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这是一项传统活动。
星期日,早晨,上午五点。我们位在只有那种每站都停的慢车才会停靠的、乡下小型新干线车站。
跟通勤尖峰时刻无缘、平日总是空空荡荡的验票闸门入口前,不知为何今天却大举涌人数百名高中生。那些都是私立洛芦和高中的学子。
集合在此的学生约莫半数是着制服,他们各自拖着巨大的旅游用行李箱。这些人大致以班级为依归排队,队伍前头则有一名貌似班长的举旗家伙。
相反地,剩下一半的学生们则几乎都是以空手的轻松装扮。尽管也有拿着『一路平安』、『Bon Voyage(译注:法文,一路顺风之意。)』、『必胜』等布条或万国旗的学生,但毕竟是少数。其余则随性地拍摄纪念照,或将平安符、零食点心等交给认识的对象。
由于车站几乎没有其他乘客,这些情绪异常亢奋又人数众多的高中生,难免予人一种嘈杂感。加上又不知是谁带来大音量地播放校歌的扩音器,以及拉拉队雄壮威武的加油声,一不小心就会把这里误认为是某项庆典的举办场所了。
这样还没人出来抗议真是奇了。大概是因为每年都要来上一回,附近的住户与车站工作人员都习惯了吧。
『会不会太夸张了呀?都什么年代的校外教学了。』
操绪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无奈地喃喃说道。
这位曾是我青梅竹马的少女幽灵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还「呼哇」地发出懒洋洋的呵欠。
难得的假日早晨,却被挖起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她想必也很不甘愿吧。只见操绪以冷漠的表情俯瞰底下集合的学生们,继续发出不平之鸣:
『目送其他学年的人去旅行,真是没劲到爆了……』
这么说确实没错——我也在心底默默同意。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校外教学。
只不过要出发的并不是我们这个年级,而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姐——洛芦和高中二年级生;九个班级,一共两百七十九人。至于我们站在这,单纯只是为了欢送他们罢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社团的学长姐或学弟妹,甚至是应届毕业生们来车站送别出发校外教学的人,变成了洛高的一项传统活动。
然而这种活动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吗?任谁也搞不懂。
每年都会有许多藉赠送平安符向意中学长告白的女同学出现——如果真是那样也还算有趣,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其名是欢送,但不过就是一群人抢着要出游的人带土产回来而已。
「虽说是校外教学,但毕竟是去国外啊!」
所以才需要大费周章地送别——我以半说服自己的口吻咕哝着。
接下来大约一个礼拜,整间洛高都看不到半个二年级的学生。当然我也说不上这会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是对平日照顾自己的社团学长姐,出发旅行前打一下招呼也无可厚非吧!
结果操绪依旧很疲惫地『唉』了一声。
『不过就是去夏威夷嘛,这跟上次科学社的集宿有什么两样?又不是要去偷袭珍珠港。』
「你呀……」
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表情不禁僵硬起来。就不能举个好一点的例子吗?面对因不知是否该发怒而焦虑的我,操绪只是摆出一副感到无趣的脸孔,然后又无奈地耸耸肩。
『可是,搞不好飞机真的会坠毁呀。』她又补上一句。
四周的学生们听到这句话,纷纷脸色难看地转过头。
「拜托你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吗?」我只能叹息。
然而操绪确实是幽灵没错,况且她的本体又是在三年前那场空难中失踪的。要说触霉头恐怕没人比她更合适。倘若来选拔全日本你最不想在搭飞机前看到的欢送对象,操绪应该可以列入前十名吧。
『智春也碰到了那次坠机呀!对啰,还有朱浬学姐,她也跟我们在同一架飞机上吧?』
「呃,话是没错。」
『还有,智春跟朱浬学姐前不久又坠机过吧?就是飞去潮泉老爷爷家后山,中途没燃料那次。』
「……是啊,很难忘吧!」
回忆起那次的恐怖经历,我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那次是在争夺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时,为了躲避雪原瑶的追击,好不容易才藉助朱浬学姐的飞行装备脱逃,结果却在中途意外连连,导致我们从半空中坠落。
遭遇过那种事我还能存活下来,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的惧高症就更为恶化。
『照这么说,智春只要一飞上天,好像就没有一次是平安顺利降落的?』
「唔……不,怎么会……」
操绪异常冷静的吐槽让我哑口无言。经她如此一提好像真是这样没错。以飞弹射穿教堂屋顶那次的袭击行动,好像也不能算平安顺利降落吧?
『该怎么办?明年智春也要去校外教学吧?这样大概就没办法搭飞机了,因为智春不但有惧高症又会遇到坠机。』
「别那么快就认定会坠机好吗?搞不好明年的校外教学会更换地点啊!」
『假使没出什么问题,明年应该不会随便换地点吧!旅费都已经在分期缴纳了,那种费用又不是搭电车或巴士旅游就能打发的。基本上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就代表会一语成谶了,所以操绪认为一定会坠机。』
「没那种事吧!?」
我愕然地抱怨着,但强烈的不安因此涌现也是事实。「哪有人会一天到晚碰到坠机」——即便很想这样反吐回去,一想起过去自己的不幸遭遇又觉得很难否定。干脆放弃参加校外教学好了——我甚至已经考虑起这种丢脸的决定。
「喂,你们。」这时,背后突然有谁轻戳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只见有个戴眼镜、编麻花辫的诡异伪班长风格女学生站在自己身边。
她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在那副几乎挡住半张脸的好学生眼镜下,她正以扑克脸瞪着我。「我说你啊,在这种场合,不要一直坠机坠机个没完好吗(译注:日文里的坠机跟落榜是用同一个动词。)?这里也有很多是要考大学的三年级生耶!」
「啊,对喔……抱歉。」
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基本上也是三年级,所以只好姑且致歉。虽说真这么在意升学严重性的人,应该没时间送学弟妹出国玩才对,但我还是别吐槽比较好。反正六夏根本不是神经那么纤细的人。
六夏那家伙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六夏……学姐,是来送光学姐的吧?」
我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轻率举止后,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要说是来送她也可以。」六夏平铺直叙地表示:「但其实是送忘了带的东西过来。」
「忘了带的东西?光学姐的吗?」
「嗯。」
我明白企图假出面无表情的六夏嘴角,这时微微出现了想咧嘴露出邪恶笑容的冲动。
这时,在六夏背后,忽然轻飘飘地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轮廓。少女跟操绪一样,呈现颜色淡薄的半透明状。原来是那位五官秀丽、会让人联想起天使的幽灵啊。她正是缠身于六夏的射影体——姬笹小姐。
『六夏,找到小光了。』
「耶?姬笹,她在哪?」
『就在售票机旁的楼梯附近,从走道算起的第二排。』
姬笹小姐以优雅的动作指出方向后,我们一齐转过头。
出口附近的楼梯挤满了姗姗来迟的学生们。看来应该是刚好又有一班公交车抵达吧。
在貌似体育社团成员的粗壮男学生人墙里,隐约可见一名脚步蹒跚的娇小女同学。那头宛如垂耳兔般扎在左右两侧的醒目发型,就算是在远处也不会让人看走眼。她就是本校的卫生股长主席——沙原光学姐没错了。
光学姐拖着与身躯丝毫不相衬的巨大行李,模样看起来比平常更柔弱,这副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她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恶魔一族后裔吧。正当我怀疑她是否快要摔跤时,应该说符合预期吗?她果然因绊到别人的行李而顿时失去平衡。
「噫呀……」
「我说你啊——」
光学姐岔出队伍即将要摔个四脚朝天前,被六夏及时扯住衣领。
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地眨着大眼,就连六夏看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六夏?咦?夏目同学你们也来了?」困惑的光学姐发现我们后,「难道大家是来欢送我的?」她双眸中随即亮起了欣喜之色。
「差不多啦!」
六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接着便从自己的背包取出她所称的遗忘物品,二话不说便挂在光学姐的脖子上。那看起来是一台极具重量感的机器。
「咦?这是什么?」
光学姐俯瞰垂在自己胸口的那台机器,胆怯地问。
「你忘了带的东西。」
六夏不带感情地回答道。不过,光学姐似乎对此毫无印象。
「我忘了带的东西?这是照相机吗?」
「没错。」六夏颔首。
那的确是照相机没错。
而且是职业摄影师会用的那种,装了巨大变焦镜的数位单眼相机。
脖子上挂了台重量恐怕有四、五公斤的机械金属块,个头娇小的光学姐几乎快站不稳了。
「那个……这是……做什么用的?」
光学姐以不安的表情质问着,这时六夏倏地贴近她的脸。
「照相机的功用当然是拍照。」
「那、那我明白啦……可是?」
「我问你,光,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校、校外教学呀?」
「那就对了。所谓的校外教学,应该可以看到同学们平日难得一见的姿态吧?例如便服、睡衣、没化妆的脸,或[x]体之类的。」
「应、应该吧。」
「何况你们的目的地又是夏威夷。提到夏威夷就会想到海滩,提到海滩就会想到泳装,你的任务就是用这台机器去拍能卖的同学泳装照。这是我身为第二学生会会长的命令。」
「耶、耶!?」光学姐立刻浮现难堪的表情。「能卖的同学泳……」
「没错。首先是去年选美活动中名列前茅的家伙,如二班的大冢或六班的藤井等。此外重点还要放在其他年级男生会暗恋的对象身上。身材健美的半[x]男同学照片也不能错过,这部分包括橄榄球队的中尾以及棒球队的反町等。再来就是黑崎朱浬了。那家伙的照片可以高价卖给其他学校的男生。」
「我……我得拍这么多吗?黑崎同学的照片也要?」
光学姐以畏惧的表情用力摇头。
「放心啦。就算她是全身塞满了重兵器的一人装甲师,也不至于因为被偷拍就乱射飞弹。那个讨厌的改造人除了脸蛋外就别无长处,所以我们要物尽其用。」
反正又不是她去执行任务,六夏当然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讲。眼见光学姐脸色铁青又汗如雨下的模样,我不由得偷偷同情起她了。偷拍说起来容易,如果选错对象还是会要人命的。只不过为了偷拍就被飞弹攻击实在太划不来了,这种校外教学应该没人想参加吧。
结果光学姐之所以会猛冒冷汗并不单纯是上述理由。
「会长,你说谁是讨厌的改造人啊?」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背后问道,六夏马上「唔」地紧张起来。回头一看,那位修长如模特儿般的惊人美少女就站在她面前。
切齐至肩头的艳丽黑发,精致的鹅蛋脸,端正的五官,还有散发着成熟大姐姐气质、令人懂憬的柔和微笑——尽管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伪装而已。
这位美少女的真实身分,正是被六夏称为一人装甲师的恐怖改造人。
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
「早啊,智春。操绪也来送行啊?」
朱浬学姐以略带外国腔的口音对我喊道,并轻轻挥了挥手。身着制服的她,像这样笑起来还真像个美丽的普通女高中生,然而——
「呃,是啊……」
我尴尬地点点头,并将目光转向朱浬学姐所拖的行李。
不自觉打量了好几遍。
乍看下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老实说一句,朱浬学姐带的东西也太多了。
既然是出国旅游,多带一点行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她的情况确实是太夸张。那种超巨大的行李箱,怎么看都像是特别订制的,而且随便数数都超过一打之多。这全部都是朱浬学姐一人要用的东西吗?
「慢着,黑崎朱浬,你那是怎么回事?你想在校外教学带什么违禁品吗?」
六夏露出跟我一样的震惊表情质疑朱浬学姐。
朱浬学姐则依然是一脸沉稳的微笑。
「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换洗衣物吧!」
「换洗衣服!?」
六夏尖着嗓子吼道。我可以体会她的感想。只不过是近一周的校外教学却带了十二个行李箱的衣服?又不是哪一国的王公贵族。
然而朱浬学姐却屈指数着:
「另外就是霰弹枪的弹药、榴弹枪、预备用的飞弹,为了小心起见也带了飞行装备与格林机炮等。」
「你这家伙……」六夏脱力地叫苦着。那冷静的好学生假面具也剥落了。
「为什么校外教学要带那么多弹药去啊!?」
「防身用的。外国的治安都比较不好。」
「哪里的笨蛋会带榴弹枪防身啊!况且这种东西根本过不了海关吧?」
「唔呼呼,关于这方面就要交给科学狂会。」
「……你们那伙人该不会想在夏威夷从事什么不可告人的任务吧?」
「没啊!这很正常吧?女生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总是多一点。」
「见鬼了。这是去夏威夷旅行,又不是教你去登陆诺曼底。」
为什么大家都要举二次大战的例子咧?我脑中浮现如此的疑问,并观察一脸不爽、碎碎念个不停的六夏侧面。话说回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恶劣到不行。
被她们夹在中间的光学姐又像平常那样,手足无措地露出了困窘的表情。至于姬笹小姐与操绪则是在旁边观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终于,这两个本来就显眼的学姐拌嘴,引起了其余在车站内喧哗的学生们注意。只不过大家都被朱浬学姐等人的压迫感所震慑,只敢站在远处眺望。
这时我察觉到,有一名男子从四周学生所筑的人墙中穿出,朝我们这里接近。
他身着修改过样式的纯自学生服,是一个帅气却包得密不通风的男学生。果不其然,那家伙的背后也飘着一名无视重力的半透明白皙美少女。
「黑崎,你们在吵什么?集合时间就快到了。」
他丝毫不犹豫也不畏惧,直接介入正在争吵的那两位女性。这时候该说佩服他吗?毕竟他也不是个普通角色。
「玲士郎?」朱浬学姐发现被佐伯哥点名,随即「哎呀」地回过头。
「啊,原来如此……是佐伯家的少爷啊,你也要去校外教学?」
六夏亦讶异地挑起眉。她那种略带嘲讽的口吻佐伯哥似乎不怎么介意。
「是啊,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学校。不过洛高学生在旅行中的警卫工作依旧是我们第一学生会的职责。」他以冷静的声音淡淡回答着。
六夏似乎对佐伯哥这种严肃无味的回答感到无奈,「哈啊」地吐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你不必担心学校的事,好好享受愉快的校外教学吧!就算你不在洛高,也有那位认真又干练的第三学生会会长打理一切。」
六夏以不负责任的口吻保证。你不也是会长之一吗大家听了应该都很想吐槽吧,不过佐伯哥还是一点也不介意。
「是啊!」
他再度平淡地点头。六夏也只能撇着嘴唇沉默不语。
「唔呼,那就这样啰!智春跟操绪,我要出发了,这阵子科学社就拜托你们运作了。」
朱浬学姐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对我们挥手。
「啊,好的。请注意安全。」
『好期待学姐带回来的土产哟!』
终于恢复送别该有的对话让我梢稍松了口气,我与操绪各自对学姐挥手。
话说回来,我原先一直很好奇,朱浬学姐到底要怎么搬运那么大量的行李箱,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朱浬学姐从我们这边离开后,立刻以微笑一个个招揽四周同年级的男同学们。
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在沟通后,凡是被她点到的男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帮她搬运那些大得吓人的行李箱。要说是威胁之类的,感觉又不像,应该比较接近对主人摇尾巴的狗吧?或者把工蚁与女王蚁的关系置换到人类社会,也很类似她与那些人的感觉。
我再度认知到朱浬学姐的可怕,只能愕然地目送她的背影远离。
「那、那么……我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光学姐以怯生生的目光对我说。
那位以柔弱之姿始终呆站在原地的娇小学姐,似乎早已因先前的骚动而感到疲惫。俯望脖子还必须挂着一台沉重照相机的她,我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学姐,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忍不住如此劝慰对方。
「嗯,谢谢你。」
光学姐说完露出无然力的微笑,接着就朝验票闸门的方向走去。老实说这幅光景的确令我胆战心惊。我现在可以体会首度遣年幼女儿出去跑腿的父亲是什么心情了。
等她俩离去后,留在原地属于被送别的就只剩一组人了。
「夏目智春。」
有人以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唤着我,于是我转头看佐伯哥的方向。与他面对面让我有些紧张。跟朱浬学姐恰好成对比,佐伯哥的行李非常轻便,只有小小的一只旅行包而已。佐伯哥以左手轻松拿着行李,至于右手则被石膏一路固定到肩膀,还以绷带吊着。应该是骨折吧。
「呃,那个……」
我不知该怎么对他送别才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用语。面对顿时语塞的我,佐伯哥转而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之后的事拜托你了,夏目智春。」
「……耶?」
「也就是洛高要暂时交给你了。此外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我妹也麻烦你关照一下,」
随后佐伯哥便摇曳着长大衣的下摆转身离去。即便是在同为男性的我眼中,也不得不以帅气来形容他的模样。『明明是去夏威夷干嘛穿大衣呢?』操绪忍不住低声地如此吐槽,关于这点就姑且当作没听到吧!
缠身于佐伯哥的射影体哀音,同样拉了拉纯白洋装的裙摆对我们优雅地行了个礼。
接着哀音便一边摇晃她那头柔软的秀发,一边轻飘飘地追逐佐伯哥的脚步。
穿过来送别的人群喧嚣,哀音那无声无息飞去的身影,就好似童话故事才会出现的优美妖精。如此美丽的一幕,就像残像般强烈地烙印在我心中。
操绪也很难得地一句怨言也不说,直到目送那两人完全消失为止,她都没开口。
预告电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响起,要去旅行的学生们鱼贯通过验票闸门。
他们之后会再转乘一次列车抵达机场,然后就要飞离日本了。
五天七夜的校外教学。这段时间,洛高里一个二年级生都没有。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期,洛高的战力将会大幅滑落。
○
二年级们正式出发后,车站内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本来这项活动就不如闭幕典礼那般正式,来送行的其他年级学生都觉得自己好像被撇了下来,只能三五成群地开始返家。还真是一种结尾异常空虚的传统活动啊。或许这种因空虚而不甘愿,想要留给下一届学生体会的感受,才是活动会一直传承下去的原动力吧。
「那,夏目智春……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六夏抬头看着愣在原地不动的我问。我则以警戒的目光回敬对方。待会儿要做什么——问我这个有何目的?那家伙该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我想你也还没吃早餐吧。跟我在半路上找一间家庭式餐厅吧?当然,你要请客。」
「我不要。」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早就知道一定没好事。况且三年级的学生会长凹学弟请客,这太奇怪了吧。
六夏「啐」地咋舌一声。
她露出「搞什么,真没用」的嫌恶表情。竟然有这种性格的学姐,天晓得她是怎么当上学生会长的。
再见啦——六夏说完后把我们留在原地径自离去,我则以一种彷佛得救的心情目送她。
方才充斥于这一带的嗜杂就好像谎言般化为乌有。还待在车站的学生所剩无几,车站总算回到平日一大早该有的气氛。
现在离打工还有一段不算短的空档,不过返家睡回笼觉又有点太可惜了。到底该怎么消磨时间好——想着想着,我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一种宛若忘了什么重要事的感觉。
「对了……」
『嗯?』
我抬头看着就在旁边的操绪,以想要讨论的语气开口。但就在这时,我听见好像有谁正在叫我的名字,于是便转向声音的方向,果然有几个正在朝我用力挥手的人影。那些都是我熟知的同班同学面孔,包括樋口、杏,以及嵩月。
「喂——智春,你也来啦?有好好跟朱浬学姐送行吗?」
朝我走来的家伙是跟我同属科学社的樋口,只见他那轻薄的脸上浮现出轻薄的微笑。刚才或许是人潮太过汹涌所以没察觉到,原来这几个同学也有来参加送行活动啊。
「嗯,算有吧!杏刚才是在田径队那里?」
「对啊!我一直凹学长姐要带土产回来。真好,去夏威夷耶!看我的X龟派气功!」(译注:龟派气功的日文跟夏威夷王国开创者卡美哈梅哈大帝同音。)
杏边说边摆出诡异的拳法姿势并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女孩依旧一如以往,一大早就展现出过人的开朗朝气。虽说这点无关紧要,不过漫画里的那个场景应该不是夏威夷吧。
至于杏的隔壁,则有一位黑长发美少女露出了娴静的微笑打招呼道:
「早安,夏目同学,还有水无神同学。」
「啊,呃……你早,嵩月。」
『早呀。嵩月同学也是来送朱浬学姐的?』
「是的……这阵子应该会比较寂寞吧!」
嵩月以仿佛在作梦般的表情垂下眼。尽管我觉得嵩月这句才像饯别会上该听到的感想,但操绪却发出了夸张的开怀笑声。
『不必那么严肃吧?只不过是去夏威夷耶!』
「对啊对啊,又不是要远征莫斯科。」
我边笑边附和,结果嵩月却认真地皱起眉。「莫斯科?」接着还讶异地喃喃问道。这女孩好像听不懂别人的玩笑话啊,不过也不必太苛求她了。
嵩月露出还希望我们继续说明下去的表情,但在那之前樋口就抢先敲着我的肩膀。
「智春,你等一下没事干吧?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啊……嗯,我没意见。」
我不太干脆地喃喃回答着,樋口听了则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怎么了?我又没教你请客?」
「废话,谁要请你。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啊,不……该怎么说,感觉似乎跟别人约好了……」
我以闷闷不乐的心情咕哝着。这种恶劣的感觉就跟临时忘了好不容易背起来的单字很像。而且我还觉得如果不赶快想起来,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宛如自地狱发出的低沉说话声,就在随后唤着我的名字。
「……夏——目——」
唔哇——我惊讶地转过头。樋口等人也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只有操绪不经意地『啊』了一声。
那里站着一名五官轮廓鲜明、感觉相当好胜的女同学。
秀丽的额头与形状姣好的双眉——如果个性普通点,铁定能列入美少女的行列。只可惜如今的她正气嘟嘟地鼓起脸颊,以怒气冲天的眼睛睥睨我。
「佐、佐伯……?」
我喃喃发出狼狈的声音。第一学生会长之妹佐伯玲子,正以凶神恶煞般的眼种瞪着我。
「竟然敢放着我不管独自回家,夏目,你好大的胆子啊?」
「啊,不……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忘了你的存在——本来想这么说,但总觉得这样只会让对方的怒气火上加油,所以我决定行使缄默权。
「我哥哥不是跟你约好了,他出门旅行时,你要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吗?」
佐伯妹逐字逐句地向我确认,我点点头。跟佐伯哥确实是有类似的约定,那家伙刚才临走前说,要我关照一下他的妹妹。
「我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你来接我,害我错过为哥哥送别的机会!说,你要怎么负责!?」
佐伯妹指责道。她那原本就很严厉的目光这回眼尾吊得更高了;我也认为这是我的错,不过佐伯哥本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妹妹没来送行嘛?况且这种事那对兄妹在自家玄关就可以做了。
「……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说啊!」我使劲摇头。「况且……比起那个。」
「干嘛?」佐伯妹问。
「你的脚,不会痛吗?」
我指着她的脚踝。站得直挺挺的佐伯妹左脚上,被白色绷带夸张地缠了好一大圈。
佐伯妹的嘴唇立刻朝旁一撇。
「废话!当然会痛啦!」
咻碰——她粗暴地跺脚代表强调语气,但一瞬间就露出了快要喷泪的难看表情。没想到这人也有脱线的一面。
「谁……谁教你……没来接我……!」
佐伯妹以颤抖的声音说。她以这种状态还能步行到车站,让我真有点对她过意不去。看来佐伯妹的性格也是相当不服输。
「啊——我知道了,很对不起,我把肩膀借你。你牢牢抓紧我,可以吧?」
我边叹气边表示,并试图走向佐伯妹。结果她却伸出手制止我的行动,然后又瞪着我说。
「背我。」
「……嗄?」
「我的脚痛到无法走路,你背我。」
唔喔——我无意露出的厌恶表情又被对方瞪了一眼。莫可奈何下我只好轻叹口气,并将背部交给佐伯妹,毫无保留地接受她全身的重量。
即使对象是个子不矮但苗条的佐伯妹,要在背上多负荷一个人也不是件轻松事。
「唔,没想到还满重……」我忍不住嘟嚷。
「四十五公斤哪里重了!」
佐伯妹立刻在我耳边大声自己招认。
这时我才察觉,不明就里的樋口正满脸呆滞地望着我。杏的眼睛上也浮现了许多个问号。
此外不知是不是错觉,嵩月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冷漠了。
还是趁他们回神过来前速速离开吧。
我径自对樋口一行人挥手道别,然后就加紧迈出步伐。
我之所以被迫得照顾佐伯妹,倘若要按顺序仔细说明理由,过程其实还满复杂的。
没错,那正是期末考结果公布的翌日。
也是我取得第二个扩充零件的数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