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生活作息通常会出现明显的紊乱,要像以往一样在早上正常起床反而是一件苦差事。强烈的晨间日照与嘈杂的蝉鸣再也无法打扰我,我继续躺在自室的床上睡着懒觉。如果是平常,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差不多做好去学校的准备了,然而能光明正大在早上睡懒觉正是放暑假的学生特权。此外,昨天晚上打包行李到深夜,也是我今早爬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昨晚我好像作了个美梦啊。
结果打破我这甜美好眠的,却是一阵意想不到的噪音。
“——起床啦,智春!”
巨大到无谓的音量与大笑声传人我耳中。下一秒钟,为了挡住日照而盖住脸部的棉被也被
外力粗鲁地扒开了。这股力道甚至让我顺势摔下床,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熟睡根本是不可能
的。
“……樋、樋口?”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仰头看着那个还在大笑的闯入者。这里是我熟悉的鸣樱邸自家房间没错,但樋口怎么会突然出现我就不懂了。如果是他,要突破玄关的门锁应该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他怎么会想要袭击一个正在熟睡中的男人啊?
“喂喂,你还在赖床啊,智春。从今天起就要到民宿去打工、过夜了。你总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不,我当然没忘。只是约好的碰面时间,不是中午十二点在车站前吗……”
我脸色难看地搜索房间内的闹钟。难不成这家伙是特地来叫醒睡过头的我?不可能吧,我边想边瞪着摆在床边的传统闹钟指针。
“等等……现在还不到六点啊!”
我无言了。就算他是为了怕我迟到而来叫我,这个时间也未免太早了吧?搞不好樋口就像远足前夜的小朋友一样兴奋地睡不着觉,所以才会跑来闹我。
“嗯……是谁在鬼吼鬼叫呀?”
操绪缓缓浮现在半空中,脸上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身穿短裤与短T恤这种毫无防备的装扮,此外虽然尺寸不是很大,但大致还看得出来应该没戴胸罩。如果是平常的樋口瞧见了势必会乐不可支才对。
“哎呀,真抱歉。操绪,其实没你的事。你继续睡吧。Go back to sleep!Good night!”
“嗯啊……?”
操绪以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狐疑地瞪着樋口,但最后还是抵不过瞌睡虫,勺呼哇”地轻轻打了声哈欠后,她便再度像是溶解在半空中一样消失了。这种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她身为幽灵的身分。我一边摇着尚未清醒的脑袋一边对樋口说: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样啊,樋口,你也太早跑来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再睡一下喔?”
“嗄?”
樋口夸张地表现出惊讶的反应。
“你在胡说什么。现在还有时间睡觉吗?”
“咦?”
“总之你盥洗完以后就跟我一起出门。不,我看还是淋浴一下比较好。记得要把身体每个地方都洗干净啊。”
“啥?”
“还有,洗好澡以后就用这个。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总比没有好。”
说完樋口便取出脸部清洁保养品之类的玩意儿。包括化妆水、乳液、止汗剂。以及看起来很高级,让我非常不习惯的小瓶装香水等。
“等等……樋口?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前往西式民宿打工还得涂抹这些玩意儿啊?我又不是要去当牛郎。
不过樋口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另外,你得准备好衣服才行。”
“衣服?如果你是说去外宿用的换洗衣服,昨晚我就打包好啦……”
“什么?不行不行啦,这种难看的东西!”
樋口擅自打开我的旅行袋,粗鲁地将里面的衣物翻出来。喂喂喂喂,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天啊,这里面都是旧衣服跟牛仔裤嘛!你就没有比较像样的衣服吗?”
“呃……我是去打工的,穿太正式不是很不方便吗?”
“你太天真了!重点根本不是打工好不好!这里面的内裤……看起来还满新的。应该勉强可以吧。”
“嗄?”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过樋口并不理会困惑的我,继续在我的袋子里东翻西找。
“拜托啊,智春,这泳裤不是学校指定的款式吗?”
“有什么关系?是大厂牌制造的,设计也不会很突兀。”
“就是因为太普通才不行啊。你要穿更能凸显自己的。”
“凸显自己……”凸显什么啊?
樋口“呼”地夸张叹了口气,接着又迅速瞟了闹钟一眼。
“也罢,反正时间还够。我们等下就去站前的购物中心补货。”
“啊?为什么?”
明明是要去打工的,结果还为了这个破费?
“还是应该先去美容院才对。如果一开始营业就杀进店里……总觉得时间很赶啊。可恶,我应该更早过来叫你才对。”
“等等……去美容院?是指我吗?”
“不然咧?”
樋口万般肯定地点点头。真搞不懂这怎么会变成理所当然的。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理发了,但本来是打算领到打工的钱再去。
“算了……总之你先去淋浴。”
我的脑袋虽然装了无数个问号,但才刚起床,毕竟无法顺畅地嗯考。就算樋口不催促我,我也觉得用淋浴来清醒一下比较好。
我拿着浴巾与衣服走出房间。尽管我还没看穿樋口的用意为何,但那种中年人才会用的古龙水我是打死不喷的。
不过就在我一脚才踏进走廊时……
“等等,智春,有样东西要先让你看一下。”
樋口一下子又从背后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
“你先过来看就对了。”
我不耐地回过头,结果樋口却朝我递来这附近便利商店卖的街头情报杂志。看起来应该是最新的一期吧。他打开的页面上如此写着。
“占卜?”
“嗯。这是评价极高的命理专家——黄泉子老师的星座占卜。”
“……喔。”
那个名字真不该用在算命仙身上,比较适合格斗家或杀手之类的。这种玩意儿真的有准确性可言吗?
“我记得智春是金牛座的吧?”
“是啊。”
“你可别吓到。你的恋爱运是五颗星,这礼拜的运势是最好的。上头还写着叼命中注定的恋爱季节来了,跟身边的异性将会有迅速进展乙。”
“呃……所以呢?”
“‘在旅行时会出现与意中人急速拉近距离的意外。请注意她所烦恼的问题。幸运物是烤玉米’。”
“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嗯……樋口,你以前不是说你不相信算命吗?你好像举例过,三围的影响效果在统计学上并不完全什么的。”
尽管是个重度的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对于这些理论或数据之类的倒很讲究。
假使出生的月份会影响发育速度,那就某种程度而言,便可以利用统计学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了。但那都是基于过去的资料进行分析,想要拿来预测未来在逻辑上说不通——大概就类似这种理论吧,反正樋口以前认为算命之类的根本就没有参考价值。
“你不要拘泥那些小细节嘛!虽说不确定性原理的确已经否定了以决定论预测未来的可能,但还是有机会发生自我暗示效果或小差错之类的。这一期的占卜绝对会准,相信我!”
“随便你啦,我不在意就是了。”
我扔下试图强力说服我的那家伙不管,直接走向浴室。
樋口那白痴,到底在想什么啊?总不会为了对我分享杂志上的占星专栏才一大早把我挖起床吧?我看他是因为要去打工旅行而兴奋过头了。话说回来,打工跟占星又有什么关联?
被我单独留在房间的樋口,交互比对手上的行事历与时钟,露出了深嗯熟虑的模样。真是怪胎——我只有这个感想。
O
很快到了约定集合的时间,我们与杏跟嵩月会合。然而,上了电车以后的樋口依然很怪。
“好,找到位子坐了。嵩月先坐到最里头。智春负责把大家的行李放到网架上。剩下的人就跟我去买便当吧,冲啊!”
樋口一马当先,闯进刚驶进月台的特急列车后,便擅自分配起大家的任务。随后他便抓着杏的手再度跳回月台。
“呃……樋口,人家也想坐靠窗的位子耶!”
“什么操绪得负责买便当嘛::那种东西又没操绪的份!”
两位少女异口同声地抗议道,但樋口却一概不理。就在大家闹哄哄的同时,列车已经离启动的时刻没多久了,莫可奈何的操绪与杏只好跟在樋口后面,这么一来就只留下我跟嵩月在车厢里。
“……搞什么鬼啊,那家伙。”
我以目光追逐正奔向零售处的樋口他们,同时困惑地摇摇头。
同样被抛下的嵩月则拘谨地端坐在四人面对面的包厢席其中之一,脸上露出了困窘的表
情。本来是她经常出现的这种反应,现在看起来却令我既怀念又新鲜。
这位成绩优异且大病初愈的少女,根本不需要参加什么暑期辅导,所以我跟嵩月算来大概
已经十天没见面了。上次看到她就是采病的那天。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感到莫名紧张。
虽然不清楚嵩月的心情是否一样,但本来就很寡言的她,现在却散发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气
氛。这种让人觉得她坐立难安的表情还真奇妙。
附带一提,今天嵩月所穿的便服是款式简单的迷你连身洋装。以水蓝色和白色组成的这套
衣裳还附有水兵领。要说简朴大概很难找到比这更朴素的打扮了,结果配合她鹤立鸡群的美貌
依然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如果跟路人说她是偷偷跑出来旅行的大明星,应该所有人都会相信
吧。
“啊……行李。我来帮忙。”
发现我正在将四人份的行李扛上网架,嵩月立即站起身。
“不好意嗯,那就麻烦你了。”
我率直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这当中只有某人带的东西既大包又重,我本来以为铁定是樋口
那家伙,没想到竟然是杏的行李。她是用体育社团常见的那种大型运动袋,真佩服她能独自把
那玩意儿扛来车站啊!
“这里而到底装了什么。不但重而且还很硬……喔::”
正当我边抱怨边勉强将行李塞入网架时,运动袋里的东西从半开的拉链缝隙滚落出来。脸
部差点被砸个正着的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零零碎碎掉下来的玩意儿包括了折叠在一起的块状尼龙物体,以及可分拆的划桨前端。看来这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橡胶艇零件吧。
此外还有海滩球、露营用的铝箔垫、防晒乳等等。一大堆东西就这样四散在地板上。
至于刻有观光景点名称的木刀,应该是要拿来玩刦西瓜用的吧·
“呵呵……”
忍俊不住的嵩月从喉咙轻轻发出一声后,便再也无法按捺地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发出苦笑。刚才的紧张感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杏那家伙,根本就是去玩的嘛!还亏她邀我们打工哩!”
“……不过,好像很有趣。”
在笑着的嵩月协助下,我们终于将行李安置到定位。
我们找到的这个位子,是四人面对面而坐的包厢席。虽然只能坐四人,但因为嵩月很苗条,杏的个子又很小,加上操绪是不占空间的幽灵,所以一点也不感觉拥挤。
这班特急列车,预定在九十分钟后抵达我们打工的民宿所在地。按照计划,我们要在车上享用买来的便当,充分体验观光的气氛。
然而刚才说要去买便当的樋口他们却一直没回来。以那三人的个性,想必是看到了什么无聊当有趣的事物,就顺道去闲逛了吧。
离电车启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真担心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如果只是樋口他们没赶上车那也就罢了,总有方法可以弥补。不过倘若要我饿着肚子撑到目的地就有点辛苦了。
话说回来,这样子我不就要跟嵩月单独待在电车上了吗?不能否认,感觉好像也不错。况且我还有许多问题想私下问她。
“……妮娅她……”
结果令我讶异的是,首先开口的人竟是嵩月。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留有先前的笑意,并像只小鸟般侧着脖子凝视我。
“有事吗?”
“呃,其实,那家伙已经有一阵子没回我家了。”
“咦?”
“幸好她打了好几次电话回来,她本人也强调不必我们担心。”
“可是……她一个人?”
嵩月发出不安之声。这也不能怪她。摒除阿妮娅是天才少女这点不论,阿妮娅可是非常欠
缺所谓的生活常识。比起普通的小学生,她恐怕更无法自理生活吧。
独自搭电车或巴士就不必说了,就连她有没有办法正常用餐我都很怀疑。只要把房间的电
灯关掉,那小朋友就不敢睡觉。甚至一个人半夜也不敢去厕所;在什么障碍物也没有的地方她
也会经常摔倒。如果要让这种麻烦的小孩独自在外待一周,任何人都会感到担忧吧。
“老实说,阿妮娅并不是单独出门,社长跟她在一块儿。”
更正确地说,并不是社长本人,而是他的分身布偶。社长本人为了补足上课时数的不足,
今天还在学校补习。嵩月察觉到这点后,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担忧了。
“此外为了小心起见,我也拜托朱里学姊去关照阿妮娅的行踪了。我想她们昨天应该已经
会合了吧。”
由于朱里学姊答应要办这件事,我们的打工才能顺利成行。既然她没有主动联络我们,想
必就代表阿妮娅平安无事吧。
我接着又以近乎感慨的口吻说道:
“阿妮娅其实是去追踪加贺篝的去向。”
“呃!?”
嵩月讶异地挑起眉。那是当然的,毕竟她之前会住院,就是因为在加贺篝的使魔攻击下援助我们。
此外,与加贺篝缔结契约、并召唤出那只使魔的恶魔,还是阿妮娅的亲姊姊。这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但我也不确定该不该阻止阿妮娅的行动。据她本人说,要掌握加贺篝的去向就只能趁现在了。”
尽管我也觉得这很像藉口,有相当大的部分却是千真万确的。加贺篝在上回的事件中负伤,而他的使魔与机巧魔神也受到损伤。想要在一周内完全治愈应该是不可能的。像加贺篝那么机灵的家伙,想必不会选在这种状况与洛高学生会作对吧。因此换个角度想,现在可是跟加贺篝和平进行对话的绝佳时机。
“或许……是吧。”
嵩月以非常谨慎的口气喃喃道:
“让阿妮娅去做她想做的事可能对她比较好。现在加贺篝先生应该没有引发另一起事件的体力……另外,他还……”
没有时间了——嵩月的语尾说到t半便打住。
没错。加贺篝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是因为他的契约恶魔——克莉丝丁·福尔切已经开始非在化。这样下去在不久后,她就会一点也不剩地完全消灭了。
这是阿妮娅如此急迫的主因——不过事实上我还是无法理解非在化的理论。操绪当然也不清楚,问朱里学姊嘛,她大概也不会告诉我。至于对阿妮娅则是因为恐惧而无法提及。
这么一来唯一可以问的对象,看来就只剩下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女了。只不过向来不擅长说明的嵩月,真的有办法让我理解非在化是什么吗?尽管我这么想……
“对了,嵩月,之前加贺篝那家伙说的非在化——”
无可奈何下,我还是决定姑且一试。
但随后代表列车要启动的电子音便响起。发音铿锵有力的车掌广播在月台上响彻着,列车出发的时刻到了。
“啊……”
嵩月愕然地望着窗外。我则慢了半拍才察觉事态的严重性。樋口那些人还没回来啊!
“那些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我忍不住站起身,贴在车窗上朝外窥看。
砰咚——当列车发出蛮横的启动声瞬间,我的身体也只能遵循牛顿第一运动定律,大幅摇晃并倒向对面的座位。
而位在那里的刚好就是嵩月纤细的身躯。
嵩月虽然一时想扶起我,但坐姿实在很难施力,于是我便夸张地跟她双双倒在椅子上。最后演变成我把嵩月推倒在座位上的姿势才停住。电车这时正缓缓摇晃着并开始加速。
“抱……抱歉。”
我以尴尬的语气喃喃说着。
“不……那个,你还好吗……?”
嵩月面红耳赤地摇摇头。几乎在同时从我们的背后……
“哎呀;—好险啊。本来以为赶不上车了,真是干钧一发。”
“真受不了……谁教樋口坚持要吃冷冻橘子。”
“怪我罗?我哪知道月台上的零售店那么远啊!你们自己还不是为了看对面的奇怪电车而浪费了好多时间。”
“因为操绪不知道※四八五系的车厢长那样呀!那可是新型的。”(译注:日本国铁的交流电与直流两用特急型电车。)
那群家伙无视周遭的乘客观感大声嚷嚷地走过来,我顿时脸色铁青。
我好不容易从跟嵩月纠缠在一块的状态下爬起身,那三人也恰好同时现身于包厢席。感觉车内的空气好像霎时冻结了。
(插图)
“……你们在做什么?”
一瞬间的沉默后,操绪开口了。她的面无表情与语气之冰冷,比之前还恐怖。
“啊……”嵩月则有点慌张地整理凌乱的衣服下摆。
“不、不是的……这是因为……”
我拚命嗯索适当的解释方法。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啊,何况起因也是操绪他们太晚回来了,然而我却找不出可以迅速证明这种逻辑的确切证据。
“……”
操绪一句话也不说,而同时抱着大量便当的杏却高声喧闹道:
“怎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都没看到精彩的部分耶?咦,为什么我的木刀会躺在地板上!?”
樋口则与我相视而笑。他甚至还竖起了代表‘Good job’的大拇指。
你那什么意嗯嘛——我心想。
难道如今的状况都在他的计算中吗?刻意把我跟嵩月单独留在车上,然后又姗姗来迟,引发我们的焦虑。
樋口为了安抚操绪她们而耸了耸肩。
“哈哈,操绪,你们先冷静一点吧!现在是暑假,大家又是出来玩的,发生这种事也算不了什么。对吧,智春?话说回来我们终于把便当带回来了,每一盒的口味都不同哦,等下就用猜拳来选便当吧。”
樋口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并将刚买来的便当叠在一旁。从他那轻浮的表情中,实在无法看穿他的真正目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感到大惑不解。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结果而言,我这种不好的预厌几乎没出过错。
O
令人意外地——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我们打工的那座西式民宿竟然是栋雅致又豪华的建筑物。
三层楼的大型洋房,有着令人联想到爱琴海别墅的白色石灰外墙。窗框与门则是耳目一新的水蓝色。至于面向东南的那座宽阔庭院里,洋溢着南国气息的树木正恣意舒展枝叶,此外还有品味高尚的木制露台增添雅趣。
至于在庭院的对向,从陡急的坡道上可以俯瞰一片蔚蓝的海洋。
“真了不起。”我娅口无言了。
“嗯……感觉不像是日本呢!”操绪也感叹地吐了口气,这种反应可说是非常自然。
事实上,这真的是一栋气氛非常好的西式民宿。
从车站走到这里的十五分钟,在美丽的风景与拂过脸颊的海风陪伴下,让人一点也不觉得远。眼前是蓝天与几乎呈透明的海浪,纯白的沙滩一直延伸到远方,在海岬的前端甚至还能望见一座小教堂。这种绝妙的光景就像是外国明信片上才会出现的照片。
西式民宿的人口是一扇被藤蔓缠绕的石制大门,无数朵向日葵则在两侧的花坛迎风摇曳。
不管是开放式的门厅也好,并设的餐厅装潢也罢,几乎都充斥着令人毫不排斥的高级感与巧妙雅嗯。若无其事摆放在其中的日常用品也都是高等货。如果是要跟另一半出门旅游,这个住宿地点我绝对会强力推荐。
如果民宿的名称取得更好听一点就无懈可击了,我心想。
怎么会叫什么‘东方龙’呢?
有这种环境和外观,却取名为东方龙。东洋的龙——跟气氛根本搭不起来嘛!此外这里提供的名产菜肴都是南法普罗旺斯风格的,绝对不是中华料理。
“哈哈,不必在意那个小细节啦!名字只要好记就行了。”这是杏的解释。
虽然我觉得名称才不是什么小细节,但既然她那么乐观我也无话可说了。
最后,在这栋西式民宿“东方龙”等待我们抵达的,则是一位与东洋之龙名符其实的怪
人。
那便是杏的叔叔——大原龙藏。
“喔喔,你们终于到啦,桃,不对,应该是李吧?”
刚好在玄关等待我们的大原叔叔,以响彻到马路上的大嗓门喊道。
杏的老爸乍看之下像是反派职业摔角手,但他的叔父就散发着彷佛“士官长”的气氛了。
就连他所穿的服装都是丛林靴、迷彩长裤,配上贝雷帽。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把这栋民宿的气氛破坏殆尽。
不过杏似乎早就习惯她这位叔叔,立刻浮现满脸的亲切笑容。
“讨厌啦,龙叔叔,竟然连侄女的名字都忘了。我叫杏,桃或李是给小狗取的名字吧!”
“是吗是吗,抱歉抱歉。本来以为一阵子不见你应该会长大一些,没想到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嘛!”
哇哈哈——杏与大原叔叔豪迈地相视而笑。看来大嗓门应该是大原一家共通的特征吧!我们几个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对话,只能被晾在旁边。像这样经营民宿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接着大原叔叔好像才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
“喔喔……你们几个就是杏的朋友……!”
他使劲踏着丛林靴大跨步朝我们走来。我无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因为一瞬间还以为要被对方生吞活剥咧!
“呃,我叫夏目。之前在大原酒行打工时曾与您碰过面。”
“喔,对喔对喔。你就是樱子嫂嫂很中意的智春同学嘛!”
大原叔叔交抱双臂,夸张地点着头。他口中的樱子嫂嫂想必就是杏的母亲,也就是现年卅
五岁的大原樱子吧。至于那位女士中不中意我,我就不清楚了。
“呃……另外,那边那个有点透明的是……”
“啊,我听说了。她就是智春同学的青梅竹马幽灵吧。没想到……能亲眼目睹……”
大原叔父边感慨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操绪。‘你、你好’——操绪则以略微胆怯的模样
努力挤出亲切的笑容。
“呼,我虽然在格瑞那达跟盖亚那都见识过恶灵或精灵之类的玩意儿,但像这么可爱的幽
灵妹妹倒是第一次遇到啊……”
一下子露出严肃表情的大原叔叔陷入了沉嗯。
“恶、恶灵……”
被对方冷不防感佩起来的操绪脸上浮现出复杂的反应。尽管大原叔叔夸奖她是个可爱的妹
妹,但操绪却无法率直地感到欣喜。
结果被大原叔叔这番话挑起兴致的却是樋口。只见他眼睛突然一亮,凑到大原叔叔跟前。
“哦哦,这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了。关于盖亚那的恶灵,想必是土着宗教之类的吧?”
“不,我想那应该是当年被流放的犯人冤魂……你这小子,对这些事有兴趣啊?”
“是的。请务必把详情告诉我。”
瞬间恢复超自然现象爱好者身分的樋口,发出了“呼呼呼”的嗯心笑声,大原叔叔也对他咧嘴而笑。
“没问题啊。不过故事可能会很长,待会儿再找机会跟你慢慢谈。”
“喔喔,那真是太感谢了。”
呼呼呼、呼呼呼——两个男人面对面再度笑了起来。怎么才刚抵达这里就遇到让我浑身不舒服的场面啊?
话说回来,杏的叔叔不知为何好像去过许多偏远神秘的地方。那是他当年担任特殊部队的任务——真希望真相不要是这个。
“……好了啦,龙叔叔。先带大家去房间再说吧!”
杏代表除了樋口以外的其他人心声要求道。
全身散发出诡异气息的大原叔叔这才惋惜地耸耸肩。
“喔喔,对喔。在二楼帮你们准备了两个房间,男女要分开住……喔?”
大原叔叔恢复正常以后开口说话,但在看到最后才进入民宿的嵩月时停住了。
过了一瞬间的沉默后……
“喔喔::”
他的眼神莫名其妙锐利起来。嵩月则被吓得猛然颤抖肩膀。
大原叔叔这种预料外的反应也令我浑身紧绷。
对幽灵都无动于衷的他,为什么只有看到嵩月才出现这种激烈异常的反应?
难不成他已经察觉嵩月的真实身分是恶魔了?还是说他与嵩月老家那些黑道分子过去曾发生纠纷?
数十种最糟糕的想像一瞬间掠过脑海,让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万一大原叔叔突然与嵩月开打怎么办?位在这里的普通人应该没有一个能制止吧。
就在我胆寒地观望当中,首先采取行动的是大原叔叔。他直接以如同捕手手套般厚重的手掌往我头上劈来。
“吓,你这个小色鬼!”
接着他又以惊人的气势不停拍打我的背。
“……::”
这种恐怖的冲击力道让我全身都引发痉挛。我几乎要因呼吸困难而发出无声的哮喘了。随后大原叔叔又粗暴地抓着我的肩扯过去。
“智春同学,你还真行啊!不,应该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有这种大美人当女友,刚才害我都看傻了眼。你这就叫暗度陈仓吧!”
“看……看傻了眼?”
原来这是大原叔叔刚才的厌想啊。我还以为他看到什么仇人哩,不过现在不是吐槽的时
候。
“不,那个,嵩月并不是我的女友……”
我迅速试着订正大原叔叔的认知。这方面的误解如果不早点排除,恐怕就会招致难以挽回
的严重后果。
但大原叔叔根本没在听我解释。
他为了安抚呆站在外头不动的嵩月而将我与樋口推开,领她进入门厅里面。
“哈,失礼了,小姐。进来吧进来吧,不必客气。”
“啊……”
嵩月则以困窘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操绪这时微微嘟着嘴,以不满的口气咕哝道:
“……为什么操绪是妹妹,嵩月同学就是小姐呢?”
你想吐槽的就是这个吗?我厌到非常无奈。其他可以指责的地方应该很多吧。
大原叔叔这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敲了敲他那头发理得很短的脑袋。
“对喔,真糟糕。我什么也没考虑就自动分成男女两个房间,是不是该让男女朋友住一起才对……不,高中生那样又太早了吧?最近的年轻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以想要严肃探讨的口气说道。
我不禁慌张起来。
“不……等等,照原本男女分开的就行了。我跟嵩月并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耶::”
大原叔叔一脸愕然的表情。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吗?
“是这样吗……不,那太奇怪了吧。”
“嗄?”由于对方以出乎意料的认真口气回答,反而让我不安起来。“怎么了吗?”
大原叔叔经过片刻的沉默后,才吐出好长的一口气。他就像在回顾过去记忆般远眺窗外。
“……自从我退伍经营这栋民宿以来,已经过了十年了。”
“啊……?”
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来这里投宿的客人,大约有一半是女性。剩下的一半你觉得是哪种人?”
“应该就是那些女性的男伴吧?”
“没错,正是如此!就这样过了十年哦!这十年我几乎无间断,每天都会看到几对情侣入住,因此,类似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气氛,我大概一看就知道了。嗯,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
吧。”
“唉……”结果他也是用猜的嘛。“可惜,这次您真的误会了。”
“是吗?太奇怪了,我以为你们绝对是那种关系。”
大原叔叔不太甘心地继续强调。
什么关系嘛?我心想。操绪也很无奈地摇着头。我因为害怕而不敢直视嵩月的脸,不过狼狈地低下头的她,脸颊上的红晕应该是受光线所影响吧。
大原叔叔最后才终于勉强说服自己。
“也罢。这样不是很好吗,杏。”
“咦?”
突然被他点到的杏,有点动摇似地瞪大眼睛。
“既然智春同学不是跟这位小姐交往,你不就有机——”
“哇——!”
大原叔叔的发言后半段因为两个理由让我听不清楚。
第一个当然是杏的尖叫声,另一个则是突然从大原叔叔背后现身的人影,以手中的拖把柄使劲敲打他的脑袋之故。
咕喔——大原叔叔发出低沉的呻吟后便蹲在原地。
“别再说那些没意义的废话了。”
那个人影以听起来颇为温柔的语气说道,原来是一名脸上浮现亲切笑容的娇小女性。身着凉爽白色围裙式洋装的她,应该就是杏的婶婶吧。如此的言行举止与开朗气氛,还有让人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就跟杏的母亲樱子很像。
“婶婶。”
杏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大原婶婶则对她微笑点头。
“好久不见了,杏。此外还要对你的朋友们说声抱歉。从傍晚开始上工应该不会太勉强吧?你们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到傍晚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大原婶婶的说明也让我放下心来。看来比较像样的打工行程总算要展开了。至于让我陷入混乱的元凶大原叔叔,此刻依然抱着惨遭重击的头部叫苦着。
“杏,还是你带大家去房间吧。知道在哪里吧?”
“嗯,大概知道。走吧,各位。大家想必都很累了吧!”
杏催促我们道。大概是想趁大原叔叔又说出其他废话前,先一步离开这里吧。我也觉得这是非常明智的判断。
我们抱着给子的行李开始移动。这当中,我与嵩月的视线刚好对上了。
她以非常不好意嗯的人们,对我露出羞涩的微笑。
O
东方龙民宿的旅客房间气氛也很好。在令人心平气和的象牙色墙壁边,摆放着高级的家具。包括舒适的床铺与小而精致的沙发。因为天花板特地挑高设计,感觉比实际的面积要宽敞。白色的窗帘则在大而开放的窗边摇曳着。
尽管听说这是员工用的房间,但规格其实并不差。能免除食宿费住进这里,最后还可以领到打工薪资,算算还挺划得来的。这么一来可要好好感谢帮我们介绍的杏了,我心想。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脑袋构造异于常人的家伙。
“该怎么说……本来以为跟智春一块儿,就应该可以期待一下,结果竟然是这种跟超自然现象完全无缘的高级民宿啊。幽灵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没哩,床铺下也不可能藏着尸体吧,淋浴的时候如果能突然从莲蓬头喷出鲜血那该多好。杀人魔大概也不会挑上这种房子吧。”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无奈地喃喃说道。就算我再怎么倒霉,也不可能遇上樋口所说的那种悲惨经历吧。不过—话说回来,幽灵与杀人魔之类的,最近倒是遇到过几次。
“算了。先坐下吧,智春,我有话要跟你说。”
樋口突然正经八百地对我说道。他从扔在床上的行李中翻出万用手册并迅速翻页。我很清楚,这家伙虽然脑袋不太正常,但行动力却非常惊人,只可惜从来不用在正途上而已。想必他现在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吧。
但撇开那些不谈,我这里倒是有许多问题想找樋口解决。现在这个时机可说是恰到好处。
为了与樋口面对面交谈,我一屁股用力坐在沙发上。
“你有什么话想说?”
“等一等,我要先确认几件事。”
樋口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回答。
我则默默地绷着脸。那家伙如此慎重其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樋口首先清了清喉咙。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知道智春你有什么想法?”
“……刚才的事?你是指床底下藏着尸体之类的吗?”
我对那种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而,樋口听了却有点不耐地摇摇头。
“不是啦。我是指大原叔叔说的话。关于你和嵩月”
“咦?”
“你跟嵩月实际上是什么关系?应该在交往吧?”
“没、没有啊……”
这种单刀直入的无礼质问让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过我还是首先以摇头代表否定的意
嗯。
“不。完全没那回事。根本是无稽之谈。”
“怎么会!?”
樋口愕然地大叫游。他的音量之大让我也跟着焦躁起来。我们这样对话没问题吧?隔壁的房间会不会听到?
“喂?你干嘛那么惊讶啊……该有这种反应的人是我才对吧。为什么你一直对那个问题死缠烂打?”
“原因很复杂,希望你能谅解。”
“原因很复杂?”那是什么意嗯?
“啊,不……我是说有很多人都在关心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啦!”
樋口的解释模棱两可。虽然我不清楚他指的很多人是谁,但有必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吗?”
“总而言之我们来召开作战会议吧,智春。我同意你们在这次的打工旅游结束前交往。”
“这种事干嘛要你同意啊?”
“你就不要拘泥这种细节了。嵩月到底有哪里令你不满意?她的性格既稳重又认真,脑袋
其实也满机伶,一旦聊开了想必会很有意嗯吧。而且她出乎意料地有点傻里傻气,那不是也很
可爱吗?”
“耶?”我有点惊讶。“啊,嗯……你还真清楚耶,樋口。”
“这有什么了不起?”
“不,没事啦。”
光是樋口会夸奖嵩月的个性这点,就让我有些感动了。
除了极端怕生的部分外,嵩月的本性其实非常善良。只不过因为她的外貌太出色了,几乎
没有男生会注意她的性格。然而樋口却对这方面看得相当透彻,这家伙在搜集资料方面确实有
值得我学习之处——只可惜……
樋口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
“再加上她的脸蛋、身材,尤其是胸部。那么苗条的身躯却有如此傲人的上围,根本是犯
规嘛!如果智春你连这都不喜欢,我就无法理解你的癖好有多偏差罗::”
“……”
我要撤回刚才对樋口的夸赞。结果他还是看外表嘛。
“先等等,问题不是我对嵩月有什么不满。”
“那是为什么?”
“唔——”
我愣住了。要以三言两语说明好像不太容易。嵩月是被人称为恶魔的存在,除了有许多人
干方百计阻止身为操演者的我接近她外,还得顾虑包括嵩月老爸在内的那些黑道,这些外部的
因素就已经够棘手了。不过如果要扪心自问真正的理由,我想我的答案恐怕不是那些。
当然,我对嵩月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才对。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难以启齿。
“……智春,你该不会有其他中意的女生吧?”
樋口以严厉的表情质疑道。
“嗄?”我感到很疑惑。“你觉得是谁呢?”
许多可能的对象一一浮现在我脑海。杏与其说是女友,不如更接近好哥们儿吧。朱里学姊
虽然有另一种绝妙的女性魅力,但危险程度却与嵩月不相上下。阿妮娅就不必考虑了,此外就
是一些学姊或同班同学等,举例来说——佐伯妹之类的?
“啊……樋口!你该不会是在意佐伯吧?从一大早你的样子就很怪,还不停想把我跟嵩月
送作堆……”
“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樋口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装傻,但内心的动摇已经被我看穿了。话说回来,这家伙最
近老是被佐伯妹拒绝,所以他才会操这种多余的心吧。
“那个,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佐伯出手的,你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哈哈哈,你太天真了,智春。”
樋口勉强挤出很干的笑声。
“我只是以好友的身分关心你的幸福罢了。我对佐伯那家伙一点兴趣也没有。”
“骗鬼啊。”
我以完全清醒过来的目光盯着樋口。樋口见状则好像被哽到似地“咕”了一声,然后才以
我几乎听不见的低音量喃喃说:
“就算你没那个意嗯,对方有的话,结果还不是一样。”
“嗄?”我不懂樋口想说什么。
樋口接着则非常疲惫似地叹了口气。
“你很烦耶。总之,你赶快向嵩月告白啦!看这里,饿鬼道怨子老师的垃圾占卜法也说,
你跟嵩月的合适度是九十分,与前一年相比上升了百分之十二哩!”
“……够了,别再提什么算命了。”
我也很小耐地摇摇头。
总之樋口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起的理由我已经懂了。但那是樋口他擅自决定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没有必要认真看待。甚至为了预防日后樋口还有什么突发的行动,我现在应该先严正警告他才对。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
“唔哇!”
操绪突然发出的说话声害我惨叫起来。
“搞什么啊,突然闯进来,不会先敲敲门吗?”
“别强人所难好吗?智春也太见外了吧。什么话题这么隐密?有必要瞒着操绪吗?”
“呃……不,没有啦……”
我咸到有口难言。虽然也没做什么良心不安的事,但总觉得被操绪知道会很麻烦。我不知个觉开始寻找能蒙混过去的藉口,不过就在我找到答案前——
“我们正在进行作战会议。”
樋口突然以严正的口吻回答。
“……作战?什么作战?”
操绪会追问也是理所当然的。樋口慎重地点点头,好像已经期待她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把智春与嵩月凑作堆,计划名称就叫‘玉碎作战’。”
“嗄?”
操绪用难以形容的奇特表情瞪着我。不对啊——我立刻在胸口前以双臂摆出“X”字。先不说别的,一开始就认为会“玉碎”是怎样啊?
“那是樋口他自作主张啦。很抱歉,我现在并不想跟任何异性交往。在那之前,我也先得让操绪复活过来,不然被幽灵缠身的家伙有谁想要啊?”
“……所以操绪是累赘罗?”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樋口则“啐”地连连咂舌几声,摆出一副我根本不了解的模样并耸耸肩。
“世界上有许多已经娶老婆的大叔,依旧跟女高中生发生外遇,所以被幽灵缠身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把自己不受异性欢迎的问题推给别人,实在太难看了。”
“是、是这样吗?”
被幽灵缠身应该是个很严重的缺点吧?此外操绪的自尊好像也因此大受打击,只见她以忿忿的表情猛力点头。
“就是说嘛。智春那种口气,好像自己交不到女友、出生十五、六年依旧保持处男,全部都是操绪的责任一样!”
“呃……你真的认为你一点责任也没么……?”
我以谨慎的口气驳斥对方。还有什么处男不处男的就不必提了。然而操绪的怒火似乎并没
有因此消灭,反而露出了仿佛以雷射冷却的气体分子般的极低温微笑。
“既然如此,智春就证明给操绪看吧。”
“证明?”
“嗯。操绪不会打扰,让智春直接向嵩月同学告白,或是在海滩上随便搭讪之类的,如
何?如果智春真的能交到女友,操绪就会彻底反省,乖乖听智春的命令。”
“等等,我刚才不是说,我暂时没兴趣跟异性交往吗——”
“不、过、呢!如果智春在打工旅行结束前都没交到女友,之后就要绝对服从操绪的命令
了!”
“耶耶?这是什么话啊?我几时答应要跟你打赌了——”
“那就先这样啦!智春你自个儿努力吧!”
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操绪挥挥手便直接离开房间。
现在这里只剩下愣住不动的我,以及心满意足点头的樋口而已。
“好极了。既然事情都说定了,就开始进行作战会议吧,智春。”
樋口莫名愉悦地摊开事先准备好的地图。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
O
我说了句“我要打电话”后就逃出房间。待在里头跟樋口纠缠不休实在太烦了。不过,虽然这是为了闪避那家伙的作战会议才想出的藉口,我随后确实拨了通电话。毕竟对于被我们搁下不管的阿妮娅,我还是颇为担心。
我在民宿内乱逛,想找一个手机收讯比较好的地方,最后来到了二楼的露台。先前站在外面虽然没对这座露台多加留意,但实际站在上头才发现视野非常好。
由于阿妮娅并没有手机,我只好拨打理应跟她一起行动的朱里学姊号码。钤响了几声后,便有人接通了。不过话筒另一头所传出的,并不是朱里学姊那沉稳的说话声。
“——愚蠢的家伙!”
一个口齿不清的小朋友对我嚣张地咒骂道。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阿妮娅。
我一时找不出回答的方式。对打电话来的人劈头就骂,是哪个国家的习俗啊?
呵你这愚蠢的家伙还真是蠢到了极点!到现在才跟我联络,难道你忘了我出门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寻找加贺篝的行踪吧?”
“没错。那个男的欺骗并利用我的姊姊,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个既卑劣、狡猾,又危险的人物吧?”
“嗯……应该吧。”
我则语焉不详地回答她。
加贺篝确实是个危险的家伙,但他与阿妮娅的姊姊缔结契约感觉并不像谋略的一环。他本人也说过“就算跟克莉丝汀一起死也在所不惜”之类的话。
但怒火中烧的阿妮娅当然不可能认同这种事。
“那个卑鄙的家伙,搞不好会偷偷埋设电波感应式的人员杀伤地雷,一旦窃听到我们通话就会开始布置陷阱,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你这种不谨慎的行动可能会危及我跟朱里的性命安全。因此关于每天定时回报的重要性,我之前就已经不厌其烦地——”
阿妮娅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但我还是搞不懂她为何这么火大。如果真的那么危险,乾脆把手机的电源切掉还比较保险吧?
这时在电话线的另一头,传来了喀喳喀喳的手机争夺声。
“喂喂,是智春吗?”
手机真正主人的稳重平缓说话声终于现身了。以类似外国人的腔调喊我的名字,也是朱里学姊的怪癖之一。
“你不必太在意刚才那些话。那只是因为智春一阵子没主动联络,妮娅在闹脾气罢了。”
“唉……”
什么嘛,原来只是这样。阿妮娅才是蠢蛋咧!虽然话筒中还可以隐约听到阿妮娅在旁边抗议,但这种喋喋不休的反应只是刚好证实朱里学姊的解释罢了。
“抱歉,我这边也是从一大早就一堆事。对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妮娅精神很好啊。只不过昨天吃太多冰淇淋所以拉肚子了。”
朱里学姊喀喀喀地笑着说道。这种拉肚子的原由还真是有够孩子气,我感到很无奈,虽说阿妮娅的确是小朋友就是了。
“那她……不是给你制造许多困扰……”
“呼呼,不必担心。妮娅也帮了我个人想要进行的调查,算是大家互相吧。况且,科学狂会也要求我监视与保护她。”
朱里学姊很难得以严肃的口气说明,然后又像突然想起来似地——
“啊,不过,妮娅的饭钱、交通费,还有住宿费可以找智春要吧?”
“唔……”
这个毫不起眼的问题其实相当恐怖。虽然不知是否和她是没落贵族的千金小姐有关,但阿
妮娅可说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几乎是两手空空来到日本的她,所有吃饭钱跟零用钱都是从我的生活费榨取出来的。我之
所以会牺牲宝贵的暑假出来打工那也是原因之一。
“我明白了,那就请你先垫一下。”
我肝肠寸断地如此回答道。这都是我那个跑到海外、行踪不明的老哥害的,谁教他硬把阿
妮娅丢给我照顾,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第一个跑去讨钱。话说回来,朱里学姊刚才的发言有点奇
怪,交通费跟住宿费?
“请问……朱里学姊你们也是外宿吗?”
“是啊,虽然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
“那,你们是在调查关于加贺篝的事吧?”
“当然。”
“你们该不会已经找到他的藏身处了……?”
仔细想想,打电话前,我只关心阿妮娅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没考虑她正在什么地方
进行何种活动。现在我才突然不安起来。为了让阿妮娅发泄怨气,我才放她出去自己行动,不
过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我悠哉地前往学校补习那一礼拜,阿妮娅该不会真的拚死拚活地追逐
加贺篝吧。
结果电话另一头的朱里学姊似乎感到颇为有趣。
“嗯——其实我们还没找到加贺篝啦!”
“耶?”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迷糊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在外面过夜呢?”
“哎呀,你很在意吗?”
“呃,算是吧……”
如果只是单纯出游还要我负责旅费,那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们已经放弃追踪了。”
“嗄?”
“其实啊,妮娅花了一个礼拜也找不到关于加贺篝的蛛丝马迹。不管是证据或线索,那家伙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个嘛……为什么?”
突然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这么说来的确很不可嗯议。
阿妮娅先前认为这是追踪加贺篝的大好机会。如果是平常的他也就罢了,现在他可是负伤有必须带着日益衰弱的阿妮娅姐姐,此外害的设法修理机巧魔神才行。在这种状态下,他根本嵩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神出鬼没吧。
“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有某人在暗中协助他。”
“……啊。”
的确没错。不,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一定是有人把受伤的加贺篝藏起来,并提供他机巧魔神的零件与修复技术人员吧。那些家伙还顺便湮灭了所有证据,所以阿妮娅才会一无所获。
这恐怕不是个人之力所能办到的,或许幕后的黑手是某个力量强大的集团。
会出力协助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该组织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难道是……王立科学狂会?”
“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做这种臆测喔!”
朱里学姊冷静地劝戒我。但从她那意有所指的口气中,似乎已经将正确答案间接公布出来了。
王立科学狂会——这是个在世界各地教育机构都设有分部的黑科学研究团体。洛高第三学生会是其底下的分支之一,据说科学社的预算也是由他们提供的。为了监视阿妮娅的行动,他们还特地委托朱里学姊随行。也就是说,那两位女性的去向完全都在科学狂会的狂议会掌握中。这么一来,不论阿妮娅多么努力,想要找到加贺篝留下的线索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我就来个逆向嗯考罗!”
“啊……逆向嗯考?”
“不需要去追逐加贺篝,反而应该去他可能现身的场所埋伏哟!”
朱里学姊以带有笑意的声音告知道。她面对这些事总是能乐在其中,还真羡慕她。
“先设下埋伏……有可能吗?”
“可能啊。因为这次的分析资料还满多的。”
“分析资料?”
“是啊。既然科学狂会愿意藏匿加贺篝,就代表他那个人还有利用价值。”
“原……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还真现实啊,不过我可以理解。科学狂会绝不是加贺篝的盟友,是因为对他的行动有学术上的兴趣,所以才稍梢出手帮他。
“加贺篝的最终目的毫无疑问就是洛高所保有的点火装置,但科学狂会也不至于夸张到委托他攻击洛高学生会吧。因此,我调查了其他那家伙可能厌兴趣的目标,还为此侵入科学狂会的资料库。”
“耶?”
这样真的好吗?不,现在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了。
“加贺篝可能感兴趣的其他目标……该不会是把副葬处女从机巧魔神中取出的方法
吧……?”
“正确答案。应该就是那个了。”
朱里学姊继续以颇为认真的口气说下去:
“国内只有一处遗址依然保存着进行那种手续的设备。不过因为太危险了,学生联盟的调
查团也无法进入最深处。但假使换成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上场……”
“遗址?”
难道就是我在洛高地底下看过的那个?被称为第一轮世界的遗迹、已经封印起来的疑似研
究所设施。这时一种毛骨悚然的亢奋感反而让我的体温急速冷却下来。
我会一直无法憎恨加贺篝隆也这个危险分子,大概是因为他始终如一的目的及行动吧。他
想要的,就是从机巧魔神中取出副葬处女而已。这就是加贺篝隆也的行事原则。
就如同我想要找出使操绪复活的手段一样,加贺篝也试图复活缠身于他的女性幽灵。而
且,能达到这个目的设备依旧保存在某座遗址中——?
“你说的那座遗址究竟在哪里呢……?”
我以颤抖的声音问。
“哎呀……如果我告诉你,你愿意来帮忙吗?”
朱里学姊开心地笑着反问我。唔——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个……呃,现在恐怕没办法马上过去……抱歉。”
“是喔。那真是遗憾啊!”
朱里学姊冶艳地叹了口气。
“本来想在加贺篝现身前,悠闲地外宿并享受暑假生活说。”
“耶……你说什么?”
等等……她刚才不是说要放弃追踪,改采守株待兔的方式吗?
“在加贺篝现身前,难道你们要一直待在旅馆里等?这段期间的住宿费不会全都要跟我讨吧……?”
我极度不安地确认着。不过朱里学姊只是“呼呼”地优雅笑道:
“智春,你们现在在打工旅行吧?我记得你们住的旅馆是……”
对方突然政变话题。
“嗯,是啊……我们在班上同学亲感家经营的民宿里。就是暮海崎一个叫东方龙的民宿。”
“……东方龙?”
我可以猜测朱里学姐于电话另一头浮现出狐疑的表情。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就西式民宿
来说,这种命名的品位确实让人不敢领教。
“是喔……好吧,反正你们打工好好加油。”
“啊,好的。对了……如果加贺篝现身,还请你跟我联络一下,我希望能马上过去跟你们
会合。”
我有点良心不安地说道,单独让朱里学姊置身于那种危机中毕竟不太好。
不过朱里学姊却只是意味深长地发出喀喀喀的笑声。
“呼呼,谢谢你啦!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个必要。”
她只留下这句就结束了通话。
O
我将顺利完成任务的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经意地深深叹了口气后,我清楚发现自己正陷入极度的混乱中。
吃坏肚子的阿妮娅姑且不管,包括加贺篝与科学狂会的关联、他所锁定的遗迹,以及负责
监视他们的朱里学姊等,需要留神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我正在抱头苦嗯时,突然感觉有人正走向我。
纤细的少女身影掠过我的视野角落。真是时机绝妙啊,虽说这种模式经常出现就是了。
“操绪,你认为如何?”
我回过头问道,结果回应我的说话声却完全出乎我预料。
“啊……”
平常总是飘浮、占据我背后这个位置的操绪,这回却换成一位将黑发俐落地绑起的少女。
只见她讶异地屏息望向我,脸上还露出有点困窘的表情。
位在露台上的就只有我跟她而已。我环顾四周,在可见的范围内根本找不到操绪的踪迹。
“嵩月?咦……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啊……我在等夏目同学讲完电话……对不起。”
“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还以为你是操绪呢!”
我首先致歉道。如果只是认错人就罢了,把对方误认为幽灵未免太失礼了。不过这都是操绪太任性、爱闹别扭的错。一旦她刻意不出现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结果嵩月似乎没有因此动怒。她只是凝望着慌张的我,露出略带诧异的微笑。接着她便唐突地开口道:
“那个……杏同学的婶婶说……”
“咦?”
“三十分钟希望大家到楼下厨房,她要说明工作的内容。”
“这样啊。不过,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我有点讶异。应该不需要为了这件事专程跑到露台上找我吧。啊,可能是刚才我在用手机,所以没办法打给我的缘故。话说回来,杏的婶婶可以找操绪传话啊。能够自由穿透墙壁的她应该比较方便找人吧?
“啊……还有,樋口同学也拜托我传话,所以……”
所以请不要在意——嵩月大概是这个意嗯吧。
“樋口……?”
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懂了。那个笨蛋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我此刻的表情想必很难看吧。
樋口那家伙似乎很认真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如果我不当机立断制止他,之后的事态一定会变得更棘手吧。
另一方面,被樋口利用的嵩月则道:
“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风景很美……”
海滨吹来的风轻轻推起了嵩月的浏海,只见她似乎很舒服地眯起眼。
她对樋口的邪恶企图似乎毫无所觉,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嵩月对男女方面的事非常迟钝,
此刻她正在数着于半空中飞舞的海鸟,脸上浮现出无防备的笑容呢。
话说回来,在操绪离开的状态下与嵩月独处,还真是颇为难得的机会。都是樋口说了那些
多余废话的缘故,害我现在不自觉就会意识到她的存在。甚至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我以可笑的呆脸痴痴望着嵩月不动时……
“……刚才的电话,是在跟妮娅她们通话?”
嵩月倒主动先开口了。我以终于得救的心情点点头。
“嗯。结果,我想问她们现在人在哪、正在做什么,都被朱里学姊闪避掉了。只知道她们好像出门到外头过夜。”
“啊……所以,妮娅还在追她姊姊……?”
嵩月不免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我则模棱两可地摇摇头。
“不,那个……事实上也不是那样。”
“咦?”
“她们似乎想在遗迹附近守株待兔,等加贺篝自己现身。”
“遗迹……?”
“关于这点你有线索吗?”
“不……可是很担心……嗯。”
“是啊,我有点担心。”
嵩月与我对望一眼,还朝彼此叹了口气。
位于洛高的地下遗迹已经调查结束,现在变成什么都没剩下的荒地了。但名为机巧护卫机的强力防卫系统依旧阴魂不散,我们之前好几度差点就命丧那玩意儿之手。
此外这次朱里学姊所提的遗迹,据说是危险到连学生联盟的家伙都不敢接近。倘若让阿妮娅追逐加贺篝到那种地方,铁定会受伤吧。
把阿妮娅交给朱里学姊与社长照顾,现在看来是个不智之举。毕竟那两人都不太正常,也欠缺一般人该有的常识。话说回来,阿妮娅自己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她还只是个小朋友,动作又比常人迟钝很多……我愈想愈不安了。
“总之,等这次的打工结束,我们还是马上赶到朱里学姊那里跟她们会合吧。真希望加贺篝这段期间能安份一点才好。”
虽然对遗迹的事很在意,但我也不希望再度跟加贺篝交手。我们赶去与朱里学姊会合,尽管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在最差的情况下还能带阿妮娅逃跑吧。
“啊……可是,还不知道妮娅她们在哪里。”
“嗯。”
一点也没错,我点点头。
此外,朱里学姊要我不必跟她们会合那点我也很好奇。天晓得那代表什么意嗯。难道是指我去了也派不上用场吗?如果真是那样,总觉得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难过。话说回来,如果以加贺篝为对手,我确实称不上什么战力就是了。
也罢,我心想。等之后联络时再问朱里学姊好了。
“那个……”
嵩月欲言又止地开了口。相对于她那腼腆的口吻,眼神倒是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
“跟妮娅她们会合时,我也可以去吗?”
“咦……我是不会阻止嵩月你啦……不过你真的要去吗?”
“是的。”
嵩月斩钉截铁地点着头。这种毫不迟疑的态度反而让我更不安了。
“不,可是……如果跟加贺篝遭遇怎么办,会很危险吧。”
“如果夏目同学去的话,我也要去。”
嵩月以坚定无比的表情凝视我。唔——我一时说不上话。
这回的目的是让阿妮娅与她姊姊见面,并没有与加贺篝硬碰硬的必要。不过这单纯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并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战斗。
虽然从平常稳重的个性上很难想像,但其实与其他恶魔契约者拚斗的嵩月,狠劲可是非常吓人。每次对上恶魔的战斗,她总是急着要出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看到嵩月再投入任何一场战斗。之前她那种力竭倒地的模样一次就
够了。然而以嵩月的性格来说,遇到这种场合,就算我阻止她,她也会偷偷跟去吧·
我开始嗯考该怎么才能巧妙说服她,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一筹莫展。
“呃,总之我们先到楼下的厨房吧……大原婶婶可能在等我们了。”
我决定把问题搁到日后再解决。
不知道这到底哪里好笑,只听见嵩月噗哧了一声。刚才那种严肃的表情与如今的笑容落差
让我再度产生动摇,甚至忍不住脸红地别开视线。
看来操绪不在身边这点会让我很难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如果能听见她的吐槽,我就不会特
别去意识嵩月的存在了。我试着回头检视,寻找那家伙是不是躲在暗处窥探我,但依然完全感
受不到操绪的气息。对那个任性的操绪,只要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她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总觉得继续与嵩月独处不是什么上策。在难以平复的情绪下,我让嵩月领我到楼下的厨
房。
东方龙的厨房就设在穿越玄关门厅的后方,与并设的餐厅共用设备,但装潢依然相当讲
究。怎么看这里都像职业名厨的工作环境。
厨房里除了大原婶婶外,还有一位似乎是道地法国人的外籍主厨。新鲜的食材在料理台上—
堆积如山,看起来非常拥挤。似乎等下就要为了今天的晚餐大显身手了。
“啊……是智春你们啊,来得正好。”
大原婶婶察觉我们抵达后,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在她前方的柜台桌面上,还放着一只乘了
浓郁黑咖啡与百汇的托盘。
“你们俩的其中一位,帮忙把这端去给外头的客人吧。就是坐在露天席的二人组。我现在
暂时没办法走开。”
说完,大原婶婶又忙碌地工作起来。
在这种时候要求客房服务的客人也真没常识,厨房只有两人,当然忙不过来了。本来就是
因为人手不够才会找我们过来,大原婶婶走得开才怪吧。
“啊……请让我去。”
我笨手笨脚地把对方递过来的围裙绑在腰际,结果先穿好围裙的嵩月已经端着托盘出去
了。
我两手空空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这时突然有个声音自奇怪的方向传来。
“咦……智春?”
原来是操绪啊。她轻飘飘地在我背后浮现,这回就真的是那个青梅竹马幽灵少女了。她注
视着独自一人呆站着不动的我,不知为何发出了似乎很开心的诡异笑容。
“着这里发什么愣呀?嵩月同学呢?”
“去招待客人了。她帮客人送送咖啡过去。”
我指着餐厅的露天席粗鲁地说明道。嗯——操绪则偏着脑袋。
“怪了?明明让智春跟她独处,怎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会发生才有鬼。那只是樋口自己在乱讲吧,我根本就没那个意嗯。”
“是哟——”
操绪咧开嘴,露出颇为得意的表情。我则微微扭曲着嘴唇。
“有什么好笑的?”
“真没种。”
你很烦耶——我暗地抱怨道。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非常不甘心。相对地操绪的心情倒是
变得非常好。
呵不过,嵩月同学会不会去太久啦?不是端个咖啡而已吗?”
“咦?”
在操绪的提醒下,我才再度朝餐厅的另一边探头探脑。确实嵩月的动作也太慢了。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嵩月正困窘地站在木制露台上发呆。似乎还有人使劲扣住她那纤细的
手腕,企图将她拉过去。看来她是被品性恶劣的客人缠上了吧。
“智春!”
“嗯……我知道了。”
真受不了啊——我边咂舌边朝露台那边跑过去。不管怎么看,这种情况都太糟糕了·
期待嵩月能巧妙摆脱客人的纠缠未免太强人所难,不过假使对方太过分而惹她生气,反而是客人的性命会有危险。真不希望才打工第一天就遇到这种无可挽回的纠纷,在事态恶化前,我得赶紧收拾掉才行。
“那个,这位客人……真抱歉,请您不要乱碰触服务员的手。对其他顾客也会造成困扰。”
我勉强挤出笑容,对露台上的那组客人说道。结果嵩月脸上反倒浮现了更为困惑的表情。
她这种有点出乎意料的反应,甚至让我还来不及感到讶异。
“——搞什么,智春,你的笑容太嗯心了吧。”
似曾相识的傲慢口吻立刻响起,接着则是自露天席传来“呼呼呼呼”的——沉稳而带点神秘的笑声。
呵咦?”
操绪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则愕然到根本无法开口。
坐在露台上的三人——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两人加一只布偶才对。
金发少女大口吃着有小旗子的儿童套餐,怀里还抱着那只丑陋的无尾熊布偶,那只布偶也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的分身——机巧偶人。
另一位则是如模特儿般的高姚美女。穿着不符时节黑色大衣的她,正优雅地啜饮咖啡。
“先……先说好喔,来你们打工的民宿住可不是我对朱里提议的。是因为这里的位置刚好适合监视遗迹……”
金发少女不悦地刻意躲开我的视线喃喃说道,怎么听都像是藉口吧。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从今天起就要入住这问民宿了——还请你多指教喔!”
美女如此说完后,露出了嫣然一笑。
她们俩正是出发追踪加贺篝隆也的阿妮娅与朱里学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