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追着飞抛而去的少女,纵身跃入漩涡急流中。
天空漆黑。
担心他俩命运的同时,我的思绪被诱引到过去。
——以前。
有个胸怀大志旅行,却遭遇船难被海浪吞噬的青年。
发现失去意识并被浪打上岸的青年,加以救助的妳——鲁塔。
鲁塔……不。
当时,这不是妳的名字。
当时,妳名字是……。
「唔,请问……」
动也不动的青年睁开了眼帘。虽然妳心慌地想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妳只是怯生生地直盯这人的脸。
「……我没事。」
青年以沉重的动作,慢慢地用手臂施力想要起身。但立刻低吟一声,蹙起眉当场倒下。
「啊,你不要勉强!我马上叫蜜菈来,总之我去请人来。」
说完,妳正想回屋里时,青年小小声叫住妳。
「什么事?」
「……妳叫蜜莅?」
看来,他似乎在问名字。
「不是。蜜菈是我女仆的名字。我叫……」
拉蒂。
妳叫拉蒂。
「是吗?拉蒂……谢谢你。」
在痛苦的状态下,青年朝拉蒂一笑。这是温柔、深沉的笑容。拉蒂莫名感到心痛。
「你呢?」
「我的名字吗?」
拉蒂点点头。就像青年唤她的名字一样,拉蒂也想轻唤青年的名字。
……鲁塔。
「鲁塔。」
拉蒂重复青年的话。
「嗯。我名叫鲁塔……」
鲁塔。
这名字深深刻在拉蒂心里。海边的偶然邂逅.但,拉蒂隐隐约约预感到鲁塔将会改变她的未来。
这或许因为她看到青年胸前的朱石。
都摩积——不可思议的青年
「怎么样?那人的情况很糟吗?」
拉蒂赶紧驱前,向步出内侧房间的蜜菈问道。
「没事。他非常虚弱,但不会危及性命。」
「真的?」
蜜菈的表情似乎比说的更为紧张。
「是真的。他现在正在睡,但曾经醒过来说话。」
「……那么,我待会儿可以看看他吗?」
「这……」
蜜菈含糊其词,垂下了眼睑。
「他的情况果然很糟?」
「不,不是这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拉蒂忍不住提高了音调。虽然拉蒂非常喜欢一向温柔、自制的蜜菈,但她过于自制的态度,时常像现在一样令拉蒂感到不耐。
「只不过……那个人恐怕定十分尊贵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静休养,要定出了万一,会伤到身子。」
「妳想说我在人家面前吵,会给人家添麻烦?」
「不是的,我没这意思。」
蜜菈进而面露困惑神色。碧绿的眼眸因困惑而动摇。一见这表情,拉蒂便无法摆出强硬态度。因为她不想做出欺负蜜菈的事。
「那就算了。」
拉蒂转身背向蜜菈,跑回了自己房间。扎成两东的头发,摇呀摇地晃动。算了,过些时候,我别给蜜菈发现,偷偷去看看他。
我并不是……并不是十分担心那个人或是非常非常地想见他——鲁塔的睑、听听鲁塔的声音。
只不过,我真的在意他。
日已西落,蜜菈开始准备就寝。拉蒂悄悄走过廊下,来到屋里的内侧房间。她将耳朵贴近,听听门后的动静。静悄悄的。他可能还在熟睡。拉蒂无声地打开房门,从狭窄的缝隙侧身进入后,走近了鲁塔的睡床。
鲁塔静静地闭着双眼。人已换上轻便的衣裳,但胸前的朱石仍配挂在身上。其它东西整整齐齐安放在床侧。这一定是蜜菈整理的。剑和钱袋等物品混杂在一起,并摆了一只小木箱。箱土刻有某种徽章。这是什么?拉蒂手伸向箱子时——
「别碰它。」
鲁塔突然发出厉声阻止拉蒂。
「怎、怎么?你醒了?不要吓我嘛。」
「……」
认真的眼神。拉蒂的胸口近乎吵闹地剧烈怦跳。
「知、知道了。我才不想拿这种箱子呢。」
拉蒂耸耸肩,表示不在乎,鲁塔便放了心的叹口气。
「……抱歉。我口气太凶了。」
半坐半卧的身子躺回睡床后,鲁塔看着拉蒂浅浅一笑。长相明明是个年轻人,却笑得老成。拉蒂莫名害起躁来。
「怎、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嗯……托福,得救了。拉蒂,谢谢妳。」
「……你记得我?」
「嗯。」
「我也记得你的名字。鲁塔。」
「嗯。」
他俩再次叫唤彼此的名字,拉蒂满足地微笑。
「蜜菈说你是十分尊贵的人。」
她顺着好奇心说道。
「你是什么人?」
「……」
「我是这一带的领主都摩积的女儿。」
也许他已经从蜜莅那儿听说了。拉蒂说了自己的事。
「这里一直是我和蜜菈两人住的地方。这房子又大又漂亮吧?因为这是我爹为了我盖的房子。」
虽然拉蒂没将「很棒吧」说出口,但稍稍挺起了胸膛。
「只有两个人住?」
不过,卡登问了出其不意的问题。
「是、是呀。不行吗?」
「不。」
「那接下来你说说自己的事。你是做什么的?」
拉蒂直瞅着鲁塔。但鲁塔冷淡地摇摇头说:
「抱歉,我不能告诉不相干的人。」
「什、什么!这种口气!居然说我不相干,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欸。」
拉蒂鼓胀脸颊,横眉竖眼瞪视鲁塔。她本以为他是稳重、温柔的人。早知道他会恶言相向,她就不救他了。
「知道、知道。说的定,妳是我的救命恩人。」
于是,鲁塔轻轻伸出手安慰拉蒂。
「我在旅行,这样说比较贴切。」
「旅人……咦?真羡慕。」
我也想游历四方看看……。
拉蒂的心里浮现了只在书里见过的各式风景和城镇。
如果能离开这屋子,亲眼看看外头的世界该有多好。
「但是,旅途超乎妳想象的辛苦。」
他看穿她心思的说,她微愠地闹起别扭、嘟起小嘴。这个人真是狡猾。可是,我想多听一些旅行逸事。
「那么,你为什么要旅行?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海的另一边?越过几座高山?」
拉蒂往睡床探出身子,央求寡言的鲁塔说下去。鲁塔默默地垂下眼帘。啊,怎么办?他说话说累了吗?可定,我还有一些话想问。
「欸,鲁塔。」
「……夜深了。妳早点回房吧。」
「什、什、什么意思嘛!」
她羞得血液直冲脑门、睑颊发烫。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欸!而、而且……我听你从刚才就一直叫我拉蒂?」
「妳不叫拉蒂吗?」
「我、我是,但是……我不是这意思。我说过,我是都摩积大人的千金!我、我可没要你直呼名讳!」
她气极了,越说越激动,不甘心鲁塔的眼神变冷静,她紧紧握住小手。
「我知道了,妳冷静下来……吶,拉蒂小姐?」
「呜呜……」
「这样可以吧?」
「哼、哼!不理你了!」
拉蒂脸颊发烫,并转身跑出了房间。她直觉鲁塔一定在背后高兴地苦笑,但想想自己看了又会生气,所以没回头看他。
虽然回房后钻进了睡床,但她辗转难眠。
要是她稍微忍住气和鲁塔说话就好了。拉蒂翻来覆去,然后叹口气下了决心,她悄悄溜出房,再次前去鲁塔的房间。我想还是现在就跟他说可以叫我拉蒂吧。
她无声无息地伸手推向鲁塔的房门。鲁塔已经睡了吧?
——定……。
咦?
拉蒂听到声音,不由得停下动作。
——一定……一定……会……。
怎么?梦话?鲁塔好似作恶梦般拚命叫喊。
——……赌……上我族的名誉?
一定。一定……赌上我族的名誉?
拉蒂只听到这些。鲁塔说了一次又一次。拉蒂只是伫立在原处不动。她不知道是梦还是鲁塔忆起了何事。不过,似乎有件非常重要的事传达出来。拉蒂迷迷糊糊想起蜜菈曾说鲁塔是位身分尊贵的人。
蜜菈向我爹——都摩积人人取得联系,告诉鲁塔暂时留住一事。
爹亲嘱咐蜜菈,让鲁塔暂住此地直到身体康复,或者依鲁塔的心愿多住几日。
「领主人人也交待了,要小姐别失礼怠慢了人家。」
蜜菈从鲁塔那儿听说拉蒂偷偷去看他。
「听到鲁塔大爷说『请扭蒂小姐多多指教』时,我心脏差点停了。他本人倒是笑笑的。」
「蜜菈真是的……」
蜜菈捣胸蹙眉,但拉蒂反而松了口气。虽然还未再次交谈,但从鲁塔的言谈来看,他笑着说「拉蒂小姐」,就表示他绝不生拉蒂的气。
「那么,鲁塔的身体情况如何?」
「他身体正逐渐康复。他的意志力似乎很坚强。」
「是吗……」
「放心,想见鲁塔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欸,蜜菈,我想和鲁塔一块儿吃饭。」
「咦?」
「可以吧?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趣。鲁塔大概也一样。
拉蒂央求说好嘛,她说服了蜜菈后,便试图邀请鲁塔一同用膳。
「欸欸,鲁塔,好不好?」
「不好意思,如果您愿意……」
鲁塔交互看了看拉蒂和蜜菈,半带欢喜地露出苦笑,说:
「好吧。那么,蜜菈,妳能帮我准备一下吗?」
「是。谢谢您答应。小姐,太好了。」
「嗯。」
拉蒂使劲地点点头。他作恶梦那晚,她很担心,但今旱他的脸色好了大半,声音和视线也稳定清朗多了。
用膳时,拉蒂和鲁塔隔着大桌子相对而坐,当蜜莅亲手烹调的菜肴上桌后,拉蒂心情雀跃不已。
「那么,请您们慢慢用餐。」
「等一下,蜜菈。」
鲁塔留住正欲退下的蜜莅。
「妳留下来一块吃饭,怎么样?」
「咦?我吗?这怎么行?像我这种身分的人怎能和您们同桌吃饭。」
「说得对,妳偶尔也和我一起吃饭嘛。」
我、鲁塔都觉得一个人吃饭寂寞,相信蜜菈也一样。
蜜菈更加困窘,但一听鲁塔说我允许妳,就羞红着双酡点点头说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晚餐热闹极了。拉蒂每吃一口,就笑盈盈夸说好吃,说了好几次。
「蜜菈的厨艺真好。欸,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是呀。」
将羹汤送进嘴里的鲁塔一笑,蜜菈的粉颊便又染上羞色。
「啊,小姐。您嘴上有面包屑。」
为了掩饰害臊,蜜莅勤快地照顾拉蒂。
「嘿嘿嘿,谢谢。」
「您要把青菜吃完喔。」
「嗯……虽然我不爱吃,但我会努力吃完。」
「妳们感情真好。」
鲁塔说道。拉蒂点了点头说嗯。蜜菈虽是年轻女仆,但一直像是拉蒂的母亲、良师、姊姊。
「对了。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看。」
拉蒂想起了记挂于心上良久的事。
「有东西给我看?」
「嗯。瞧,你现在胸前也配带着朱石吧?」
嗒的一声杂音突然发出。蜜菈弄翻了牛奶瓶。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我马上清理。」
蜜菈站了起来,从后面拿了条抹布过来后,仔细地擦拭桌面。拉蒂觉得她好像是故意打断话,没心情再说下去。
蜜菈知道鲁塔一些事。而且她想瞒我。
「你可以到外头走动了吗?」
拉蒂转变话题。
「嗯。散个步没问题。」
「那,待会儿我们去海边走走?」
「小姐!」
蜜莅惊慌地劝阻说不要勉强人家,但鲁塔本人轻轻点了头答应。
「也好。到外头走走吧。」
拉蒂哇的一声拍手叫好。她觉得对心怀不安的蜜莅感到抱歉,但这样才能独占鲁塔一些时候。
日正当中时气温炎热,因此两人选择黄昏时分外出。
拉蒂在海边又蹦又跳地跑着。海面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摇荡,浪头一碎成浪花,光粒便四散飞舞。
「鲁塔,过来这边一下。」
拉蒂回头一唤,鲁塔便走到拉蒂的身后不远处。
「我发现你倒卧在这里。」
「哦……这么说来……」
「真是,我第一次发现你时,吓了一大跳。瞧,这里是浅浅的峡湾,所以船只没办法靠岸。相反的,时常有意想不到的东西冲上岸,但人类倒是第一次。」
「是吗?不好意思,吓着妳了。」
「嘿嘿嘿……」
——可是,我很高兴。因为……我除了蜜菈以外,第一次多了一个能说话的对象。
「是吗?」
鲁塔听到拉蒂的呢喃,眼睛不禁睁大了些。
「可是,令尊……没什么。」
问到一半,鲁塔止住了口。她想鲁塔一定走想问:「令尊不来看妳吗?」鲁塔不多谈自己的事,所以也不打算探究拉蒂的私事。他觉得这样就好。因为拉蒂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拉蒂猛然脱去鞋子。她赤脚踩着海浪游玩。海水冰冰凉凉,煞是怡人。
「欸,你也过来嘛。凉凉的,很舒服喔。」
她呼唤正在捡拾鞋子的鲁塔。
「不,我不玩。」
「咦?别这么说嘛……啊,可是——」
鲁塔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走进海中并不好。
「怎么了?」
鲁塔弯下腰看拉蒂垂头丧气地将发丝撩拨到耳后,并从海里走来。
「对不起……我强人所难。」
「……妳不必放在心上。」
鲁塔手轻轻放在拉蒂的头上。由于受他大手抚摸,拉蒂对自己撒娇的心情感到困惑,便沉默以对。
两人并肩走回海滩。夕阳将峡湾全染成了赤红色。
「啊。欸、欸,鲁塔。」
拉蒂打破沉默,解下挂在颈上的东西。
「你看这个。」
她把乎日藏于衣服底下的东西拿给鲁塔看。
「很美吧?这是我的宝贝。」
黄金镶边的朱石。沐浴在夕阳下,宛如火烧般更为鲜艳的朱色。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LATTI。是蜜菈帮我刻的。」
「是吗……?」
鲁塔微微瞇起了眼,刺眼似的看看朱石。拉蒂眨了两下眼后,一鼓作气的说:
「这、这……这颗石子和你胸前配带的朱石,哪个大又漂亮?」
鲁塔握住自己胸前的朱石。但是,一句话也答不出。
「我的朱石比较大吧?」
「所、所以……如果你想要……可以和它……」
「不行。」
她交换二字还没说出口,鲁塔就断然拒绝。
「无论如何都不?」
拉蒂遭到拒绝,难过程度超乎自己的预料,但她再次问道。
「抱歉。这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吗……?」
从初次见面时起,拉蒂看了他胸前与自己宝物相似的朱石,就感觉这是命运的安排。所以她思忖,若是将彼此的石子交换,命运会变成强烈的羁绊,使她和鲁塔紧紧相连。
「欸。你说它是重要东西,莫非它和你旅行的目的有关?」
「为什么要问?」
「……不知道。」
看了先前的他,她就是想问一问。
扭蒂将复杂心情变为笑容,嘴唇扬起微笑的弧线。
「拉蒂。」
「什么事?」
鲁塔的眼底有些落寞。
「我非常谢谢妳救了我。」
「呃?嗯。」
「妳的女仆也待我非常好……可是,我仍在重要的旅行途中。我有使命必须完成。我一康复,就得尽早离开这里。」
所以,妳明白吗?他以眼神说道。拉蒂说不出话来。
「太阳下山了。回家吧。」
鲁塔先一步走了。拉蒂想踩着鲁塔留下的足迹走,但因步伐完全不同,所以踩不了。她抬眼望向夕阳下鲁塔高大的背影,再次感觉心痛。她懂鲁塔想说什么。但是。
「啊。」
眼前突然昏暗,拉蒂当场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
拉蒂小快步地越过鲁塔。受昏暗支配只有一瞬间。还不要紧。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没事多久?
鲁塔日复一复康复了。
拉蒂欢喜的同时也感到不安。也许今天……也许明天鲁塔就要启程旅行。然后,这里又只剩我和蜜菈两人。这样下去——我亲眼看得到的世界只有这个家和都摩积峰围住的峡湾。
我不要这样。若是这样的话,无论多辛苦、多严酷……可是、可是。
为了赶走烦乱的思绪,拉蒂陡地伸长了手臂。
晴朗的早晨,拉蒂在凉台独自跦着舞步跳起舞来。我喜欢跳舞。配合韵律集中精神,多余的杂念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心灵能变澄澈。
一旋转起舞,扎成两东的长发摇曳不己。脑海里的音乐结东后,她一个人行了个礼。呼吸急促。她抬起头,心想再跳一次时,视线突然和鲁塔对上。
「啊!……你看到了?」
「嗯。」
从什么时候?讨厌,居然看到那种舞。拉蒂感到羞耻,同时也恨鲁塔闷不吭声地盯看,她气呼呼鼓胀脸颊并低下头去。
「不过,我觉得妳舞跳得真好。」
「咦?真的?」
拉蒂不由得抬起了头。他不像在嘲笑她的样子。但是,拉蒂实际上从来不曾和别人跳舞。她只是将书上学来的舞步和想象中的人反复练习。
「……你舞跳得好吗?」
为了慎重起见,拉蒂试着问道。于是,鲁塔停顿了一会儿说:
「不。我不擅长跳舞。」
「这样呀。」
倘若鲁塔本身不善于舞蹈,她的舞看起来多少比他强多了。但,鲁塔应该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舞跳得好。拉蒂内心百味杂陈。
「妳不跳了吗?」
「呃……因为……」
正想说不好意思的拉蒂,突然灵机一动。
「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跳?」
「我?」
「嗯。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一块儿跳的话,就不会觉得丢脸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跳舞,而且是和鲁塔一块儿跳。管它跳得好不好。
「……那么……」
鲁塔点点头,轻快地走近拉蒂,只手执起拉蒂的手,而另一只揽住细腰。
「咦?哇哇……」
他把她抱起,她那娇小的身躯轻飘飘浮动。
在这之后,是如梦般不可思议的时刻。
鲁塔的脚慢慢地但正确地踩着节奏。她跟着他的舞步,身体产生了十分舒服的流畅感。
「拉蒂,肩膀力气放松一点。」
「嗯。」
「吶,这里手要摆前面吧?」
「说的对。」
鲁塔骗人。说什么不会跳舞……居然能这么优美地带舞。
在他臂弯中,拉蒂有如生出双翼般轻柔地跳舞。
「就是这样。」
「是、是吗?」
她抬头一看,鲁塔的脸十分贴近她.胸前的朱石也近在眼前。透明却异样深浓的朱色。这是颗充满鲁塔气息的石子。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却今她心动。要是能永远在他臂弯里该有多好。若是鲁塔肯接近我,即使有一天,即使「这天」会降临在我身上——。
她听见啪啪的拍手声。她惊地回头一看,蜜菈正笑着拍手。她何时在那儿看的?
「小姐,您跳得真好。」
「咦……是、是吗?」
「而且,您们两位十分相配。」
蜜菈因为见不着他们来吃早饭,所以来找他们,想不到看到养眼镜头。蜜莅说完笑得更开心。听她说两人相配,拉蒂羞得瞬间离开鲁塔。鲁塔笑着看着拉蒂。我一定满脸通红。拉蒂扭扭捏捏搓弄指尖。
「鲁塔,这、这……谢谢你。」
谢谢你有诀窍地教我跳舞。这是十分美好的时光。
「哪里。妳觉得高兴就好。」
——!虽然我一个回礼也做不到,但至少在最后聊表一些谢意。
「咦……?」
拉蒂因鲁塔的话,浅笑的唇辫微微颤动。鲁塔点了点头。
「明天,我要出发了。」
他平静但果决地告诉拉蒂。
漫漫长日的开始
拉蒂一个人动也不动地看着镜子。
宽额配上大大的蓝眼睛。小巧的鼻、小巧的嘴。连自己也觉得这是张稚气十足的睑。
白皙肌肤。耳上扎了两东自豪的金色长发。细瘦的腿。从外表来看,就像是被小心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
我的样子,根本……根本不适合旅行。
可是,我怎么样都没法断念。
鲁塔带来的外界空气,点燃了拉蒂心里的星火。
蜜莅肯定会叹息。鲁塔一定会觉得困扰。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受到多少阻力、多少责骂,我都想亲眼看看世界。即使旅途艰辛也无妨。虽然我不知道会有多艰辛就是了。
拉蒂紧抿唇辫。然后,她将摆在大房间角落装饰用的短剑拿在手中后,回到了镜前。
拉蒂将剑刀放在漂亮扎起的发东根部。
唰……。
她毅然挥下短剑,切断秀发。头轻了一半。接着,她对另一边的发束也做了相同的事。金色发束飘落在地板。镜里映照出短发有些不齐,如男子殷的自己。鼻子开始刺痛。可是,她试着笑出来。这样至少能传达我的心意吧?鲁塔愿意……带我走吗?
同时刻。或者,时候稍晚一些。
拉蒂不知蜜菈造访鲁塔的房间,二人秘密谈话。
「天一亮,您就要走?」
鲁塔放下手里的剑,看着伫立在门前的女仆。
「我要不要向拉蒂道别?」
「……求求您。」
蜜菈深深地低头行礼。鲁塔的表情有点讶然。
「为什么?」
「因为……唔……」
——小姐十分爱慕您。您走了之后,她会寂寞、会非常伤心的。如果可以,请您悄悄离开……。
「可是,这么做更糟,要是我不说一声就走,拉蒂会更难过。」
「可是……」
「而且,依我看,我看不出拉蒂有这么爱慕我。」
鲁塔看向烛台的亮光。
——拉蒂憧憬的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都摩积外的世界。
「这、这——」
「妳也明白吧?所以妳才要我别让拉蒂知道,悄悄离开?」
「……」
「我听说拉蒂见到我之前,一直和妳生活。这是都摩积人人的命令吗?为什么拉蒂必须像这样远离外界?」
蜜菈香肩颤抖,答不出来。鲁塔突然叹了口气缓和紧张。
「唔,罢了。不管怎样,我有使命在身。就算拉蒂希望,我也不能带她同行。」
鲁塔挥了下手,向蜜菈示意别说了、退下。于走蜜拉低着头。
「这、这——」
——这事本来是不该说的……。
她以颤抖的声音低语。
「但对象是您就没关系。」
鲁塔不发一语地看着蜜菈。
「其实……小姐患了日渐眼盲的病?」
「日渐眼盲?」
鲁塔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从拉蒂的样子来看,想必他难以置信。
「真的吗?」
「千真万确。只不过,不会突然看不见,据说会一点一点地恶化……时间所剩不多了。」
「拉蒂知道这事?」
「我没告诉她。不过,这是切身之事……所以我想她或多或少察觉到了。」
「是吗……」
——若是这样,就不难了解都摩积大人为何不让女儿外出、为何无心来见女儿。这样反而更令拉蒂向往旅行。
「所以,妳是拉蒂的保护者兼看守人吗?蜜菈?」
「……」
「你本身的看法如何?妳觉得不让她看多余的东西,待在这屋子好吗?还是说,趁她见得着的时候,让她看看广大世界比较好?」
「这、这——」
蜜菈的绿眸犹豫、动摇。
「我、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小姐留在这屋子。」
噙泪的话声。鲁塔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那我明早出发。」
「谢谢。」
「我没做值得妳道谢的事。」
鲁嗒不想再看蜜莅了。蜜莅默默答谢之后,无声地走出了房间。
——喀……。
这是小物体的声音。然而,神经绷得紧紧的拉蒂立刻跃下床铺。窗外,太阳好不容易升起了。天空仍半混着夜色。披着斗篷的鲁塔经过窗下,往外走去一那和出外散步的服装不同。为什么?鲁塔的朱石因朝阳闪闪发光。拉蒂赶紧披上长袍,收拾最低限度的细软,并确认自己的朱石后,走出了房间。
这种时候,她格外痛恨屋子如此宽敞。小姐?她听到蜜菈的唤声,但现在颤不了了。
可是,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外面时,已不见鲁塔踪影。
为什么……鲁塔真过分……怎么办?不不不。没时间生气、犹豫了。我想鲁塔应该是走海滨通往山林入口的路。我知道近路。
虽然穿过屋后的小树林时,被树根绊倒了好几次,但拉蒂依然拚了命跑。穿过树林,那儿就是海滨的终点。个儿高的鲁塔走在前方不远处。
「鲁塔!」
一路跑来,心脏几乎要进裂,但拉蒂拚了命叫道。
「妳……」
回头一瞧,鲁塔因拉蒂的模样结舌。不知是因为她长发变短而惊讶,还是纳闷她一身行装?
「妳想干嘛?」
「你、你忘了东西。」
调整呼吸、咕嘟一声咽下呕吐感后,拉蒂从怀里掏出袋子。
「这不是我的。」
鲁塔听袋声也知道袋里的东西是银两。
「这、这是我在都摩积准备的盘缠。接下来的旅途很漫长吧?没有银两,你怎么办?」
「还、还有,你说『妳想干嘛』是什么意思?」
在疲累不堪时说了一长串话,拉蒂直觉得头晕。
「……对不起。谢谢妳。」
其实不可能用不着盘缠。鲁塔说了声谢谢,决定收下。
拉蒂倏的收回袋子。
「银子给你,但我有条件。」
啊啊。真要说时,心头怦怦直跳。
「如、如果你希望我给你,唔、唔……」
——就带我……去旅行。
好气自己的声音小得像要消失了。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而且,我发觉到一点。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拜托某人。
鲁塔沉默了片刻。拉蒂正想说「或许」的时候。
「不行。」
「怎么这样……」
泪珠自拉蒂的眼里滚滚流出。虽走预料中的答案,但因一瞬间有所期待,昕以满心的期望破灭,煞是难受。
「呜呜……」
亏人家下了决心,剪了头发。亏人家在袍里带了相同的朱石。
「抱歉,拉蒂。」
摸了下放声大哭的她后,鲁塔转身要走。她喊说等一下,想追上他,却被沙石绊倒站不起来。求求你,鲁塔。求求你、求求你。
「请留步。」
这时背后传出熟悉——但不同于往常的严肃声音。
「蜜菈……」
恐怕她是追逐奔出家门的拉蒂而来。蜜菈立刻走近拉蒂,伸手拉起拉蒂站好后,仔细拂去沙土。
然后,她向止步并看着她俩的鲁塔行了个礼。
「鲁塔大爷,叫住您真是抱歉。其实,小姐的事,我想拜托您。」
「咦?不、不要。」
拉蜜甩开蜜菈。蜜菈一定是打算请鲁塔说服她回去,或者希望鲁塔帮忙带她回去。
「我、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回那房子。」
她绕到伫立不动的鲁塔背后,像要隐藏似的揪住长袍不放。
「小姐……不,不是的。」
蜜菈神情困扰地向拉蒂温柔一笑,并改变姿势看着鲁塔。
「鲁塔大爷。我非常清楚这是强人所难,但是……拜托您带小姐,不,拜托您带拉蒂……去旅行,好吗?」
女仆出人意料的要求,令拉蒂睁大了眼看着她。
「可是,妳……」
鲁塔也感到困惑。蜜莅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地继续说:
「……我的确希望小姐留下。这份心情现在也不变。只是……」
——我改变了想法,我认为这是没有区隔自己意思的想法。虽说是为了小姐好,但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和小姐分离……。
「蜜菈。」
「请小姐原谅我这没能考虑您心情的仆人。」
蜜菈向拉蒂轻轻一笑后,再一次向鲁塔低头行礼。
「我知道这是任性要求。可是,我没别人可以委托照顾拉蒂并带她走。这地方没人敢违抗都摩积大人……但如果是您就可以。若是绯坛族的鲁塔大爷,料想人人也不敢出手。」
「可是……」
「求求您。请让小姐看看广大的世界。」
蜜菈无意抬起深深低下行礼的头。拉蒂只觉胸口发热,倚着鲁塔的背不动。或许蜜莅允许她旅行,和她时常眼睛模糊看不清有关。不过,蜜菈没有明言。拉蒂也不道破。因为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说。
所以拉蒂现在也不问鲁塔。蜜莅所说的「绯坛族」究竟是什么?
「6:拉蒂。」
鲁塔唤了她一声。
「我有任务必须达成。这点妳也知道吧?」
「嗯。」
「这是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的使命。所以……」
——说不定我保护不了妳。
「呃……这……」
蜜菈与拉蒂同时因期待而眼是生辉。
「要是妳觉得这样也好,就随妳的意。」
「真、真的?我真的可以跟着你?」
鲁塔嗯的一声点点头。
「谢、谢谢、谢谢,鲁塔!」
「鲁塔大爷,谢谢您……」
拉蒂拥抱鲁塔跃起,而蜜菈以指拭去了泪水。
于是,拉蒂重新整理行囊,放进了蜜莅带来的药草等物品。蜜菈要拉蒂保重身子,注意白天的酷热和夜晚的寒冷,并教拉蒂正确穿着长袍的方式。
「那么,好了吗?」
告一段落后,鲁塔问道。
「啊,嗯。那、那,我走了。蜜菈。」
「是。我由衷祈祷您旅途平安。」
——另外,鲁塔大爷,拉蒂拜托您了……。
蜜菈一直站在沙滩上,目送拉蒂启程远行。
拉蒂也回头看蜜菈直到看不见为止。离开从小生长的都摩积宅邸,还是会有些寂寞。尽管如此,抬头看去,前方就是她不曾攀越的高山。身旁有鲁塔陪伴。
拉蒂跑入了山里。虽然背后听到鲁塔告诫跑完后会累,但现在她只想顺着心情走动。
顺着心情走动的结果——
「……哈啊、哈啊……哈啊……」
「怎么了?妳呼吸变快了喔。」
「没、没这回事。」
可是,一说话就上气不接下气。老实说,光是举起膝盖就觉得脚痛。
可是,由于不愿被鲁塔笑说:
「瞧,看吧!」
拉蒂拚了命忍住喘息。
「喂,拉蒂。」
「嗯?」
「拉蒂,妳脸好红。妳在做什么?」
鲁塔一拍她的背说停下来,她憋住的呼吸便噗地一声飞散。胸口气喘吁吁地起伏,背部疼痛不堪。
「不要紧吧?」
「当、当然不要紧……」
拉蒂勉强挤出笑容。鲁塔耸了耸肩,连声说嗳。
途中,尽管休息了好几次,但两人直到日落仍继续走。
当鲁塔说得在山里度过三次黑夜天明时,拉蒂惊讶地大叫。因为她以为日落前就能越过这座山。
「现在还算轻松。雪季时,根本不能往返。」
「……」
「要是这点程度就觉得辛苦,妳现在就可以回都摩积去。」
「呜……我不回去。」
拉蒂将累得弯曲的腰杆打直行走。
这天夜里,拉蒂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非闺房的地方迎接黑夜。
夜里的山较明月高挂的天空阴暗,空气冷飕飕。鲁塔起了火,点燃营火。
「妳累了吧?」
「不累。」
「妳不要勉强。」
他在火的那头温柔地笑,她的胸口突然滋生暖意。
「……嗯。我有点累了……但我很高兴学了很多东西。」
拉蒂也对鲁塔一笑。从住家远远眺望的山和亲身来到的山完全不同。空气清新得惊人,天空有着鲜明色彩。只有海浪声的夜晚静谧得吓人。于是,初次旅行的疲惫,诱使拉蒂进入甜美梦乡。
「晚安,鲁塔……」
——谢谢。谢谢你带我走。
拉蒂全身窝进长袍中,蜷缩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就出现浓雾。虽然不至于见不着身旁的鲁塔,但前后被包围在白茫茫中,她不知走了多少路。
「哈啊……我总觉得好像一直在爬同一个地方……」
「没这回事。先别说这个,妳要小心脚下。」
「是。」
正想说「该休息了」的时候,拉蒂发觉前方有个稍稍宽敞的地方。拉蒂说了句「我去看看」,便越过鲁塔走到前头。
「哇啊……」
这里是陡峭的断崖。谷底被白雾覆盖,白色烟岚因风流动着。远方隐约可见的山峦,层层迭迭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峰顶有白云缭绕。这恐怕是大雾的日子里才得见的幻景。
「鲁塔,你看你看。好棒、好美的景觐喔。」
拉蒂招招手呼唤鲁塔。不久,浓雾慢慢散去,亮光照射下来,谷底便显现了。拉蒂弯下腰想窥看谷底。于是,衣服底下的朱石滑了出来,几乎像要从悬挂的脖子上掉落。
「啊哇哇哇。」
鲁塔迅速伸长手臂握住了朱石。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小心点。」
「嗯。鲁塔,多谢你。」
拉蒂突然比较起自己和鲁塔胸前的朱石。我的朱石果然比较大,而且装饰的部分也较精致漂亮。如果鲁塔要配挂在身上,倒不如配挂我的更为突出。虽然上次提出时,被他以重要东西的理由拒绝,但我的朱石也是重要的东西——
「欸,鲁塔,我想这颗石子还是和你的交换吧?」
「……交换?」
鲁塔露出讶色。尽管如此,她并未遭到断然拒绝,所以——
「嗯嗯,对对。可以吧?啊,呃,你不用客气。我、我今天定说真的。」
拉蒂进一步说。以前遭拒一事,就把它当作玩笑好了。
鲁塔凝望远方山峦。拉蒂欺的一声,想再说一次时——
「不行。」
「咦……」
「以前我也说过,这是重要的东西。抱歉,拉蒂。」
鲁塔的措词较上次温柔,她知道他体贴她的感受。可是,拉蒂无法理解。她不由得憎恨这颗深受鲁塔珍惜的小小石子。
「我的朱石比较漂亮耶。」
「不是这个问题。我的朱石不是饰品。」
「是吗?」
「嗯。不是它的话,无论多耀眼、漂亮的石头都是假的。」
「假的……?」
鲁塔真过分。他明明知道这石子是我的宝贝。居然这样说我这颗得自于父亲、蜜菈为我刻下名字的石子……。
「什么意思!何必说成这样。」
拉蒂心里猛地涌现愤怒和悲伤,两者混杂的泪水潸然流下。
「冷静点,拉蒂。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拉蒂一句不必了,拂去他想哄她而搭在肩上的手。
因交换石子一事遭拒,她觉得像是自己被拒绝,而这石子被他说成假货,她也觉得自己被说成假货。
「呜、呜呜……」
「喂,拉蒂。」
「算、算了。既然你嫌它是假的……那这东西,我也不要!」
「住手!」
心慌的鲁塔来不及阻止。拉蒂抓起自己的石子,用力往谷中扔了下去。石子瞬间闪闪发亮,很快地消失在几乎深不见底的谷里。
「呜呜呜……呜呜……」
虽然是自己扔了它,但拉蒂伤心石子没了,抽抽嗒嗒地哽咽了好几次。当鲁塔唤她的名字时——
「不理你!」
「啊,喂,等等!」
「呀……」
脚踩的地方脆弱松软,拉蒂朝着断崖倒了下去。鲁塔紧紧抱住她。没事吧?听他一问,并且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不知为什么她更加激动地哭了。明明他这么靠近,为什么觉得他好遥远?
鲁塔静静地抱着拉蒂,让她哭到心情平复为止。
不久,当拉蒂的抽咽声变为抽气时——
「抱歉。我说得不够明白。我无意伤害妳。」
「……」
「这石子有其它东西不能取代的理由。这定我一族的象征。」
「一族的……象征?」
某个夜里,鲁塔曾呻吟说「赌上我族的名誉」。而蜜莅称鲁塔为「绯坛族」。
「是的。我现在正以族长的身分运送『某物』旅行。它是我们族人长久以来保护的东西……这象征就是这颗朱石。」
「我父亲、蜜菈都知道这石子和你们这一族的事吧?」
「大概知道。领主和古老家族之中,也有人知道我们一族。」
——但是,长久以来,人们正逐渐忘怀绯坛族。甚至一族的使命和『东西』的存在也……。
「要是忘得了也好。但我必须完成使命。在妳救了我之前,我和族人搭乘的船只遭到暴风侵袭。其它人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然后被狂浪吞没了……」
「鲁塔……」
一定、一定。赌上我族的名誉。
鲁塔梦里拚了命一再重复的话语,在拉蒂心底苏醒。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原因。」
「不。是我不好,我没把话说清。」
——若是平安达成使命,我一定会找回妳的石子。
鲁塔轻抚拉蒂的头。
「真的?」
「我发誓。」
「谢、谢谢……鲁塔。」
拉蒂以微湿的眼一笑,鲁塔也报以微笑。由于这距离,拉蒂总算注意到自己一直在鲁塔的臂弯中。突然间,脸颊血气上升。对不起!说完,她半滚地站了起来。
「已经不要紧了吗?脚有没有扭伤?」
「我、我没事。」
她感到难为情,忍不住口气又变生硬。
「没事就好。如果妳能动,就先走吧。」
「嗯。」
才刚跨出脚步,就觉得脖子轻盈了一些。一想到消失于谷底的石子就寂寞。但,她也因而觉得多少接近了他的心。
拉蒂看了看鲁塔胸前的朱石——绯坛族。鲁塔该运送的『东西』。她忆起从前所见的刻有徽章的木箱。但她不想说。因为她感觉这对现在的她而言,是过于沉重的秘密。
东行——不知的事、不懂的事
「哇啊……」
好不容易越过山脉时,拉蒂见到的是无尽的沙地。
「没有树林、草木……哇哇,走的时候,脚直往下沉,你瞧、你瞧。」
「别玩过头消耗体力。即使稍微动一下,沙地也会因酷热夺去体力。」
「嗯。我知道了。」
可是,才刚踏出一步,拉蒂就眼睛东看西看,正要走时,又被鲁塔给叫了回来。
「那是什么?」
「牛骨。」
「牛骨?为什么那种地方有牛骨?」
「大概是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时,运送物品的牛死了关系。」
「哦,是这样子呀……欸,那么,那是什么?」
「拉蒂。妳该闭上嘴了。」
「唔……那么,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那小小的东西是什么?」
鲁塔看着拉蒂指示的方位,瞇起眼说道:
「那东西吗?那是……人骨。」
「人骨?」
拉蒂全身悚然颤栗。白色、干燥、圆圆的东西……是人头?
「拉蒂,妳怕吗?」
「我我、我不不不、不怕。」
虽然她又犯了老毛病逞强,但舌头却难看地打结。
「为、为什么人骨会在那种地方?没有坟墓,样子好可怜。」
「道理和牛一样。一旦倒下,就无人可相救——这就是沙地。」
「……」
鲁塔的话在拉蒂胸中重重响起。她不禁停下脚步时,鲁塔又说:
「拉蒂。我想妳知道,我有使命在身。如果妳在这沙地力竭倒下时……我会丢下妳不顾。」
「……真的?」
拉蒂猛然握拳。
「嗯。是真的。」
所以妳别勉强自己,别浪费体力——鲁塔接着说了这些。但拉蒂早已生气鼓起脸颊,很快地往前跑去。没关系。我绝不会倒下。
但是,随着太阳接近头的正上方,拉蒂的脚步也跟着沉重了。灼热的日照、升腾的热气、风吹来的全走热风和沙土。全身的水份好似抽干了。
「哈啊……哈啊……」
呼吸逐渐紊乱,连睁眼也变困难。最初觉得有趣的沉沙,此时缠住脚令人憎恨。但是,拉蒂没有停下脚步。要是我倒了也会变成白骨。即使爬也要爬在前头。可是……沉重的脚渐渐动弹不了,头因持续日晒的酷热而发晕。不行。我绝不能倒下。可是……总觉得眼前蒙蒙眬眬……鲁塔……。
——然后。
「啊,咦?」
苏醒时,她已被鲁塔背在背上。
日已西斜,四周开始染成朱色。
「妳醒了?」
「鲁、鲁塔……我……」
「别再逞强了。」
传到心坎的鲁塔的声音相当温柔,拉蒂只能说声对不起。
「可是,鲁塔……」
——你明明说如果我倒下,就会丢下我离去。
为什么?她在鲁塔耳边轻轻地问说。
「那是——骗妳的。」
「……」
鲁塔说得这么干脆,拉蒂觉得扫兴,但被他背着比被丢下令她高兴,所以她默默地依靠他的背。鲁塔欸的一声叹息,并重新背好拉蒂行走。拉蒂因鲁塔那温柔、困窘的声音,想起了蜜菈而安了心。
于是,他们在沙地行走了三日。
拉蒂数度表示不满,也数度因酷热而差点倒下,但每一次都被鲁塔威胁说要丢下她,或是救助她,最后总算抵达了其中一个目的地。
这里是人山人海的热闹城镇。
「好棒……人的声音听起来嘈嘈杂杂。」
街道两旁的商店、各式各样的食物和人生活的味道。还有,令人怀念的水味。
「这里是船只进出的港镇。即使在街上也有很多人。」
鲁塔说我们将从这儿搭船渡过大河。河的对岸也有东方港镇,再往前又是沙地。越过沙地,再往东行——。
「啊,那是什么?」
「……西瓜吧?」
「好奇怪的形状……那么,那是什么?」
拉蒂几乎没听鲁塔说话,依然对所见的东西样样感到惊奇、兴奋。她跟着鲁塔采买时,对于食物价廉感到讶异,并对想要杀价的鲁塔生气。
「如果杀价,店老板会吃亏的!」
事后,她从鲁塔那儿听闻那是店家认可的议价方式,所以店家最初订的价钱高,听罢,她咦地高呼一声,又吃了一惊。
「这也难怪妳不知道。」
「……嗯……」
拉蒂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山的事、沙地的事、城镇的事,她一无所悉。
当晚,她第一次在镇上的旅店过夜。和都摩积的宅院相比,这问旅店可说是间小屋,餐点、房间简朴,但她觉得十分满足。因为她吃了从未见过的鱼,味道十分可口,而且一想到在沙地睡觉的夜晚,就觉得能在床上就寝走件奢侈的事。
「欸,鲁塔。这镇上的人都在这种房间睡吗?」
「……嗯。不过,这地方和其它城镇相比,算是富庶的了。」
「是这样呀……」
在都摩积,她知道自己的地位特别,但实际目睹街上人们的生活后,她十分清楚自己多么幸运。年纪和拉蒂相仿的少女,也在旅店或商店帮忙做事。她因自己仗着是都摩积大人的女儿,一无所知却仿慢无比而感到可耻。
这话一说,鲁塔就笑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从今以后妳慢慢学就好了。」
「你知道任何事吧?」
拉蒂单纯地心怀敬意看着鲁塔。但,鲁塔眼底浮现一层迷蒙。
「不。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拉蒂无法相信。鲁塔和蜜菈知道她未知世界的一切,她直觉得他们是万事通。
翌日,拉蒂又遇到生平头一遭人事,一早就直嚷嚷。
「哇啊……是船……!」
拉蒂抬头望着直挺挺立于耀眼晴空下的船桅,脚步啪嗒啪嗒地在港口上跑。
「它比我在书上看的大多了……这么大的东西能浮在水上?」
「……唔,它有时也会下沉。」
是的。鲁塔乘坐的船遭遇船难,他被海浪打上都摩积的海边。
「可、可是,这回不要紧吧?」
「也许——唔,不用怕,不会有事的。现在不是河水肆虐期。」
「我、我才不怕呢。」
其实拉蒂有点儿害怕,却故意挺起胸膛上船。船只慢慢滑动出港。最初,脚下站不稳,但习惯后,很快地她就疯狂爱上船之旅。
「好舒服的风……我也喜欢海风,不过河风令人感觉很舒服。」
她在甲板上眺望水边的景色,且低头看水中鱼儿,心想永远坐船旅行也好——直到夜里经历生平第一次晕船的滋味为止。
「呜呜嗯……」
脑袋发晕、严重反胃。每当船只摇晃时,她就想吐。
拉蒂手脚变冰冷,半是哭泣地呻吟了起来。于是,鲁塔来到横躺的她身旁,慢慢地揉她的背。
「啊……」
鲁塔的手温柔地在背部上下移动。她配合手动缓缓吸气、吐气后,身体轻松了不少。怎么样?鲁塔小小声地问她,她点点头,放松了力气。
「鲁塔,谢谢你……」
鲁塔默然向拉蒂点了点头。托这双手的福,她不久就被睡意包围,忘了折磨人的晕船滋味。
翌晨。
「我很高兴旅行可以知道很多事。」
当两人平安渡河,在东岸的港口下船时,拉蒂有感而发地喃喃自语。
「唯有晕船这件事,可以不必再知道。」
东港是远较西岸港镇热闹繁华的城镇。据说这是因为前方广大沙地上零星散布的聚落,有人潮聚集而来。拉蒂为了不让自己迷路,握着鲁塔的斗篷一角,眼睛看到什么稀奇古怪,就拉着衣角过去看个究竟。
「今天会住什么样的旅店……希望是菜肴可口美味的地方。」
鲁塔也许是习惯了,几乎不管情绪兴奋的她,他继续买自己的东西。无聊。拉蒂噘起嘴,四处瞧瞧有没有好玩的东西。不一会儿,她在摊子的间隙发现了狭窄的小巷。受到隐密的狭长小巷吸引,拉蒂放开鲁塔的斗篷,一个人往小路走去。
「啊,喂。等等,拉蒂。」
鲁塔制止她,但她不听。她反而希望鲁塔追上来。
于是,在兴冲冲踩进的后巷里,她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景象。
「这、这里是……」
好几个人坐在日光照射不到、阴暗的小路两旁。有老人、也有瘦弱的孩子。破烂不堪、肮脏的衣服。剌鼻的病与汗的馊味。无力横陈、动弹不了的人。带着空洞眼神,茫然摇头晃脑的人。屋朽、窗内漆黑,在这里令人觉得连时间都停滞了。
「拉蒂!」
手被用力一拉,她突然清醒了。鲁塔在这儿。一瞬间以为来到其它国度的她,被带回原来的街上。
「鲁、鲁塔。」
刚才、刚才的人们……。
「别管他们。」
「可、可是……」
现实令人难以忘怀。那孩子一定饿着肚子。病中的老爷爷需要药师。
「欸、欸,鲁塔,我们回去帮帮他们。」
「……不行。」
「为什么?」
鲁塔没回答,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想离开这地方。
「为什么?你不想帮那些人?」
「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我……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
鲁塔心情难受地皱眉。拉蒂的心底涌起烦人的热。
「为什么?告诉我。回答我,鲁塔!」
「住口!」
「……啊……」
拉蒂闭上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骇人、激动的鲁塔。可是,她没哭。忍受怒吼却没法回嘴。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和他都在气头上。
鲁塔呼地粗声喘了口气。然后,他无言地走了。拉蒂也默默无言地快步跟着他。
进了旅店,在气氛不甚融洽下用完餐后,鲁塔首先道了歉。
「我不该那么大声咆哮。」
「哪里。」
「我不敢要求妳理解。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怎么做都没用……唯有这点,请妳记住。」
「……我还是不能理解。」
「这样就行了。」
鲁塔点了下头后,把斗篷扔到床边。
拉蒂坐在对面的睡床上,边晃动双脚边思考。
我从来不曾烦恼吃穿。可是,闹街的后巷有许多穷苦人家。而我却不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这是为什么?
「鲁塔。」
「什么事?」
「你说你也有不懂的事,莫非是这种事?」
鲁塔嘴里没回答,但眼里已默认。
「那么,知道自己怎么做都没用——你会不甘心吧?」
「嗯。」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所以,我才旅行……不,我才运送那样『东西』。」
「这话什么意思?」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
港镇所见的情景,在拉蒂的心里留下永远的阴影。
出了镇,即使再次行走沙地,拉蒂也不伟以前单纯地嬉闹或是发牢骚。而且,拉蒂开始认为鲁塔的旅行有神圣、重大的意义。她想她和他不明白的事——在他运送『某物』之旅告终时,一定会有解答。
「哈啊、哈啊。」
东方的沙地比西方更为酷热。或许是因为季节变换的缘故。不过,她从鲁塔那儿听说,这李节风的影响小,能够轻松行走。
「稍微休息一下。」
「我、我还撑得住。」
我不想因自己疲累而给鲁塔添麻烦。
「不行,别逞强。」
「啊,嗯。说的对。」
拉蒂没直接坐在沙上,而是拂开表面的沙才坐下。这么做可以拂开灼热的沙,较一下子坐下舒服多了。
「妳好像有点习惯旅行了。」
看了这情景,鲁塔佩服地说。受他夸奖,她嘿嘿地笑了。
「啊,喂,拉蒂。」
「什么事——啊哇……噫!」
啪啪、啪啪!
鲁塔突然拍打拉蒂的头。他无视微愠的她,进而两手抓着她的头大幅摇晃。
「哇啊::眼花了::住手、住手啦,鲁塔!」
「好了。」
由于他转动好几回之后又突然松手,她差点向后倒。鲁塔噢的一声扶住她。
「呜、噫,你好过分……」
「抱歉。因为妳的头发沾了好多沙。」
「那你也别突然这样。你老是左一句抱歉、右一句对不起。」
「是吗?」
装傻的他令人憎恨,但托他的福,发丝的确变轻盈、干净了。拉蒂半带别扭地笑着说:这样就好。
稍事休息之后,又持续走到日落。沙地的夕阳比她在都摩积的海边、山里看的巨大,一片沙海染成朱色的景象美得让人百看不厌。
似乎能给行走险路的旅人一天的安慰。
「欸,鲁塔。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拉蒂做迎接黑夜的准备,突然想起一事向鲁塔问道。
「你在这么大的沙地行走,不会迷路是因为以太阳为目标吗?」
「算是。我以日升的方向为指标。」
鲁塔以手指简翠表示了太阳和方位的关系。
「我也参看其它星星的位置和月的盈缺。」
「是吗……你真了不起……我从现在起也要注意这些。」
拉蒂仰头看渐渐西沉的夕阳,直到月升。
这时。她看到远方有道烟袅袅升起。定眼一看,还有人影。
「鲁塔,那是什么?」
「嗯。好像是商队。露宿吗——不对。」
鲁塔话说了一半就闭口不语,但拉蒂一听是商队就欣喜非常。
「那么,商队也许青卖水给我们吧?这至少对旅行有帮助……欸,鲁塔,我们去、我们去看看嘛。」
说时,拉蒂脚已往商队走去。鲁塔在后头慎重地跟着。
商队的位置比所见的远,看得到样子的时候,四周已变昏暗。但商队没有起火,周围异常寂静。
「咦?怎么了?」
「等一下,拉蒂。」
鲁塔出言制止,但拉蒂因为高兴能在沙地遇到人,不理会他直往前走。
「呀啊……」
「别看,拉蒂!」
鲁塔从背后抱住向后退的她,迅速用掌遮住了她的眼。可是,拉蒂甩开鲁塔,脚步踉跨地走进那儿。
沙上染了一大片红黑色——倒卧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人们。焦黑的货车、破烂的帐棚。
「……看来,他们遇上了盗贼。」
鲁塔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
「盗贼抢夺货物和财物之后,为了不被追上而下毒手……死者很可怜,但这种事在沙地并不稀奇。」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这些人没做什么坏事吧?可是,为什么—?」
拉蒂忍受不住,奔进凄惨的景象中。不久,她看到其中一个倒卧者的肩头微微上下抖动。她立刻飞奔过去。这是名年岁大鲁塔许多的男子,男子流了许多血,但一息尚存。
「鲁塔、鲁塔,这人还活着。」
拉蒂拚命呼叫鲁塔。但,鲁塔看了这男子,随即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已经没救了……这人从背到腰部挨了一刀。」
「可、可是——」
这时,在即将消失的气息下,男子动了动颤抖的唇。
「咦——水。你想喝水吗?欸,鲁塔,快点,水给我。」
「……放弃吧。」
鲁塔冷淡地旋起脚跟。好似在说旅行的严苛。
但拉蒂摇摇头。
「既然这样,把我的份给我。」
她毅然说道。
「我……我就算口有点渴,也会忍耐。所以……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不行……眼前明明有人正在受苦,却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鲁塔转过身,表情不变地看着拉蒂。拉蒂在负伤男子的身旁,一直抬眼说着。鲁塔说了句知道了,便拿出水来。
「既然妳这么说,给妳就是了。」
「嗯。吶,这是水……喝吧……已、已经没事了。」
拉蒂将装有水的水壶拿到男子的嘴边。但是,男子没吞下,水全从嘴边溢了出来。
「突然要他喝水是不可能的。一开始要先弄湿嘴唇。」
「嗯。」
她依言一点一点地给水,男子便稍微动了下喉头。
「啊,喝了,刚刚真的喝了吧?」
「嗯。」
这时,男子紧闭的眼帘微征张开了。眼神不定,但拚了命想表达意思。啊啊。
这个人得救了?救救他。拜托。
「咦?什么?我、我听不清楚……欸……啊……欸!欸!」
男子明明眼已睁大、声音正要发出,却突然脱力不动了。拉蒂试着摇动男子,但已经没有任何响应。
「你、你要水的话、要水的话还有!瞧、瞧……」
拉蒂把水给了男子。水从了无生气的嘴溢出。为什么?明明睁开了眼呀。说不定有救呀。
「呜……」
拉蒂眼泪夺眶而出。不单是眼前有人死去的悲伤,还有难受的酸楚涌现,它们统统化成了泪水流出。
「走吧。」
鲁塔手搭在拉蒂的肩上。她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于是鲁塔将她轻拥入怀。拉蒂倚着配挂朱石的胸膛,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
「欸,鲁塔。」
今晚白月格外明亮。
围着营火,二人度过寂静的夜。
「……我错了。」
「没这回事。」
「真的?」
拉蒂从火焰移高视线,鲁塔反而垂眼看着火焰。
「拉蒂。」
——妳说过,那商队死去的人们没做任何坏事。
「那么,妳觉得谁坏?」
「咦……我……我觉得是攻击他们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用说。人怎能杀人、偷盗。」
「要是攻击商队的人也不希望这么做呢?」
拉蒂唔的一声语塞了。她不知道鲁塔想说什么。
「例如——妳在港镇看到的穷人为了活下去,拚命挣扎求生呢?」
「……」
拉蒂没法回答。她从未想过这事。杀人越货不是好事。可是,若不这么做,自己就会死呢?假使必须在自己和他人的性命之间选择一方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拉蒂只能粗重地喘了口气。
「为什么不能人人幸福呢……?」
她仰望月娘,向遥远光芒倾诉呢喃。
就这样看着月儿好一会儿。这时,她突然感觉到鲁塔的视线。
「干嘛?」
拉蒂突然害起躁来。
「没事。妳是好孩子吶。拉蒂。」
「咦?为、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拉蒂更加娇羞,并毫无意义地压平手边的沙土。
「若是以妳清澈、没有阴霾的眼睛看,这大概是十分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不是吗?」
拉蒂偏着头,凝视鲁塔的脸。鲁塔笑说:
「我觉得要是这样……谁都可以幸福的话就好了。」
「嗯。」
拉蒂使劲点点头。
为了这目的,鲁塔才旅行吧?
鲁塔若是顺利完成职责——鲁塔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拉蒂再次抬头仰望月儿。
「啊。」
「怎么了?」
「我……」
月光黯淡。不仅月亮,眼前的火焰也是。鲁塔担心的脸庞也渐渐黯淡不见了。
「眼……我的……」
「这天」终于来了吗?
拉蒂战战兢兢地手贴近眼。在哪?我……看不到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