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世界境界的瞬间,我所感受到的就是类似这种令人不快的错觉。
「──黑铁!」
为了挥去这种恐怖感,我呼叫了自己的机巧魔神。
那是机械驱动人偶的恶魔。它壮硕的手臂紧紧地抱住我们的身体,漆黑的重力障壁保护了我们。披著银色手甲的黒色手掌上握著巨大的剑,像是要切开世界的界线一般,刻划出虹色的轨迹。这次跟之前被炫塔贵也轰飞的情况不同,我现在是依照自己的意志移动向不同的世界。
回到我们原本应该存在的世界──
本来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坠落感,终于戛然而止。
但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冲击。宛如被巨大海啸席卷吞噬一般,我无能为力地被这股冲击玩弄在股掌之间,然后拋回地面。
草皮跟碎石不断刮蚀著我的皮肤,但我神智仍旧清醒。我在确认了地面坚实的触感后,缓缓地撑起上半身。我像个晕船的人,眼前的视野模糊扭曲,但周遭却彷佛是熟悉的街道景色。
「第二轮世界?我们成功了吗……?」
我虚弱地呻吟著,漆黑的机巧魔神逐渐地消失在我的影子之中。一位娇小的金发少女从《黑铁》的掌中跳了下来。她是拥有一头漂亮的直卷发,披著红色围巾的女高中生──阿妮娅。
「有我出手,当然没问题!我是想这么说啦……不过……」
她轻巧地落在地面上,一双蓝色眼睛扫射著四周,然后噘嘴看向我。
「做得太夸张啦,笨蛋!你不懂得拿捏分寸吗?你这个大笨蛋!」
「咦?」
我不懂为什么会被骂,连忙四下张望。
没有叶子的大樱花树荫笼罩住我们头顶,两棵樱花树长在几乎完全一样的位置上,树枝相互交缠,延伸出巨大的树荫。
而樱花树后方掩映著一幢红砖造的宏伟建筑物──
那是一幢看来有闹鬼也不奇怪的恐怖旧洋馆。
鸣樱邸,就是这幢洋馆的名字。
「樱花……为何有两株?为什么鸣樱邸还在这里?它不是被社长他们炸掉了吗……」
我瞠目结舌地喃喃说道。『第二轮世界』的鸣樱邸,照理说已经在炫塔贵也的阴谋之下,当著我们的面前爆炸起火,化为断垣残壁了才是。
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警察追捕了好几天。因此,我绝对不可能看走眼。
「所以我才说你做得太过头啦。」
阿妮娅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把第一轮世界里的鸣樱邸整幢搬来这个世界了啦,笨蛋智春!」
听到她的指谪,我才愕然无语。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眼前的洋馆跟存在过这个世界的鸣樱邸有些微妙的不同。比如说,窗帘的图案、修补墙壁的痕迹等等,这些都是实际上住过的人才能分辨出的微妙差异。
眼前的洋馆的确不是这个世界里那幢被炸掉的鸣樱邸,而是『第一轮世界』里,阿妮娅住过的鸣樱邸。看来我好像在回到过去的时候,顺便把这幢建筑物一起搬到这个世界来了。
「难道,这整幢建筑物都被卷进黑铁的重力障壁了吗?」
「你身为一个操演者,却无法控制自己机巧魔神的力量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转移到异世界的啊。」
被一脸傻眼的阿妮娅责骂,我吞吞吐吐地辩解著。
操绪轻飘飘地出现在我身后,饶富兴味地抬头观察著鸣樱邸。
『嗯,这样也不错啊。总之今天晚上有地方睡觉了。』
她讲话的态度一如往常,一副不负责任的样子。这位无视于重力的存在、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此时微微打了个呵欠。
「的确,我们也不是真的很在意啦……」
阿妮娅摆著臭脸,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豪宅外围的围墙彼端,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一位路过的中年妇女,赫然目击了重现此地的鸣樱邸,不禁一边高声惨叫一边踉跄逃走。
「爆炸成为废墟的建筑物,突然以原来的样子出现,怎么想都会吓一跳吧。何况光是平常的样子,就已经够让附近的人觉得恐怖的了……」
我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阿妮娅也沉重地点点头。
「这根本就是鬼屋了嘛。」
只有操绪一个人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一脸觉得这样的骚动很有趣似的。
『算啦,事情都发生了,那也没办法啊。』
「你也太乐天了吧……要是他们连署要赶我们走的话怎么办?嵩月可是拜托了潮泉老爷爷,请他把爆炸事件给压下来耶──」
话说到一半,我猛然惊觉抬起头。还有一个人──从『第一轮世界』一起回来的伙伴,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对了,嵩月呢……!?」
我连忙四下巡视,果然发现了一个形似棺材的生命维持胶囊。在充满著蓝色溶液的水槽里,嵩月正以假死的状态沉睡在里面。那密闭的金属胶囊,就横陈在樱花树下,沐浴在月光之中。
「嵩月……!」
我正打算冲向胶囊,但却突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我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双手却不听使唤。我只能趴回地上呻吟著。
『……智春?』
操绪发现到我的异状,轻轻地飘近我。但我却无法回应她的呼唤。
「唔!唔啊……」
一股巨大的痛楚流窜过我的全身。我在地上挣扎爬行,全身的骨头轧轧作响,肌肉也都剧烈抽搐著,感觉就像是极度的肌肉痛跟成长痛一次侵袭而来。
「这是怎么了?我的身体……好痛……」
我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断呻吟著。但操绪毫不紧张地偏著头看我。
『怎么啦?智春,肌肉酸痛吗?』
「闪到腰了?」
阿妮娅冷淡地问著我。操绪接受了她的说法「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你做太多了吧。』
「嗯,做太多了呢。」
两人以格外冷漠的表情,低头看著痛苦的我。
『谁叫你太得意,做了那么多次。你明明是第一次耶,真是大色狼。』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摸不著头绪的我询问她们。
『不就是在讲那件事吗……』
话说完,操绪以别具深意的视线,看著嵩月躺在其中的胶囊。
「就是那个啊,你跟奏在中央涡界域里做……」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连忙大叫,硬生生打断阿妮娅的话。这小鬼,没头没脑地就想说什么吓死人的话啊!
「我现在的状况跟那件事没关系好不好!一点都没有!而且,我才没有做什么好几次!」
『不过,应该做了不止一次吧。』
操绪以前所未见的冷漠表情,开始扳著手指计算起来。
我强忍著全身的痛苦,想办法站起身。
「你在数什么啦?我不是做太多,是全身……痛到像被火烧一样……」
『嗯,这是什么情况啊?遭天谴吗?』
「唔,应该是受到神的制裁吧。」
操绪跟阿妮娅都摆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无法理解她们到底在气什么,真是够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她们如此冷淡地对待──
「不用担心啦,智春。那只不过是后座力而已,马上就会恢复的。」
可能是看我这样痛苦太可怜了吧,阿妮娅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
「后座力?」
「在『第一轮世界』里恶魔化的肉体,因为回到了『第二轮世界』,所以正要再度变回人类。」
「是喔……那这个像是肌肉痛一样的症状,就是在恶魔化下的状态,使用能力所遗留下的后座力吗……」
我回想起自己在『第一轮世界』里用过的恶魔能力,不禁沉吟了起来。拥有消灭能力的黑色魔精灵在瞬间破坏了财团的量产机,更伤了达露雅的使魔。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这能够孕育出那种怪物的庞大魔力,是因为我在另一个世界变成了恶魔,才能够撑得住那样的力量。
但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后,我的身体正在变回普通的人类。因此,恶魔化时期残留的猛烈后座力突然朝我袭来。
但,我想要变回普通人类的话,就代表──
「啊……」
我打算踏出一步,脚却痛到支撑不住,使我身子向前一倒。
这时,有个柔软的触感包覆住我。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温柔地掠过我的脸颊。金属制的胶囊盖子已然打开,原本沉睡在其中的美少女现在搀扶著我。那位拥有过人美貌,会操纵火焰的恶魔少女──
「那个……你没事吧?」
嵩月奏距离我很近,近到我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一脸担忧地看著我,双眼闪耀著淡淡的绿色光芒。
恶魔以人类的爱为代价,获得了行使魔力的能力。我一旦变回普通人类,跟身为恶魔的嵩月之间的契约便成立了。
只要我没有把她忘记,她就再也不会因非在化而消失了──
「嵩月……太好了。」
我躺在她的胸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嵩月有点害羞地红著脸。
「是呀。」
说完,她温柔地眯起眼晴。
○
「……她在完全非在化之前死了吗?」
就我们的感觉来说,那只不过是几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
那是由重力所制造出的暗色异空间,位于超弦重力炉底的潜行次元用舱房『涡潮』之内。在跟克劳珊布尔希财团对战后,真正的夏目直贵低头看著负伤累累的嵩月。
「呵,运气不错嘛。」
他如此说道。
我难以置信地听著他所说的话,克制不住自己心头涌上的怒气,肩膀激动地上下起伏。嵩月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她是为了保护机巧魔神的母舰,为了保护这个阻止世界崩坏所建造的『涡潮』。
「运气……不错?」
我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狠狠瞪著外表看起来比我年轻的直贵,但他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是啊,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你多了一个选项。」
「选项……?」
「嗯。」
直贵玩弄著戴在双手上的无数手表,露出笑容。他转著表上的指针盘令其喀嚓喀嚓作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夏目智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直盯著他,正当我拉高音量诘问他时,直贵手上的手表突然同时止住,随后出现了宛如时间暂停般的一段寂静。
远处开始响起钟声。
那是有如教会钟楼般的浑厚声响,音色彷佛波浪席卷一般源源而至,我的视野摇晃了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晕眩般的恶心感袭来,我跪著发出了呻吟。
『智春,你快看──!』
操绪指著我身后叫道。
像是教会圣堂的那座石壁,在柱子的缝隙之间,并列著透明的少女雕像,不过美丽的她们,如今却不堪入目地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出原形。那都是因为当时财团袭击而被破坏的。但那些毁损的雕像,却正在发生令人难以想像的变化。
「副葬处女的雕像……正在恢复?」
我茫然地看著这些变化,破碎的雕像就像是录影带倒转一样,缓缓地重新再生,回复为毫发无伤的原貌。
这太过超现实的画面,让我涌上一股恐怖感。但就在此时,直贵轻轻地笑了。
「这到底是──」
「智春,我一开始没有说过吗?这是个连续变化的异空间……在潜行次元用的舱房里,时间是无限循环的。」
「时间……是循环的……」
我看著完全恢复的副葬处女像,喉头咽了一下。我直觉地发现,她们不是重生,而是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也就是她们被破坏之前的样子。
「对了……原来这里时间的变化跟外面不一样,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这里是无限循环著同一段时间的世界,没错吧……」
「没错。总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秒。这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
直贵举起戴著无数手表的双手展示给我看。
「只要一过了时限的瞬间,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倒转。除了量子化后,已经独立于时间轴外的我们的记忆,其他一切都会恢复到九千九百九十九秒前的状态。包括被破坏的雕像,以及受了致命伤的恶魔少女──」
「恶魔少女……?」
我恍然大悟,看著自己抱在怀中的嵩月。她现在不是受伤死去的恶魔少女,而是一脸困惑,抬头看著我的嵩月。
与其说她又活了过来,不如说她是恢复成未死的状态──回到了她刚进入这个『涡潮』时的状态。
「那……那个……」
嵩月发现自己被我紧紧抱著,羞红了脸颊。但我却不敢放开她,我怕一松开手,她就会这样消失。
「太好了……嵩月……」
我不禁语带哽咽地喃喃说道。
「夏目同学……」
嵩月垂下眼帘,像是在为让我担心一事感到抱歉。
要是平常的话,操绪一定会开我们的玩笑。但很难得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寂寞地露出微笑,低头看著我们。
「很抱歉在这么感人的场面泼冷水,但事情还没有解决喔。」
直贵打破沉默,喃喃说道。钟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时间完成倒转,再度开始流动。
「因为我们身处这个空间之中,所以她现在才能复活。但只要一走出去,她就会消灭。因为,非在化是持续进行的,恐怕在正常的时间之中,她已经──」
「……我知道。」
我打断了直贵的话。我知道一旦恢复成正在非在化的恶魔身体,嵩月的命运将会变得如何──她只要一离开这个『涡潮』,就会马上消灭。如今她只能存在于这个时间不停循环的狭窄异空间中。
「智春,你之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第一轮世界』,乖乖地迎接毁灭。一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并将点火装置交给炫塔贵也。」
直贵冷冷地微笑,将选择权交给了我。
但我摇摇头。
「我两个都不选。」
「是吗……那么这就是你得到的第三个新选项,是她赐予你的。」
直贵点点头,看著在我怀抱里的嵩月,冷淡地说道。
「但你一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就算有可能会后悔……我也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毫不犹豫地看向直贵。
直贵只好放弃说服我。他摇了摇头,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搔著头。
「哎呀呀,又得去修理黑铁了,真麻烦啊。」
对喔……我看向直贵。时间重复循环的话,就代表他修理过的《黑铁》又恢复回毁坏的状态。我曾经将《黑铁》召唤到这个『涡潮』之外,因此,只要时间一回到循环的初期状态,直贵就得要不断去修理《黑铁》。原来时间不停循环,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算了。反正这次没人会打扰我,我可以慢慢修理。阿妮娅‧福尔切跟水无神操绪,你们两个也来帮忙。」
「咦?可是我们……」
「快点。」
直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拿下一支左手上的手表丢给我。表面上的指针指著九点十四分,剩下两小时又四十六分,就是十二点整──
我注意到那是『涡潮』里的时间再度重置的最后期限,直贵给了我跟嵩月这些时间。
「走啰,寇依。」
看似年幼的直贵叫唤了自己的使魔──一只巨大的猫头鹰。猫头鹰听言展开巨大的翅膀,其内侧出现了一个移动空间的闸门,那是通往机巧魔神收纳库的闸门。
「智春……」
阿妮娅蹲在我面前,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奏已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如果你将现在的奏带回『第二轮世界』,她就会像我姊姊那样消灭。而且就算她留在『第一轮世界』,总有一天也会……所以……」
「阿妮娅,不用担心。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我喃喃著。就算时间重置,我也不会忘记跟死前的嵩月所交换过的契约。没错,我绝对不会忘记,而且从今以后也不会改变──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吧?」
阿妮娅哼了一声,露出跟平常一样的臭脸询问我。
「啊,嗯,呃,我想应该知道吧。」
我看著怀里的嵩月,声音拉高了好几度。嵩月之所以会非在化,是因为她没有契约者。只要有人可以分给她灵魂,她就能免除非在化的命运。但那就代表,我必须要背负起她生命的重要性。但是相对地,跟恶魔签约,我就能够得到强大的力量──
面对这命运的重量,我感到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候──
『色狼。』
操绪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著。什么啦!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才不是在烦恼那种事情呢!正当我想这么回她的时候,操绪早就已经离开了我身旁。
「你无所谓吗?」
阿妮娅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抬头看著操绪。
操绪大胆地笑了。
『当然啦,因为智春他──』
她喃喃念著,不过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但就我看来,她看起来就是想说:『因为智春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第二轮世界』此时是夜晚,即将迈入深夜十二点。
在十二月的寒空下,我们也无法在户外久留。因此,无处可去的我们,只好回到了鸣樱邸。
『果然还是自己的家里最舒服呢!』
操绪轻松地说著,往空中伸了个懒腰。
「你是刚从家族旅行回来的老爸吗?」
我烦躁地叹了口气。其实,鸣樱邸里并不像操绪说得那么舒服。它前不久才刚变成了废墟,所以理所当然地没电也没瓦斯,就连想开个灯都没办法,现在只能仰赖蜡烛的光源。在那微弱摇曳的光芒之下,操绪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幽灵,实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话说回来,够资格把这里称作是自己家的,只有『第一轮世界』的……嗯?操绪?」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总觉得操绪的身影看起来比平常透明,我皱起眉头。
操绪一副很爱困的样子揉揉眼晴。
『嗯……抱歉,我很想睡觉耶,所以我要去睡了……』
「啊,喂……操绪?」
操绪没有回应我,咻的一声就消失了。看来她是真的快睡著了。
我抬头看著操绪刚刚消失的天花板附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阿妮娅躺在沙发上看著我。
「智春……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阿妮娅?」
听到她那莫名沉重的语气,我也下意识地坐挺了身子。
阿妮娅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
「不要再使用黑铁了。」
「什么?」
「就算黑铁获得了新的力量,在世界之间移动也需要消耗庞大的魔力。操绪的灵魂已经比你想像中还要耗损得更严重,那家伙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只是努力不想让你发现而已。」
话说完,阿妮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那蓝色的眼睛闪著悲伤的神色,映照出蜡烛摇晃的光芒。
「所以,不要再使用黑铁了。不得已的话,最多只能再用一次……这就是极限了。」
「这样啊。」
我轻轻点头。要使用《黑铁》的魔力,其代价就是削减操绪的灵魂。而机巧魔神的设计者──阿妮娅应该是为此感到过意不去吧。
但万一真要跟炫社长对战的话,我们还是不得不仰赖《黑铁》的力量。所以,阿妮娅才会说只能再使用一次,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的……但是,阿妮娅,我无法和你挂保证。」
「意思是说,你不肯听我的忠告吗?」
阿妮娅那端正的容貌因为怒气而皱起,我有点被她吓到,但还是继续开口:
「之前我跟操绪约定过,凡是为了救人而需要黒铁的力量,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要不然,我会无法阻止社长──」
我回望著阿妮娅说道。
炫社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毫不留情地利用了冬琉会长跟凤岛冰羽子。为了阻止他,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是赌上操绪跟嵩月性命的觉悟──更是一肩负起这一切罪过的觉悟。
拿自己心爱之人的灵魂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这就是恶魔力量的本质──
「智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也跟塔贵也一样,想要舍弃操绪或奏的性命吗?这也太自私了吧!」
「不是的……」
保持沉默到现在的嵩月,从背后抱住了激动的阿妮娅,安抚著她。阿妮娅停下了动作,显得有些困惑。嵩月为了让她听清楚,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夏目同学跟那个人不一样。他绝对不会牺牲任何人的。」
「为什么你敢这么断定?」
阿妮娅不高兴地抬头看著嵩月反问,嵩月有点困惑地微笑著。
「因为我相信他呀……水无神同学一定也是。」
她以几乎只有阿妮娅才听得到的声音絮语著。
阿妮娅的表情显得愈来愈不高兴,她嘟嘴瞪著嵩月,随即又突然倾身面向我。
「咬你!」
她突然咬住了我的手。
「好痛……你在干什么啊?阿妮娅!不要咬我!不要吸我啊!」
「啰唆,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敢对我这样大呼小叫,太嚣张了吧!」
「什么跟什么啊!?」
阿妮娅露出犬齿,从我的手臂吸走了似乎是运气的能量。
「奏,你也一样。你才刚从非在化的情况下恢复,身体的状态还不是很好。更何况,最重要的契约者还是这种不可靠的家伙……喂,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阿妮娅先对准我的头发一阵乱抓,然后又咬住我的耳朵。
「我才没有害羞咧……!」
耳边传来阿妮娅的吐息,我虽然失去抵抗的力气,但还是拚命地反驳。这个小鬼头原本才十岁大,那时就算被她咬,我也不是很在意。但现在她已经长成了十五岁,使我不知道该如何抵抗。
「所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智春?」
恣意玩弄了我好一会儿之后,阿妮娅才回过神般,低头问我。
「之后?」
「具体来说,你要如何阻止世界毁灭?」
阿妮娅焦躁地露出白牙嘟嚷道。
「谁知道呢……」
「什么叫做谁知道!」
「呃,因为我也才刚刚回到这个世界啊。总而言之,我首先得收集情报。毕竟我也不知道炫社长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又正在做什么啊。」
「收集情报吗……的确,这还满重要的。」
阿妮娅双臂交叉,点了点头。
「对了,你打算怎么调查塔贵也的行动?」
「啊?这我还没想到耶……不过……总而言之先打打看他的手机吧。」
「你……你是笨蛋啊?」
我听到阿妮娅太阳穴旁的血管好像爆掉了好几条。她将手伸进制服内侧,拿出一个东西丢向我。
那是一道画有奇妙图案的符咒。按照阿妮娅的机率操作能力,这应该是个充满负面运气的诅咒符。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意会到这一点,连忙跳开。
「呜哇!」
阿妮娅丢出来的符咒,正好贴上了我刚刚躺著的沙发,符咒把沙发的运气吸光后,瞬间变色。然后,叽轧的一声,沙发的木框瞬间折断。看来,是我从沙发上跳开的时候,刚好把固定住木框的螺丝弄松了,这还真是不幸……不对,这不是巧合,而是阿妮娅身为食运族的能力。
「你干嘛特别跑去告诉他我们回来了啊?现在要是那家伙来袭击我们的话,我们根本无计可施,简直就是请对方来跟我们拿点火装置一样嘛。」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赶快把符咒收起来啦。」
我拚命地安抚著拿出新符咒的阿妮娅,她则是大声咂舌。
「总而言之,在奏跟操绪的体力恢复之前,我们暂时得按兵不动……今天晚上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塔贵也他们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幢鸣樱邸的。」
嗯,我表示同意。在我们从『第一轮世界』回来之前,这幢豪宅完全是座废墟。就算社长再怎么神通广大,应该也不会想到我们全睡在这里。比起随便乱行动,这样应该安全得多。
「那个……既然如此……我可以先去换个衣服吗?」
嵩月有点胆怯地举手发问。
「换衣服?啊,对喔……」
话说回来,直到刚刚为止,嵩月都还泡在那个装满奇怪溶液的胶囊里。虽然她湿透的衣服跟头发都已经乾了,但我很能体会她想要换衣服的心情。
阿妮娅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有点顾虑的嵩月。
「去吧去吧,水跟锅炉好像都可以用,你乾脆顺便洗个澡,把刚刚贴在你身上的那些智春臭味全都洗乾净。不然的话,不幸是会传染的喔。」
「智春臭味是什么鬼啊?那才不会传染呢!」
我皱眉回嘴。阿妮娅冷哼了一声。
「算了,不要传给我喔,那可是会有爆炸性扩大感染的危机呢。」
「可恶……居然把别人的不幸当作是传染病看待……」
我不满地叹了口气。随即,电视上方的古老时钟发出了声响,短针跟长针重叠在一起,日期更迭,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深夜十二点。
「日期变了呢。」
阿妮娅表情严肃地喃喃说道。
「虽然勉强赶上了圣诞节,但我们将近一个月不在这个世界,我不认为这段期间,塔贵也只会一直等待……」
「……对了,找樋口。」
我拿出手机。唔,阿妮娅充满警戒心地再度准备好符咒。我就说把那符咒收起来嘛!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按下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
「我打电话问一下樋口。那家伙对这里发生的异状都很清楚,说不定他也掌握了社长的动向。」
「原来如此,这就像是快溺毙时,连稻草都得抓嘛。」
阿妮娅勉强算是同意了我的做法,点了点头。我露出苦笑。
「我总觉得这说法好像有点怪怪的耶……呜哇!」
正当我打算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响起了来电铃声。我还没打出去,居然刚好接到来电。而且,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来电对象还是──
『智春!』
「樋、樋口!?」
『你回来了吗?你之前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突然听到电话里传来樋口的声音,我竟不自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几个小时前,我才跟『第一轮世界』里的樋口见过面而已,但跟『第二轮世界』里的樋口,却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几乎要疯了。
「啊,呃呃……这个嘛,说来有点话长……」
『算了,重点是你快看外面,外面!』
樋口不在乎我的解释,只是激动地大叫著。
「外面……?」
『上面!南边的方向!』
「天空?那里有什么吗……?」
『别管那么多,你看就是了啦,超夸张的──!』
可是外面很冷耶,好烦喔……我无奈地打开窗户,从生锈的窗框向外探,照著樋口所说的看向天空。很意外的,天空晴朗得很,不过因为街道上的光害影响,所以看不到多少星星。月亮不知道是否已经西沉,虽然在我的视线范围里看不到。但──
「智春!你看!」
「什么……?」
阿妮娅跑到我身边,像只小猫般露出脸来惊呼。她的声音大到让我担心是否会吵到左邻右舍,但我却无法开口指责她,因为,我正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位于暗色天空的彼端,突然从虚空中的裂缝,探出了一只银色手臂。
那本来是月亮该悬挂的位子。现在却有一只体积远胜过月亮──由机械驱动的庞大手腕取代了它。
简直像是由星云构成的手臂,在得到了机械之躯后形成的样貌。那是介于天体和人工物之间的异形。从名为宇宙的深渊里伸出来的那个东西,简直就像是一只神的手。
电话另一头的樋口不知道在骚动什么,我根本无心细听。
「是『神』……!」
只有阿妮娅静静的呢喃,在我的耳边回响著──
○
「为什么『神』会出现在『第二轮世界』里……!?」
我抬头看著那浮在夜空里的巨大手臂,哑著嗓子低语著。
当时在中央涡界域所看到的异世界风景,随著恐怖的记忆在我脑海里苏醒。机械驱动人偶──『神』的手腕,曾像是要挥去挡路的树枝般轻易地破坏了世界。为了要防止这个家伙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第一轮世界』的我们才会回到过去,然而──
「怎么可能……太快了……『第二轮世界』的超弦重力炉应该还没有启动啊!」
阿妮娅握紧拳头呻吟著。
我无法回应她,只能茫然看向天空。那机械驱动的巨大手腕,就像是属于太阳系的某个天体一般,静静地浮现在夜空之中。因为这太过超现实,充满著科幻感,甚至让人觉得这画面很美。
肉眼能够看到的手臂大小,差不多正比满月再大上一圈。但实际上,那手腕却存在于比月亮的轨道还要遥远许多的地方。它实在大到超乎我的想像。然后那巨大的手腕,突然像是融入夜空之中般消失了。
「啊……」
我看著『神』消失的夜空。不管我怎么凝神注视,都再也找不到那只飘浮在虚空之中的巨型手腕。
『……喂,你看到了没?你觉得那是什么啊?两三天前开始,世界上就有好几次目击到的纪录,也有人问过超自然专家的看法。当然,政府机关基本上是不可能承认那东西的存在──喂,智春,你有在听吗?』
手机的扩音器里,传来樋口吵杂的声音。
「啊……嗯,我有在听,不过……」
『目前是集团幻觉的说法最为有力。不过,听说有人用照片跟影片留下了记录,也有人说已经确认了有巨大质量的存在──』
「樋口,等一下。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觉得樋口的声音怪怪的,因此反问。那家伙在手机里的声音,我总觉得有个奇怪的回音。
『我?我就在你家门口啊。』
「啊?你在干嘛啦?一个人这么晚跑来外面!」
我一脸哑然地走到豪宅的玄关。
为什么樋口会突然跑到照理说已经成了废墟的鸣樱邸呢?就好像他早已知道我们会回来一样。
然后,樋口理所当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喔,我不是一个人啊。』
「咦?」
「智春!」
我还来不及反问樋口,鸣樱邸的玄关大门就碰的一声被打开。一位穿著洛高制服,个子娇小的女生冲了进来。
「杏……?你怎么会来?」
我茫然地看著大原杏,握著手机,僵在原地。
「什么叫做怎么会来?」
杏抓住我胸前的衣服,一把将我拉近她面前。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居然一个月都没消没息,就这么搞失踪去了!而且,这个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不是被炸毁了吗……你没有受伤吗?你有好好吃饭吗?」
「啊,杏……我没办法、呼吸了……」
杏揪著我的衣领,让我完全没办法呼吸。我意识朦胧地呻吟著。这个情况很糟,在没办法思考藉口的情况下,突然遇上了不知道实情的杏等人,实在是糟透了。要是被她逼问的话,我肯定会完全招供。乾脆就这样昏过去好了。
但更不凑巧的是,听到玄关有声响后,嵩月连忙从浴室里跑了出来。她制服的扣子只扣了一半,湿湿的头发还包著毛巾,就直接冲了过来。
「──夏、夏目同学!?」
嵩月突然看到我被杏勒住脖子,吃惊地停下动作。
「咦?嵩月?」
「咦,咦──!?为什么嵩月同学这个时间会在智春家,还、还在洗澡……」
看到嵩月的样子,这次换杏说不出话来了。她连呼吸都忘了,只是一张嘴开开阖阖瞠目结舌,樋口一脸担心地看著杏。
「大原,冷静点。你会因为缺氧昏倒的喔。」
「可、可是……」
杏的眼晴睁得好大,几乎快要弹出眼眶──结果在这时又睁得更大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位探出脸来、想确认发生了什么事的金发少女。
「咦?是……是妮娅!?你怎么会长这么大……居然还、还比我高……」
「唔……杏?」
没预料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杏的阿妮娅,难得露出狼狈的神情。
「唔、唔唔……因为我正在成长期啊……」
「什么成长期……这也太夸张了吧……」
阿妮娅的藉口实在是太牵强,就连杏也怀疑地眯起眼睛。但阿妮娅还是刻意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嗯,这在我们这一族来说是常有的事。不过,日本人可能会觉得很少见吧。」
「是、是吗?」
阿妮娅斩钉截铁地说著。杏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接受了阿妮娅的说法。毕竟她是个个性率直的女孩。
「啊……世界真广大啊。」
杏看起来大吃了一惊,喃喃念著。我看著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适应力未免也太高了。
「话说回来,你们在做什么啊?这时候还穿著制服出来……」
杏终于放开我的衣领,我呛咳了几声问道。杏感到有点意外,气鼓鼓地绷起脸。
「我们不是在外面游荡,是刚从学校出来。」
「为了准备圣诞节的派对,我们都住在学校里了啊。要做舞台的大道具还有衣服嘛。」
听到樋口的话,我才想起在『第一轮世界』时,看到洛高办活动那热闹的样子。洛高是一间教会学校,因此圣诞派对会比校庆来得盛大有名。
「是喔……圣诞派对啊……」
「在这种忙得要命的时候,你跟嵩月还有操绪和小鬼头都闹失踪,实在是太糟糕了。圣诞派对当天可要请你们工作到死喔!做好心理准备吧!」
「喔……嗯。」
樋口按了按我的头,我则有一种像是在体验当浦岛太郎的感觉。相隔一个月,从外面的世界回到这里,有太多我错过的事情,真让我困惑不已。这样啊,我们班的表演项目是戏剧吗?
「……为什么应该住在学校里的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呢?」
阿妮娅讶异地瞪著樋口询问。
「喔,因为这个啊。」樋口举起手机说:「有人告诉我你们回来了啊。因为大原一直很担心你们,所以我才带她一起来的。」
「……有人告诉你?」
「老实说,我本来不相信的,不过我现在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这幢豪宅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啊?你变了什么戏法吗?还是说,这真的是幽灵鬼屋的诅咒啊?」
樋口兴致勃勃地打量著复活的鸣樱邸四周。这让阿妮娅有点焦躁地盯著樋口。
「等一下,樋口,是谁告诉你我们的事?」
「嗯,是黑崎学姊啊,她传简讯跟我说的。」
「朱浬……学姊?」
嵩月擦著头发,讶然地看著樋口。阿妮娅则是愤慨地龇牙裂嘴逼问道:
「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咦?怎么啦,不是你们拜托她的吗?」
「你还想继续胡说吗?喂,放开我啊,智春!」
「先听他们怎么说。」我拉著激动的阿妮娅,让她冷静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樋口?你说朱浬学姊传简讯给你,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什么?」
杏呆若木鸡地看著我。
「你说她死了……什么时候?」
樋口也一脸惊讶地问我。我一边回想著痛苦的回忆,一边咬著嘴唇回答。
「呃……就是在这幢豪宅爆炸的隔天……」
「什么?」
樋口跟杏讶异地看著对方。
「我之前还看过黑崎学姊呢……」
「我也有跟她讲过话……昨天也有。」
「昨……昨天?」
我茫然地回问。樋口跟杏都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像是在捉弄我们。
「呃,因为……这不可能啊……」
我完全无法理解,脸色苍白地抱著头。
朱浬学姊的确已经死了。冬琉会长的刀不但贯穿了她的心脏,又中了冰羽子使魔的喷吐攻击,粉身碎骨。就算她全身机械化,在那种状况下也不可能还活著。
但杏却一脸困惑地看著混乱的我。
「科学社要展示在圣诞派对的东西,不就是黒崎学姊做的吗?」
她歪著头说。
「科学社……展示的东西?」
「嗯,说不定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呢。」
「嗯,有可能,如果是顶端的话,应该看得到。」
「顶、顶端?」
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更觉得混乱了。看得到顶端的展示品?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顶端?
「如果是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应该可以看得到,要去看看吗?」
话说完,樋口脱了鞋子,擅自走上了我在二楼的寝室。杏也轻巧地跟在他身后,我们只好也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上楼。
『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突然走进来的樋口等人,睡在我床上方的操绪睁开了眼睛。
「不用在意,你就睡吧。」
阿妮娅冷冷地说。操绪哦了一声,马上接受了这说法,又继续倒头大睡。
在这个季节,操绪通常不是穿一般的睡衣,而是运动服搭上紧身裤,活像个像国中生的打扮。因为她的睡姿很难看,所以偶尔会看到她的侧腹部。不过话说回来,穿这种衣服一点也不会让人想入非非就是了──
「这打扮还真大胆啊。你平常都是跟她一起睡的吗?」
樋口讶异地抬头看著操绪,叹了一口气。
「没有啦,才没有一起睡呢……」
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我侧目观察了嵩月跟阿妮娅的样子,但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她们两人专注看著窗外洛高的方向,但照理说以地理条件来看,鸣樱邸应该是看不到洛高的。
「那是……什么啊……!?」
在街道的光线下映照出一道影子。阿妮娅一发现那直指向洛高上空的高耸建筑物,不禁发出呻吟。
那是一座我们从未见过的高塔。
三角锥形的尖塔闪耀著耀眼的黑色光泽,跟周围的建筑物相比看来,它的高度最少有七、八十公尺,怎么想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在圣诞派对会出现的等级。学校的操场上矗立了这样的东西,难道不会干涉到建筑法跟大家的日照权吗?
「那是伊格尼斯之塔……听说就叫做『炫之塔』。」
樋口像是觉得很有趣,贼笑地对著愕然的我们解释道。
「圣诞派对当天,科学社好像会用那座塔来展示成果呢。那个社长真不简单啊。」
「炫之……塔……」
我看著屹立在夜空之下的黑色尖塔,不停地重复念著它的名字。
炫塔贵也得到了魔神相克者的力量,他想要利用这座以自己为名的塔做什么呢──高塔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持续展示著它那慑人的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