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第一目击者操绪的证词,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照着那个女人——她是叫凤岛吧——的话,操绪跟妮姬一起爬下紧急逃生梯。本来在那
边看守的学生联盟成员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们就轻松走到公寓外面的马路。之后本来预计要去
朱里学姊说的那座公园跟大家会合,但途中阿妮姬却突然自己一个人跑走……”
我试着深入挖掘操绪的证词。阿妮娅为什么要跑走?
“嗯,操绪也不清楚呀。该不会她想追赶什么吧?”
“追赶……什么……?”
阿妮娅因为追逐花朵或蝴蝶之类而迷路的模样一瞬间出现在我的眼前。
就我平日的认知,阿妮娅并不是这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虽说以年纪而言,她会做出这种
不分轻重的鲁莽举动并不奇怪。
“为什么操绪当时不追上去呢?”
“操绪有追呀,可是也顶多追一段距离而已。人家又不能离开智春太远。”
“啊,对喔。”
我沉默了。这么说来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只见操绪很不满地瞪着我。
“话说回来,智春刚才又做了什么?如果智春赶快离开那间公寓的话,操绪或许就能赶上妮娅了。”
“唔……那个,没什么啦……”
我忍不住狼狈地撇开视线。总不好承认自己是因为被凤岛冰羽子吻了,所以才发了好久的呆吧。操绪发现我这种明显可疑的举动,立刻‘嗯嗯?’地皱起眉。这家伙的直觉向来是不可小觑。
“真可疑……”
“怎、怎么了吗?”
“对了,之后学生联盟的人应该有跑过来吧。那个叫凤岛的女人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不,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因为对方连问也没问。”
“那些家伙什么都没问……?她可是发出吓死人的尖叫声哩?”
“啊,嗯……反正学生联盟的人应该也很忙吧。”
“哼。那些家伙大概长什么样子?”
“这个嘛……我没看清那些人的脸。”
“没看到脸?你们不是在同一层楼吗,怎么会看不清楚哩?”
操绪继续戳破我话中的矛盾。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从询问者转变为被质疑的对象了。至于真正的理由,当然是我的视野完全被距离超近的冰羽子脸庞完全挡住,但这怎么能对操绪说出口呢。不过照这样看来,被她拆穿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幸好赶来跟我们会合的朱里学姊救了陷入绝境的我。
“妮娅是自己要跑掉的吧?不是被其他人抓走?”
“嗯……是呀。”
操绪垂下目光、回溯自己的记忆。呼呼——朱里学姊则以手指点着自己的前额。
“既然这样,现在暂时还不必担心她。况且社长也还在她身边吧。”
“……社长?是指那只难看的无尾熊布偶吧……是呀,没错。”
操绪以不大能接受的表情点点头。
正如朱里学姊所言,阿妮娅今天一直抱着科学社社长的分身——无尾熊布偶。
牺牲暑假回洛高补习的社长,还是可以透过那只布偶感应到阿妮娅的动向。既然那位社长并没有主动联络,就代表如今的阿妮娅并没有遭遇危险吧。
“老实说,我比较关心学生联盟的企图。此外还有那个叫凤岛的女子也是。”
朱里学姊抚摸充满休闲风格的草帽边缘,口气不大吉利地说着。
听到凤岛这个名字,我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嵩月也不解地歪着脑袋。她似乎从刚才跟我们会合起,就一直对我的表情很在意。
幸好这时候操绪并没有注意我。
“呃……那个凤岛该不会跟凤岛蹴策有关吧?例如兄妹或亲感之类的。”
“亲感?你是说那个蠢凤岛的亲感吗?”
朱里学姊以不甚意外的表情摇摇头。
“我没听说洛高有像那样的学生……小奏,你有印象吗?”
“不。”嵩月露出困惑的表情。“啊……嵩月家跟凤岛家几乎不来往的。”
“是吗……也对喔。毕竟两家感觉就像天敌一样……”
“天敌……?”
这个词我很难视而不见。嵩月与凤岛是天敌吗?
唔呼呼——朱里学姊不知为何开心地微笑道。
“想也知道罗。嵩月家的属性为红莲地狱(Pyroclasm)之烈火,凤岛家的属性则是冰冻地狱(Cryoclasm)之寒气,双方的立场可说是最极端的。如果认真打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是、是这样吗……”
面对寻求意见的我,嵩月脸红地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何会让她不好意嗯。但总之还是尽量不要让嵩月与凤岛战斗比较好。即便冰羽子真实那个凤岛的亲感,也要极力避免事态发生。
至少目前这两人还没有交手的理由吧……
“咦!所以凤岛冰羽子也是恶魔罗?”
我讶异地喃喃说道。操绪则对我无奈地耸耸肩。
“什么嘛,智春现在才发现?”
“不,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啊。至少跟那个蠢凤岛的气氛截然不同。”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这个姓氏很少见,两人应该不可能毫无关连吧?如果要讨论长得像不像的问题,嵩月同学跟她爸爸也不像呀。”
“啊呜呜……”
突然被操绪点到的嵩月一脸狼狈。的确,那位顽强的大叔乍看下任谁也不会相信是嵩月的血亲。但这跟凤岛的情况是两码子事吧。
“该怎么说……操绪觉得那两个人差别也没有很大耶。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是兄妹吧……”
为什么——我以视线追问操绪。操绪则自信满满地回答:
“因为凤岛不是一直很希望有个妹妹吗?如果冰羽子同学真是他妹妹,他还有必要妄想那种事吗?”
“原来如此,这么说太有道理了……有那种标致的妹妹,还需要去妄想别人当妹妹吗。”
我不知为何非常能理解操绪这番话。不过听了我的赞同后……
“……标致……”
引发嵩月反应的词汇却很诡异。她因为没有参加暑期辅导,所以尚未见过凤岛冰羽子本人。
“不过……对喔,假使凤岛冰羽子是恶魔的话,她会知道里见恭武这名GD的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我突然想到这点并喃喃说出口。朱里学姊听了,立刻以颇为警觉的目光关注我。
“里见恭武?那个男的也追加贺篝隆也到这里来?”
她的反应之激烈令我惊奇。
“学姊认识那个人吗?”
朱里学姊以否定的姿态摇摇头。
“不,不能算直接认识,只是听过关于那家伙的传言。”
“传言?”
“那家伙名声似乎不是很好。听说他滥用GD的权利,把自己学校的学生会当做私人武力使用。此外他还以非常激进的做法争夺盟主的地位,不过,事实上却是一个骄纵成性的臭小鬼。”
朱里学姊以一如往常的沉稳语调加上嘲讽的表情说明道:
“GD会在普通学生没受害的情况下出动的确很诡异,但如果是里见恭武就不需要讶异
了。他大概是想打倒加贺篝,当作自己的一大功绩吧。不然他就是想从加贺篝手中夺取某样事
物……”
“唉……看来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以现今的学生来说,算是非常罕见的类型吧——我抱持着如此不置可否的感想。不过话说
回来,骄纵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个市侩的人罢了。”
朱里学姊一句话就否定了那家伙。
“总之,不要想跟那个人成为朋友比较好·大家先回民宿吧。我们在搜寻加贺篝的事,最
好也不要让那家伙发现。”
“呃……可是,这样好吗?放着阿妮娅不管……?”
“放心吧,那孩子基本上也是恶魔。如果遇到一般的变态或绑架犯应该能自行排除才
是。”
“唉……”
是没错。我转念一想,以阿妮娅的外型来说,与其被学生联盟或加贺篝盯上,在路上遭遇
变态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如果是那种角色,阿妮娅一人就足以应付了。就某个角度而言,乱碰
她的危险程度比对嵩月她们出手还大,毕竟她可是难缠的“食运族”恶魔。
我看看手表,离傍晚的工作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左右。如果再不赶回民宿就不妙了。站在
外面烦恼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还是先回民宿一趟吧——我半放弃地做出了如此的结论。
“那个……”
嵩月这时小心翼翼地将某样东西递到我面前。原来是洗得很干净又折叠整齐的手帕。我因
为不懂她的用意而困惑,嵩月只好略略偏过头凑近我面前。
“有东西,沾上去了……在嘴唇边。”
“耶?”
我反射性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嵩月借给我的手帕果然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那是反射着艳光的水色颜料,我对这种颜色感到似曾相识。刚才嵩月会一直注意我的脸,
可能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吧。
“……口红……?”
嵩月面无表情地喃喃蜕着,语调显得很僵硬·周围的温度似乎也瞬间降了好几度。我无意识地别过脸闪避她,结果刚好对上露出笑容的操绪。
“喔——……”
操绪俯瞰嵩月借我的手帕,以前所未见的温柔口气叫了一声。焦躁的我则什么也说不出口。不对,你们千万不要误会。那只是一次小意外,我是说真的。
朱里学姊则以颇为厌兴趣的模样回过头微笑。我希望她不要只顾着看好戏,设法出手救我,但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请智春说明一下吗?”
操绪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嵩月则腼腆地点头附和。
在那之后我就见识了何谓地狱。
O
累得半死的我,总算在傍晚打工开始前及时赶回民宿。结果在东方龙的玄关门厅,却遭遇了一名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身着一袭夏季洋装的年幼少女。
淡淡的金发与略带点灰色的湛蓝眸子,尽管端正却总是气呼呼的脸庞。本来应该跟操绪走
散的阿妮娅,现在却坐在藤制的沙发上疲惫地打瞌睡。看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先跑回民宿了。
“嗄……”
不过我依然为此惊愕地愣住不动了。操绪与嵩月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阿妮娅一个人回来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这种认路的能力大部分的小猫小狗都会。真正的
问题在于她其实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坐在阿妮娅对面的,是一个态度轻浮的男子。
他身上挂着大量华丽的装饰品,赤裸的上半身直接套上皮衣,怎么看都觉得脑袋不太好。
男子要说帅气嘛,算是勉强及格,但显然缺乏人品。这时那张脸正缓缓松弛开来——
“凤岛……?”
“嗯啊?”
听见我带有困惑意味的呼喊后,凤岛才懒洋洋地转过头。
看到他那张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感的脸孔,我甚至无法紧张起来。为什么这名男子会出现在
民宿里?他不是在海岸边卖烤玉米吗?而且他是怎么找到阿妮娅的?
“你这家伙……为什么……?”
我表情呆滞地喃喃说道,结果却有人冷不防轻推开我的肩膀。
“你先让开吧,智春。”
极其沉着的朱里学姐取代我向前走出一步。与那充满慈祥气氛的口吻刚好相反,她浑身散
发出一种冰冷的杀息。原本静谧的旅游胜地民宿,也同时被“喀锵”一声——沉重的弹药装填音打
破了。
发现朱里学姊举起跟某宇宙海贼相似的手腕内藏霰弹枪后,凤岛也不禁脸色大变。我记得
学姊那把枪是可以装入强大的强OO号鹿弹。发生挟持事件时,特种部队也经常用这种子弹射穿
墙壁。在近距离被这种玩意儿命中,凤岛应该会马上身首异处吧。(译注:原本是拿来猎鹿用
的大型霰弹,杀伤力强,适合近距离使用。)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这种场合朱里学姊依旧是满脸笑容,凤岛慌忙站起身。
“等、等一下……黑崎,你不要误会……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
朱里学姊并没有栘开枪口,只是微微偏着头。
“我只是顺便帮她带路而已。谁教我刚好遇见了好像迷路的my sister。”
“带路?刚好遇见?”
“是、是啊。那边的海岬不是有栋破烂教堂吗?我晚上都睡在那里。结果傍晚却看到阿妮
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嗯,这应该叫什么,命中注定吗?”
“……妮娅,真的是这样吗?”
朱里学姊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确认道。
阿妮娅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疲惫的口气回答。
“是啊……客观而言,事实大致是如此。”
呵不过,教堂是指在海岸另一边的那座吗?好像满远的耶。乙
操绪远眺窗外并浮现惊讶之色。
“就、就是那里了。”
阿妮娅则不知为何焦虑地闪开视线。操绪马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呵为什么你要跑那么远呢?还突然把操绪扔下不管。b
“唔……抱歉。老实说……对了,是蝴蝶。我看到很稀有的蝴蝶,所以就不顾一切追了上去,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小心走散。毕竟我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嘛。”
这绝对是鬼扯——在场所有人都在心底呐喊道。
不过我们也缺乏辩驳阿妮娅的证据。就算硬逼她,以她这种好胜的个性也不可能会老实招认吧。
总之在与操绪走散前,阿妮娅一定是目击了什么重要的事物。然后,她才会独自沿路追逐那个目标,最后来到海岬的教堂附近。
凤岛表示他是刚好与迷路的阿妮娅不期而遇,看来应该是真话吧。
加贸篝的藏身处与海岬的教堂距离颇远。如果尽全力冲到那边,会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是很正常的。阿妮娅现在会如此疲惫同样也得到了解释。
总之阿妮娅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这点倒是可以庆幸。然而,我们还是很想知道她到底追逐什么玩意儿到教堂附近,只是看样子她并不会轻易松口。
“咦?所以说,妮娅能顺利返回民宿,都是凤岛的功劳……?”
操绪颇为意外地咕哝着。
“我一开始不就这么说了吗?算了,这点小事不需要你们道谢。照顾妹妹本来就是哥哥的责任嘛。”
凤岛装模作样地回答道,不过我们都当作耳边风。阿妮娅又不是你这小子的妹妹——现在还要吐槽感觉就跟他一样蠢了。只不过,为何那家伙会对所谓的妹妹如此执着?我很在意这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
“啊……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喔?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叫凤岛冰羽子的女孩吗?她现在应该是洛高一年级生。”
我说话的同时无意识地遮住自己的嘴唇,操绪与嵩月则斜眼瞪着我。这样我很难说话耶。
“冰羽子……?”
凤岛面露不解之色,然后又以不太认真的模样歪着脑袋。
他这种过于冷淡的反应让我非常疑惑。难道那两人真的毫无关联?但同为恶魔一族,应该,可能没有丝毫牵扯吧。这么看来,凤岛冰羽子是否为恶魔这点反而出现疑虑了。
凤岛这时终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那个女孩怎么了吗?”
凤岛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虽然总觉得他好像是假装的,但又想不出他要对我们说谎的理田。
“没事。如果你们不认识就算了。”
结果线索还是在此中断了,我厌到有点失望。冰羽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下午时她为何要协驯我们?这两个疑惑依旧无法得到解决。
“所以你想在这里待多久?”
我冷漠地问对方,那家伙立刻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
“什么嘛,看你一副想把我赶快撵走的样子。”
“当然罗。”
我有点不爽地叹气道:
“上次的客机失事事件,你害我们费了多大一番苦心——现在可别翻脸不认账啊,还有人
为此而牺牲……”
“等等等等,你先冷静一点。上次的事都是加贺篝一个人搞出来的。我只是被雇用为送他
到飞机那的司机罢了。”
“总之你帮了加贺篝的忙,这是事实。”
“但那架客机最后并没有坠毁啊。而且我还差点被那边那个女的打死了。哪有人会对活生
生的血肉之躯发射那么多飞弹啊。”
凤岛边说边以忿恨的眼神瞪着朱里学姊。
朱里学姊依旧保持微笑,一句话也不说。凤岛只好无力地耸耸肩。
“而且很抱歉,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要请我吃晚饭。”
“有人要请你?”我很惊讶。“难道是阿妮娅?”
“不。是跟你们在一块儿,一位小个子又很有活力的女孩。感觉应该是运动社团的人
吧。”
“耶……”
他指的该不会就是杏吧?面对陷入苦嗯的我,凤岛依旧保持漠不关心的语气。
“她好像要举办一场宴会的样子?”
“……宴会?”
这我就真的完全听不懂了。他到底在说什么——我以眼神询问嵩月,然而她也只是默默地摇着头。而操绪也瞪大了双眼,头上尽是满满的问号。
话说回来,在我们出门前,樋口跟杏好像就说过有事情要准备——
“啊……智春,你们回来啦?”
轻快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杏终于在门厅露脸了。身穿围裙的她,怀里捧着刚烤好的蛋糕与大量的爆竹。
“你们好慢喔!宴会已经准备好罗!”
杏以亢奋的口气说着,一对大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罪恶厌。
“那个……抱歉,你说的宴会是?”
“哎呀?樋口没有告诉大家吗?”
对方反而比我更吃惊。
其余的人同时点头。没听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最近也没有人生日。真拿樋口没办
法啊——杏见状便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暂时不比工作。因为有客人要在海边举行结婚典礼的园游会,民宿里的餐厅则被黑崎学姐全部包下了,所以啰,我叔叔建议,干脆大家乘个机会聚一
聚,痛快地大吃大喝一番。”
“啊,原来是这样……”
这很像是大原叔叔会出的主意。但事情真的这么单纯吗?杏姑且不论,我很难想像樋口也
会为这种事那么卖力地准备。
“很好的点子不是吗?暑假大家还特地来帮忙,稍微吃个好料也是应该的。”
杏轻松写意地笑着说道。她都这么表示了,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为什么连凤岛也找来了?”
我凑近杏的耳边偷偷问她,杏听了便愉快地眯起眼。
“咦?他不是妮娅的乾哥哥吗?哎,其实我也搞不太懂啦。外国人的亲属关系好像很复
杂,哈哈。”
满脸笑容的杏让我沉默不语。现在我怎么能对她说“凤岛其实是跟阿妮娅完全无关的变态
妹控”呢。
“那,大家先去洗手,等下再到餐厅集合。”
说完杏就加快脚步离去了,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太多难以解释的误会,让我不知从何订正起比较好。况且话说
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负这些责任啊?
“……阿妮娅,听好罗?看来有人误解了你跟凤岛的关系……”
我以疲惫的声音解释道。本来应该去对凤岛抱怨的,应该是这位年幼的留学生才对。说起
来不论她现在再怎么疲惫,听到刚才的误解也毫无反应,未免太诡异了吧。
没想到阿妮娅却只是以不耐的表情半睁着眼皮,对洋洋得意的凤岛投以一瞥。
“不必管他,反正没有实际上的损害。”
她以平日那种傲慢的口气吐了一句。
凤岛则以笑得阖不拢嘴的表情端详阿妮娅,同时发出“嘿嘿嘿”的声音。看到这两人的反
应,我才觉得自己认真担心这种事还真愚蠢。凤岛的行径确实不会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害,只
是会让人感到很郁闷而已。我试图这么说服自己,同时烦躁地摇了摇头。
至于这时朱里学姊对阿妮娅露出的不安表情,就姑且当作没注意到吧。
O
宴会打从一开始就显得兵荒马乱。
原因有很多,首先参加者的名单就大有问题。让双方和周遭都认定是天敌的嵩月与凤岛见面,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问题了。
同时凤岛在席间一直试图逗阿妮娅开心,但阿妮娅本人却闷闷不乐。朱里学姐则为了为了随
时能射杀凤岛,还从房间取出链炮架在宴会场地,使这里充满了不安的气氛。跟一般的宴会光
景可说是大异其趣。
杏似乎很中意充当社长分身的那只丑陋无尾熊布偶,从刚才就一直对着那玩意儿说话。有
时候她还会兴奋地拍打无尾熊的背,或是抓起它用力转圈圈之类的。看来应该没有人告诉她,
社长本人也会感受到一模一样的冲击吧。我看着看着,突然有点同情起炫社长,但现在也没空
管这么多了。
毕竟最糟糕的宴会出席者还有其他人。
“哈哈哈……很热闹吧,智春!”
当我与嵩月正默默吃着东西的时候,樋口突然以做作的笑脸凑了过来。
为什么只有这家伙没换便服,而是穿着类似侍者的服装呢?只见他以干练的动作端着放有
热带水果汁的托盘。
“吓,这张桌子也太窄了吧。抱歉,嵩月,请你稍微挤一下。”
“啊……嗯。”
嵩月照樋口所说,乖乖地挪了位子。
结果嵩月变成坐在我的旁边,而且还是几乎肩并肩的超近距离。然后,樋口便大刺剌地坐一在原本嵩月坐的地方。发现我与嵩月几乎是挤在一块的模样,他满足地咧嘴笑了。
“为什么你非过来挤不可啊?那边不是还有很多空位?”
我试着抗议,但樋口却无视于我。
“哎呀……这张桌子的饮料都暍完了嘛。你们看,我特地帮大家带来的。”
他以有恩于我们的姿态说道,并将托盘中的饮料送到我们面前。
在看似高级的玻璃容器中,放着清爽又冰凉的发泡热带水果汁。然而……
“……为什么只有一杯?”
“别担心。吸管我准备了两人份。”
“嗄?一
樋口将吸管插入我们面前的玻璃杯,但那玩意儿的线条却呈不自然的扭曲,而且长度还夸张得吓人。如果把两根吸管凑在一块,刚好会变成爱心的形状。
难道要我跟嵩月一起用这个……
“白痴啊,我才不用这个暍饮料!”
我粗暴地责骂樋口。但樋口却以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眨眨眼。
“……为什么?”
“不,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呃……”
“难道你不喜欢跟嵩月在一起?”
一不……但,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被那家伙这么一问我还真难回答。老实说这对我很不利,完全陷入了樋口安排的陷阱。看
来他想要把我跟嵩月送作堆的野心,到现在依然没放弃。可恶,当初看他那么热心地准备这场
宴会,就该知道他不怀好意了。
“如果你不要这杯饮料,我就拿去给小鬼跟那小子罗?让冰块融化就太可惜了——”
说完樋口便将视线投向阿妮娅与凤岛那边。不知他是认真还是在说笑,只见他摆出难以预
期下一步行动的扑克脸。我与嵩月瞬间慌张起来。
把这种丢脸的饮料拿去凤岛面前,那笨蛋不知会因亢奋而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一想像就
感到毛骨悚然。
“我知道啦,你放在这里就好了。这杯给嵩月暍,我自己去找我要暍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并站起身。为了小心起见,还特地先抽掉杯里其中一根吸管。啐——樋口则毫
不掩饰地咂舌一声。
我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嵩月暂时分别,单独走向厨房。
途中在梢远的场所,我发现脸色不太好看的操绪正默默一人撑着脸颊。爱凑热闹的她竟然
一会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比起担忧,毋宁说我是以戒慎恐惧的心态接近她。
操绪察觉到后静静地抬起头,并以那对色素淡薄的眸子凝视我。我总觉得她的表情中充满了怨慰。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怯生生地问道,但操绪的反应却很冷淡。
“没有呀。”
声音也跟表情一样,完全就是一副不爽的样子。
“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人家不会妨碍智春把妹的。”
听到这,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那个没意义的打赌还持续到现在啊。
“不不不,那是樋口擅自决定的,我又没有要追嵩月的意嗯……”
“哼·....·天晓得。”
所谓的百口莫辩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我终于也开始觉得不耐烦了。这次樋口所谓的作战计划,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因素才擅自推动。真要说起来,我跟嵩月应该都是受害者才对,被操绪迁怒只能说是无妄之灾了。
“喂,如果脉有什么意见,就趁现在赶快说清楚吧。”
我的语调也急切起来。操绪一瞬间露出诧异的反应,但很快有死命的吊起眼角。她这种表情就跟急着想找人谈价码的豪气买主没两样。
“那句话,操绪连本带利还给智春。”
“咦?”
我因为她出乎意料的反击而动摇了。她究竟是什么意嗯?
“智春,你一定有事瞒着操绪吧?”
操绪的攻势还没结束。倒竖柳眉的她一脸凛然的表情,气势几乎彻底把我压倒。
“那个……操绪?你想说什么……?”
“从前阵子的加贺篝事件以后,智春的态度就怪怪的。”
我感到背脊一阵寒意。
被切成零碎片断的无数记忆,如闪光般在我脑内苏醒。
加贺篝隆也制造的客机事故。被破坏的机翼。以魔力产生的巨大冰河。碎开以后,如花办
般飘舞的冰晶。以及里头空无一物的机巧魔神。
当时陷入长久昏睡的操绪,到现在还不知道哀音已经消灭了。
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就会磨损她们这些副葬处女的灵魂——最终将消耗殆尽。这种事
我怎么能对操绪明讲呢?
“操绪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以平静的眸子凝视着我。
“没啊……没什么事。”
我则以尴尬的笑容敷衍她。
“操绪应该也很清楚吧。后来飞机平安降落,因此受伤的人……一个也没有。”
呵·....·‘
操绪的双唇颤抖。骗人——她似乎想这么说,但却在半途咽了回去。只见她努力摆出瞪着我的表情,眼神不安地摇曳着。
呵那件事……嵩月同学应该知道吧?临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嵩月明白机巧魔神的秘密。因此她之前才一再警告我不要召唤机巧魔神。
当时嵩月并没有明示的理由,如今我已经懂了。
再这样下去,操绪迟早也会步上哀音的后尘。但这件事要怎么跟她本人提才好?
我的沉默不语让操绪露出了有点受伤的反应·
呵哼——嵩月同学可以知道,操绪就不能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
糟糕,操绪的肩膀在颤抖,好像快哭了,然而我的焦虑也只维持了片刻。操绪很快就摆出很
严厉的脸色,附着在我的身体上,夺去了我左手的控制权。
“——智春是大笨蛋、色鬼,巨乳控!”
强力的上钩拳直击我的下颚,接着她又大叫一声“随便智春好了”,接着便迳自消失。嵩
月一脸讶异地目睹了整个经过。被打的下巴跟被强迫挥拳过来的左手同时发出剧痛,让我有苦
难言。那个可恶的幽灵,真是太乱来了。
“哇,智春……你没事吧?刚才那个恐怖的声音是?”
杏慌慌张张地向我跑过来。不过,她的眼睛里却明显藏着笑意。
“怎么了?智春会跟操绪吵架,还真难得耶。”
“不……呃,这种事一点也不难得。”
我持续捣着自己的下颚呻吟道。这时杏已经帮我准备好一条泡过冰水再拧干的毛巾。冰凉
的毛巾触感压在发烫的下巴上,让我舒服多了。
杏接着便直接坐在我身旁。
察觉到她的脑袋不停晃动时让我吓了一跳。然而杏依旧露出微微一笑,并轻松地将手搁在
我的肩膀上,随后她则冷不防“啊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虽然她平常就给人笑咪咪的印象,但会出现这种反应也有点反常。我总觉得她此刻的表情
有点恍惚,眼睛的焦点也对不太齐。
“杏……你该不会,暍了酒吧?”
我低声在她耳边确认道。就算是尽情享乐的宴会,未成年饮酒还是不太好吧。况且这里已经聚集了那么多危险因子,如果再加上酒精捣乱,天晓得会演变成何种结果。
结果脸颊微微潮红的杏却摇着头。
“你说什么?人家没有暍酒啊?”
“少装了,你这样子根本就是喝醉了!”
我无奈地反驳她,她反倒粗鲁地用力拍打我的背。
“智春好奇怪,人家才没暍醉哩——啊哈!”
没救了,我心想。我厌倦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责难的矛头指向被杏拖着走的丑陋无尾熊布偶。
“社长……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不,她真的没喝酒啊。”
布偶如此说完后,隔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只是误将葡萄酒认作葡萄醋,并洒了一大堆在沙拉上然后吞下肚而已……”
“啊……”
我想起刚才吃了一点海鲜沙拉,难怪味道好像不大对劲。
“此外就连主菜的炖牛肉,都加了整整一瓶波尔多红酒。”
唔哇——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刚才朱里学姊与凤岛吃得津津有味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希望他们不要酒后乱性才好。
“不过,那样的量应该不至于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吧……?”
难看的无尾熊这时有点讶异地抬头观察杏。我则自暴自弃地摇摇头。
“不,杏从以前就对酒精很敏感。光是闻到打预防针的药用消毒酒精她就会头晕了……”
“这种体质还真有趣。不过我记得她的老家不是……”
“嗯,是啊……她家是卖酒的。这跟遗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总之,现在责怪杏也无济于事了。至少在她清醒过来以前,就让她尽量乖乖待在这吧。
“够了喔,智春在跟布偶说什么悄悄话啊!”
杏满脸笑容地介入我与社长的对话。她的那种形容方式,好像我是什么危险的变态一样。
“有烦恼大可以找我讨论啊!”
“耶……不,没事了啦……”
跟暍醉酒的人讨论什么啊,我慌忙摇摇头。但杏听了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喔,一定是那个……智春在烦恼操绪的事吧!”
嘿嘿——杏得意洋洋地断定道。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自满的吧。被幽灵缠身的家伙,会烦恼的主因当然就是那个幽灵了。
“刚才你跟操绪吵架了吗?”
杏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她明明已经因酒精而头晕脑胀了,却还能记得刚才的事。
“不……刚才那也不算吵架,应该是操绪单方面修理我……”
“喔——”
杏朝上凝视着我,露出在嗯索什么的表情。
“该不会是因为樋口多管闲事的缘故吧?”
她直接了当地问我,我稍微沉默半晌。
“你终于发现了?”
“当然罗,太明显了吧。”
啊哈哈哈哈——杏又因为暍醉酒而没来由地大笑着。
“他铁定是希望智春与小奏在一起后,自己就可以趁隙追求玲子吧。真是拿樋口没办法啊。”
“嗯。没错,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我疲惫地仰望着天花板。如果杏已经察觉了,何不帮我阻止那家伙呢?
“那智春的打算呢?”
杏突然改变口气问道。这种语调就好似在寻我开心一样。她凝视着困惑的我,表情就像是爱照顾朋友的红粉知己。
“你究竟想不想跟小奏交往?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喔?”
“唔……为什么你也问我这个,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率直地将心境透露给对方。杏这时则转而浮现出焦躁的表情。
“耶——为什么嘛?”
“因为我的情况跟普通人不同啊。况且我还被操绪缠身,在跟某某人交往之前必须先解决
那个问题吧?”
“我觉得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杏先是以失落的模样摇摇头,随后又闹别扭似地嘟起嘴。
“既然如此,假使操绪复活并恢复正常人的身分,智春就会跟操绪交往吗?”
“嗄?”
听了这个跳跃性的话题,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
“不,我根本没考虑过那种可能吧……?”
“看吧,就是这样。”
杏露出代表胜利的微笑。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顺序的问题。既然智春迟早都得交女朋友,也可以先跟小奏交往,接着再设法帮助操绪复活啊。”
“耶……是这样吗……?”
好险,我差点就认同杏的建议了。虽说她的理论也不是毫无破绽,但这跟你必须先贷款才能买房子又不一样。更何况,我又不是为了想交女友才努力设法帮操绪复活的。
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点传达给杏,于是只能旁徨无助地露出死鱼般的眼神。
“智春啊……你该不会是对操绪有罪恶威吧?”
杏的口气突然变得无比成熟。
“因为一起搭的客机失事了,却只有操绪变成幽灵……自己依然活得好好的,所以才会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如果我是操绪的话,不会喜欢这样。因为这就好像智春把无法得到幸福的结果赖到自己身上,我一定会生气的。”
我无言以对。杏的话确实有一部分正中红心。毫无疑问地,我对操绪抱有罪恶感,而操绪也无法苟同我这种心态。
杏凝视着我沉默不语的侧脸,突然“啊哈”地发出笑声。随后她低下头,把脸颊靠在我的肩膀上。
“抱歉,我说得太过头了。”
杏的这句话带仃感慨的意味。
(插图)
“哪里……”
我摇摇头后,再度陷入沉默。老实说我很佩服杏。娃娃脸的她看起来几乎跟阿妮娅年纪相近,但直觉却如此敏锐,或许她比我更了解操绪的心声也说不定。
杏一句话也不说地靠在我的肩头上。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保持沉默没过多久,我耳边便传来了“呼”的吐气声。
“……杏?”
叫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我从刚才的紧张厌突然松懈开来,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酩酊大醉的杏正发出代表熟睡的安祥呼吸声。
O
我把杏送到餐厅的沙发上休息。本来她就不是真的因痛饮美酒才醉的,就算放着不管,过段时间应该也会自动清醒吧。
宴会依然持续。大原婶婶准备的料理份量非常惊人,但那些美食几乎都被朱里学姊与凤岛带人携手解决了,现在终于进入了饭后甜点的时间。
先前因愤怒而消失的操绪,如今正在中庭与阿妮娅等人一起玩烟火。
杏所买来的那一大堆爆竹,数量多得几乎可以拿来拍特摄片,就算大家再怎么点燃好像也永远用不完。我虽然觉得那群人玩得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就算不想参加,只是在远处恍惚地眺望五彩缤纷的烟火。
从傍晚来到夜里,原本充满蒸腾热气的风也顿时清凉不少。
“——嵩月?”
我察觉那位长发的少女离开了餐厅,便从背后叫住她。
嵩月吓得顿时颤抖了一下肩膀,这才回过头来。她就好像恶作剧被抓包的小猫一样。
刚认识她时,我总担心她的这种反应是不是因为怕我,但最近我已经习惯了。如果把这种习性想像成家里的宠物,就一点也不需要大惊小怪。
“你在找什么吗?”
我从嵩月的模样推理道。她则像是个人偶般生硬地点点头。
“毛巾被之类的……给杏同学。不然会感冒。”
“啊……对喔。晚上气温比较低一点。”
“……”
嵩月默默地再次对我点头。
如果一直在活动也就罢了,静静地待着便会感受到些许寒意。把熟睡中的杏直接放在沙发上,恐怕会有着凉的危险。然而要把客房那看起来很贵的羽毛被拿到这里又觉得怪怪的。
“棉被间里应该有备用的吧。可以从那里拿一条过来吗?”
在附近座位嗑甜点的樋口以不甚感兴趣的口气对我们提议道。
“……棉被间?”嵩月微微侧着头。
“对啊,就在二楼的最里面。智春,你带她去吧。”
“啊,嗯。嵩月,走这里。”
依樋口所言,我迈开步伐引领嵩月。
樋口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很碍眼,但带嵩月去棉被间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在这几天的民宿打工中,寝具那部分的业务本来就是由我负责。
由于住宿客几乎都去海滩参加园游会了,客房这里显得非常安静。
跟嵩月独处会感到如此不自然,大概是因为先前与操绪还有杏的对话,依然在脑中徘徊不去之故吧。我再度忆起樋口那个愚蠢的作战计划。像他那样太过明显又笨拙的撮合手段,看在嵩月眼里不知会作何厌想。
既然就连杏都看穿了,嵩月本人应该不可能没厌觉才对——但她可是对这方面非常迟钝的嵩月,我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我也没胆直接问她的想法,总之就姑且装傻吧。我一边在脑中说服自己,一边带领对方抵达目的地的棉被间。
简单说,这里就是保管客房用床单或毛巾一类物品的仓库。
把兼具防火闸效果的厚重金属门拉开后,我与嵩月一同走进里面。
这里面充斥和刚下好床单所发出的独特气味。
为了寻找想要的毛毯,我们一路来到房间的最里面。
而也是在这时,天花板的日光灯突然熄灭了。
“啊……?”
嵩月发出惊呼。我虽然没出声,但也陷入了轻微的恐慌。冷不防笼罩四周的黑暗让视力顿
时失去了功用。而当我们愣在原地无法动弹时,背后又传来了金属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喀锵
——会有这种金属音,该不会是代表有人在外头上锁了吧::
到了这时,我才惊觉我们两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樋口!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快把门打开!”
我冲向门边大喊道。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家伙铁定找不到第二个了。
但想必位于走廊的樋口并没有回答。我只听到有人正别脚地吹着口哨,曲调则是某部老电
影的主题歌——铁达尼号。那家伙难道以为这样的气氛就会比较好吗?我快要抓狂了,最好这
里会沉船啦!
“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嵩月依然傻站着不动,我则对她感到非常抱歉。棉被问的电灯开关位于走
廊,看来我们俩得暂时在黑暗中行动了。这样根本是完全掉入了樋口的圈套里。
“对不起,嵩月,好像有人把门锁起来了。”
我脸色难看地对她解释。
“——不、不过这只是恶作剧而已。你不必担心,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开门了,嗯。”
为了让对方安心,我慌忙补充着。
假使我的态度过于激动,嵩月说不定会提议把门烧毁。
但如今的状况并没有严重到必须采取暴力的手段。况且在这种充满可燃物的房间使用嵩月的烈火,怎么想都觉得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恶作剧?”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觉嵩月正歪着脑袋。
“嗯,是啊。你不要太生气喔,那家伙只是以他的方式表达关心罢了。呃……他大概以为这么做我会高兴吧。”
结果却变成了这样——我现在才开始反省。樋口那种旁若无人的手段,有一部分的责任确实在我。他之所以会如此执拗地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也是因为他坚信这么做是为了好朋友着想之故。
嵩月很明显流露出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的态度,然而……
“那个……我也……很高兴。”
“耶?”
她出乎我预想外的这句回答,让我露出了无比难堪的表情。假使现在房间内有照明,我的糗太就要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太过习惯倒霉事,但可以说这种结果值得庆幸吗?
嵩月在昏暗的室内依旧露出清晰可辨的美丽微笑。
“太好了……我也有话要跟夏目同学单独说。”
咕——我僵硬地咽下一口唾沫。心脏的跳动声在这种环境显得格外吵人。她的那番话让我更加意识如今只有两人独处的状态。被关在棉被间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半途冲出来打扰我们交谈——甚至就连操绪也刻意闪远了。漆黑一片的房间、完全不必担心没得用的寝具……不,这跟寝具没关系。糟糕,我的脑袋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你想说……什么?”
我无法按捺逐渐升高的紧张感,只好主动打破沉默。
嵩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
“关于机巧魔神。”
她平静地如此表示。
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顿时瘫软下去。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跟机巧魔神有关的话题。太好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期待。
“你……听过了吗?机巧魔神的动力来源。也就是……魔力来源。”
嵩月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嗯。”
被她严肃的态度所感染,我也不自觉端正起自己的姿势。
我想起几乎不流露任何情绪变化的哀音,以及她那寂寞的笑容。每当机巧魔神使用魔力,被当作活祭品封印在其中的少女就会损耗魂魄。亦即,机巧魔神的动力来源就是副葬处女的灵魂。
“这件事,她……知道了?”
嵩月的双眸不安地摇晃着。
“我还没对操绪说。”
我只能淡淡一笑并摇着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至少等我找出从黑铁释放出操绪的方法为止。”
我低下头,将目光放在自己那溶入室内漆黑的脚底影子。操绪的肉体,如今依然被禁锢在这片黑影中、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幽暗世界。
把她从那所幽暗监牢解放的手段,我至今依然无法寻获。
“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朱里学姊与加贺篝同样在找解救副葬处女的方法……”
就连实力比我更强的他们,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一想到这里,我就几乎陷入了绝望的情绪里。
朱里学姊企图从与黑科学相关的遗迹中进行调查,但即便模仿加贺篝抢夺必要的资料与仪式道具,我还是欠缺恶魔的力量。
此外,只要我愈频繁召唤机巧魔神,我想要拯救的操绪也会耗损愈多灵魂。我所拥有的机
巧魔神就是具备着如此致命的矛盾。
“……不需要担心。”
嵩月朝我所在的位置踏出一步。她以理所当然的超然口吻表示。
“我会代替水无神同学,守护夏目同学。”
我忍不住笑了。这句话以前嵩月就说过好几遏。
“那是不行的,嵩月。”
“……”
我可以感觉对方脸上浮现出受伤的表情。这时我不禁要偷偷感谢毫无光源的房间,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嵩月没有必要为我涉险吧。更不需要当什么操绪的替代品,我也不想再看到嵩月像上次那样受伤倒地。”
“可是……”
我没有把嵩月的反驳听完,就直接转身背对她。类似的问答之前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了。虽—然每次我都婉拒嵩月的好意,但最后还是得靠她出手。只不过,那种事也该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让嵩月涉入更多的危险。
过着不需要恶魔之力的普通生活是嵩月的梦想。我没有资格妨碍她的希望。
我直接步向了棉被间的深处。
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这个房间的最里面应该有个紧急逃生口才对。我在黑暗中靠着双手摸索墙壁,指尖好不容易才碰触到类似门把的物体。幸好接下来不必多加尝试便轻易解除了门锁。
“从这里应该可以到外面……”
我使劲推着门,终于在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后缓缓打开了出口。无数的光粒顿时扑向我那已经习惯暗处的眼睛。
“啊……”
嵩月仰望夜空,忍不住发出惊愕声。
如此耀眼炫目的星空,在都市中绝对看不到吧。
从紧急逃生口可以直接通向民宿二楼的露台。无数星辰布满了毫无半点遮蔽的苍穹,洁白的月影则反射在自高台上能俯瞰的静谧海面。
“好美……”
嵩月静静地赞叹道。但比起眼前的风景,她的美貌更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她仰望夜空,
被海风吹起的秀发轻柔地飘逸着,这种姿态在月色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得
呼吸,就这样完全被她的侧脸夺走了注意力。不过随后……
“我已经决定了。”
嵩月静静地回过头凝视我。被那对如宝石般的眸子盯住,我只觉得一阵晕眩。
“咦?”
“我一直很讨厌自己……包括恶魔的力量,以及嵩月这个姓氏。”
对于她那秀丽双唇所编织出的词句,我只能愕然地聆听。本来浮现出僵硬表情的嵩月,突
然又像在回溯记忆般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不过,因为有夏目同学帮助我。”
我有好一会儿都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帮助嵩月的纪录勉强说起来只有一次。那就是刚进入洛高就读时,救了差点就遭第一学
生会处刑的她,那也是我首度解除机巧魔神的封印。严格算来就仅有那次而已。
“请等一下。所以,嵩月从那之后一直保护我……”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为了报答那次的恩情吗?
“你以前说过,要缔结契约也可以,也是……?”
那并不是单纯对我有好感之故,而是为了回报那次的微小恩惠。光为了这样,嵩月便愿意
脱口说出这种事——?
我真的开始严重头晕了,不自觉抓住了露台的扶手。
嵩月则瞪大眼睛,几度诧异地眨眨眼。
“不,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各式各样的谜团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有种顿时恍然大悟的感觉·嵩月那种太过牺牲奉献的行动让我产生了天大的误会,应该从一开始就要存疑才对。
与其认为她把我视为特别的对象,还不如说她只是觉得有义务这么做吧。以嵩月的个性而言,这么想也比较自然。
虽然我不能说我大失所望,但这种不得不承认的失落感还是让我满沮丧的。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心态非常可耻。难道我一直在内心暗暗期待嵩月的意中人就是自己?
“啊……”
发现我激烈动摇的反应,嵩月困惑地皱起了眉。我则因为大为羞愧而不敢直视她的脸。嵩月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却只能远眺着民宿的中庭——
“耶……?”
也是在这时,我发现了异样。
被南国树木所围绕的阴影处,我瞥见不该在此出现的人影。
察觉到我正在注视的目标后,嵩月的脸色也顿时惨白起来。那是一对让人难以置信的男女二人组。一个是银发道竖的笨蛋男,另一个是纯正金发的娇小身影。
“所以是,凤岛……跟阿妮娅?”
我努力探出身子,几乎忘了自己有惧高症,还差点就从露台摔了下去。
凤岛等人的举动,从远处观察也可明显看出疑点。他们就像在避人耳目般压低脚步声,还特地挑暗处走。似乎等不及想离开这间民宿。
“那两人,是打算……?”
我以叫苦般的口气喃喃问着,嵩月则不解地摇头。
凤岛把阿妮娅骗出去——感觉又完全不像这样。相反地,我觉得情况比较接近阿妮娅唆使、利用那家伙才对。
“啊……”
嵩月这时发出了近乎悲鸣的一声。
凤岛伸出手臂后,头顶出现了闪烁的冰晶。那是拥有四片羽翼的妖鸟,也是凤岛能自由召唤的魔精灵。
冰之妖鸟的体积瞬间膨胀开来,最后变成小客车般的大小。这种尺寸要搭载凤岛与阿妮娅两人可说是绰绰有余。
叮——冷空气收缩时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声响。
我跟嵩月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两人搭乘魔精灵离去。
原来如此,我紧绷着脸。阿妮娅会把凤岛带来民宿,甚至允许他参加宴会,完全是为了刚才的行动铺路。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凤岛,还藉由巧妙的话术操控那家伙,让凤岛变成深夜把自己带出民宿的帮手。她的计划完全不像年仅十岁的小女孩,真是个恐怖的小鬼啊。
“那个……要去通知黑崎学姊才行。”
被嵩月拉住手以后,我才终于回过神。虽然不知道阿妮娅想做什么,但让她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况且旁边还有个变态妹控的雄性恶魔跟着。
“可是……!”
即便想赶快去通知朱里学姊,我们依然因樋口的阴谋而被锁着啊。
陷入轻微恐慌的我只觉得束手无策。
“啊——原来在这里呀!”
以美丽的夜色为背景,一道白皙的影子轻飘飘出现在半空中。那是一位缺乏色素的幽灵少女。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找不到先前的怒意了。
“智春!还有嵩月同学!你们快点准备!例如去穿鞋子什么的!”
“操、操绪……?”
我仰望这位在幽暗中发出朦胧光芒的青梅竹马,嗯考能力暂时中断了。我无法理解她想要我们做什么。所谓的准备是指——
“快追上去,智春。”
背后冷不防又有人冒出说话声,我赶忙回头。只见身着全黑连身裙的朱里学姐不知从何时就伫立在那,眼珠还闪烁着赤红的光芒。
她背上已经安置了个人用的飞行装置。内藏小型喷射引擎的那玩意儿正发出高亢的涡轮扇莱旋转声。怎么又是这个——我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朱、朱里学姊……你要……”
“因为早就预想会有这种事,我在妮娅的身上偷偷安装了信号追踪装置。现在只要照着信号就可以跟踪他们。而且,他们会去哪儿,我心里已经有谱了。”
呼呼——朱里学姊颇乐地微笑道。是吗,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
“跟踪……阿妮娅到底怎么了?她想去……”
“一定是去找加贺篝吧。她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吗?”
“嗄……”
我的脑袋依旧是一片混乱。
“那阿妮娅是怎么找出加贺篝的藏身之处?况且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朱里学姊以莫名有自信的表情摇摇头。
“这我不清楚。不过,只要跟去不就知道了?”
“跟去……去哪呢?”
朱里学姊对还在质疑的我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随后便将目光转向海边。
她对准漫长延伸的沙滩终点,也就是朝向外海突出的岬角尖端。
“加贺篝隆也的目的地——遗迹入口啊。”
在没入幽暗夜色的海平面上,过去曾被当作炮台使用的诡谲无人岛轮廓,模糊地浮现于我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