪?
“你的表情也太紧张了啦。我们社长是正常人。”
朱里学姊微笑地对我解释,但我绝不相信她这句话。正常人怎么会被封印在这种厚片巨型独石里?
只见朱里学姊毫不迟疑地走近那座诡异的立方体。
“社长,我是黑崎。今天来有很重要的事情通知你。”
她是按了某个被埋在漆黑墙中的按钮后才开始说话,看来那应该是类似对讲机的玩意儿吧。所以这怪箱子也不算完全与外界隔离咯?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一个不知是从哪发出的说话声。那就好像是整堵墙壁都在震动般的低沉声响,但音质还出乎意料地沉稳、理性。
“……原来是黑崎同学。你今天有帮我拿营养午餐的日式面包吗?’
“不是的。洛高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
面对社长这让人脱力的问题,朱里学姊只是认真而平淡地回答。
“呼嗯,是这样啊。我才几天没去学校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那么说来,你今天是帮我带了回家要写完的考卷过来吗……?’
“不是的。那种工作应该是社长班上的班长,或是青梅竹马的同学来负责。”
‘是、是这样啊。’
社长的声音顿时平静下来。刚才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我感到大惑不解。不是说他在自家疗养吗?说起话来还满有精神的。
“那么,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如果没事就赶快回去吧。我线上游戏的同伴还在等我哩。’
“不,很遗憾我真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社长,你知道自己的出席天数吗?”
朱里学姊重新扶正眼镜后问道。她真的很适合这种动作与语气。
而那位社长则回答:
“当然,我没有那么无能吧。自己的出席天数自己理应要掌握。只要后天我没在学校现身,我就一定会被留级。”
“哎呀。”
朱里学姊以一副被对方猜中的心虚表情眨眨眼。
太好了——我也忍不住叹息着。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事情就简单了。
“那么,你明天会来上学吗?”
“怎么可能?我才不要,麻烦死了。’
耶——我这回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我才不要……那是什么意思?好像不是没办法上学吧?他说“麻烦死了”?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啦?’
操绪也以很无奈的口吻问。朱里学姊这时则轻耸着肩膀。
“他就是这种人啊。”
虽然是随便到极点的说明,但我总觉得可以明白朱里学姊的意思。这下子我的头终于开始痛起来。
“——朱里学姊,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啦,总要跟他报告一下科学社的活动啊,不过大部分都是用电子邮件搞定。”
“耶,这个箱子里还可以上网啊。”
操绪仰望那座厚片巨石,愕然说道。
“不只上网喔。里面有水有电,还有第四台跟高画质数位频道,连可以吃好几年的粮食跟小型发电机、净水装置都有。听说这种外墙能抵抗战术核弹的攻击。”
“嗄……抵挡核弹攻击……”
听起来就跟所谓的避难所一样。这位科学社的社长是怎么了,希望在世界灭亡后自己还能一个人活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关于这点嘛……”
朱里学姊一边苦笑一边打算开始解释,但这时,我们突然感觉有谁正走过来,于是便纷纷回过头。
那是一名身着宅配公司制服的男子,手中抱着一个纸箱朝我们的方向靠近。箱子上还印有某间知名网路购物公司的商标。
不好意思——男子请我们让开后迳自走向对讲机。
“炫先生,这是您的包裹。呃……包括书籍、DVD还有公仔。”
“……辛苦你了。麻烦你放在那边的输送导管。”
社长说到一半,这座大箱子的外墙突然有一部分自动打开。狭窄的输送导管就像溜滑梯一
样自动跑了出来。宅配公司人员将纸箱放进去,里头便伸出一只机械手臂,自动在传票盖上代
表收讫的章。我真搞不懂这种设计算是高科技还是落伍。
我们目送着那位宅配公司的男子离去。
“唔……总之就是这样。社长的生活完全不会走出这栋别馆半步……我想想,已经过了半
年吧?”
朱里学姊以听不出情感的平淡声调说明道。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终于察觉出这件事到底哪里难搞了。
看来社长之所以不上学,绝非什么生病住院之类的理由,而是他从半年前就躲入了这座厚
片巨型独石。而且他的动机也只是因为觉得上学很麻烦而已。
“那个,操绪想问……科学社的社长该不会是……’
操绪以瞻颤心惊的语气开口问。我则无言地等待学姊提供答案。虽然我很不愿承认,但可
能的回答也只有一个了。
朱里学姊立刻以软弱的笑容点点头。
“没错……我们的社长,正是一名足不出户的茧居族。”
0
第二天是期末考试后的休假日,不用上课。拜托了这种巧合的福,我与操绪有时间再度造访科
学社社长家。
社长拿来茧居的避难所依旧跟昨天一样矗立于民宅中庭。在天空洒下的强烈日晒中,屹立在盛夏季节的这座漆黑立方体,光用看的就就让人汗流浃背。
“等等……为什么我也要来这种地方咧?”
这位以不满表情质疑我的家伙是第二学生会会计——真日和秀。他身边还站着本校的卫生股长主席——沙原光学姊。
“我可没叫真日和来啊。我当初只拜托光学姊一个人而已……说老实话,我才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晓得,我又不知道是要帮科学社的忙咧。只是我们会长听说夏目老弟主动约沙原出来,所以派我来当电灯泡……”
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我不耐地摇着头。这种事根本不必你们来鸡婆好不好。
真是浪费大好的假日咧——真日和依旧独自一人抱怨着,至于他身边的光学姊则显得手足无措。
这位娇小的少女留着一头左右各绑成垂耳兔模样的双马尾,造型十分有特色。我昨晚以电话连络对方,说好要在刚刚下车的站牌那会合。
“呃……不过学姊为何要穿这种服装呢?”
“我也曾听说科学社社长躲在家里都不出门……但你找沙原来又有什么用咧?”
“这个……总之,我希望学姊能帮忙把我们社长从里面拖出来。”
“耶?我、我吗?”
光学姊以讶异的表情抬头望着我。她张开自己那双柔弱的袖珍手掌端详着,然后又很没自信地望向我的脸。
“啊,你是说空间跳跃咧……”
真日徊这时终于恍然大悟地喃喃说着。
身为恶魔的光学姊具备可进行空间跳跃的异常体质。只要利用她这种特殊能力,我们就能陉易人侵这座可以抵抗核弹攻击的社长房间了。
“其实是朱里学姊想到的啦。我们社长之所以敢那么坚持,就是因为有这座黑色避难所保护,如果能突破这层障碍,应该就可轻易把他拖到学校去接受辅导之类的。”
“哈……那么做的确可能有效果咧。就好像木马屠城记一样,送内应进去是攻击要塞的基本战术。”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我们已经把打工费支付给第二学生会,跟六夏学姊也谈好了。事情就是这样,要拜托你了。”
我在光学姊面前双手合十,并朝对方低下头。
光学姐则仰望着那座漆黑的立方体,一脸没信心的表情。
“那个……可是,我没办法跳跃道看不见的地方……至少要先知道里面的构造。”
“啊,是啊。这我知道。”
如果不小心跳跃到墙壁或柱子里就惨了。光学姊的能力本来就只能利用在视野清晰的场所。
“所以,这部分要先请操绪穿透墙壁进去,侦查里面的模样。”
我指着飘浮于我身边的幽灵少女解释道。啊——光学姊这下子终于理解了。
这部分其实也是出自朱里学姊的作战计画。管他黑色避难所的墙壁有多厚,对身为幽灵的操绪都不构成阻碍。派遗她以侦查兵的身分进去探过路后,就可以确认安全的跳跃场所了。再来才是光学姊大显身手的时候。
“那么,就麻烦你罗。”
“收到!’
操绪对我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独自飘向黑色立方体。正当她要碰上那堵钢铁制的外墙时……
“呜呀·……!?”
“操、操绪!?”
我听见很明显的“砰”一声,只见操绪看似很痛地僵直在原处。随后她便按着自己的额头朝后倒下,重重摔落地面。
她方才企图穿透的漆黑墙壁表面,似乎隐约浮现了几何学造型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两个三门形重叠所组成,其中还有无数道圆环与古代文字——是魔法阵吗?
“嗄……这层装甲上施有护法障壁的结界咧。没想到那家伙还满敢花钱的……”
真日和似乎很佩服地咕哝着。
他的意思大概是,这座黑色避难所具有魔力,还设置了连射影体都无法侵入的障壁吧。详细的原理我也不大懂,反正就大概是那个意思。
操绪按着红肿的额头,到现在还蹲在地上。光学姊看到她那副模样,像只紧张的小动物般个停发抖。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移动速度较慢的操绪顶多就是撞到头,但光学姊的移动速度可是超过光速。在那种情况下兴护法障壁相撞,十之八九会分解成次原子粒子,并引发大爆炸。
“这么一来……就没办法用空间跳跃进去里面咧。”
真日和说了形同废话的结论。还在按着额头的操绪这时终于忿忿地仰望那座黑色避难所。
“……意思是操绪白撞了?’
“没错。不过,这也算是很难得的经验咧。”
“听你在胡说八道……人家刚才差点就死翘翘了。”
操绪虽然嘴巴在咒骂,但还是胆寒到没什么力气。
事情越来越难搞了——我也跟着仰望黑色避难所。既然连操绪都无法闯入,想要突破黑色避难所外墙并入侵其中,岂不是没有指望了?
能抵抗核弹攻击的装甲,使用瓦斯喷枪之类的装备根本起不了作用。朱里学姊的飞弹攻击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你们愿意乖乖回去了吧?’
昨天才听过的科学社社长说话声,再度自黑色避难所的外墙响起。这么看来外头还装了监视设备,才会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只是一点小教训,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牺牲,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别再多管我的闲事了。就算你们是我科学社的学弟妹,我个人的私事也跟你们无关吧?’
“不……呃,话是如此没错。但我这边也是有不得不为的苦衷啊。”
这种回答方式连我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要不是因为他不到校我就没办法问出老哥的行踪,不然我也不愿强迫一个不想去学校的家伙上学啊。
“呃……可以请问社长为何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吗?至少让我们知道一下理由。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忙想出好的解决方法……”
我尽量以真诚的口气刺探对方。
从他的口吻判断,科学社的社长基本上还不算疯子。况且,能打造出如此坚固避难所的家伙,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关起来吧。
假使他真的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大概也不会再强人所难了。
“理由……吗?看来黑崎同学并没有对你们解释清楚。”
“……咦?”
“让我猜猜,拜托你们来的家伙是橘高……对吧?”
“呃……是啊。”
“真是没事找事做。说实在的,她应该是根本不想看到你的脸,才会叫你来的吧。”
“嗄?”
那是什么意思?但茧居族社长一下就陷入沉默,并没有继续解释。
冬琉会长不想看到我的脸——?
话说回来,朱里学姊也曾以类似的说法劝我打消主意。被社长再度点破这件出乎我意料的事,让我戚到相当震惊。为何以前根本没碰过面的冬琉会长,会对我这个人那么厌恶呢?我到底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老哥的错?但这种可能性也很低吧。我跟老哥长得并不怎么像,此外两人的不同点也不光只有智商而已。
社长似乎已经不想再跟我闲聊了,黑色避难所再度陷入寂静。结果,他依旧没说出自己为何茧居的理由。
我愈想愈火大。既然你毫不讲道理地断绝谈判管道,那就别怪我要在外头怎么搞了。
操绪的感想似乎跟我大同小异,每当操绪看见有人在轻视我时,不知为何就会像自己也被
贬低般一下子发怒起来。况且这次还要加上额头被撞的怨恨。
这位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立刻以凶狠的日光瞪着下垂眼的第二学生会会计。
“——真日和,你的宠物不能拿出来用吗?”
“嗄?”
真日和吓了一大跳。
“我的宠物?你是说风兽咧?要用风把坚固的建筑物吹倒本来就很难咧。例如“三只小猪”里面的大野狼……”
“谁说要用吹的把这鬼东西吹倒呀。总有其他办法吧?例如什么必杀技之类的——把周围变成真空状态啦,让建筑物里的家伙体液沸腾啦,或是以惊人的大气压力直接劈下去……!’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以为使魔是什么咧……”
真日和用力搔着头。先不论操绪的想法可不可行,但如果真有那些必杀技可用,这附近的民宅与我们一定不可能毫发无伤。
“……那个女孩……怎么脑袋里净装着那么恐怖的想法咧?”
真日和指着操绪对我咬耳朵,话中满是同情之色。恐怖,一点也没错。既然你知道,以后就干万别惹她生气。
“请嵩月同学用火把建筑物烧掉也行吧。还是说,直接叫出黑铁踩烂它?’
“……我们不是来杀人的吧?如果他因为死了而没法上学,作战一样是失败啊。”
“啊……”
经过我的指点,操绪才回想起原始目的。唔——只听见她低鸣一声后,做出咬牙切齿的不甘表情。
事实上,我也一样觉得很棘手。虽说我的《黑铁》与朱里学姊都擅长击溃敌人的防御,但要跟这种黑色避难所硬碰硬还是不容易。嵩月的火焰也差不多。
光学姊的空间跳跃与真日和的风兽派不上用场。阿妮哑的食运能力恐怕也会被护法障壁的结界挡下吧。
六夏的《翠晶》不是有物质液化能力吗?总觉得最有可能成功的应该是她。不过要聘雇她来帮忙不知得花多少预算。想必她会看准我们正陷入危机,将我们的荷包榨干到最后一滴为止吧。
除此之外能打破这个僵局的人还有谁?
拥有能突破黑色避难所的异常能力或体质,此外遗愿意出力协助我们的人物——可恶!还真的想不出来。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我抱头苦思的同时。
“——嗨,你们好。夏目智春,结果怎么样了?”
她们冷不防地现身了。
身穿男子制服的高挑女高中生,以及身着陌生制服的娇小少女联袂登场。
缝在那两人制服上的精致刺绣就是GD的徽章。
原来这两人正是雪原瑶与其同僚千代原春奈。
“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这里?”
操绪一脸讶异地问。她们与洛高科学社社长应该没有直接的关联才对。但即便如此,她们特地跑来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结果春奈首先摇摇头,嫣然一笑。
“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中呢。是来预防有学生因庙会玩得太疯而发生意外。”
说完她便指向炫家正面的河堤。现在才刚进入傍晚,来看热闹的群众已经为数不少。而再过去一点的河岸平原就是烟火大会的会场了。
虽说她们老是出现夸张的举止而让我忘了那点,但她们毕竟是GD,也是负责管教学生的指导员。
“刚巡逻到一半,正巧经过这里,就来看一下情况。”
呼——瑶似乎不太舒服地吐了口气,接着便仰望科学社社长的黑色避难所。
“——事实上在下已经听说了,炫就把自己关在那里面吧?”
“是啊,害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凝视那坚固的钢铁外墙,让我再度沮丧地垂下肩膀。社长的到校期限明天就截止了。事实上,我们也只剩下今晚这个最后机会可以说服他,否则一切就会太迟。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概是自己的心情全写在脸上吧。真没办法——瑶无奈地对我摇着头。
“看来还是梢微帮你一下好了,夏目智春。况且在下跟炫也不算完全陌生。”
“耶?要帮我的忙……帮我说服社长吗?”
我注视着正逐步走向黑色避难所的瑶背影,不由得厌到困惑。这件事对她个人又没好处,她竟然会主动协助我。况且我们第一次碰面还是那种情况,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太好吧。难道说这位宝冢王子其实是个大好人?
然而就好像在嘲讽我的感动般,瑶再度摇着头。
“说服?不是吧,重点应该在如何打烂这堵墙吧?”
庞大的魔力气息自她背部喷出。被夕阳拉长在地面的影子瞬间出现变化,逐渐化为深沉的虚无之色。
“等……等一下……在这种光天化日下叫出机巧魔神……”
我慌忙阻止对方,但却被瑶轻轻举起手制止了。
“不必担心·只要操控机巧魔神的技术出神入化,就一点都不难——白银,拔刀!”
瑶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大喊道。
一把巨大的银光之刃缓缓从她银子中浮现。
那是机巧魔神《白银》的白之剑击。
瑶巧妙控制封印在影子里的机巧魔神,使其攻击只针对黑色避难所发出。这需要多高明的
操纵技术,同样是操演者的我非常清楚。这种强大的隐藏技巧几乎可用犯规来形容了,最强G
D的名号果然不是叫假的。
而且《白银》的能力还包括空间操作。在连空间都能切断的白之剑击前,不论多么坚固的
装甲都派不上用场。
能抵挡核弹的黑色避难所外墙,也会跟纸张一样断成两截——我原本以为应该是如此。
“啧!?”
没想到瑶的反应竟是失态地咂舌一声。
漆黑的避难所外墙浮现一圈蓝白色的魔法阵,与同样被魔法阵缠绕的白之剑击激烈碰撞,
进发出火花。
但最后被消灭的却是《白银》的魔法阵。
“智春!”
“唔、唔哇……!?”
“噫!”
魔法阵的碎片化为无数把刀刃朝四周喷发,刚好从我与操绪的面前掠过。
光学姊则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真日和也以手掌擦拭自己的脸颊。
“血,流血咧!”
他望着自己脸上流出来的鲜血大叫。看来那应该是被切开而乱飞的装甲碎片吧。
瑶脸色难看地仰望黑色避难所。
“干得好啊……炫,太有趣了。”
她以忿恨的表情喃喃道着。承受过《白银》攻击的黑色避难所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至少没什么明显的损害。光是这点,似乎就已严重打击瑶的自尊。
“等会儿在下要来真的了——白银!”
“不可以,瑶。请住手。”
春奈及时轻声制止正准备再度唤出机巧魔神的瑶。
瑶虽然不爽地转过身,但发现这样可能会引起河堤上的群众注意,只好粗暴地再度咂舌并收手。
“接下来就请看人家表演呢。”
春奈有点得意地说着,然后便向前跨出一步。我这时才终于回过神,赶紧上去阻止对方。
“等、等一下。你刚才说要怎么表演?这里可是民宅的中庭,希望你不要随便拿出亚铅华的爆破攻击。”
春奈的机巧魔神《亚铅华》,具备让物质爆炸的能力。光以外形来看也比瑶的《白银》更加华丽,只见春奈听完后摇摇头。
“不是呢。人家不会那么做。这么一来应该没问题了呀?”
接着她便从制服胸口取出以纸包裹的块状物,看起来好像是粘土一类的玩意儿。这就是所谓的塑胶炸药嘛!等一下,不会又来了吧?我不耐烦地摇着头。最近流行玩这种“玩具”吗?
“来罗,夏目同学。你身上应该有那个吧?对呢,只要是男生都会带个一……”
“我没有。而且我也不想用那个。”
“真的呀?啊,难道夏目同学没有女朋友呢?”
“那不重要吧,请你别多管闲事!”
“既然如此只好叫亚铅华……”
“不,还是让在下来好了。在下可以利用空间断层,把避难所吸进去。”
“你那招也省省吧!”
有这两个GD牵扯进来问题只会愈来愈复杂。我拚命阻止她们。没想到GD其实也不怎么灵光嘛。话说回来,这两人到底跑来这里做什么?
真日和依旧看着自己的鲜血尖声怪叫,光学姊则只能无助地待在原地。叫操绪去阻止那两人未免是强人所难。再这样下去,我自己一个恐怕很难按捺这两名GD的冲动——就在我开始紧张时——
“啊……是朱里学姊她们耶。’
我听见操绪以松了一口气的语调喃喃说道。
O
虽说朱里学姊带着嵩月他们晚一步才到这会合,但这也是当初预定好的作战计画之一。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穿越炫家大门的人数比我预期的还要多出很多。
包括身着浴衣并打头阵的朱里学姊、嵩月、樋口、阿妮娅。到此为止还都是科学社的相关人员,结果里面却多了一个头发染成廉价金色的年轻大姊。只见她很自然地混在一行人当中,等我察觉出她的真正身分时,不禁有点讶异。
“由……由璃子小姐?”
“呀暍,夏目智春,好久不见了。”
这位本姓华岛——现在叫柱谷由璃子、头发随便绑成马尾的女性咧嘴一笑。她身着轻便的细肩带上衣及牛仔裤,完全不像人妻该有的造型与体型。事实上,以她的实际情况而言,跟瑶等人应该也没差几岁吧。
“喔,这不是第一学生会的宝冢王子吗……啊,你现在是GD了啊?”
发现瑶的存在后,由璃子一派轻松地挥挥手。
瑶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过去也曾是洛高学生的由璃子因为变成了拥有契约者的邪魔,所以第一学生会变成了敌对的立场到了最后,她甚至
还得迫退学。
由璃子本人虽然好像已经不在意了,但瑶的心情想必相当复杂。只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空
理会她们过去的恩怨。
“——怎么了吗?由璃子小姐怎么也来这里?”
我率直地说出心中疑惑,只见由璃子小姐立刻变得一脸严肃。
“嗯,我刚才恰好在车站前购物,却闻到附近有巨乳冒出来的气息……”
“气……气息?”
“对啊。所以,我就靠过去看看,果然看到你的F罩杯女友。而且她还身穿浴衣呢,真可
爱。这么一来我就决定非跟过来欣赏不可。”
“唉……”
这种说明我还真是无法理解。总之就是她在买东西的半路上遇见嵩月,就决定自己跟过来
了。
我与跟在由璃子后方、表情极度困惑的嵩月对看一眼。
看来她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接受过由璃子的性骚扰攻击了。那袭藏青底色萤火虫花纹的浴衣
略显凌乱,且嵩月自己也显得相当疲惫。她一发现我在注意她,立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嵩月
那充满传统日本美的外貌,穿上浴衣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朱里学姊的浴衣则是黑底花朵图案。线条异常优雅的她不管穿什么衣服都理应好看,比较一令人意外的就是阿妮娅了。后者穿着烟火图案的红色浴衣,跟那一头天然的金发竟不可思议地融为一体,这让我在心底也不自觉为阿妮娅赞叹。
事实上,樋口也穿了浴衣,不过这就一点都不重要了。他铁定是被安放在民宅的诡异漆黑立方体所吸引来的吧。
“唔哈——这是什么建筑物……天啊,太神秘了吧!”
樋口的反应非常亢奋,立刻对黑色避难所狂拍猛摄。只要他等下不会妨碍到我们,就暂时随便他想怎么样吧。
这时,由璃子小姐将脸凑过来问我。
“听说炫同学躲在这栋别馆里不出来?”
“啊,你也认识我们社长吗?”
“当然。他算是我的学弟罗,所以我也大致听说了。不过,既然黑崎同学也被牵扯进去了,我这回就好心帮你们大家的忙吧。”
“帮我们的忙?可是……”
由璃子的恶魔能力是雷击。跟嵩月相仿,她可以透过自身的意志,命令在体内流动的血液化为数百万伏特的高压电流。此外已经拥有契约者的她,魔力当然也胜过嵩月与阿妮娅。
但是——
“由璃子小姐的能力可能对这栋避难所没效吧……我猜它的外墙连电流也打不穿。”
仰望黑色避难所的钢铁外墙,我用词谨慎地劝阻对方。先别提上头的护法障壁结界了,被金属板包围的物体,内部应该不会受雷击影响吧。
“错了错了,我没有要用雷击喔。那招用完会把自己搞得很累耶。况且如果我要用那种方式,刚才就不必买这些东西了。”
“买这些东西?”
“是啊是啊。你听我说,遇到这种场合,就必须用日本自古以来流传许久的传统战法。”
“传统战法?”
“……茧居其实就像某种围城战吧?”
听了由璃子的解释,操绪似乎心有所厌地喃喃同意道。原来如此,或许由璃子想采取水攻也说不定。
但由璃子又再度摇了摇头。
“进攻不见得有用。重点在于炫同学愿不愿意自己开门出来,你们说对吧?”
“呃,是啦……话是这样没错。”
其实我一开始就跟对方谈判过了。不过从对方的反应看来,想以理说服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况且朱里学姊他们过去就尝试过许多次了。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劝他出来,他应该不会躲在里面好几个月吧……”
我以没啥信心的口吻表示,但由璃子却得意洋洋地摆动着食指。
“哼,你太天真了。用理性说服对方当然没用,得靠本能才行啊。”
“……本能?”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以愕然的表情望向对方。不过由璃子并没有因此动摇。
“——你们应当听过天之岩户的神话吧?”
“呃……大致知道。是记载在珏古事记里头吗?”
“※日本书纪也有喔。”(译注:古事记与日本书纪都是日本古代史书。)
由璃子显露出她不为人知的博学一面。
天之岩户是很有名的日本神话。细节姑且不讨论,但大体上的内容我还算熟悉。
由于素盏呜尊去高天原四处惹事生非,天照大神为此感到非常愤怒,决定把自己关进天之岩户里。世界因此被幽暗包围,还发生许多灾祸。这时其他众神只好在岩户前大开宴会,输给好奇心的天照大神于是偷偷打开岩户——情节基本上就是这样。
“等一下……难道大家待会儿也要在这个地方开宴会吗?”
操绪以豁然开朗的口气问,早知道刚才就不要期待由璃子了——她的心态似乎正式如此。我可以体会操绪的心情。难道有人觉得在中庭开宴会,就可以轻松把茧居社长引出来吗?
由璃子对我们摇摇头。
“不只那样啦。在天之岩户神话中,天钿女命这位女神不是也登场了?你们记得弛做了什么?”
“呃……以半裸的状态努力跳舞,据说还是最早的巫女起源……”
说到一半我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僵硬。只见由璃子在我面前露出邪恶的笑容。
刚才所说的诉诸本能——其实就是叫巫女在这里半裸跳舞。我终于看穿由璃子的思考模式了。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是个爱性骚扰的人妻啊!
尚未察觉自身有危机的嵩月,此刻楞楞地微微偏着脑袋、望向我们。
接着由璃子又……
“锵锵——!”
从纸袋里拿出类似衣服的玩意儿。
在夕阳底下,化学合成的鲜艳衣服布料反射出耀眼光芒。呜哇!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是,泳装……没错吧?”
操绪盯着由璃子手中的衣物,很没信心地确认道。那看起来确实很像女性用的泳装。以构造而言,基本上还算是连身式的。
但为何我无法断定那是泳装呢——理由就在其极端的华丽配色与过于崭新的设计。
具体而言,这套泳装所用的布料非常少。更正确地说,根本就是几根绳子绑在一起罢了。
这就是由璃子所说的购物成果?她到底是跑去哪买这玩意儿啊。
“这叫巴西泳装!”
由璃子超级开心地大声说明道:“今天的庙会啊,社区联谊会本来已决定好要举办嘉年华游行,但想参加的人太少了,实在是伤脑筋!你们看,这种东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钱穿吧。”
锵锵——搭配着如此的配音,由璃子再度将泳装摊开在我面前。你做这种事不害羞,别人也会不好意思啊!话说回来,我总觉得她刚才根本是在翻花绳嘛。
“不过,我想你们几个就没问题了!尤其是你!日本人能完美搭上这种泳装的恐怕就只有你一个吧!”
突然被由璃子指名,嵩月只能愕然地瞪大眼。
唔——我也忍不住遮住自己的嘴。刚才我确实想像了一下嵩月穿上去的模样。那副光景确
实能诱发人的本能。色魔智春——操绪立刻以恐怖的表情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赶紧低下头像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抉择啊?
“唔……呜呜……”
嵩月激烈地摇着头,还脸色铁青地向后退。这是理所当然的。以嵩月的个性,要她自愿穿
上这种泳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就在这时,朱里学姊却在背后用力揪住嵩月的肩头。
“呜……”
嵩月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回过头,然而……
“没错。社长也是青春期的男生。这么一来他很有可能会心动。我们在外面搞什么,他透
过监视摄影机应该就能发现了。”
朱里学姊一定是觉得事不关己,才会认真说服嵩月。
“唔呼呼……有什么关系嘛,稍微让人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放心放心,没什么好怕的。
不用多久你就会觉得很舒服哟。”
喀嘿嘿——由璃子一边浮现低俗的笑容,一边拿着巴西泳装接近泪眼汪汪的嵩月。我这时
应该跳出来阻止才对,但现在可是社长就快要被强制留级的紧急状态。此外,我也不能否认自
己很想看嵩月参加嘉年华游行。
这种本能的天人交战让我暂时按兵不动,由璃子则已趁机粗暴地动手,拉开被限制行动的嵩月浴衣领口。
“住手!”
这时,由璃子那绑着金发马尾的后脑勺附近,突然被从某处伸出的黑漆刀鞘打了一下。好痛——由璃子喊了一声便顺势往前倒下。
“你们一大群人,跑到人家的中庭做什么!?”
伫立在那里的人物完全出乎我预期。
她身上完全被黑白两色所统一。上半身是朴素的白色衬衫与领带,肩上则挂着几乎要超出自己身高的巨大太刀。此外还留着一头遮住右眼的简单发型。
她正是洛高第三学生会会长——橘高冬琉。
“真是的。我才一下子没注意,你们就想强迫不情愿的学妹在众目睽睽下换上那种泳装……你们的脑袋里都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常识吗!?”
冬琉会长似乎真的生气了。她将手搁在太刀的柄上,摆出一副只要回答不合她意随时都要斩人的架式。微微咬住的嘴唇甚至还在颤抖。
她的发火与正论都非常合情合理,这下子连由璃子都无话可说了,后者就像个被斥责的孩子般根本不敢开口。
相对的,朱里学姐依然浮现惯有的优雅笑容。
“可是会长,您之前不是跟智春说,不论用任何手段都可以吗——”
“我可没说你们可以虐待自己的女社员!犯罪行为绝对不包括在内!”
“啊……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朱里学姊将手贴在脸颊上,露出很困窘的表情。这幅光景还真是新鲜啊。
没想到有个正常人出现会是这么鼓舞人心。只见就连首度与会长碰面的嵩月都朝对方露出
了颇为讶异的表情。
话说回来——跑到人家的中庭?那是什么意思?
“对喔……我就觉得这里似曾相识。那间平房不是冬琉的道场吗……”
阿妮娅咕哝道,恰巧解决了我的疑惑。
这位金发小妹妹留学生所关注的目标,就是在炫家旁边、增设有道场的另一栋房子。
“冬琉会长的道场是做什么用的?’
操绪也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阿妮娅,阿妮哑听了好像很意外。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冬琉的老家是开剑术道场,我之前去学生会办事的时候就拜访过
了。”
原来是开剑术道场啊。会长随身携带的太刀还有这层意义。
“啊……嗯。光是那样并不难理解啦……可是为什么呢?”
“呼呼呼,在这种距离太刀就派不上用场了吧。喔喔……原来你也满有料的……”
“不要,讨厌……那里……不行!黑崎同学……你不要顾着看,快来帮……!”
由璃子从后方尽情乱摸会长的胸部与腰部。会长忍不住发出尖叫,但朱里学姊见状只是装作没看到,还努力按捺快爆发的笑意。
“喂,智春……现在是什么情况?”
终于拍到心满意足的樋口回来后,对我露出不解的表情问。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我无力地摇摇头,真的是以仰天长叹的心情望向那座黑色避难所。
光学姊这时正在帮春日和治疗脸上的伤,朱里学姊与阿妮娅决定当个彻底的旁观者。嵩月躲在我背后露出困窘的表情,那两名GD则与由璃子联手开始对会长进行身体检查。这时冬琉会长终于……
“你、你们这些人……最好给我记……!”
她—边激烈喘气,—边死命按住快被扯开的领口。她这种毫个掩饰心境的表情,跟平日她精明干练的模样简直判若扑两人——太可爱了。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失礼啊?
‘真诡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与操绪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朝对方露出苦笑。照这种情况下去,想把足不出户的社长拉出来应该是没指望了。虽说现在好像早就没人在意那个原始目的。
但就在这时……
“……噗!’
声音从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响起,我不禁愕然地转过头。
那是从漆黑的立方体传出的。更正确地说,是来自被埋入外墙的对讲机喇叭。喇叭开始播放一个年轻男性无法遏抑的笑声。
一开始那家伙还有点矜持,但到了后来终于忍俊不禁。
“呼……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夸张的爆笑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了。
包括第二学生会的那两人、科学社成员、GD们,还有正将夺来的胸罩高高举起、露出胜利表情的由璃子。每个人都停下动作,等待那名男子下一步的反应。
“啊……”
只有冬琉会长是以压低的音量呻吟着。她赶紧以双手遮住胸口,同时瞪着那座黑色避难所。
“塔贵也,你在笑个鬼啊!看到这种情形还不赶快出来帮我!你认为到底是谁害我遭受这种待遇的……”
冬琉会长的怒吼声颤抖着,而更令我吃惊的是——
“嗯,一点没错是我不好。”
社长自黑色避难所中如此致歉道。他那还残存着些许笑意的说话声中,就好像在怀念逝去
的过往般,散发着依依不舍的气氛。
“我想起我跟秋希在一起时的你了。冬琉,你现在跟当时已经完全不同,这让我看了很难
过。”
“你在说什么……好像这是我的错一样::”
冬琉会长的嘴唇扭曲,继续死命瞪着那座黑色避难所。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
说到一半,社长的声音突然没了。大概是对讲机的电源被切断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
就好像被压缩的空气突然重获自由般,我们听见了某种沉重的振动声。
乍看下似乎毫无破绽的黑色避难所外墙出现缝隙,人工制造的光线自里头散发出来。避难
所的舱门终于开启了。
“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我能看到以前的冬琉真是太开心了……这就是今年这届的科学社
吗?原来如此。我再度出来挑战命运,或许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番话并非透过对讲机,而是直接出自社长之口。
一名身着洛高制服的男子,从已经好几个月没打开的避难所中走出,缓缓在众人面前现
身。他的轮廓看来异常削瘦,不过个子算是高大的。长而乱的一头杂草、圆框眼镜,以及虽然—略带蠢样、事实上却出乎我预期的端正脸孔。
“塔贵也……你这个……”
冬琉会长看到对方立刻冲过去。她似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宁愿以凌乱的服装冲向社长。
“这个大笨蛋——!”
随后便以背上的太刀用力朝社长脑门挥下。
这一击真是毫不留情。黑漆的刀鞘陷入头部,被敲破的社长额头顿时喷发鲜血。社长瘦弱的身躯也一下子站不稳,直接倒向会长的胸口——
“笨蛋,塔贵也这个大笨蛋!低级!茧居族!被社会淘汰的家伙!笨蛋笨蛋笨蛋……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教人家该怎么办才好……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单独活下去啦……”
冬琉会长边痛哭边飞入对方怀中。
她扔掉太刀、蹲下身子。
哈哈哈——边笑边摇摇晃晃的社长虽然脸色苍白,但却勉强撑着没倒下去。当冬琉会长以双臂紧紧抱住他时,只听见社长的肋骨发出几乎要断裂的抗议声。
冬琉会长使劲拍打社长的背,就好像个小女孩般哭个没完没了。
我们其余人只能对此报以目瞪口呆的反映了。
这是什么发展啊?我已经不想管了。
“……有人能帮我解释一下吗?看不懂这出是在演些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着。
把故事拉回一开始吧。
科学社的社长拒绝上学,这即将造成科学社的人数不足。而如果不把他拉出现实社会,我又无法与老哥取得联络——
没想到的是,冬琉会长就住在社长家隔壁,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呃……该不会我们都是被冬琉会长个人的情感问题耍得团团转吧……?
“嗯……这样也好。情投意合的两人终于重逢了。”
朱里学姊轻耸着肩膀说道。
我听了总觉得有点无法接受。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朱里学姊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吧?
“今天是七夕耶。’
操绪偷偷借我的肩头以手撑住脸颊,并同时苦笑着说。我仰望已然变得昏暗的天空,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难得如此宽宏大量的操绪也饶了那两人一次,完全没冒出破坏气氛的吐槽。至于至今依然搞不懂事情发展的嵩月,则像是不自觉被感动般湿了眼眶。
“呃……”
想看河岸边烟火表演的群众纷纷涌入附近。本来负责巡逻任务——应该吧——的那两名GD正打算默默离去,我立刻低声叫住她们。
“对了,社长跟冬琉会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此外关于会长的姊姊……”
已经不在了——刚才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这样,才使冬琉会长完全变了个人,而社长也宁愿选择躲人避难所内。
“关于冬琉的能力……你还有印象吗?”
瑶轻喟一声后替我回答道。我回想起在学生会办公室所发生的事,对瑶点点头。冬琉会长看不见射影体,恶魔的能力也对她完全无效。应该算是一种让魔法完全无效的体质吧。
至于这种能力,她们则是如此称呼的——
“我记得好像叫……前操演者……”
一瞬间,嵩月浑身僵硬地凝视着我。
瑶凝重地点了点头。她那原本就坚毅的目光,此刻已栘转至飘浮在我身旁的操绪脸上。
“没错……冬琉就是所谓的前操演者。”
瑶的这番话让我想起。橘高冬琉以前也是GD。而想要冠上GD的名号,就必须是那十架以金属命名的机巧魔神主人才行。所以说……
现在的橘高冬琉已经变成前操演者了。
“她就是你的机巧魔神——黑铁的前一代主人。’
烟火在我们头顶上爆炸。
在留下美丽的火光与轨迹后,无数正将自己燃烧殆尽的小光源照亮了天空。
爆炸声之间的短暂寂静,我望着那名被七彩光芒照亮的少女背影。
我只能愣愣地凝视着——失去了机巧魔神的学生会长。
那是发生在下周就要举行运动会的最后一个星期五。
“慢着,夏目。你现在要去哪?”
一天课程结束,当我正想打道回府时,同班的冈田叫住我。
他是洛芦和高中一年七班、座号六号的冈田亮平,担任班上的运动会协办委员。
“我刚才不是有宣布,场地已经借好了,有参加两人三脚项目的选手今天要留下来练习——你都没在听吗?”
“呃,有是有啦……你说什么?”
我以讶异的表情回瞪对方。
他确实在放学前的导师时间对全班说过那番话,只不过……
“你是不是记错人啊?我不记得自己有参加两人三脚啊……”
由于我中学时代是货真价实的田径队队员,所以班上两百公尺与四百公尺短跑的代表自然强制落在我头上。
像两人三脚那样趣味性比较浓厚的项目,应该不会交给我才对。
“嗯,很抱歉。是我擅自帮你报名的。”
冈田丝毫不内疚地对我表明。
“……嘎?”
是喔?竟然有这种事。其实也没关系啦。只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发现我一脸狐疑后,冈田终于以典型的不好意思表情搔搔头。
“呃,那是因为夏目……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
这种跟我毫无关联的名词让我更为不解了。我顺着冈田的视线转向教室窗边。
是她吗?啊……原来如此。
我不得不以勉强接受的态度叹了口气。
在依然刺眼的夕阳沐浴下,同班的一名女学生恰巧站起身。
虽说她的全身颜色给人一种略淡的印象,但客观而言,还可以归类为长相可爱的等级。与其说她个子娇小,不如用苗条来形容较为贴切。胸部是单薄了一点,不过身材还不算太糟。
察觉我与冈田的目光后,她像猫咪般眯起那双宛如透明湖泊的眸子。
“什么什么?智春,有事找操绪吗?”
她一边唤着我的名字一边无声无息地靠近。
我的身高应该比她高十五公分左右,如今双方的视线之所以会切齐,完全是因为她的脚尖离地之故。也就是说,她是以飘浮在半空中的姿态站着。
仔细一瞧,透过她的制服还可隐约看见后面的景色。该怎么解释呢——总而言之,她的真—正身分其实是幽灵。
我的青梅竹马——本名水无神操绪的这位少女,在三年左右前的空难中失踪了。
而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便以幽灵之姿缠在我身旁。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这样罗。
“我是觉得啦,水无神同学跟夏目一起报名两人三脚,绝对能勇夺全校冠军。那个项目的分数其实还满高的哩。”冈田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之所以会被强迫中奖,还有这层考量。
操绪的体重确实轻到无人能及。该说她的质量几乎等于零才对。物理学上这该怎么解释我不大懂,但只要跟她一起参加两人三脚,就算搭档不是我,都一样能稳坐第一名宝座。
所以一开始也不需要练习吧,我想。
“其实是因为其他班的委员在向我抱怨。”
冈田以很遗憾的口吻表示。别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说起来,幽灵可以登录为班上的选手吗?光是这点就构成反弹的理由了。
“那倒不是。登录为选手这点已经获得学校许可了。但绑腿用的带子没办法固定在水无神同学身上,这才是违反规定的地方。”
原来其他班抗议的理由这么无聊。话说回来,学校还真大方啊。
我虽然没资格说别人,但这所学校的学生们适应力未免太强了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操绪讶异地问着。
我无言地耸耸肩膀。认真对她解释这些好像很蠢。
总而言之,既然都报名了也没办法。我并不讨厌参加赛跑,只要是正常的两人三脚比赛更没什么好排斥的。
“那,这么一来,我到底该跟谁搭档?”
我也不可思议地询问冈田。
“啊,对喔。忘了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冈田将对折的笔记本页面一角推过来,还朝我递出黑色原子笔。
“你随便找个空白的地方写名字。”
“……做什么用?”
该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契约吧?我一边警惕一边接过来。但笔记本页面上头只有班上男同学的签名与数条平行线而已。
“大家决定用抽签的方式选搭档,你可不要偷看折起来的地方。”I
冈田平淡地替我说明。
啊,原来是这样。
O
我步下操场,嵩月奏正站在那里等我。
身着体育服的嵩月已将柔顺的黑长发扎起,右手还拿着一条缎带。那就是运动会恊办委员事先准备好的两人三脚比赛道具。
“又是夏目喔!”
“混帐……为何永远都是你走运!”
其余参加两人三脚的男同学们,纷纷对我吐出诅咒或轻戳着我的背。
他们非常忌妒我能跟嵩月搭档。由此便可得知,嵩月奏这位女同学在大家心目中占有何种地位。她除了是没话可说的美少女外,性格也非常温顺、讨人喜欢。附带一提,她的胸围估计有F罩杯以上,这种女生怎么可能不受异性欢迎呢?
尽管如此,嵩月还是有极端怕生与沉默寡言这两项缺点。想主动找她说话的男生多到数不
完。对那些人而言,两人三脚比赛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结果这种天赐良机却被平常本来就跟她要好的我再度抢走了。那些人会想抱怨个几句,我
也不是不能体会。
但他们可能不知道,就某个角度而言,嵩月可是比操绪更为恐怖的存在。
因为她是“恶魔”。
在嵩月体内流动的血液,只要当她极度亢奋时,就可以转化为摄氏数干度的地狱烈火。在
两人三脚这种身体紧贴的状态下,一旦她“发火”了,隔壁的搭档可是会瞬间化作焦炭。
说到嵩月的父亲就更夸张了。
他们那伙人虽将这种恶魔组织称为“公司”,但那些人的长相与打扮绝非善类。除了爱车
像是遵循某种规矩,统一都是黑色宾士以外,假使有人敢随便对这位干金出手,可能就得跟着
水泥块一起沉入海底了。
这么说来,我可是一肩挑起对全班男生来说最危险的任务,比起忌妒我,他们应该感谢都来不及才对。
但老实说吧,看到嵩月体育服上衣的胸部曲线,加上运动短裤底下伸出的笔直双腿,班上
的男生会心痒也很正常。等等,我突然想到自己要跟那种美腿绑在一块,要说不暗爽绝对是骗
人的。
“智春又在想低级的事了,对吧?”
“……”
假使没这家伙在就好了——我以郁闷的心情转头一看。
根本没必要换装的操绪也是一身运动服打扮,此刻还揪住我的肩膀飘在半空中。
缠身于我的这位幽灵没办法离开我太远。所以我来操场她自然也得来。我想在比赛当天,这种情况也依旧不会改变吧。幸好我的搭档是嵩月,如果是普通女生搞不好会被吓到逃跑。
事实上,因为这个缘故,我在中学时就被许多同学敬而远之。那实在太伤人了。与过去相较,这所学校的家伙平均起来神经都比较大条。
在这所怪事天天有的高中里,不正常的怪胎学生也自然很多。虽然这一点也不重要就是了——我暗地分析道。
“啊……”
嵩月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拉拉我的袖口。
我蓦然抬起头,除了我们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绑好腿,正等待我与嵩月完成准备。这实在太尴尬了。
“抱歉,嵩月。”
我慌忙向对方致歉,并迅速蹲在她的身旁。,只见她默默地低下头,将腿自动摆到合适的位置。
她所带来的两人三脚用缎带是以厚重的强韧布料制成。印象中,这应该是拿来当头带或绑和服袖口的绳子才对。
“要绑紧一点喔。如果跑到一半脱落了,可是有受伤的危险。”
冈田很亲切地忠告道。明明不是选手也陪大家过来练习,他还真是个好人。
嵩月听了,立刻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再度拉紧带子。基本上她就是这么听话的乖宝宝。
但我觉得现在这样未免也绑太紧了吧。而且打的还是完全的死结。虽说还不到一辈子解不开来的程度,但待会儿要拆下来势必得花上不少功夫。
“一开始慢慢跑就好了,记住不要受伤。”
冈田手握码表负责喊比赛开始,其余的选手则在起点前横向排成一列。
前方是位于操场角落的两百公尺直线跑道。除非是在测速,否则平常很少有学生会使用这一段。
正是因为如此,我突然感到莫名怀念起来。
毕竟我中学时代也是田径队队员啊。
从高中入学后被卷入那场枪战开始,我就过着被学生会追杀等鸡飞狗跳的日子,还莫名其妙加入什么科学社。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我现在应该每天都很安全地在操场角落练习跑步才对。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很惆怅。
“各就各位,预备——”
砰——冈田用嘴大喊一声,我则想也不想就踏出第一步。
不,应该说我是有那个打算没错——
“啊……”
“呜哇!”
我绊到嵩月的脚,还以惊人的气势摔了个狗吃屎。
那是因为我刚才完全忘了,现在不是练田径,而是在练习两人三脚啊。
以前是田径队队员的老毛病发作了,所以我才会一起跑就踏出刚好与嵩月相反的另一脚。
嵩月当然逃不了被我拖累,与我的身体纠缠不清并双双倒了下去。
虽然我很想让嵩月躲掉这种窘境,不过在腿被绑死的状况下根本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力让自己的头成为嵩月胸口与地面间仅存的缓冲。
嵩月那无比柔软的躯体压上我后脑勺,同时将我用力撞向地面。我已经不知道这种感觉应该算痛还是舒服了。
“浑帐夏目!”
“你这臭小子,一定址故意的吧!?”
班上的蠢男生们同时发出怒吼,连站在很远的人都能听见。可恶,大家都是参加同一项比
赛的选手,就不能对战友付出些许同情吗?这种剧痛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带过啊。
嵩月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我则辛辛苦苦地从她身体下爬了出来。
越过表情窘迫的嵩月肩膀上方,我刚好与操绪四目相交。
这位俯瞰我的幽灵少女,不知为何正以非常不悦的表情眯着眼。
然后她便简短地吐出一句:
“智春这个蠢蛋。”
“……”
唔——我虽然很悔恨但却无力反驳。
O
“一、二、一、二……”
我的身上虽然因此多出不少瘀青与破皮,但幸好嵩月并没有因此受伤。
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继续练习,于是我们便离开其他同学、返回校舍。运动会前夕的这几天,保健室就算在放学后也有老师在。
“唔呜……一、二、一、二……”
这样真的很蠢耶,我心想。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得与嵩月一边发出可笑的口令声一边移动。
两人三脚的状态依旧持续着。
我的右脚、嵩月的左脚,至今依旧被缎带牢牢固定在一块。
我们勤奋到跌倒过还在继续自我锻链——才怪哩!其实只是单纯无法把带子解开而已。
原本嵩月就把它绑得太紧,加上摔倒时对打结处施加了更多的力量,才会演变成如今这种无可奈何的状态。
其余学生遗留在操场上。
以两人三脚的姿态横越过众人面前总觉得既醒目又丢脸。最糟糕的是,就算我们想直接切断缎带,手边也一时找不到工具。总之,现在也只能努力朝保健室前进了。
没想到,像这样以两人三脚的方式移动,比想像中还要更耗费体力。短短一段距离都感觉超级漫长。
“嵩月,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一边微微喘气一边提议道。当然,坐在操场正中央是不可行的,幸好我们正好来到校舍旁的花坛附近。
至于保健室则是在隔着中庭的另一侧校舍。我总觉得如果不稍微等待体力恢复,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那里。
“啊……好。”
嵩月爽快地同意了。
在这种场合下,真要说起来,步伐长度较小的她移动起来会比我更累。
但嵩月的呼吸却丝毫不见紊乱。
这么一来我应该要感到宽慰许多才是。然而比女生先提议休息这点,还是让我承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不是因为智春腿短吗?”
呼呼——操绪以不怀好意的表情吐槽道。唔——我忍不住叫苦着。事实上从刚才我就有这种感觉,但也不能说我的腿特别短吧,应该是嵩月的身材比例实在太过突出之故。
“一、二、三!”
我们再度喊出跟浪漫完全无缘的声音协调彼此动作,接着才一同坐在花坛边缘。
我伸了伸被绑住的右脚,按摩自己紧绷的大腿内侧。大概是用到平常很少在用的肌肉吧,总觉得腿筋好像很紧。这样下去明天十之八九会铁腿。
“对不起,嵩月。把你拖下水了。”
总之先道歉再说。
虽说两人三脚也不是我自愿报名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最无辜的受害者,遗是被精神涣散的我害到的嵩月。
“啊……我……那个……其实我并不会……”
嵩月边眨着大眼睛边努力摇头。但就在她努力想把随后的话说完时……
“嗯……?”
在我前方的操绪因为突然感觉到什么而抬起头。
而就在没多久之后……
“啊啊,不好!底下的人快闪开啊!”
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冷不防响起陌生同学的吼叫声。
“耶?”
“啊……”
我与嵩月迟钝地顺势跟着抬头仰望。
只看到某个容器正在掉落中的底部。
以罐头而言似乎太大了。约莫是容量一公升左右的白色塑胶容器吧。就跟五金行里DIY特区所陈列的罐装防锈涂料很像。
为什么那种玩意儿会突然从天而降哩?快闪开啊——上面的人,你倒是喊得很简单喔。
“唔哇!”
就在愣住并僵直不动的我俩面前,塑胶容器理所当然地结束自由落体。由于盖子似乎原本就没关好,装在里面的透明液体立刻朝四面八方飞溅·
我与嵩月虽然想闪避,但在各有一腿被绑死的状态下根本避不过。
那粘糊糊的玩意儿沾上了我与嵩月的脚,就连绑牢我们的缎带也被弄湿了。
这种恶心的触感使我表情不甚好看。尽管并不会很冰冷,但就是有一种特殊的刺激性臭味。
“喂——你们还好吧?”
自校舍四楼的阳台上,数名男学生探出头俯瞰我们。
它们手中还拿着木板与铁槌等工具,大概是正在制作运动会要用的各式道具时,不小心让刚才那容器摔落楼下。
从教室的位置判断他们应该是三年级生。这么一来我就没胆大声地抱怨了——正当我在软弱地思考这个问题时。
“咦……智春,这是……!”
操绪望着翻倒在地面的塑胶容器标签,很讶异地大声提醒我。
“啊……”
嵩月发现因濡湿而变色的缎带后也很困窘。我则一边叹气,一边擦拭着湿掉的脚。液体碰触指尖所传来的黏稠厌受让我不自觉皱起眉。
这是什么啊,黏答答的。
“……黏答答的?”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O
“唔……这很难处理喔,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保健室的老师淹原一见到我与嵩月的脚,立刻这么表示。
由于是运动会前夕,因受伤而聚集在这里的学生本来就不少。我知道老师这时候一定很忙,但这么快就放弃病人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不好意思,不过,这应该是工业用的树脂接着剂吧?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布料就会变得非常难处理。如果还没完全硬化或许有得救……但你们现在这样可就难了。”
淹原拿出剪刀,以刀刃试图切断我与嵩月腿上的缎带。
但每当老师一使劲,剪刀只会发出与金属碰撞般的尖锐铿锵声,根本剪不下去。
“你们看,树脂已经完全硬化了。虽说用锯子之类的或许有办法勉强锯开,但缎带离你们的腿距离这么近,我觉得那么做会太危险。”
“……呃啊。”
我以颇为难堪的表情望着绑在脚踝上的缎带。红色的布料表面已不知不觉被塑胶表面才有的反光所覆盖。这都得怪刚才那从天外飞来横祸的容器。
沾在我与嵩月腿上的液体其实就是接着剂。而且还是水溶性的强力树脂接着剂。
乍听老师的说明我还真有点害怕,幸好这玩意儿基本上对人体无害。直接粘在肌肤上的干掉部分可以轻易剥除。至于留在运动鞋与袜子上的痕迹虽然难看,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麻烦的其实是这条两人三脚用缎带。
绑在我与嵩月腿上的缎带直接承受接着剂攻击,恐怕就连最里面部被树脂彻底入侵了吧。
等我们好不容易抵达保健室,接着剂早已完全硬化,变成根本无法处理的状态。原本就绑得很紧的带子现在简直就跟坚固的脚镰没两样,大大地限制了我与嵩月的双腿移动能力。
淹原把剪刀放回桌上,以一派轻松的声音说:
“你们要是能早点赶到就好罗。”
“唉……我们刚才已经尽量赶了。”
我与嵩月对望一眼,不由得无力地叹了口气。
我们可是以非常不习惯的两人三脚姿势辛苦抵达保健室,结果老师还对我们这么无情。
“请问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淹原听见我的问题,以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对我们眨眨眼。
“我哪知道?”
什么啊,这太不负责了吧。
“反正你们都没有受伤,问我也很怪吧。”
“不……可是,那个……老师知道有没有什么药物能溶解这种接着剂吗?”
“没有吧。”
淹原还补上一句:“我在大学不是学这个的。”
“要不要打电话问制造接着剂的厂商?我想他们应该有专门的溶剂可用?”
“唉……那个刚才我们也已经问过了。”
我以愈来愈沉闷的心情摇摇头。
倒楣的是,把接着剂洒在我们腿上的三年级生,才刚把买来的溶剂用完。本市的五金行已经没有存货,跟原原厂商下单也不知道何时会送货过来。
“是喔。既然如此,老师也爱莫能助了。”
淹原以很明显不想管这档子事的口气说道。
“在溶剂送来前,你们最好别用其他偏方剥除喔。树脂的成分要是起了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就糟了。”
那样子的确会更惨。
只不过既然不准乱动它,不就代表在溶剂送来以前,我跟嵩月都得维持两人三脚的状态继续生活下去?
“那,事情就到这告一段落罗。身体健康的学生请赶快离开这个房间——好,下一位。”
淹原说完便强制把我跟嵩月赶出保健室。这个时候保健室的确是人满为患没错,但老师也不必这么冷酷无情吧。
“等一下,老师……那个!”
“自己保重喔——”
“……”
我瞪了面露虚伪笑容的淹原一眼,但也只能很不甘愿地从这个房间退开。
自己保重——那是什么鬼话。
我低头望向我与嵩月牢牢连结住的两条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啊,不,不是的……得换衣服才行。”
“换衣服……?”
嵩月按着自己的体育服胸口处轻轻点头。我至此才终于理解。
能把放在更衣室的嵩月个人物品扔下不管就这么直接回家吗?当然不行。况且她的制服也在那里面。嗯,这样的顾虑一点也没错。
“等等……更衣室?”
这里所指的更衣室,当然是女子更衣室吧?
嵩月冷静地点点头。
我察觉出事态严重不妙后,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为了让嵩月取出个人物品并换回制服,我就理所当然地必须跟着走进女子更衣室。我现在跟嵩月虽然还不到生命共同体的程度,但其实也相去不远了。
如果我不跟去她就无法进入女子更衣室。而倘若她要踏入女子更衣室,我就势必得亦步亦趋地待在旁边。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吧。
“智春……你在期待什么吗?”
操绪以促狭的表情笑道。别鬼扯了!这种状况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想也知道我现在超米臭。”
“那个……”
嵩月以小心翼翼的表情望着我。
“对不起……这种时间里面应该没女生了。”
“耶?不,嵩月干嘛向我道歉,我一点也不在意啊?”
我慌忙对她摇头否定。等等,她该不会是对我产生误解了吧?我根本就没期待什么啊。
“所以说,我们应该趁现在赶快进去拿东西才对罗?”
“啊……”
嵩月稍微想了想,接着才朝我轻轻点头。我很在意刚才那短暂的空档是用来考虑什么的。
不过这种状况下也不能苛求她吧。
虽然还有很多疑虑,但我们也不能一直留在教室里。于是我们便下定决心以两人三脚的方式朝女子更衣室出发。
“放心啦,里面没人了。”
我派遣操绪替我们先行侦查。
但即便有操绪的事先保证,我在踏入女子更衣室时还是紧张个半死。
与同班女生两人三脚来到女子更衣室。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比喻,但总之应该是非常诡异的状态没错。
尚留在校内的学生人数远超过想像,所以更衣室的架子上也放置着大量的个人物品。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总觉得这间不怎么宽敞的更衣室里,充斥着强烈的止汗剂与芳香剂气味,让我有种误闯异空间的错觉。
“呃……”
嵩月回过头,以非常为难的表情抬头看我。
“请你尽量不要看。”
“啊……真不好意思。”
我慌忙垂下双眼。但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吧,我不知不觉又开始偷偷东张西望。话说回来,架子上还放着随便折一折的女生裙子,实在太尴尬了。
“哈哈——智春惹人家生气了。’
操绪嘻嘻哈哈地嘲弄我。混帐!你这家伙在开心个什么劲啊。
不过这时我又想起,要进来拿制服或许还不算难,可是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拿到制服嵩月也没办法换啊。除了更衣室内一定有我在场外,我们的腿又连结在一起。
“啊……请放心。”
嵩月轻松地表示道,接着便将裙子撑开、自头顶套入。她伸直手臂让裙口能顺利通过肩膀,随后便从腰部的高度直接让裙子滑下,使其套在原先的运动短裤上。
“哇,你的身体奸柔软唷。”
操绪讶异地瞪大眼。刚才的动作确实很惊人,与其说像是体操选手,还不如用电视上偶尔会出现的杂技团女艺人来形容。嵩月真不愧是长年跳舞锻链出来的练家子。
但刚才那招毕竟是裙子才行得通,男生的长裤可就没辄了。也就是说,我必须以运动服的姿态跟换好制服的嵩月两人三脚回家。一想到那种场面,我就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啊,好像不妙罗。”
这时操绪突然说道。她这种毫无预警的反应害我心脏差点就跳出来了。
“又怎么了?”
我以怒气冲冲的口吻问,操绪听了则淡淡地表示。
“嗯……奸像有人来罗。应该是女生。你们自己听。”
“嗄!”
我无言了,一下子只能屏住呼吸暂时不动。正如操绪所言,有两个女生在闲聊的说话声逐渐接近我们的所在之处。
这种时间会走向这种校舍的死角——她们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间女子更衣室。
嵩月换衣服才换到一半,我则跟她连结在一块,根本没办法临时躲起来。一瞬间虽然有五十种借口从我脑中闪过,但没有一个具备足以说服他人的可能性。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才奸?
我脸色铁青,冷汗不断自额头滑落。
“这里——”
结果这时嘴里还衔着领带的嵩月却主动以手环过我的肩膀,顺势推着我的背。
我就像玩偶一样任她摆布,来到更衣室前方的走廊。嵩月一边拿着私人物品,一边灵巧地让手臂穿过上衣袖子,最后才关上后方的更衣室大门。
等嵩月把扣子全部扣上,身着运动服、自走廊转角拐过来的女生们也刚好现身了。她们似乎是刚练完运动会的项目,而且还是我熟悉的面孔。
“咦……智春?”
大原杏用力眨着明亮的眼睛,还稍梢歪着脑袋,凝视伫立在更衣室前走廊、丝毫无法动弹的我,接着——
“夏目!”
杏身边的佐伯玲子猝不及防朝我怒吼。
“你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等等,嵩月同学为何会跟你黏那么紧……”
快分开——佐伯开始大声嚷嚷,并试图介入我与嵩月月之间,希望能强制将我俩剥离。
“唔哇!佐伯,快住手啦!”
“那是我要说的话!为什么你会跟嵩月在这种时间黏在女子更衣室前……等一下,这又是啥玩意儿?”
佐伯至此才终于发现固定于我与嵩月腿上的缎带,随后她便以有点可笑的呆滞表情低下头。
“耶,这不是拿来练两人三脚的缎带吗?智春你们也有报名喔?”
杏恍然大悟似地迳自击掌。
“练习两人三脚……有必要拚命成这样吗……”
佐伯以愕然的口气质疑着。我总觉得自己可以体会她此刻的厌想。
但杏依旧以悠闲的口吻表示:
“了不起耶,要这样一直到回家。真是激烈的特训啊。”
“特、特训……耶耶?”
佐伯无奈地回头望着杏,结果杏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对我挥手。
“玲子,我们也得多加油才行了。那,智春,我们要进去换衣服罗。”
“等、等一下,杏……事情还没……”
佐伯的表情显得很不能接受,不过最后还是在杏的强拉下消失于更衣室入口后方。’
我则装出僵硬的笑容朝杏挥手。
“嗯——小杏真不愧是长年参加体育社团的。”
操绪似乎很佩服她。
不,这跟参加体育社团一点关联也没有。难道只要是体育社团的人,听到特训这两字就会觉得做什么举动都可以接受吗?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吵这个就是了。
“还是趁现在开溜比较要紧。”
我接过嵩月手上的个人物品并这么对她说。
嵩月只是无言地点点头,似乎有些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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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最后还是放弃换衣服,直接在运动服上披着制服上衣回家。
维持两人三脚的状态确实很夸张,但要伪装成刚结束社团练习的运动选手也并非不可能。
到这时我们也终于慢慢适应这种移动方式了,所以姿势比先前要来得安定许多。
但即便如此,为了要维持省力的两人三脚移动方式,双方就不得不采取身体紧密相依的姿势。
刚才因为是穿体育服,所以还有一种我们是在练习运动项目的气氛。现在换成制服就变得很不得了了。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走起路来也变得非常别扭。
“……朱里学姊呢?”
轻飘飘浮在我们旁边的操绪问道。我将手机抵在耳朵旁,默默地对她摇头。等声音转到语音信箱后,我便把电话挂断。
如果再无法与朱里学姊取得联系,我跟嵩月该不会得这样过一整夜吧?
光是想像那种场景就让人心情沉重。
与学年数一数二的美少女绑在一块共度一宿。
乍听之下似乎满幸福的,但有操绪在旁监视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为何,只要我一不小心碰触嵩月,操绪就会用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的眼神瞪过来。此外倘若我对嵩月轻举妄动,还可能激发疯狂的男性众怒。弄不好的话我的性命便会遭逢不测。
嵩月不知能否体会我的烦恼,只见她以平日那种温婉的语气说:
“要不要先准备晚饭?”
“耶?啊……已经这么晚了?”
方才一直处于紧张的情绪害我压根儿就忘了这点。我这才察觉,自己早就饥肠辘辘了。
嵩月凝望着前方某超市的招牌。难道她想要为我亲手烹调料理?老实说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只不过要买食材是不难,但实际下厨的成果就难说了。嵩月的厨艺应该可以挂保证——但那是指正常的状态下。
“……呃,还是不要好了。这样子拿炒菜锅或菜刀应该很危险吧。”
我非常痛苦地做出决定。
况且以两人三脚的方式去超市购买晚饭材料再回家,简直就像一对脑袋不太正常的新婚夫妻一样。被认识的人撞见了,不知道会引发多少闲言闲语。
然而,以这种模样去吃外食也很尴尬。搞不好走进餐厅没多久就会被人赶出来。
最后,好像只能考虑叫外送这条路了?我脑中蒙胧地思索这点。
“咦?等等,那个人是——”
结果就在这时,我们的背后却突然响起陌生的小女生高亢叫声,听起来显得格外刺耳。
从商店街的手工艺品店里,恰好有一群身穿某私立中学制服的女学生走出来。
对那种年纪的女生来说,我跟嵩月的窘样根本是绝佳的闲聊题材。
对我而言遇到这些人简直是倒楣透顶,不过既然大家都不认识,就姑且装作没看到吧。
“那个人是……和叶的新哥哥嘛?”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害我吓了一大跳。不会吧……!?
“耶,真的假的?”
“应该没错喔。对吧,和叶?”
“跟他在一起的女生是谁?”
那群小女生的对话内容让我冷汗直流。我想起来了,苑宫和叶念的学校制服就是长这个样子。
“啊哈,智春真的很倒楣耶——”
操绪颇为无奈地替我将感想说出口。真受不了啊。
和叶就是指我老妈再婚对象的女儿——也就是我前阵子才突然多出来的义妹。
不过,由于我被操绪缠身之故,和叶一开始就对我抱持异常强烈的恐惧感。双方就连对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过既然如此,她的友人为何会知道我的长相啊?真是莫名其妙。
“你看你看,和叶,那就是你传说中的哥哥吗?”
“不、不要啦……”
和叶被朋友们强推出来,脚步显得跌跌撞撞。
继续装作不认识就太不自然了,我只好慢慢回过头。
和叶是个娇小、白皙,要是笑起来,一定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生。但如今这种恶劣的状态下就完全显现不出来了。
和叶瞪着与我紧密相贴的嵩月,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就好像在对抗什么似地,和叶的目光紧盯嵩月不放。但这位妹妹挑上的对手未免等级太高,所以很快她就被嵩月那超脱世俗的美貌所击败,只能悔恨地咬着自己的唇。
“啊……你是夏目同学的妹妹?”
嵩月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里知道和叶存在的人就只有操绪,嵩月会因此被吓到也很正常。
和叶就好像在监定价格般,持续盯着正在对话的我与嵩月。
等察觉出我们脚上的缎带后,她才突然恢复向来的面无表情。
“——不是。”
和叶以带刺的眼光瞪着我。
“我不认识这个人。”
并以机械性的冰冷口气如此宣布。接着她便“哼”一声迅速背对我们。
“咦?和叶?”
“你要去哪里呀,等等我们——”
和叶的友人们不知为何又很感兴趣地打量着我们的脸许久,最后才跟上她的脚步离去。我目送那群小女生离去的背影,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呃……那个……?”
嵩月则不解地歪着脖子。
O
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我们总算抵达鸣樱邸,并向附近的万麦面店叫了外送。等一边看完电视上的益智节目一边吃完晚饭,我突然被异样的疲惫感袭击。
跟不是自己女朋友的同班女生贴身相处,没想到会让人累成这样。除此之外嵩月又很沉默寡言。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她对这种事作何厌想,为了揣摩她的心意我也花了不少气力。
但另一方面,嵩月的模样又显得格外开朗。
基本上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面无表情,我们之间很难进行对话,但她却隐约散发出一种乐在其中的气氛。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只不过操绪则恰好相反,最后已经摆出标准的臭脸。一开始她还会故意吐槽、开我玩笑,但发现我跟嵩月真的分不开后,操绪的心情便愈发恶化起来。
“啊,抱歉。”
我拿起打算茶杯打算帮自己倒茶,右手却在无意中撞到了嵩月的胸部。由于我的惯用手刚好在靠她的那个方向,所以想做什么事都变得很麻烦。
“要喝茶吗?”
嵩月很机灵地替我完成这件事。操绪见状眼皮甚至发出了轻微的痉挛。
“请用。”
结果当嵩月帮我拿起茶杯并递到我面前时,我因为过于紧张而不自觉朝后缩。
“不用了,我自己来啦。”
“不行,这很烫。”
说完嵩月甚至以双手很宝贝似地捧着茶杯,迳自将杯口栘向我嘴边。
操绪的太阳穴开始浮现青筋。
唔——
嵩月不可能是故意的吧?我凝视着她的侧面叹了口气。
“——喂,嵩月同学?这么晚了还不用回家吗?”
操绪挤出勉为其难的笑容询问嵩月。言外之意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她似乎忘了嵩月现在就算想回家也没办法这个事实。
“啊,对了,要打电话。”
结果嵩月还真的正经地回答。
“电话?”
“是的。外宿的时候,表姊说要事先联络。”
“呜……”
嵩月这单纯的说法让操绪顿时语塞。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嵩月会如此轻易就把“外宿”两字说出口。
“这样一点也不好!洗澡跟上厕所该怎么办!?”
操绪终于发飙了。其实那两点我也很担忧。
上厕所的话,可以透过蒙眼加用耳机听音乐撑过去,可是重点来了,洗澡怎么办?
今天白天做了颇激烈的运动,再加上这种季节,如果不洗澡身体一定会很难受。
不,我自己一个人倒还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但跟女孩子紧密接触时自己全身汗臭,就让人过意不去了。
嵩月一定也有同样的想法。
“啊……我想洗澡。”
“——就说了呀!”
操绪不耐地乱抓着自己的头发,随后……
“啊……”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我慌忙取出并检视画面,来电的人是朱里学姊,终于打来了!
“——喂喂,是智春吗?你打电话找我啊?”
话筒传来了学姊沉稳的说话声。我以前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感激她过。
洛高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里的真实身分是全身各处都被机械化的改造人,也就是所谓的机巧化少女。以她的怪力,要切开这种脚镣简直是轻而易举,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但没想到——
“我有件事,朱里学姊——”
“咦?什么?我听不清楚。”
对方的说话声中混着杂音,还突然传来了宛如雷鸣的轰隆声。
接着则是金属所发出的激烈碰撞声、水泥被削落之声,还有彷佛烟火般的爆炸声。
怎么听到像是枪战会发出的声音啊?
“喂喂,朱里学姊?”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
朱里学姊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但背景所发出的不管怎么听都像是霰弹枪开火的声响。
偶尔还能听到像是牺牲者被子弹打中的男性惨叫。
“等……等一下,朱里学姊!?你现在人在哪?该不会又在进行枪战吧——”
“嗯——不,这个嘛……”
唔呼呼呼——朱里学姊发出温柔的微笑回答道。到底是还不是啊!?
“所以,有什么事吗?请长话短说喔。”
就算她不这么要求我也知道。反正现在不是可以跟她闲聊的时机。
幸好,问题非常简单明确,总之,请她帮忙解决这种两人三脚的状态就对了。关于说明一点都不麻烦。
因为被洒到接着剂而让两人三脚的缎带硬化。用剪刀也切不断的带子使我无能为力。就连嵩月也一起被拖下水。
我简单扼要地说明完毕,应该没用到三分钟吧。
等朱里学姊听完我全部的说明后——
“呼呼,那你跟小奏一起洗澡不就结了?’
“——不是吧!”
对方根本没了解问题的严重性。
“我不是烦恼那个,而是要请学姊帮忙解除这道脚镰。这样我连换裤子都没办法耶。”
“什么嘛,这么简单?”
朱里学姊的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你想要什么装备地下室都有。上次去湖边住宿不就准备了一堆吗。”
“我、我家的地下室吗?”
恍然大悟的我重新确认道。
我的租屋处地板下设有一间大到夸张的地下室,里头暗藏了大量枪枝与飞弹等危险物品。
原来如此,如果那里面存放超精密的雷射手术刀或大马士革刀,应该也不稀奇吧。
我们走——我立刻与嵩月肩并肩步向目的地。
打开储藏室的暗门后,我俩以不甚安稳的步伐缓缓走下石造阶梯。
这当中朱里学姊背后依然不停发出刺耳的枪响。说真的,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那个人……我总觉得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到了。学姊所说的装备究竟放在哪啊?”
我环顾这座貌似秘密基地的地下室并确认道。广大的地下空间大部分都被银色的弹药箱与铁柜塞满,我想找的东西到底储放在哪,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呃,从右边最里面数来第二排的——哇!”
朱里学姊罕见地发出了一声轻微惨叫,之后只听到类似手榴弹的爆炸声。杂音与震波透过话筒传过来,连我的手机都不禁轻微产生振动。
“……呃,你还好吗?朱里学姊……!?”
“嗯,放心放心。对了,刚才说到,那附近应该有个编号Mi—14的箱子,你仔细找看看。我想我明天傍晚以前就会回去你那,先掰啦——”
说完朱里学姊便迳自挂断电话。
我楞楞地注视着陷入沉默的手机好一会。她刚才说明天傍晚会回来,确定是活着回来吗?
“也罢……”
说完我便重新转往铁柜摆设的方向,寻找朱里学姊所提的那个箱子。
Mi—14——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我发现了。
那是一个体积约莫等于出国用的行李箱、却比我想像中要小的容器。不过气氛很像是装了什么锐利的兵器没错。
“上次到湖边住宿、击退怪物的时候,大家真的有用过这个吗?”
操绪歪着脑袋发出质疑。
“谁知道。朱里学姊只说有带去,又没说有拿出来用……”
说完我便自动打开箱盖。
铺有衬布的箱子内侧并没有任何类似雷射手术刀或匕首之类的武器。
里面只装了一大堆衣服而已。散发出各种颜色与光泽的布料塞满了这个箱子,而且款式与设计都是我相当陌生的。这到底是什么衣服?
“这是……”
我原先以为那块布应该足感冒时使用的口罩之类,于是便随手摊开。
三角形的布料,两边各附有一条细绳——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绑绳比基尼?‘唔哇……’操绪也愕然地惊叹着。
这箱子里只装了一大堆女性泳装与内衣,大概有数十件吧。而且仔细一看,奸像全都是绑绷的种类。难道这又是朱里学姊的宝贵珍藏品?
“啊啊……”
嵩月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感动,双手还轻轻在胸口前合十。
“这么一来就算腿被绑着也能换泳装了。因为能勉强从脚踝间的缝隙挤出去,现在穿的运动短裤也能先脱下来。”
“……不,呃,这么说是没错啦。”
我再度戚受到那种熟悉的头痛,不得不按住额头。
这么做真的好吗?(插图)
翌日早艮。
沐浴在从窗外洒入的朝阳中,我悉悉索索地从被窝爬出来。光是撑起上半身就让我感到头像是被割裂般疼痛。
“——智春太天真了!”
操绪立刻在我面前现身,一边吐槽一边露出开心至极的笑容。
“你很烦耶。”
我脸色难看地将塞在鼻孔内的面纸取出,并顺手扔进垃圾桶。
“这就叫天谴,谁叫智春要想那些下流的事。”
“找才没有咧——”
可恶——我按着已经肿起来的额头叹息道。因为之前曾猛烈喷出鼻血,所以到现在喉咙深处还残存着血腥味。
这并不是因为看到嵩月穿泳装的缘故,只不过是单纯在浴室滑倒罢了。
更正确地说,是因为被正在换衣服的嵩月吸走注意力,自己的脚才会不小心绊了一下。
呃,所以追根究底还是嵩月的关系。
在我暂时失去意识时嵩月已经换好泳装并洗过澡,然后又穿回原本的制服。总之,这种意外经常发生啦。
最后也是嵩月替激烈喷出鼻血的我进行治疗。附带一提,她似乎还趁我昏倒时以湿毛巾帮我擦过身体。也就是说,我不仅根本没看到嵩月穿泳装的模样,自己还被她看光了。
对嵩月抱怨这点总觉得怪怪的,但我依然认为自己被吃豆腐了。
“啊……早安。”
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原本还毫无防备发出沉睡时呼吸声的嵩月,此刻突然从沙发上探出头。
我们的腿还是没分开。因此嵩月是睡在沙发上,我则是睡在一旁的地板。
一开始两个人的确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睡,但我却不知何时自己滚了下去。这种愚蠢的行径害我现在全身酸痛,甚至错过了嵩月睡着时的脸孔。像今天这种一起床就充满后悔的早晨还真是少见。
“——对了,嵩月。”
我以用不惯的左手刷牙,同时对也站在隔壁刷牙的嵩月问。
“你今天有空吗?”
“……”
她握着牙刷的手停住了。透过面前的镜子,嵩月直盯着我的脸,然后她的脸颊便稍微泛红起来。
啊,不,虽然听起来很像,但我不是要约你出去玩啦。
“操绪也想去上个香耶。毕竟是嵩月同学的母亲嘛。智春,大家偶尔一起出门也不错喟?”澡睹以天真的口吻提议。
她本人大概觉得这是在打圆场,但身为幽灵的她帮其他亡者祭拜不会觉得非常诡异吗?
“那个……真的可以吗……?”
嵩月不安地望着我说。
这种事随时都可以找我——我心想。
不过那也只是当下的心声罢了。
O
就在答应嵩月的两小时后,猛烈的后悔终于袭上我的心头。
那是因为数十名长相凶恶的男子,列队伫立在我们将搭乘的新干线月台上。
他们大多都戴着造型恐怖的戒指或纯金链子。
充满威吓感的发型底下,则闪烁着宛如刀刃般的锐利目光。
当发现嵩月与我们一起搭电扶梯登上月台后,那群男子整齐划一地低下头。
我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只能愕然地眺望这异样的光景。
他们的真实身分便是在嵩月老家工作的帮众——也就是“嵩月组’的手下。
“难道那些人都要去扫墓……?”
我以嘶哑的声音问,嵩月则困窘地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我就懂了,难怪刚才嵩月一直很不想让我同行。
嵩月的母亲也就是组长之妻——因此在类似的场合中,干部等级的组员全体出席应该是很
正常吧。
“——智春,现在该怎么办?”
操绪低声询问我的意见。问这个有用吗?总不能看到这群人就转身逃跑吧。虽然我是很想啦,但后果会更恐怖。
极度厌恶老家谋生方式的嵩月,还是毅然而然地走上前去,看来她并不想将我介绍给那些组员们。
另一方面,那些组员们似乎个个都很爱护嵩月。他们凝视嵩月的目光,简直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般温柔。
这么一来,像我这样不得不跟嵩月纠缠不休的家伙,在他们眼底会是什么立场就可想而知了。
总之,待在这种地方真是太恐怖了。甚至让我觉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夏目先生?”
当我正站在原地直冒冷汗时,一名男子无预警地接近我。
那是位身材高大而举止冷静的男子。他的五官尽管非常端正,但自左太阳穴至脸颊却有一道深得吓人的疤痕。
表情既沉稳又平静,然而那底下却隐含着深不见底的恐怖——他就是给人这样的印象;他是嵩月组的年轻老大——八伎。
“夏目先生怎会出现在这儿?”
很实际的问题。虽然对方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之意,但我还是感到非常恐惧。
“真对不起,老实说——”
我尽量简短地说明关于两人三脚的意外经过。
八伎默默听完我的解释后。
“……原来如此。”
他只是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调点点头。随后……
“既然绳子解不开就算了——是这样吧?”
他又转向嵩月,为了安全起见再度进行确认。
嵩月紧紧抿着唇,脸色不甚好看地对其首肯。
八伎本来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结果对这件事便再也不追究了。
“我明白了。那么两位这边请——”
说完便命令其他人让路给我与嵩月。
这时,新干线列车也刚好平稳地滑入月台边。
O
嵩月的母亲,埋葬在离这里新干线两站之遥的海滨别墅区。
那里的交通绝不算便捷,但每年大家还是会不辞辛劳地前往扫墓。由此可知那些组员们有
多么敬重嵩月的母亲。
“……操绪猜嵩月一定长得像妈妈。”
操绪又开始随便揣测了。
不过,可以确定她绝对长得不像老爸就是了——我偷偷同意着。
嵩月的父亲——也就是嵩月组的组长,简直就像威严与霸气的化身,是个风格非常强烈的
人物。
不知为何那位组长如今正坐在我的旁边。也就是我的左右两侧刚好被嵩月父女包夹。危机
四伏应该就是指我如今的状态吧。
嵩月的老爸一看就知道很不高兴,眉尾还不时抽搐。我总觉得他每抽一下,我的寿命就会
缩短一点。从父亲的立场看,跟女儿去祭拜亡妻时,居然会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鬼凑热闹,怪不得会露出这种难看的表情。
此外不论对谁都很温柔的嵩月,就只有对自己的老爸特别严苛,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
被这对父女夹在中间,我除了干着急,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新干线列车上的空座位很多。
至少这节车厢显得非常冷清。
车厢内除了我们与嵩月组的干部约四十人外,就只有一对年轻情侣。大部分乘客都宁愿放弃原本的划位而躲到其他车厢避难。
至于那对情侣或许是行李太重了,所以才会来不及逃跑吧。
他们身边带着貌似趴板的冲浪工具,努力在座位上缩着身子装睡。不,这种时候他们就是装死,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吧。
“——喂。”
“啊,是、是!”
嵩月的老爸无预警叫了我一声,这使我顿时全身僵硬。
刚才还毫无反应的嵩月也急忙回过头,狠狠瞪着父亲的脸。
她脸上明显写着“如果夏目同学出什么事绝对不饶你”等字样。呃,嵩月的好意我是很感谢啦,但也用不着一开始就摆出想吵架的姿态啊。
“……不,没事。”
结果这位大叔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再度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对我的心脏很不好耶。
此外从刚才我就觉得这里安静过头,原来是操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看来她又弃我
而去、选择了单独逃命。这是哪一款“自称”守护灵啊。不过,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不忍苛责她
就是了。
真没办法——我暗地叹了口气。
虽然对想庇护我的嵩月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大致可以猜到她老爸刚才想对我说什么。他一定是想了解嵩月在学校过得如何。即便两人感情不太融洽,毕竟还是放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过即便如此,在她老爸没主动开口问之前,我自己抢先说明又很不自然。如果不小心说错话这里很可能会有人大动肝火,所以还是不要算了。
然而,继续维持如此令人不快的沉默,也只会让嵩月的老爸生闷气而已。
该怎么办才好?我又一次陷入了两难。
我现在真的开始恨起那些乱扔接着剂的三年级生了。只不过是被班上选为两人三脚的选手罢了,为何最后还得沦落到这种处境?
或者我该恨的是发明两人三脚这种比赛的家伙。
如果今天没这种运动的话,我就不会被强迫拉入女子更衣室、差点被佐伯她们逮个正着、半路上被和叶白眼,以及在自家浴室滑倒了。跟嵩月寸步不离的时光是很开心没错,但所必须一时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昂贵。
新干线离抵达目的地似乎还要一阵子。窗外的景致看来总是一成不变,完全没法拿来充当闲聊的题材。沉默的气氛只有继续加重下去而已。
如果有其他乘客或推车来兜售的工作人员经过,气氛或许还稍微有救。
就在我不知不觉开始祈祷的同时——
他们终于展开了行动。
O
“智春!”
原本偷偷消失的操绪冷不防在我面前现身。嵩月老爸瞪着突然冒出来的她,表情显得十分难看。
“操绪,你刚才躲哪去了——”
而且为何没事又跑回来了啊?这样你会惹那些流氓生气啊!?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事情不好了,那些人是刺客!”
“耶……“次克”?”
“就是那个!职业杀手!狙击手!”
操绪吐出一连串奇怪的名词,令我不解地瞪着她。这位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不知何时变得
如此狼狈,似乎拚命想对我传达什么。只不过,她可能是因为过于焦急反而变得口齿不清。
结果嵩月却先我一步察觉到操绪的异样。嵩月的父亲也因情况不对劲而眯起眼。
新干线这时恰好进入隧道,车厢内立刻被沉重的轰隆声所包围。刻意以灭音器压低的手枪
击发声,也是在同一瞬间发出的。
“唔!”
“咕啊!”
好几名嵩月组的干部立刻按着自己的肩膀或手臂倒地。
发现车厢内鲜血四处飞散,我的脑袋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刺客——原来是刚才那个看起来好像要去冲浪的轻浮男子。
他先是伪装成因害怕流氓而装睡的善良老百姓——如今则以那块趴板为盾牌,手持装有灭音器的手枪展开攻击。
轻浮男子那被太阳晒黑的脸颊扭曲着,朝嵩月组这些人疯狂乱射。
原本呆站着不动的我,手臂突然被嵩月扯住,然后我们便双双卧倒在座位上。
一发子弹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掠过我头顶。我有几根被切断的头发还在半空中飞舞,那种厌觉就好像所有血液一下子都从脸部被抽走了。
“臭小子——”
“哪个组织派你来的!?”
方才被子弹打中手臂的干部自伤口喷出了浓密的火舌。
那是地狱烈火。嵩月一族可以凭个人意志,将体内流动的血液转化为摄氏数千度的火焰。
“不准用炎舞——不然的话连新干线都会翻掉!”
八伎这时对同伴们严厉警告道。
咕——嵩月组的干部听了脸色煞是难看。我与操绪听了八伎那番话,则是愣愣地对望了一眼。
刺客之所以要选择在新干线行驶中袭击,应该就是为了封锁嵩月一族的炎舞吧。
而在这种狭窄的车厢内,我更不可能召唤出机巧魔神!
“臭小鬼,竟敢看不起我们——”
嵩月组的干部也有数人拔出手枪,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只不过,那名轻浮男子拿来当盾牌的趴板似乎事先以金属强化过。
嵩月组击发的子弹都被轻易弹开。跳弹纷纷嵌入车辆的地板或天花板。
蓝白色的火光从我头顶洒下,我连惨叫声都不敢发出,只能僵硬地维持原本的姿势。
隔壁的嵩月她老爸则悠闲地交叉双臂、继续坐着。真是了不起的霸气啊。那名刺客的目标不就是他本人吗?临危不乱到这种程度会不会有点危险啊?此外,原本待在他隔壁的我,也很
怕会在这种情况下惨遭刺客误击。
“智春——后面!”
操绪再度脸色大变地叫道。
她的警告让我瞬间回忆起。
刺客应该是二人组才对——!
“不妙——那男的只是诱饵!”
八伎大喊一声。他很难得会露出这种失态的扭曲表情。
不知何时,原先在轻薄男身边装睡的那名女子已绕到我们后方,正手持短刀急速朝目标逼
近。
女子原本可算是身材高姚的性感美女,不过此刻瞳孔中却散发着冰冷的杀气,让人看了毛
骨悚然。我猜她应该不是普通人吧,搞不好跟嵩月是同类。
当然在暗杀领域也是专家——
“社长!”
八伎将枪口转向那名女子。
他的反应速度非常快,但扳机却无法扣下去——因为弹道正好被我跟嵩月挡着。
女刺客以无视重力的姿势跃起,踢了一下我们前方的座位顺势让身体转向,接着便迅速刺出手中的短刀。
嵩月组的干部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捕捉到她的行动。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前方那名诱饵身上。
唯一有反应的八伎也因为顾虑我们而无法出手。
女子那毫无厌情的眼珠中浮现了嵩月老爸的身影。
但女刺客运气很不好的是,操绪那半透明的身体正好飘浮在嵩月老爸前面。
女子首度出现迟疑的表情。那对如冰块般的双眸也从操绪那边转而瞪向我。
“——机巧魔神的操演者!?是保镖吗!?”
我与女子对望一眼后表情顿时紧绷起来。耶,等一下,你可千万不要搞错对象啊——?
所以,刺客决定先把我除掉再说!?
“啐!”
女子将短刀的刀尖朝向我。
那种顺畅的姿势变化就奸像时间暂时被她冻结一样,眼见刀锋就即将刺入我的身体。
“——住手!”
嵩月就像触电般整个人弹了起来,大概是为了保护我而决定对上女刺客。
不可以——我的直觉这么对我说。
那名女子十之八九比嵩月还强。真要打起来被杀的人恐怕是嵩月——然而谁也没想到……
“啊……”
“唔哇!”
嵩月根本无法与女刺客进行战斗。
因为她的左脚还与我的右脚被缎带连结在一块。
嵩月虽然企图猛力站起身,但最后却因不小心踹了我的腿一下而失去平衡。被她拖着的我目然也不能幸免于难,跟着踉舱了一下。
“嗄——!?”
但这出乎预料的发展反而使女刺客一脸愕然。
她迅速伸出的短刀刚好掠过我的脸颊。而我则因为方才嵩月那一扯,脑袋恰好撞向女刺客晕无防备的侧腹部,最后演变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漂亮反击。
“咕,你这家伙——”
女刺客激烈喘着气并死命瞪向我,似乎想再度挥下短刀。
但我跟嵩月这时已夸张地双双摔在地上,一直连结在一块的两条腿也因为这个动作的反作用力而踢向那名女子——
“咕!?”
女子手中的短刀一歪,恰好插入绑住两条腿的缎带中央。
刺客的动作也是在这一瞬间完全终止。霎时。
“哼!”
本来稳如泰山的嵩月老爸,这时终于气势惊人地用力槌下右臂。
只是我不太懂他想做什么就是了。
这种距离徒手应该打不到人吧,但女刺客依然承受了激烈的冲击力而整个人飞走。
女子的身躯像猫咪般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后才着地。她的右臂已很明显歪向奇怪的角度。铁定是嵩月老爸那一槌造成的。
“啐,快撤退——”
女刺客惨叫道,原本的美貌也因剧痛而扭曲。
轻浮男子无言地点头示意,随后便以手枪击碎新干线的车窗。强大的风压一下子就挤开了窗框上的碎玻璃。
新干线已因即将抵达下一站而开始减速。女刺客单脚跨上车窗还同时瞪着我。
“操演者——我会记住你的长相。”
抛下这句充满恨意的台词后,女子便迅速消失在车窗外。
我只能楞楞地目送她退场。难道对方认为暗杀失败都是我从中作梗?那可是天大的误会啊——“被对方逃掉了……”
“喂,快派人去搜索啊,一定要找出那些家伙的幕后主使者!”
(插图)
弹痕累累的车厢看起来异常凄惨,但嵩月组的干部们却像是没事一样坐回原位、再度谈笑一风生起来。
“——夏目先生,你没事吧?”
只有八伎一个人靠近我关切道。
我已在座位上陷入半恍惚的状态,只能勉强以发青的脸孔朝对方点头。要不是有嵩月的肩膀依靠我根本站不起来。
这时,一只巨大的手掌突然咻地朝我伸来。
想跟我握手的人竟然是嵩月她老爸。
那张充满威严的脸孔浮现出未加修饰的笑容,此外他还直率地盯着我的眼。
“干得不错,我的女婿。”
女、女婿——
我无言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啊……”
反倒是嵩月轻轻喊了一声。
我们腿上的缎带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切开,应该就是刚才被短刀刺人的时候吧。
嵩月察觉到已经不能再玩两人三脚后,便以与我肩并肩的状态抬头仰望我。随后她似乎有点遗憾地静静叹了口气。
O
嵩月的母亲长眠于岬角高台上的一座小墓园中。
墓地周围被鲜绿的草坪覆盖,乍看下就好像是一座美观的公园。
我在嵩月的带领下,排在献花队伍的最后位置。虽说两人已经从两人三脚的束缚解脱,应该不需要再勉强凑在一块了。但现在的我却很难说出想打道回府之类的话,总觉得应该继续把这件事办完才对。
石制墓碑是西洋式的。上头仅刻有亡者的姓名,并没有其他多余装饰。墓碑很快被祭拜者献上的花束所淹没,但依旧维持原本谧静伫立的姿态。
嵩月组的人们纷纷以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墓前祈祷,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泛出泪光。嵩月的母亲果然广受景仰,我看到这种场面也忍不住戚动起来。
能被那些强悍男子们如此敬爱的对象绝非普通人物。
“……她应该很温柔吧?”
我不自觉对嵩月问。
“咦?”
原本在墓碑前双手合掌的嵩月听见后,惊讶地朝我抬起头。
“啊……”
不知为何,她似乎浮现出非常尴尬的表情,马上又把视线栘开了。
方才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我总觉得自己不小心碰触到嵩月心中不能碰的禁地。
“呃……操绪刚才突然想到呀。”
已经祭拜完的操绪突然抬头对我说。她同时还兴冲冲地盯着嵩月拿来套在手腕上、就像护身符般爱护的那条红色缎带。
“——嵩月同学只要使用地狱烈火,不是能很轻易就烧断那条带子吗?”
“啊……”
我听了立刻惊讶地转向嵩月。
一点也没错。
我一直以为当初朱里学姊是故意整我,但其实她早就知道,嵩月的能力根本可以轻易解决这问题。当然,嵩月自己也不可能忘记这点。那为何先前她一直没动手——?
我大惑不解地持续凝视着她,只见嵩月很羞赧地露出微笑。
“……这是秘密。”
在说话的同时,就好像依然在玩两人三脚一样,她轻轻靠上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