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烈日射笼罩的沙滩上,可以看见洁白的夏云像是漩涡般垂直地延伸于远方的地平线。
海风为耳朵送来了平静的海潮声。漂浮在近岸的帆船影子,在波涛间戏要的人群欢闹声,象征
愉悦的因子洋溢于夏日的海滨光景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你能好好说明一下。”
我坐在滚烫的沙子上质问道。今天是在东方龙打工的第三天。利用中午的休息空档,我们
一行人来到了海滩偷闲。
与那种优雅的身段刚好相反,大原婶婶对员工的态度可是极端严厉。包括清扫客房、更换
寝具、配送膳食、洗锅碗瓢盆、收拾垃圾,以及对付任性的客人等等,这间高雅的西式民宿工
作量还真是意外惊人。好在这几天下来,我多少比较习惯了,况且看这些愉快出游的客人心情
也会跟着变好。只不过随之而来让我烦恼的问题,倒跟上述的打工不怎么相关。
“为什么朱里学姊会来这种地方尽情享受渡假的气氛呢?关于加贺篝的事现在如何了?”
“哎呀,不是还在调查吗?”
轻松躺在椅上,同时悠闲喝着热带水果汁的朱里学姐笑道。
她身穿简单的黑色泳装并戴着墨镜。那完全不像高中生的身材毫不吝惜地被披露在众目之下,这种大方的态度让她宛如在国外杂志才会出现的写真模特儿。
她的存在理所当然会成为海滩上的目光焦点,不过身为平凡高中男生的我,总觉得待在她旁边既不对劲也不自然。
“调查……我看好像是每天都在沙滩上玩吧。遗迹的事现在怎么了?”
“遗迹就在这附近啊。你看,在那边。”
“咦?”
我困惑地顺着朱里学姊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缓缓弯曲成弓形的海岸尖端,在距离海岬数百公尺远的近岸,有块黑漆漆类似岩石的玩意儿。那应该是座小到连岛屿都称不上的岩礁吧。
“那不是普通的无人岛吗?”
“不是喔。那是在昭和初期所建造的炮台遗迹——暮海崎要塞观测所。现在炮台当然已经撤除了,不过以前附近的海军基地还会负责保护那座炮台呢。基本上来说也属于市民文化财产。”
“……你该不会是在说真正的遗迹吧?”
“是啊。不然你以为那是什么?”
朱里学姊以从容的表情微笑道。我则沉默不语。被指定为文化财产的二战基地遗址,确实是遗迹没错。但那跟加贺篝应该无关吧?
“不过,刚才所说的只是表面上的纪录。”
“啊……”
果然还有内幕。
“‘第一轮世界’的设施据说就残存在那座炮台遗迹的地底下,但详细情形还不明朗。”
“还不明朗?”
“你想想,我之前不是也说过,那里因为太危险而没法深入吗?主要的坑道已经被水泥堵住了,无法确定人口是否还能使用。”
“所以,加贺篝锁定的确实是那座遗迹吧?”
“妮娅说可能性很高,我也大致赞成她的意见。事实上,前阵子还有人目击貌似加贺篝的人物在这附近现身。”
“耶耶?”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那……我们来暮海崎打工的事……”
“那只是偶然吧?”
朱里学姊促狭地反问我一句。真是讨厌的偶然啊——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既然如此,朱里学姊为何要挑东方龙这问民宿……”
“啊,那是妮娅指定的。她说要住这间,所以我就帮她预约了。”
“原来如此……那家伙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打工了……”
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吧。
情况会演变成如此,完全推给巧合未免太诡异了。主张加贺篝可能会现身的,其实只有阿妮娅一人而已,但那家伙实际上根本不会暴露行踪吧。
真正明显是巧合的,就是我们打工地点附近刚好有座遗迹这点。然而以民宿这种观光设施来说,附近会有什么古迹景点之类的根本不稀奇吧。
总而言之,阿妮娅的确找了许多理由,但最终的目的也只是想出来玩而已。
既然如此就由她去吧,我心想。反正阿妮娅也只是个小朋友,现在又是难得的暑假。
话说回来,那位阿妮娅如今在做什么呢?她身穿泳装、头戴草帽,坐在海滩救生员用的高椅子上,对着双筒望远镜不停窥看。
她所观测的目标,主要就是刚才提过的炮台遗址。看来她还是打算装作在搜索加贺篝的样子。其实根本不必顾虑面子问题,直接下去海滩玩沙不就好了?
嵩月则以保护者的身分待在阿妮娅附近,还不时以不安的表情仰望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阿妮娅。附带一提,嵩月现在也换上了泳装。她那即便隔着连帽运动外套也难以掩饰的好身材,自然是周围瞩目的焦点,至于白点加上红色缎带装饰的泳装款式,难不成是像巫女服装致敬。
理所当然地,想找她搭讪的异性从一开始就没断过,不过那些家伙都被阿妮娅的臭骂赶跑
了。像她们这种情况,或许也算是某种共生关系。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朱里学姊轻轻掀起看来很昂贵的墨镜,侧目瞥着我问道。
“智春,你跟操绪怎么了吗?”
“耶……为什么要问这个?”
由于朱里学姊问得很突然,我的表情或许因动摇而露馅了。朱里学姊见状则露出满意的笑
容。
“总觉得你们在刻意躲避对方啊。现在不也是吗?”
“才、才没有那回事哩!”
我的背上满是冷汗。平常总是飘浮于我身旁的操绪如今确实不在这。她正与杏乘着海滩气
垫在岸边不远处的波涛间嬉戏。尽管她本人似乎不想让我发现,但她那不时偷偷转头看我这边
的动作还是很可疑。
虽说我不是想隐瞒,但她跟我打赌能不能交到女友的事,还是很难对朱里学姊说明。总觉
得告诉她只会让事态更麻烦而已。
“不好意嗯,我突然想去游泳,先失陪了。”
与其苦嗯有什么巧妙的藉口,还不如赶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一想到这点,我便站起身。
结果就在这时,却有个家伙挑了最糟糕的时机从背后叫住我。
“喂,智春……你怎么能抛下嵩月不管哩?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樋口那小子出现了。他身穿已经洗到褪色的T恤以及花纹诡异的海滩裤。才没来几天他就已经晒得很黑,模样就像是个冲浪客。本来他的外型就不差,而这种肤色与装扮也不能说不好看——只要他右手不要抓着那个貌似护符的诡异东西的话。
那玩意儿是什么?
“在那边那座海岬的深处,有一间看起来很不赖的怪异神社。我因为对超自然现象有兴趣,就进去调查了。这是我带回来的礼物,智春,送你吧。”
“送我?”
“嗯。神社里的贩卖处店员说,这枚护符可以帮助你达成恋爱的心愿。”
“唔……”
我叫苦一声,同时勉强接下樋口塞过来的护身符。像这种场合我需要跟他道谢吗?老实说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玩意儿啊。
朱里学姊观察了我们的互动后——
“咦?樋口,你说的大好机会是什么?”
她兴冲冲地探出身子询问樋口。樋口则以一副‘问得好’的模样点点头。
“是这样的,学姊。智春这小子预定在打工旅行结束前向嵩月告白,希望学姊也能协助他。”
一告白?真的还假的?”
朱里学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本人可能比她更惊讶吧,因为我根本没那个打算。
“不是啦。那只是樋口自己胡说八道而已。”
我尽量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否定,然而……
“别再死撑了,智春。你也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吧。”
“不,这跟下不下定决心一点关系也没有。”
“……连操绪也在帮你吗?”
朱里学姊以异常冷静的口气问道。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很难再蒙混下去了。
“不,操绪她……该说是默认,还是旁观呢……”
“你的证词还真是有意嗯啊。”
微笑在朱里学姊那艳丽的嘴唇上扩散开来。她的双眸闪闪发亮,就好像干练的检察官发现辩方证人出现了致命的矛盾证词一样。
接着她便直接朝樋口伸出右手。
“这件事务必要让我帮忙。至于具体的作战计划是?”
“有了学姊加入想必会如虎添翼。目前我所预定的计划,配合智春的没用程度,一共分为四个阶段、合计十二种模式的版本可供挑选。”
樋口紧紧握住朱里学姊的手,并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作战计划。
虽然我一直怀疑樋口根本不是认真的,不过如果这两人联手起来,天晓得他们敢开多恐怖的玩笑。之前击退怪物那次我就觉得,这两人的性格搞不好其实还满接近的。
“……我要去买饮料。”
不陪他们胡闹了——不,应该说我已经无奈到无言以对了吧,总之我决定先离开这里。但就在我的背后……
“不好意嗯,智春,顺便帮我买冰淇淋。”
“我想吃玉米。”
樋口与朱里学姊纷纷任性地要求道。
“……你们等下要给我钱喔!”
我已经失去反驳他们的力气,直接踩着四散着贝壳的白色沙滩离开。如今之所以会感到头晕,应该不只是日照过于强烈的原因吧。
虽然是暑假期间,但对上班族而言依然是非假日,所以海滩上的人潮不算太过拥挤。但话
说回来,这种环境并不会因为人少而产生寂寞的气息,如果我是单纯来渡假的,一定会觉得这
样游泳反而比较惬意吧。结果,为什么我得被莫名其妙的烦恼所压迫,还得去帮忙跑腿买什么
玉米呢?这种怨恨自己不幸体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被这种负面的想法所支配,害我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又有新的倒霉事在接近我了。
“抱歉,我要一份冰淇淋跟玉米。对了,还要一杯可乐。”
我抵达设在海岸边的零售店,以有气无力的声音点东西。
位在柜台后方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店员。他身上戴着叮叮当当吵死人的华丽饰品,头发夸张地倒竖着,厌觉脑袋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这种似曾相识的造型,让我稍微嗯索了一会儿。
“好好,马上来……呃,喔喔喔喔喔I:”
那个似曾相识的店员看到我的脸以后突然大叫起来。
在逆光下我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他的说话声——
“你这家伙,不是夏目智春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凤……凤岛蹴策?”
我察觉店员的胸前刻有逆十字型的刺青后,也随之大吃一惊。
“凤岛……你还活着啊……”
“是啊,托你们的福……等等,我在耍什么笨!谁会那么容易就没命啊,别开玩笑了!”
“不,可是……在上次的事件里……”
这个脑袋不是很好的雄性恶魔,被朱里学姊同时发射的飞弹所击中,还引发了惊人的爆炸火光。从上千公尺的高空坠落,一般来说不可能活命吧?
“那件事不必再讨论了。喂,夏目,既然你都来了,那女孩应该也在这附近吧?”
“呃……难不成你是指阿妮娅?”
“废话!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妹妹,亦即my ideal sister!”
“……不,阿妮娅才不是你妹妹。不只毫无任何关联,甚至还想躲你躲远一点。”
凤岛对所谓的妹妹抱有异样的憧憬情怀,自从上次他首度看到阿妮娅后,便迳自视阿妮娅为妹妹。不过他那个亦即后面是在鬼扯什么?
凤岛虽然有点亢奋,但依旧乖乖帮我点的玉米涂上酱油。
“啊!?夏目,你该不会趁我不注意偷偷把my sister带来海边,牵着她的手练习游泳,然后在中途故意把手放掉,享受她喊着‘呀啊,哥哥真讨厌!’的模样吧?你这个偷妹贼!”
“……拜托,你的妄想也太偏颇了吧!”
刚才的头晕已经进阶为头痛了。我根本听不懂这小子想说什么。
“阿妮娅确实也在这里。”
“什么!?”
“啊,不过不是跟我,是跟朱里学姊一起来的。”
“黑、黑崎……!?又是那女人吗……她竟敢不断妨碍我们兄妹……”
“不,谁跟你是兄妹啊?”
每次吐槽完我都有种无比空虚的厌觉。
“话说回来,凤岛你又怎么会在这?该不会又在当加贺篝的共犯……?”
“别说蠢话。为何我要帮那个自大的家伙烤玉米啊?”
“啊,是喔……”这么说也对。
不过凤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不太好看。
“不过,我现在会在暮海崎,确实是被那家伙找来的。”
“被他找来的?”
加贺篝隆也把凤岛叫来暮海崎?
“是啊。不过,那家伙却突然对我说‘以后已经用不着你帮忙了’。真是受不了啊!我只
好暂时来这问店打工。这里的生意真是好到不得了,我都快累死了。”
“……”
这种话好像不适合对顾客抱怨吧。不过既然凤岛愿意洗心革面、努力从事正当的工作,应该也算是好的结果。
“加贺篝说他不需要你了,是什么意嗯?”
“我哪知道?就是那个意嗯吧?”
“嗯——那加贺篝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来暮海崎?”
“我哪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事嘛,他可能是要来这里的别墅吧?”
“……别墅?加贺篝在暮海崎也有别墅……?”
加贺篝位于片捻滨的别墅已经在恶魔狩猎事件中被炸毁了。不过就算他再有钱,真的能拥有那么多栋别墅吗?
“啊,那栋别墅不是加贺篝的,应该是属于他的射影体的吧。”
凤岛随口订正道。
“所以是琴里小姐的……”
“嗯。总之本来大家是要在那栋别墅碰面,但最后因为我没得去,所以我也不知道确实位置在哪——拿去吧。”
“谢谢。”
我付了所谓的观光景点价,才接过刚才点的食物,随后……
“好,那我也该走了。”
说完凤岛便开始扒掉身上那套店里的围裙。我颇为诧异。
“耶……你也要跟我走吗?”
“当然,哥哥不去找妹妹打招呼怎么行?我已经十天以上没跟my sister碰面了,引发的断瘾症状还让我手不停发抖哩!”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去比较好。不信你自己看吧。”
“嗯啊?”
凤岛先以愕然的表情瞪着我,没多久位于他后方的店内柱子就爆炸了。我俩同时回过头,只见木制的柱子出现了被外力穿透的破坏痕迹。
枪声则是晚了半拍才传入耳中。这是以来福弹所进行的狙击。弹头掠过时,仅距离凤岛的脸大约数公分,并直接贯穿了他背后的柱子。
在谧静而明亮的海水浴场沙滩上,一名身穿泳装的美女高中生,正以卧姿趴在海滩床上,以前苏联制的恐怖狙击枪设下埋伏。
“喏喔喔喔喔喔……又是你这个可恶的黑崎朱里……”
凤岛抱头大声叫苦着,我甚至还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是个不受欢迎的跟踪狂兼变态妹控。
“呃,那没事我就先走罗!”
总之我还是先跟他道别,然后便一溜烟逃开这间被狙击枪所锁定的店。
O
从凤岛那获得的情报,对我们一行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加贺篝隆也在暮海崎也有别墅?”
阿妮娅果然不知道这件事。她不顾嘴里还含着半块培根,激动地站起身。
“智春,你这家伙,不是骗我的吧!”
“哇,不要用餐刀指着人好吗!?还有嘴巴里有食物时也不要大吼大叫!”
“现在不是说教的时候了!”
“是、是这样吗……”
才怪——我低声吐槽一句·
从海滩返回民宿后的晚餐时间,坐在餐厅位子上的,除了阿妮娅与朱里学姊外,还有那只
无尾熊布偶。我则正在替她们送上主菜的肉。其他用餐旅客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这里,真希望
阿妮娅能乖一点。况且她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够醒目了。
“总之……既然特地把凤岛叫加贺篝如今潜伏于那栋别墅的可能性应该很大。这么说来,姊姊也应该……”
“……那不是加贺篝的别墅,正确地说拥有者应该是琴里小姐。”
我试着订正阿妮娅。原本手持叉子大嚼盘中食物的她听了,忽然停下动作。
“琴里小姐?”
还在享用美食的朱里学姊也优雅地侧着头。这么说来,在之前的恶魔狩猎事件中,她也没机会与琴里小姐打照面。
“她就是缠身于加贺篝的幽灵。封印在加贺篝机巧魔神里的副葬处女也是她。”
“原来如此……所以加贺篝希望那个人复活罗?”
“是的。”我点点头。
“……”
阿妮娅突然闷闷不乐起来。身为加贺篝射影体的琴里小姐,跟他的契约恶魔——也就是阿妮娅的姊姊,理论上应该是情敌关系才对。身为妹妹的阿妮娅心情想必非常复杂吧。
“那个女的姓什么?”朱里学姊插嘴问。
“她的姓氏?”
“知道这个就可以调查附近别墅的屋主资料了。如果没有那位琴里小姐的完整姓名,恐怕—很难着手。”
说完朱里学姊便以餐巾高雅地擦拭嘴角。这个提议确实很有说服力。
但仔细想想,我对那位琴里小姐几乎是一无所知。不只是她的全名,就连她跟加贺篝之间的关联都不清楚。
“基本上,机巧魔神的操演者与射影体不可能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只要调查一下,一定能发现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加贺篝不是还满有名的吗?”
阿妮娅脸色不太好看地解释着。我则帮她收掉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
“不,就是因为他有名才反而难调查。尤其是像他那种明星的交友或异性关系之类的。”
操演者与射影体必定具备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这点确实没错。就好比我跟操绪是青梅竹
马,佐伯哥跟哀音是表兄妹:加贺篝与琴里小姐恐怕也交情匪浅。不过以一介平凡人而言,要
想调查加贺篝那种名人的异性交往历史似乎有点困难。
老实说,甚至就连加贺篝与阿妮娅姊姊是何时、何地邂逅的,我们都还无法清楚掌握。
“呼。”
阿妮娅这时很无趣似地吐了一口气。
被随手扔在餐椅上的无尾熊布偶,也是在随后突然开始发表意见。
“……是新屋敷啦。加贺篝隆也的射影体,全名应该叫新屋敷琴里。”
我差点就摔了手上的空盘子,这只恶心的布偶冷不防射出红色的目光并开始动作,不论我见识过几次都很难不被吓到。
“社长,请问你还知道哪些情报吗?”
只有朱里学姊若无其事地追问道。布偶听了很严肃地点点头。
“……我记得以前来洛高教育实习的实习老师们,就有位女性是叫这个名字。”
“实习老师?”
应该不会吧,我心想。琴里虽然不是什么菜市场名,但也不算多罕见就是了。有没有可能是同名的另一个人啊?
结果这番话却不知为何引起了朱里学姊的兴趣。
“那大概是几年前的事?”
“两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有正常上学。这就是所谓太过年轻所犯下的蠢事。”
社长以自嘲的口吻回答道。不过他怎么会认为正常上学是件蠢事咧?
“两年前……”
操绪这时冷不防讶异地大叫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完全搞不懂。
“智春,你忘了吗?”
操绪以谴责的口气质疑我。
“妮娅的姊姊两年前也在洛高吧?”
“啊……”
我终于发现操绪惊讶的理由了。
当时就已经是名人的加贺篝,跟虽是恶魔,但不过是一介交换留学生的阿妮娅姊姊为何能产生接触,甚至交换契约,这一直是我们无法解决的疑惑。
“所以就是来洛高实习的琴里小姐,把阿妮娅的姊姊介绍给加贺篝……是这样吗?”
“这样就说得通了。”
“嗯……应该吧……”
我同意操绪的推论。以射影体的性质来说,琴里小姐跟加贺篝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亲密关系。把琴里小姐这个要素放进去,加贺篝与阿妮娅的姊姊就出现接触点了。明明不是毕业于洛高的加贺篝,为何会对本校的事务那么了解,这点同时也得到了解释。
“呼呼,那就这么说定了。既然加贺篝隆也的射影体名叫新屋敷琴里……今晚我就到附近的别墅调查,如果有可能的对象,明天就展开重点搜索。智春你们也来帮忙吧。”
朱里学姊一边沉稳地吃着点心一边说道。
真没办法啊——我点点头。打从阿妮娅她们出现在这间民宿里,我就料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也罢。比起潜入奇怪的遗迹进行监视,去高级别墅搜集情报还还比较轻松一点吧。
得到了有力的情报,阿妮娅应该会很开心才对——结果我却猜错了。那位金发的小妹妹留学生,如今竟以不悦的脸色默默吃着晚饭。
等所有食物都解决掉以后,她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我要回去监视那座遗迹。”
她拖着无尾熊布偶独自走出餐厅。
O
翌日,也就是打工旅行的第四天下午。
早上民宿的工作都结束后,我们便攀上与海岸相反方向的坡道。
暮海崎是位于滨海的观光胜地,拥有既长又美丽的海岸线。但围绕在其四周的平缓丘陵
上,也有温泉涌出。难怪这里会设立一大堆饭店与民宿。
然而,这里会突然爆红也是最近的事。本来这块土地比较接近让有钱人建筑别墅的区域才
对。
即便是如今,只要稍微离海岸远一点,就可以发现大企业员工专属的渡假村以及许多高级
别墅。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进行综合判断,新屋敷家所拥有的别墅,也是位于这区的某处——应该吧。
“真不愧是高级别墅区……警备看起来很森严啊!”
朱里学姊把不知是哪找来的住宅区地图粗暴地折起来,同时用力摇摇头。虽然她与社长昨晚花了一晚上调查,还是无法确切掌握新屋敷家的别墅地点。
既然是有钱人的别墅,遭宵小锁定的机率就很高。此外这种场所也可能是用来逃税、跟外遇对象幽会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如此,当然不可能随便让普通人找出正确的地址。不管是利用屋主与实际使用者不同人的方式,或是以空头公司的名义持有,都是很有效的手段。即便社长透过他高明的骇客技术,依然找不出这些善于钻法律漏洞的别墅登记资料。实在太恐怖了。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污秽啊!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使用最后手段了。”
朱里学姊以听起来反而很乐的口气表示。
“最后手段……是吗?”
这种说明方式让我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她到底想做什么?
“别墅区总有管理委员会之类的吧。我们去那里打探情报——尽量以友好的姿态。”
“呃……尽量是吗……”
“小奏也要一起来吗?”
朱里学姐无视我的喃喃自语,询问嵩月的意愿。嵩月则愣愣地偏着头。
“我吗?”
“没错。或许会碰到需要色诱的状况啊!”
“啊……那个……”
“放心啦。你只要站在后面露出傻笑就够了。”
依旧困惑的嵩月就这样被朱里学姊半强迫地说服了。不过,那种作战方式搞不好效果会不
错。
至少以这两人的外表而论,管委会绝对不会认为她们是可疑分子。在赶走她们之前,要给
个机会让两位美女解释应该不难。但事实上,要说这两人到底哪里怪,可能得先讨论她们到底
算不算普通人类吧。
“根据地图,前面有一座公园。智春你们就先在那里待命,等我们问出别墅的确切地点再
与你们联络。”
说完朱里学姊便指着坡道上方。我并没有意见。比起在这种大热天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
逛,躲在公园休息当然是舒服多了。阿妮娅则虽然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但也没有特别抱怨什
么。
“那,待会儿再碰头吧。”
朱里学姊微笑地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与其他人则前往她所指定的公园。在强烈的紫外线照耀下,要爬上这条比想像中还陡的坡道真是累煞人也。
因为朱里学姊把嵩月带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操绪和阿妮娅三人而已。这时我突然想到——
“话说回来,樋口跟杏上哪去了?他们好像午饭时间也没出现……”
“不知道。”
“不知道。”
两人几乎同时以不耐烦的口气应付我。
我不经意叹了口气。这两人现在就像刺帽一样。虽说阿妮娅平常也类似这种感觉,但为什
么操绪到现在还在生气呢?
“小杏他们说有事情要准备一下,所以留在民宿里。”
操绪接着又以很没礼貌的口吻补充着。
“准备?”
“就说了不知道嘛·反正铁定是那个——跟樋口有关的无聊计划吧!”
“原来如此……”
我终于搞懂操绪又开始不高兴的理由了。昨天我还想樋口为什么那么安静,原来又在动下一个歪脑筋了啊。
虽然这点不是很要紧,但樋口那家伙为何处心积虑就是要把我跟嵩月送作堆?他也差不多该因为厌烦而放弃了吧。如果他不住手,到最后所有麻烦还不是得由我承担?
离傍晚要上工的时间剩下不到两小时。等返回民宿后,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找樋口抗议。
正当我一边盘算这个一边爬坡的时候……
“对了,有件事操绪很在意……”
操绪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说道。
“什么?”
“嗯……琴里小姐的别墅……真的是普通的别墅吗?”
“嗄?”
我不懂她的意嗯。如果不是普通的别墅那会是什么?难道类似社长他家的那块黑色墓碑吗?
“不是那个意嗯啦!”
操绪发出不平之鸣。她伸出的手指对准了眼前那栋十几层楼高的建筑。
“类似那种渡假公寓的一个房间,要说是别墅应该也可以吧?”
“啊……”
“唔!”
我与阿妮娅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呼。昨晚大家想也没想,就只专注在独栋的建筑物上,但类似这种公寓的一个房间,要称为别墅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假使新屋敷家的别墅位于这种渡假公寓里,去找独栋别墅的屋主或管委会当然没用了。
“真了不起啊,操绪。这应该有一试的价值。”
阿妮娅似乎颇为佩服地说道。
“是、是吗?”
真难得操绪也会露出这种不好意嗯的反应。唔嗯——阿妮娅则用力地点头赞许。
“还在等什么?智春,我们出发吧。”
她直接就朝向眼前的那栋渡假公寓前进。我马上讶异地叫住她。
“等一下。出发……你现在就要进去调查?”
“不然呢?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妮娅瞪了我一眼。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我知道了。走吧。”
我耸耸肩回答她。操绪则以意外的表情回过头。
“智春,这样好吗?”
“嗯。反正……看一下信箱上的名牌应该不犯法吧。”
这种公寓虽然没钥匙不可能进入居住区,但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性。就算万一遭遇加贺篝,朱里学姊与嵩月不在,搞不好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对话。至少那家伙现在没有加害我们跟阿妮娅的必要吧。
不过老实说,我比较希望阿妮娅能赶快达成她的目的,并让她尽早返回鸣樱邸。
那是因为我的打工薪资几乎跟她的食宿费用同额。只要阿妮娅继续待在东方龙一天,我的打工就几乎等于是白打的。
“呼……没想到里面的住户还满多的。”
操绪眺望那座豪华的玄关门厅并发表感想。正如她所言,一半以上的信箱都有贴上名牌。
整体看来,这栋建筑物就像全新的一样,跟普通拿来当住家的公寓相比,八成是这里的利用频率比较低,所以看起来比较崭新吧。
昨夜朱里学姊与社长辛辛苦苦还是找不到新屋敷家的别墅。我们总不可能随便闯进一栋公寓就刚好碰上吧。
一想到这,我便漫不经心地随便扫过信箱上的名牌。
“找到了耶!”
阿妮娅代表胜利的欢呼声让我愕然。太扯了吧,哪有这么简单。
“啊……真的。”
操绪也愣愣地咕哝着。当然罗——只有阿妮娅得意地挺着胸。她指尖所碰触的信箱,确实贴着注明有新屋敷的名牌·那是位于三楼的三O七号房。
“现在要怎么办?”
“呃……这个嘛。还不能肯定加贺篝就躲在这里,搞不好是同姓氏的别人啊!”
我感到进退两难。真没想到会那么轻松就被我们瞎蒙到,这种结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到底在不在里面,去确认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妮娅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直接走向玄关门厅的电子锁。
“进去确认?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走进那个房间罗!”
“没钥匙你想怎么进去?”
“你这家伙,不要小看我。我们这族的能力,你难道忘了吗?”
阿妮娅很没礼貌地驳斥我,接着就自行操作起电子门锁的控制面板。不过与其说她在操作,其实只是随便输入六个数字而已l她大概想找出解除门锁的密码吧。
但像她这样随意乱按,除非运气好到爆炸,否则——
“啊……对哦!”
“哼,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阿妮娅以嚣张到极点的表情点点头。她们所属的福尔切家族,是住在中欧的一种特殊恶魔血统——“食运族”。虽然无法直接进行战斗,但却能自由操纵自己或他人的运势。
虽说她们能储存的运气有限,不可能累积无限度的好运,但要猜中六码的数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这种运气还不足以拿去买乐透或赌马,顶多用来偷开别人家公寓的门锁罢了。
“到现在操绪还是不知道,这到底要算了不起还是不怎么样的能力呢!”
操绪大方地发表她那失礼的感想,幸好阿妮娅本人并没有听到。那个小朋友如今已经穿越了被打开的门,堂堂正正走进公寓的居住区。
“咦……电梯不是在那个方向吧?”
我对着正走向楼梯的阿妮娅背后喊道。
“愚蠢的家伙!进行搜查时怎么能搭电梯。要是被加贺篝发现了,岂不让他溜了!”
我被她痛骂了一番。不过像她这么大声,对方反而更容易察觉吧。
由于我不可能抛下她不管,只好满怀无奈地追了上去。阿妮娅的目标不必说,自然就是三楼的三O七号房。那也是新屋敷家所拥有的房间。
阿妮娅尽管激烈地喘着气,还是一下子冲到了有嫌疑的房间门口。
但她却在房门前突然静止不动。看来气势惊人地跑到这里很容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难倒—她了。
她到底想怎样呢?我也兴致勃勃地在后头观望。阿妮娅这时露出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咕……!”
结果她竟然粗鲁地直接按下对讲机门钤。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乒砰”——轻快的电子音迅速响起。也罢,我自暴自弃地心想。总比破门而入要好一点吧。就某个角度而言,这还算是明智的决定。
不过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应门的声音。这不太像是故意装作没人在,而是真的咸觉不到有人的气息。既然是渡假用的别墅,平常没人住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如果是警匪片,这时候房间里一定躺了具尸体。”
操绪又开始喃喃说着不吉利的话了。光是想像那种场景就让我浑身不舒服。而且如果是加贺篝那个人,真有可能会搞出这种事,恐怖的气氛也更增添几分。
“不好意嗯,可以拜托你进去看看吗?”
我对操绪双手合十。因为身为幽灵的她可以自由穿过墙壁。
“耶——”
结果操绪露出明显不愿的厌恶表情。
“讨厌……如果这里面真有腐败的尸体怎么办?操绪不想当第一目击者。”
“放心啦。站在这里也闻不到什么奇怪的臭味啊!”
我随口安抚对方。阿妮娅听了也严肃地点点头。
“唔嗯。我也拜托你。请你帮忙,操绪。”
“唔唔……真没办法……”
心不甘情不愿的操绪,只好钻进了贴有新屋敷名牌的这个公寓房间。然后不到一分钟她又回来了。
从门缝钻回来的操绪态度突然变得异常认真。只见她以乾硬的语调快速说道:
“妮娅,真的猜对了。”
“什么……”
阿妮娅立刻脸色铁青地绕到我背后躲起来。我也因恐惧而感到双腿发软。
“该、该不会真的有尸体……?”
“不是、不是啦,是加贺篝。”
操绪以亢奋的口气表示。
“应该没错吧,操绪觉得加贺篝待过里面。因为里面有被换下来的绷带。”
“……绷带?”
“对呀。智春忘了吗?加贺篝之前身受重伤。他不是吃了冬琉会长一刀吗?”
“啊,嗯,我还记得……所以你找到的证据就只有这样?”
“嗯,不只哟!”
操绪嘟着嘴唇,以有点迷惘的口气接下去说:
“还有被抛弃的旧戒指跟宝石之类的,一大堆呢!”
“什么?”
阿妮娅把我推开,自己凑向操绪面前。
“你是说……真的吗?”
“……嗯。”
操绪点点头,阿妮娅立刻像是头晕一样以手撑住墙壁。
被人长时间配戴在身上的饰品,会吸收拥有者的运气。身为福尔切家的:贝,亦即食运族的恶魔,只要藉此加以吸收,便能转换为自己的生命力。既然房间里有大量被抛弃的宝石及首饰,就代表阿妮娅的姊姊确实住过里面。
“等等,操绪……加贺篝他们现在人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我代替情绪产生激烈动摇的阿妮娅确认道。操绪则以没什么把握的口气回答:
呵嗯。搞不好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该怎么说,感觉吧?里面已经找不到任何行李了。”
“行李……都搬走了吗?”
所以他们真的已经离开别墅了。该不会是发现我们在搜索,所以才放弃这座基地吧?总觉
得这种可能性很低。还是说,另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还有——”
操绪正要再度开口,却露出了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
房间里还发现了什么线索吗?我感到很好奇。最后操绪终于下定决心表示:
“……我们,好像已经被包围了。”
“嗄?”
这句话就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了。我想也不想,便从公寓的通道往楼下看。
一想到我们是以非法入侵的方式闯进来,就觉得这种心态不值得鼓励。然而,在理性产生
作用前,身体有所动作总是人之常情,总之,最后我还是偷看到那些包围我们的人了。
在渡假公寓特有的热带风情中庭里,站着几个气氛明显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那些我不认识且身着制服的少年少女们,在仲夏的强烈阳光下,就像是正在狩猎的狮群
般,围着这栋公寓虎视眈眈。
他们身上的制服我并不熟。不过袖口上所缝的标章我倒是有印象。那就跟雪原瑶他们的一一
样。
刻意设计成纹章风格的“GD”文字。
“……学生联盟……怎么会?”
我如今能挤出来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包围这栋公寓的正是隶属学生联盟之GD——也就是武装学生指导员们。
O
那种看起来又紧又难以活动的制服,实在不太适合在这种观光胜地出现。不过光是凭这点
就可以看出,GD们绝对不是来这里渡假的。在那些人严肃的眼神中,甚至还飘荡着些许冰冷
的杀气。
弓……我们应该没做什么坏事吧……至少还没有。‘
操绪的双眼因为不安而乱晃起来。这样可是非法入侵民宅的现行犯啊——我则在口中自言
自语道。
“我猜,那应该不是针对我们而来的。”
“嗯嗯,一点没错。”
阿妮娅也冷静的赞同我的看法。
包围这栋公寓的学生,在可见的范围内只有四人。总人数大概也不会超过七或八人吧。虽
说这些家伙不可能全都是操演者,但战力还是相当可观。
如果是为了抓我们这几个小角色,没必要动用这么庞大的队伍。
“所以说,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加贺篝?”
“恐怕是吧……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呢?”
阿妮娅以狐疑的表情啃着手指甲,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纠正她这项坏习惯。
“你的意嗯是?”
“我不明白他们追捕加贺篝的理由。之前他辗平明莲寺的学生会时,学生联盟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了,为什么现在才要大费周章地包围这里?”
“啊……这么说来冬琉会长也提过,学生联盟并不会千涉加盟学校各自的校内纠纷,好像是这样吧。”
所谓学生联盟的任务,据说主要是保护在校外的一般学生。相对地,如果加贺篝在加盟学校内捣乱,就必须由各校的学生会自行负责处理。因此在上次的点火装置抢夺事件中,GD并没有出动。
“那为什么GD现在要出动?”
“天晓得……?”
这个问题可考倒我了。
“或许是为了防范加贺篝侵入遗迹吧。但那也不是GD的任务啊。学生联盟并不算司法机关,也没有权力制裁加贺篝先前的犯罪行为……”
阿妮娅努力嗯索着,稚嫩的脸庞上还浮现出苦恼之色。
操绪则淡淡地叹息道:
“那个……等下再想好不好?操绪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要逃跑?”
我困惑地反问对方。为什么我们非逃不可呢?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与学生联盟为敌的事。
“光是来找加贺篝这点就够可疑了。”
操绪如此反驳我。她的观点也不是没道理。
“如果被抓去审问的话会赶不上傍晚的打工哟。智春也不想牵扯进麻烦事里吧?”
“这是没错。”
我再度瞥了一眼那些包围公寓的家伙。
“不过如果一看到他们就落荒而逃,届时一旦被抓到就很难辩解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儿好?”
“嗯……也是啦。但操绪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操绪又开始乌鸦嘴了。
当然,我也不太想跟学生联盟扯上关系。只可惜我们实在太晚发现他们了。如今公寓的各
个方向都已被完全包围,这种刻意设计得很开放的建筑物又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与其如此乾
脆放弃无谓的抵抗,堂堂正正走出去比较好——正当我已经打算放弃逃跑时……
“夏目先生,请往这里走。”
一个冷静而清脆的说话声自我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响起。夏目先生?
在我们的背后,也就是公寓的通道中央,一名少女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那。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竟然完全没感觉。一时之间我还产生某种彷佛看到幻影的超现实感。操绪与阿妮娅也一句话都不说地愣住了。
“目前不能让诸位与GD发生接触。建议你们逃走。”
只有少女依旧维持平淡的口吻告知我们。用词虽然彬彬有礼,但总觉得好像很乐在其中。
我傻傻地凝望着对方。
她的唐突出现并非造成我惊讶的理由,不,或许那也是一部分吧。然而比起那个,还有另
一项更令我娅口无言的事实,那就是其实我认识这位少女。
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黑发,宛如妖精般远离俗世的美貌,此外还有雕刻成羽毛形状的银色发饰。
“你是……”
我劈头就说,但接下来便吐不出其他的字了。
“凤岛。凤岛冰羽子。”
少女展露冶艳的微笑说明道。
她这袭统一为单色系的哥德萝莉服,其实意外地性感。完全裸露出的双肩线条看了就让人怦然心动。当然,现在不是为了这种事心猿意马的时候。
我在洛高的校舍曾见过她一面。她就是同样要出席暑期辅导的那位冰山公主嘛。
“怎么会……呃,凤岛同学,你怎么也跑到这里?”
我混乱的嗯绪暂时无法发挥功用,一直陷入某种身处梦境的错觉。凤岛冰羽子确实是一位即便在梦中出现也不为过的绝色美少女。但即便以作梦来说,这个梦也太没逻辑了吧。
“凤岛正在进行观光旅行。听说这附近有个知名的灵异地点。”
说完,她便指着位于海岬近岸的那座无人岛。
“观光旅行?”
“是的,来这栋公寓则是为了找人。”
凤岛冰羽子平淡地解释道。尽管内容听起来像是为了应急而随便编造的故事,但出自她这种冷冰冰的美少女之口,反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说服力。仔细想想,我们会溜进这里,可疑的程度其实根本不输给她啊。
此外,她会在学校被人称为“公主”的理由我也懂了。难道她在教室里也是用这种口吻说话吗?
“那么夏目先生,有话待会儿再谈。看来里见恭武也差不多要出动了。”
“里见恭武?”
“他是加贺篝隆也正在追踪的学生联盟GD。为了确认这个房间到底有没有人,他正爬上这层楼。”
说完,凤岛冰羽子便将视线转向背后的楼梯。我虽然完全感觉不到GD们的脚步声,但总觉得可以相信对方的叮咛。
“等一下,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事?你究竟是谁?”
操绪以强烈的质疑眼光瞪着冰羽子。
冰山公主则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凤岛并不是诸位的敌人——至少目前还不是。”
“唔……你、你说什么?”
死命盯着冰羽子不放的操绪反而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操绪会辩输别人的场合也算是满罕见的。乍看下她虽然不认输,但内心的感受却完全表露无遗。或许是因为操绪天生就跟冰羽子这种人处不来吧。
“刚才已经说过了,诸位不该与GD发生接触。尤其是阿妮娅小姐。”
冰羽子眯起细长的眼睛,刻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为什么?”
阿妮娅愕然地蹙着眉,冰山公主则对她微笑道。
“因为您是克莉丝汀·福尔切小姐的妹妹。”
“咦……”
“里见恭武的目的是逮捕魔神相克者。身为加贺篝隆也的契约恶魔亲人,可说是非常理想的人质。”
除了冰羽子以外,在场所有人听到这都倒吸一口气。为什么她可以连这种小细节都知道?
像克莉丝汀与加贺篝之间的关系,就连身为亲妹妹的阿妮娅也是前不久才搞清楚的。
然而,不必多加考虑也可以认清她讲的的确是事实。如果那个叫里见的家伙想要追捕加贺篝,不可能不知道阿妮娅的存在。
虽然我很好奇冰羽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了。让阿妮娅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让阿妮娅逃走……该怎么做才好?”
束手无策的我喃喃问着。这栋景观良好的建筑物,不论从哪个方向开溜,都很难不被包围
这里的家伙察觉。
在这种状况下,冰山公主依旧一派轻松。
“如果夏目先生愿意帮忙,倒是有一个法子。”
“……我?”
是的——冰羽子点点头。
“刚面有一具紧急避难用的逃生梯。凤岛与夏目先生留在这里当诱饵,操绪小姐与阿妮娅
小姐则趁机离开。”
“操绪也要一起逃跑?”
一脸不满的操绪打断了冰羽子的话。操绪吸了一口气后,打算继续反驳,但静静摇头的冰
羽子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不能让阿妮娅小姐自己一个人走吧?况且只要不让GD察觉夏目先生是操演者,他
们也找不到发飙的理由。”
“唔唔……”
被这种有条有理的说法辩倒了,操绪只能悔恨地颤抖着嘴唇。
“……你指的紧急逃生梯是这个吗?”
阿妮娅步向走廊末端的公共空间,发现一具类似冰羽子所说的玩意儿——被防护栏围住的铁制梯子。这想必是为了火灾避难与设备检查所安装的吧。虽然出口被锁住了,不过小个子的阿妮娅应该可以轻松钻过缝隙。
的确,只要利用这个,就可以不经玄关门厅离开这栋公寓。然而问题是……
“走这里……站在外面的人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
阿妮娅以狐疑的目光瞪着冰羽子。
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的,我心想。
逃生梯的位置,刚好就在站着监视公寓的GD成员视野内。利用这玩意儿逃跑,不管是否能成功都会被视为可疑分子吧。根本没用嘛——操绪似乎有点开心地嘲讽着。
但冰羽子的优雅态度一点也不受影响。
“没问题。这里就交给夏目先生与凤岛,两位请先准备逃脱吧。”
她所在意的,毋宁说是背后的楼梯动静。看来GD那些家伙已经愈来愈逼近了。我也跟着焦躁起来。
“交给我们?你的计划是?”
“请不必捻心,夏目先生只要配合凤岛就可以丁。”
“耶?可是凤岛同学,你到底……”
“凤岛要像这样。”
说完冰羽子再度对我投以仿佛妖精的微笑。
然后她便用力吸了口气,冷不防——
发出尖叫声。
“不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连捣住耳朵的时间都没有。
这种音量真是太吓人了。
那是压倒一切的美妙嗓音。带有透明感且丝毫不抖音的女高音,侵入我的头盖骨内响彻不
绝。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我们霎时陷入恐慌,但随后她又……
“请住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样的音量铁定会传人正在监视公寓的GD成员耳中吧。
事情不好了——任何人听见了都会这么想。
站在紧急逃生梯那个方向的监视者,也为了检祝发生什么事而离开工作岗位。这种情况下应该不能责怪那人机心人意吧。
发声结束的冰羽子对着陷入恍惚状态的阿妮娅与操绪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又优雅地行了一礼。
“——那么,请趁现在逃走吧。”
大概是已经失去抵抗力气了,只见阿妮娅就像个机器人似地僵硬地动了起来,并依照冰羽于所言自己爬下逃生梯。轻飘飘的操绪也跟在她后头。
留在通道上的就只剩下冰羽子和我。
我愕然地对她投以求助的目光。
做出像刚才那种引人注日的事之后,现在才考虑躲起来似乎很蠢。但站在这里空等也只会被GD的家伙逮捕,我实在不觉得那些人会平白无故放我走。
毕竟刚才的尖叫充满了轻易就能让人误解的内容。以世间的一般眼光,铁定会误以为我非礼了冰羽子吧。
但能够证明我清白的操绪等人又已经离开现场。难不成这是仙人跳——?
粗暴的脚步声从背后的楼梯传来,冷汗像瀑布一样自我的背部喷出。
冰羽子以手臂环抱我的脖子也是在同—时间……(插图)
“凤、凤岛……同学?你想……”
“请不必担忧,夏目先生。”
冰羽子引领我的手臂,跟着搂住她自己的腰肢。从旁人的眼光看,只会觉得这是一对感情亲密的男女朋友吧。感受到冰羽子贴得不能再紧密的体温与香味,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公寓走廊现身的GD们,看到我们也愕然地停下了脚步。
处于这种姿势下,由于我们紧紧地贴着彼此,GD们大概也很难辨认我们的身分吧。
不过相对地,我的身体也因此完全无法动弹。被陌生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做这种事,这是某种享受他人视线的禁忌游戏吗?
呼——冰羽子冰凉的吐息吹到我的耳垂边。
“真没办法——只能期待那些人还懂得非礼勿视的基本礼节了。”
疑惑在我的脑海中打转。真没办法——在这种无法自由行动的姿势下你还想做什么?意嗯是要故意演一出戏给那些人看吗?还是说——
“——!?”
嘴唇突然压上来的柔软触感,让我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呼吸也停止了。
搞不好就连心脏也不再跳动。
身体僵硬得像是被石化一样根本没法动。如果一瞬间放松对面肌肉的控制力,搞不好会直接瘫软在地上也说不定。
这当中冰羽子的唇依然没离开我身上。我感觉好似经过了近乎永远的漫长时间。
GD那些家伙终于尴尬地离去了。留在走廊上的又只剩下我们两人。
然后再经过数秒钟,冰羽子才总算放开我。
我摇摇晃晃地退后好几步,要不是靠在墙壁上,我应该早腿软了吧。
“凤岛、同学……你……刚才,做了……”
我也觉得自己的模样很蠢。
冰羽子则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露出无法判读感情的眸子笑道:
“希望您不要对他人透露这件事——尤其是科学社的炫塔贵也社长。”
“咦?”
她点出了一个令我意外的名字,不过尚未恢复冷静的我并没有做出回应。
冰羽子宛如芭蕾舞者般,以优雅的脚步转了个身,确认四周的状态。
“那么,就恕凤岛先告退了。”
她以丝毫厌觉不出体重的轻巧动作步向紧急逃生梯。
我则慌忙叫住她。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她那闪烁出银色光芒的秀发飘逸着,并朝我露出美艳到刺眼的微笑。
“有朝一日,再会。”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即便后来我察觉她是一口气从三楼往下跳,也丧失惊讶的力气了。我的脑袋早已超过处理能力的极限,只感觉到强烈的麻痹而已。
我毫无防备地呆站在原地,以手碰触刚才被冰羽子吻过的嘴唇。
一股淡淡的花香依旧残存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