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丘音乐大学大学校内,学生告示牌。
今天的主要联络,和平时一样是校内报纸,以及停课的通告,教师的变更。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A乐的合格名单。
峰背着鲜红的小提琴匣,拼命地吞着口水。
“听好了,樱。如果考上了这个A乐的话,我们就可以加入千秋的乐团。”
“嗯,嗯。”
樱已经紧张到面如白纸。
“但是,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落榜了也不要哭泣哦。”
“嗯……呐,峰,能不能快点看啊?”
“好!”
峰下定决心走向告示牌,但是在只差一步的地方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啊啊啊,还是不行!不行不行,我如果落榜的话一定会哭的。奇怪?樱。”
在峰嘟嘟囔囔的期间,樱已经一个人来到了告示牌前面。她紧张到极点的双眼在找到了什么后大大地睁开。
“啊……”
峰跑到告示牌前,两人终于带着灿烂到极点的笑容看向了对方。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双人组也在告示牌前面大吃一惊。是钢琴系的真纪和绫乃。
两个人看着针对她们的友人所发出的,但是当事人本人多半不会看的通知。
【钢琴系的负责人变更钢琴系三年级·野田惠指导者谷冈肇→江藤耕造】。
“江藤耕造就是那个白纸扇吧?”
“嗯,专教精英的江藤补习班。”
“为什么他要教野田妹?”
正好在这个时候,单手拿着个巨大白纸扇的江藤堂而皇之地横穿过校园,真纪和绫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
Ⅱ
这个时候,野田妹正在练习室和胖子太一起等待着谷冈。她左手上带着的布袋娃娃正是和电视画面中一模一样的胖子太。
“谷冈老师好慢啊。”
【平时的话都是野田妹比较迟呢。】
“没有那种事情哦。野田妹偶尔也会提前五分钟行动的。”
用腹语进行的一个人对话。
就在这个时候,门把咔嚓动了一下,野田妹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谷冈。
但是,进来的不是谷冈,而是另一个教师。
“那个——你是不是弄错房间了?”
“没有弄错。我是从今天起担任你的指导讲师的江藤耕造。请多关照。”
自称江藤的讲师用锐利的眼神看着野田妹,肩头还担着巨大的白纸扇。
野田妹和胖子太一起偏着脑袋表示疑惑。
【江藤老师,我不认识呢。】
“嗯嗯,野田妹的老师是谷冈老师嘛。”
【他是不是弄错了学生啊。】
“不要开玩笑!”
江藤的白纸扇在胖子太脑袋上炸裂。胖子太从野田妹手上掉落。
“啊啊啊,胖子太。”
“变更老师的事情,你没有从谷冈老师那里听说吗?”
“哈呀?”
没有听过。
“野田惠。”
江藤抓住要去捡胖子太的野田妹的手臂,把她的身体咕噜转了一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我会让你被连续埋没了三年的钢琴获得升华的,好好感谢我吧!”
“!”
野田妹从江藤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因为对方迫近的压迫感而感到全身冒出了鸡皮疙瘩。就算抱紧了胖子太,她僵硬的手脚也无法复原。
“既然如此,就开始练习吧。首先来弹首你自己喜欢的普通的曲子吧?”
“普通的……”
“比如肖邦或是李斯特,你总有一首喜欢的曲子吧?”
江藤强行把野田妹拉到钢琴前面,野田妹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键盘上。
“那么就弹一闪一闪亮晶晶。”
“少开这种玩笑!”
白纸扇间不容发地在野田妹的后脑勺炸裂。
“这里不是幼儿园或者街道的钢琴教室,是音大!”
白纸扇从后面架到了野田妹的肩膀上。野田妹抱着膝盖上的胖子太浑身僵硬。好可怕。
“而且你已经是我所选择的学生!你明不明白?”
好可怕。
“现在已经一秒也没有时间让你游戏————”
“这才不是游戏!”
野田妹提高了声音。
“野田妹有很认真地在做!”
“……”
“一闪一闪亮晶晶有什么不好了?”
她一把夺过江藤的纸扇,在膝盖上折成两半。那不一样是受到万人喜爱的古典音乐,标标准准的莫扎特吗?
“就算是野田妹,也有好好学习的!”
将纸扇摔到地板上,野田妹喘着粗气肩膀上下浮动。
江藤冻结在了那里。
野田妹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看也不看后面就离开了练习室。
“谷冈老师。”
野田妹在校内来回搜索者,冲进了谷冈在授课的练习室。
钢琴的演奏一下子停下了。
“啊,对不起……”
“奇怪?野田同学,你是不是弄错了房间?”
“……唔,为什么要突然换指导老师?”
“我没有和你说吗?啊,抱歉,是江藤老师主动提出要担任你的指导老师。”
谷冈悠闲地笑着说,但这根本没有什么可笑的。
“所以你就和他交换了吗?”
“嗯,因为他这个人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又比我有权力,有干劲。此外,我也觉得如果是你和江藤的搭档的话,应该会很有趣才对。”
“一点都不有趣!”
“算了算了,总之我们这边也正在上课。请你先出去吧。”
“老师?”
谷冈温柔的手毫不留情地把野田妹推到了走廊上。
不要!绝对不要!野田妹眼泪汪汪地诉说。
“野田妹讨厌那个人!”
“……对于这个,我无能为力。你好好加油吧。”
求救的房门,在野田妹的眼前静静地被关上了。
因为眼看就是关门时间,所以里轩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野田妹要找的人也不在。
“咦?千秋?他今天没有来哦。因为龙太郎说今天晚上有新乐团的酒会,所以千秋大概是去了那边吧?”
“新乐团……”
“奇怪?野田妹。你已经不做吉祥物女孩了吗?”
峰先生停下了剁萝卜皮的手。野田妹无力地地垂下脑袋。
“野,野田妹,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你来得正好,来试试我的新菜单。你看,麻婆饺子!”
“野田妹,今天要回去了……”
连身体也无法好好地指挥。野田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里轩。
Ⅲ
就算紧闭了一整晚的眼睛,就算太阳重新升起,噩梦也依旧健在。
“野田惠!你在哪里?如果旷课的话就要留级!你明不明白!?”
江藤的怒吼声由于多普勒效应而回荡扭曲,逐渐远去。
“……”
野田妹蹲在灌木丛里,等暴风雨离境之后,拿着小包裹和保温瓶站了起来。
千秋的新乐团的练习已经开始。地点就是桃丘音乐大学的练习室。
“学长,我给你带味噌汤和饭团来了……”
“咦?野田妹!”
明明是算准了休息时间来的,千秋还是一把柃住野田妹的脖领子,不容分说地把她从练习室拖到了走廊上。
“你这家伙……”
“啊,乐团的曲子已经定下了呀。”
野田妹一面被拖走一面看着千秋手上的乐谱,不由自主地喷笑出来。
“千秋学长演奏莫扎特?”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莫扎特是粉色的啊。”
“你在说说什么?”
“就是野田妹心中的色彩哦。千秋学长是粉红色,唉嘿。”
“回去!你立刻给我回去!”
“哇呜!我、我把东西送到就立刻回去。”
精心制作的饭团。
“啊,还有,我和乐团的大家打个招呼……”
野田妹试图返回练习室,千秋立刻用手撑在墙壁上,挡住了野田妹的去路。
“等一下!为什么你要去打招呼!”
“人、人家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啊。”
好害羞。
“你今天没有课吗?”
“今天谷冈老师感冒了。”
“那么,去给谷冈老师打个问候的电话。”
“!是我弄错了!谷冈老师现在和家人一起在墨西哥!”
野田妹拼命地寻找借口,转移开了视线。
千秋凝视着野田妹没有放手。
“……果然还是哪里不对劲。”
“咦……”
“以前你明明从来不会旷课的。喂。你在隐瞒什么!?”
千秋表情严肃地瞪着野田妹。野田妹转身试图逃走,但是千秋的另一只手也支在墙壁上,彻底将野田妹关进了手臂形成的牢笼中。
无路可逃。
这时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千秋,关于刚才说到的这个地方。”
如此说着的男学生,看到野田妹和千秋的紧贴状态后,迅速地调转了身体。
“抱歉,既然你在忙着,那么回头再说好了。”
“啊啊~。我一点都没在忙!”
野田妹从注意力分散的千秋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拉住了那个男学生。救急救难的天使,雪中送炭,一石二鸟,啊,这个好像有点不对。
此时,从休息时间的练习室中,又走出了戴着形状时髦的眼镜的学生,和拥有好像把色拉搅拌器倒扣过来一样的独特发型、戴着圆形眼镜的学生。千秋的话也被迫终结。
“啊,乐团和这个学校的女孩子的水准都很高呢。”
“你可不要随便下手搅乱乐团!”
“是是。”
面对圆形眼镜的不信任,时髦眼镜轻浮地做出了回答。
“那个,他们是千秋学长的乐团的人吧?”
“啊,嗯……”
“我是来送吃的的。如果不介意请尝尝我的饭团和味噌汤。”
野田妹向她的救星们递出了包裹和保温瓶,展现出微笑。完美的贤妻笑容。身为妻子的美丽体贴。
“各位加油练习。打扰了。”
野田妹文文雅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踩着贤妻式的小碎步退场。
打招呼行动完成。
而且从千秋学长的追究中平安生还。
然后,她刚一出门就撞到了江藤。
“呀嚯!”
“你给我站住!”
“野田妹今天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还跑得这么快!”
“有色狼啊!变态!救命!”
野田妹全力地在校内的小路和建筑物缝隙中逃窜。
好不容易摆脱江藤后,天已经擦黑。不过这一部分也是因为在逃跑的中途弄丢了书包,还要花时间回去找。
野田妹喘着粗气逃到了练习室。因为她想起自己把写到一半的教育实习指导方案忘在了那里。赶紧收拾好行李回家吧。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千秋站在钢琴前面。
“千秋学长,正好遇见你。我们一起回去吧。野田妹想要为明天的送饭去超市。”
“野田妹,你要旷课到什么时候?”
“你、你在说什么?明天谷冈老师——”
“你的指导老师是白纸扇吧?”
穿帮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换……”
“据说是白纸扇听到了你上次和我合奏的拉夫马尼洛夫,所以看中了你。谷冈老师其实也有好好考虑过,认为这样对你比较好才同意的。虽然对于你来说,无论是白纸扇的干劲,还是谷冈老师的关心……还有我的话,也许只是多管闲事吧。”
好狡猾。你这么一说的话,不就好像不情愿的野田妹才像是坏人了吗?
“你为什么对他讨厌到这个程度?我看到你玩命逃跑的样子了。”
“因为那个人……”
野田妹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抓住了衣服的衣襟。
“野田妹想要成为幼儿园的老师。所以也有好好参加其他的课程。比如说幼儿教育。”
“我都说了你不适合。”
“咦?”
“我说你不适合当老师。”
千秋将野田妹忘记的教育实习指导方案丢在桌子上。
“为什么?”
“你这个人怎么可能做得来教育和指导!你自己就会率先做危险的事情,而且又不会训斥学生。这个样子是无法当老师的。”
“野田妹要当幼儿园的老师!”
“如果我是父母的话,是绝对不会吧孩子交给你的!”
居然如此断言,就算说话的人是千秋学长也太过分了。
“……野田妹,今天要一个人回去。我们已经绝交了。”
“哦哦,那就随便你吧。”
千秋干脆地调转身体。
“这可是分居哦!离婚哦!”
就好像没有听到野田妹的声音一样,千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Ⅳ
无路可走。不管去哪里,好像全都是敌人。
走投无路的野田妹每转过一个拐角都要提心吊胆地警戒,一直来到了乐团彩排室附近的大厅。
“!千秋学长的乐团的人!”
“野田……惠。”
在大厅的沙发上伸展着身体站起来的人是救苦救难的天使,也是白天收下野田妹的饭团和味噌汤的人。野田妹立刻切换到了贤妻模式。
“晚上好。”
“晚上好。啊,对了。我是森光音大的黑木泰则。谢谢你白天送的食物。”
黑木将仔细折叠好的包裹布和保温瓶递了回来。野田妹一不小心让保温瓶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
贤妻的失态。她慌忙挤出笑容试图含糊过去。
黑木也笑了笑,将盆栽的铃兰递给了野田妹。
“饭团的谢礼。”
“呜呀,好漂亮。谢谢你。”
“嗯。”
“上次的两个人没和你在一起吗?就是眼镜和眼镜……”
“你说大提琴的菊池和小提琴的木村?乐团的练习已经结束了。我是因为没有其他预定闲着没事,所以想说打磨一下簧片试试。”
“簧片……”
“如果是单簧管或是萨克斯管的话,都直接就可以在外面买到。不过双簧管就必须自己动手做了。”
黑木坐在沙发上,让野田妹看了看金属的锉刀和正在打磨的簧片。
和自己小时候曾经拥有过的画箱好相似。簧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盒子里面,虽然所有的工具看起来都用过很久了,但还是闪闪发亮。
“哦——这个就是簧片啊。好辛苦呢。”
“可是,这个我也喜欢呢。该怎么说呢,越是让人费心的孩子越可爱吧。虽然大家好像都认为在交响乐团里面,这是很不起眼的乐器。”
“大家都认为这个不起眼吗?”
“啊,不是……嗯。”
“野田妹喜欢单簧管的声音哦。”
在管的内侧回荡,可以奏出时而柔和时而活泼的音色的乐器。
“真好呢,交响乐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小惠是弹钢琴的吧?”
“对。”
“不快乐吗?”
“快乐哦。我喜欢钢琴,可是……”
有人却说只是这样不行。野田妹明明只是想快乐地弹钢琴而已。
【就由我来让你的钢琴升华!】
江藤带着恐怖的表情如此说。
【为什么不定出更高的目标!?】
连千秋都说了这种话。
“黑木是想要成为专业演奏家,想要向上走的人吗?”
“啊,是的。我目前的目标就是成为专业演奏者。”
“那么想要成为幼儿园老师的我,也一样向上努力是不是很奇怪?”
野田妹凝视着黑木寻找答案。
当然奇怪。毕竟,野田妹只是想要自由、快乐地弹钢琴而已。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小惠所说的‘向上’的意思……”
黑木表情认真地考虑了一阵,好像寻找着合适的语言一样继续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在表现音乐的时候,只要能演奏得很好就会高兴。如果演奏得更好的话,是不是就能更加高兴呢。……所以以向上为目标,与纯粹地享受音乐应该是一样的吧?小惠你不这么认为吗?”
“!”
一样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野田妹变得更加混乱。
Ⅴ
今天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呢?不,还不光是打发时间。还必须在课程结束之前,躲避开江藤的追踪。
野田妹无力地看着地面无精打采地行走在走廊上。
然后,就好像是为了鼓励沮丧的她一样,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闪亮亮的东西。
“嘿……哦哦哦!是布丁胖子太的食玩娃娃!三百五十圆的那种!”
因为不仅价格比较贵,而且不能选择内容,所以不是苦学生能够随便下手买的东西。
捡起布丁和胖子太的食玩,确认周围没有旁人的视线后,野田妹将那个偷偷塞进了包里。紧接着,她又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发现了有莉娜的食玩。
“呼!还有爸爸!呀!妈妈!噢噢,卡利!”
野田妹带着做梦般的表情一个个捡起宝贝,然后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旁边。
“终于找到和夫了!”
这下就收集全了。闪闪发亮的胖子太乐团。
就在野田妹沉浸在至上幸福的瞬间,房门在背后啪嗒地关闭了。
“!”
“今天是附带便当的练习!”
是圈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进了恶魔的巢穴——练习室。野田妹一看见江藤的面孔,就以冲刺的速度打开了窗子。
“喂!不要逃!你等一下!我已经丢掉纸扇了!”
野田妹单腿跨在窗框上,半信半疑地回头看来。
江藤如同宣言的那样,没有拿白纸扇,而是提着便当袋,表情神秒地站在那里。
“我道歉,上次不该对你怒吼。我已经反省过。还有,我不会再打你。你看,我是赤手空拳来的哦。”
江藤打开西服外套展示了一下。
口袋和皮带上好像都没有装备着纸扇的样子。
随着野田妹一点一点缩短距离,江藤索性连西服的内袋都翻了出来。结果从他的右手上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纸片。
“是不是掉了什么?”
“啊。”
捡起一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什么。
【野田惠的应对方法1、总之先给她胖子太。2、总之先给她便当。3、总之先放任她自由。】
“哈呀?这是什么?”
在纸条的最后,还写着“千秋情报”等几个字。
“我听千秋说的。他说先要让你自由演奏。不管嘴上说什么,那家伙也是最担心你的人吧?”
“千秋学长……”
尽管平时摆出了冰冷的态度,原来还是在野田妹不知道的地方关心着自己。野田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喂,你要去哪里!等一下!”
野田妹因为过度的幸福,看也不看周围就冲出了练习室。
千秋正在图书馆中。他戴着耳机,面前堆积着小山一样的CD和乐谱。一幅复杂的对表情。
“千秋学长——”
“真一!”
野田妹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是多贺谷彩子。
野田妹反射性地躲到了柱子后面,窥探着千秋他们的方向。
“还在选曲吗?”
“虽然有几个候补,不过没有哪个特别有感觉。”
“对了,我拿到东京西佛尼大厅的预约了哦。我在那个大厅还有些人脉啦。给你,演出的场刊。因为这上面有客席的示意图,所以能起到参考作用吧。”
“谢谢你,彩子。不过……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至少让我帮帮忙吧,作为一个朋友。”
彩子拉了拉身上的水色长围巾。
“虽然从高中时代起我们就老是吵架,而且也发生过不少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想要相信真一的话……我想,就是因为相信你,我才一路歌唱了下来吧。”
“我?”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我的声音很美丽吗?我也到现在都尊敬着真一的音乐哦。”
彩子好像自言自语般地如此嘀咕后,慌忙挑起眉毛转过了脸孔。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啦。如果不还清人情就觉得不舒服!”
千秋苦笑了一下。彩子也回应了他一个笑容。
“你也终于找到了吧?能在日本进行的事”
“……我一直觉得,如果不去海外的话就没有意义。认为古典音乐的真正舞台还是在欧洲。但是现在,我想尽最大努力去做在日本能做到的事情。”
“嗯。”
野田妹茫然地矗立在柱子的阴影中。
Ⅵ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千秋的房间。今天的晚餐是培根和橄榄蔬菜。
野田妹默默地吃着千秋亲手做的美味料理。
“喂,不是绝交了吗?分居呢?离婚呢?”
“别说这个了,学长,你不去海外的事情是真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
“只是听说……”
野田妹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有进行偷听。
“少骗人!你是偷听了吧!”
不愧是千秋,立刻就被他看穿了。野田妹重新贴近千秋。
“为什么不去呢?因为生态症候群吗?或者说做了什么坏事无法拿到护照?”
“你用不着管那个吧!”
千秋单方面地试图避开这个话题,因为有想要避开的理由。
“……难道说,你是害怕飞机吗?”
“!”
于是乎,千秋突然满脸苍白,眼睛都要鼓出来一样地一口气吧杯子里的水喝干。他咣当一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因为恐怖和焦躁而呼呼喘着粗气。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学长不去留学,而是要读研呢。”
“无所谓。”
“?”
“反正我现在可以通过那个乐团做到力所能及的程度。”
“学长……”
“好了,学习学习。”
千秋好像看开一样地打开包。他的手突然抓住什么,又猛地停了下来。在他取出的CD封套上,印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啊呀?米卢西!”
“是佐久间给我的,说是他出了新作……”
千秋一面进行着词不达意的说明,一面好像被什么操纵一样地播放起了CD。房间被厚重的音色所包围。
野田妹打开CD附赠的小册子。但是全都是德语。看不懂。
“啊哇哇,学长,请你帮我读一下、”
“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据说足足耗费了二十年岁月才完成的,勃拉姆斯最初的交响曲。”
“二十年?”
“但是,只要听到勃拉姆斯壮大的交响曲的话,就会明白他在这二十年中,一秒也没有浪费吧?”
那是一直屹立到今天的,对于野田妹他们来说,壮大到极点而没有尽头的步伐。是可以压倒所有人的音乐。
千秋突然站起来,从书柜里面找到乐谱,慌忙地翻动页码。
“从这里开始……小提琴……从那里开始……”
千秋在乐谱上奋笔疾书,沉浸到了勃拉姆斯的世界中。
想要去海外却无法去的千秋。
黑木曾经说过,向上努力和享受快乐是一样的。
野田妹的胸口,就好像被什么勒住了一般的疼痛。
Ⅶ
R☆S交响乐。
被命名为“冉冉升起的明星”的新乐团,通过为他们取名的里轩主人的赞助,在《古典音乐生活》上面刊登了大篇幅的初次公演通告。
“这个很不错呢。”
毛绘子面对自己完成的杂志满心欢喜。而在她的旁边,佐久间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Risingstar交响乐团……”
“开始了!”
什么?
下一个瞬间,佐久间一把扯开外套,完成了一个华丽的旋转。
“在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出现的熠熠生辉的至宝啊!在需要仰视的天空中闪闪发亮的希望之星们啊,你们所演奏的音乐甚至连神圣的黄慧以及希望都可以改变!请尽情地在这片广阔的宇宙中展翅高飞吧!”
“这么说来的话,还真是意味深长的名字呢。”
“啊……”
诗固然厉害,更厉害的是他敏捷的动作。
野田妹将视线转回了杂志。
那上面以各个大奖赛的获奖者为中心刊登了团员们的照片和简介。诱人的大提琴·菊地亨,孤高的双簧管·黑木泰则,东洋的红宝石·三木清良。
还有,音乐的贵公子·千秋真一。
日本的最新锐新星齐聚一堂,为你奉献上梦幻的一夜。
野田妹看了看练习场,里面的热气好像大蛇一样缠绕住了整个房间。
“小提琴,音程不准确!从这里开始的旋律要配合合音的变化!”
里面传来了千秋的呵斥。
因为聚集到这里的都是前途有望的学生,所以团员们立刻对指示作出了反映,但是,
“stop!你们以为这样就算是做得很好吗?”
“!”
“中提琴单独弹刚才的部分!节奏不靠谱!就是这个节奏!”
千秋用指挥棒敲击着乐谱台,中提琴们试图再度合奏。
“不对!再来一次!”
因为指示时过于用力,千秋手上的指挥棒折成了两段!在所有人哑然失色的期间,峰和真澄秘密交换着视线。
“……魔鬼千秋。”
“又回来了。”
让人想到了他初次指挥S乐团时的严厉。
“不是只要单纯追逐音符就好。因为不是独奏,所以要好好听周围的声音。弹的时候要自己去考虑负责的小段的意义!”
不,和那时并不完全一样。
“他说不是只要单纯追逐音符就好呢……”
“还说让我们自己去考虑……”
峰和樱喃喃自语。野田妹一定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吧?
【按照乐谱!正确的!】
【不要擅自创造故事和形象!】
曾经说出过这些和现在正相反的单词的人,真是千秋自己。
“和S乐时的水准不一样啊。”
真澄也握着鼓槌微微一笑。峰和樱的表情上充满了干劲。
“我也必须加油才行!”
“对!”
“那么再来一次!”
千秋就好像被音乐附身一样地埋头音乐中。那份热度,那份真挚的感情。
【野田妹,这样下去的话,你无法和千秋在一起哦。】
在包里面,是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看过的乐谱。
野田妹伸手取出乐谱,但是没有打开就又塞回了包里。
Ⅷ
桌子上面排列着众多罐头。
千秋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
“野田妹倒是不在乎罐头啦。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蔬菜和便当,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啊。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要抱怨就不要吃。”
“我才没有抱怨。我只是希望学长也尝一下这个熊肉看看。”
“我没有食欲……”
千秋将目光落到乐谱上,看也不看野田妹一眼。地板上散落着营养剂的瓶子。该不会他一直什么都没有吃吧?
“呜呜,光喝饮料不行的哦。一定要吃填饱肚子的东西才可以!”
野田妹搜索着超市袋子。将自认为最出色的布丁放到了盘子中。然后用勺子挖起一口送到了千秋的嘴边。
“给,学长!呵呵~。”
千秋心不在焉地微微张开嘴,一口吃掉了布丁。
好感动。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不干。
如果是现在的话——野田妹在浴缸中放好水,把千秋拖到了浴室。千秋好像全心集中在乐谱上,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所以只是毫无抵抗地任野田妹摆布。
“学长,我烧好洗澡水了哦。让我们来变干净吧。野田妹来为你洗头。”
野田妹解开了千秋的衬衫扣子。然后,突然的冲击。
“呀嚯!”
她被千秋一拳击中。
“原来你清醒着啊……”
遗憾。
“可是,学长,还是睡一下比较好哦。”
“我要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一秒钟也不想浪费。”
“可是。”
“而且……反正也睡不着。”
千秋在地板上坐下,重新展开乐谱。但视线的交点却一阵模糊。
“咦?”
“最近老是做奇怪的梦,都没怎么睡好。”
“奇怪的梦?”
“大多和飞机有关。你也知道我的飞机恐惧症吧?十年前,在我从布拉格回国的时候,曾经遭遇过迫降,自从那之后……”
千秋的脸孔变得如同白纸一样,拿着乐谱的手也轻微颤抖起来。他之所以害怕飞机,原来就是因为过去的经验吗?可是,当时不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吗?
“飞机恐怖症没有办法治好吗?”
“我以前也进行过各种各样的治疗。比如心理内科或是催眠疗法。可是都没有能成功。我好像是那种心理防御很顽固的类型。”
“……对了!学长,你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野田妹从口袋中取出米卢西的怀表,开始左右摇晃。
“好像以前的电影里有过这样的东西哦。”
“笨蛋!这个叫凝视法,我早就接受过了。”
“嚯哇。已经有过经验了吗?可是当时有用怀表吗?你看,是不是想要睡觉了?”
“如果那种东西就能奏效的话……我至今为止……”
“咦?学长?”
千秋真的睡了过去。野田妹慌忙摇晃着千秋的肩膀。
“学长?骗人吧?请你醒醒!醒醒!”
“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千秋一醒过来,就好像那睡着的几秒不曾存在过一样地再度展开了对话。
“……想要睡觉哦。”
野田妹再一次晃动怀表,千秋的视线被怀表所吸引,逐渐陷入了睡眠。
睡得十分甜美的千秋。秒针滴答滴答走着的怀表。
野田妹好像无法相信一样地呆立在原地。最后还是决定给千秋盖上毯子。
第二天,野田妹跑去了上学路上的书店。
她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过,不过这么仔细一看的话,就发现催眠术的书籍相当丰富。
“简单易懂的催眠术……通过催眠克服恐惧症……”
可以通过退行催眠回溯到过去,解除精神性的恐怖原因。
野田妹把书放回书架,飞奔出了书店。
如果飞机恐怖症痊愈的话,千秋就可以去海外。
如果飞机恐怖症痊愈的话,千秋就一定会去海外。
他会从隔壁的房间,还有大学中消失。
伴随着上楼梯的时候时不时的踏空,野田妹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房间前面。
“野田妹。”
“!千秋学长!”
千秋的房间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野田妹从地板上跳了起来。
“这个是明天的门票。”
“咦?野田妹自己买了啊。”
R☆S乐团的初次登台。野田妹在发售的同时就买了。
野田妹展示了一下贴身放在包里的门票,千秋还是叹了口气。
“那是最便宜的票吧?这个是最好的席位。不用你掏钱,所以你坐在这里看吧。”
“嚯哦?这、这是女朋友席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千秋的脸孔一阵抽搐。即使如此,野田妹也非常非常高兴。
“少说废话,来听本大爷的音乐吧!”
千秋拿门票的手敲了一下野田妹的脑袋,调转身体返回了房间。
在自己的房间中,野田妹推开炕桌上的垃圾,将门票和怀表并排放在了上面。
“……”
如果飞机恐怖症能痊愈的话——
“……这不是外行人能随便模仿的事情。”
野田妹将怀表放进了盒子里面,抱紧了枕头。
Ⅸ
大厅的门打开了。
在外面的招牌上,用大大的文字写着“risingstar交响乐团”。
人流络绎不绝。在接二连三手持门票聚集到这边的观众中,不但有原S乐的团员,甚至还有曾经在杂志上见过的外国演奏家。
野田妹拿着从千秋那里收到的门票坐在了大厅中央的座位上。
照明徐徐暗下,嘈杂的会场安静了下来。乐团准备完毕,最后是双簧管的黑木和千秋穿着燕尾服出现。
“B、Bravo!”
野田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手,送上了盛大的鼓掌。
千秋努力打了乐谱和自己都变得狼狈万分的程度,并且和大家一起进行了充分的练习。
【我要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
野田妹回想着千秋的话,好像祈祷一般地凝视着舞台。
第一曲是莫扎特的双簧管协奏曲。
黑木的双簧管从颤音部分起音阶不断攀升。在轻巧而华丽的交响乐引导下,向天空升去,形成了仿佛漫天飞舞的花瓣一般的莫扎特。
【我喜欢。改该怎么说呢,越是让人费心的孩子越可爱吧。】
黑木曾经面颊微微带着红晕地如此说过。嗯,很舒服。
野田妹闭上眼睛,委身于舒适的音色之中。
然后是增加了团员构成,峰和樱也参与进来的第二曲。
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
开始的部分,是真澄的好像恶魔的足音一样悄悄逼近的定音鼓。厚重而沉静,情热与绝望相对立的旋律。
绝望深深地侵入了勃拉姆斯心中的伤口,全身都被黑暗所吞没。
【我一直觉得,如果不去海外的话就没有意义。】
被声音所吞没。千秋的指挥演奏着黑暗,在他本人的背后,仿佛可以看得见深沉的绝望。
【既然如此,千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在钢琴系读研……】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非现实的话题上面。】
千秋拒绝了峰的话。那个就是没有未来的现状的延长。
即使如此,他还是聚集起了现在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团员。峰和樱也实现了人所订出的课题。
【我加入A乐了哦!给你好看!】
不久之后,曲子进入了第四乐章。活力十足的小提琴在狡猾的打击乐器的引导下,从短调转变成为了长调。
千秋面向着前方。
【反正我现在可以通过那个乐团做到力所能及的程度。】
废寝忘食,甚至连胡子都不去刮,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乐曲之中。
【少说废话,你好好听本大爷的音乐吧!】
千秋的音乐。
从绝望到希望到救赎。歌唱,喜悦的赞美诗。
歌唱欢喜的乐曲——
声音一波波涌入胸膛,野田妹的双眼中滴下了大颗的泪水。
然后,是C调大音阶的长调。
千秋的指挥棒向着乐团挥舞。
“——”
“——……B”
“Bravo!”
在一个人站起来的瞬间,就好像垂到极限的气球再也承受不住而一口气破裂一样,全场沸腾,所有的观众都伴随着巨大的欢呼站立起来。
只有野田妹一个人,在椅子上抱着膝盖不断哭泣。
Ⅹ
千秋茫然地站立在阳台上。他点燃了一根烟,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圈画着螺旋升上天空。
野田妹犹犹豫豫地打开阳台的窗子。
“学长~”
“怎么了?如果要吃饭的话锅子里面有肉汤。”
“我知道。不过我不是要说那个,今天我要送学长礼物。”
“啊?”
千秋迷惑地坐在了沙发上。你也不用那么诧异吧。
“演奏会大成功的奖励!”
“为、为什么要由你给我什么奖励!”
“哎呀,不要这么说啦。”
野田妹取出怀表,在千秋面前晃动了起来。
“啊,什么?你要把这个给我吗?其实我倒是有打过它的主意……”
千秋有些出乎意外的现实,居然伸手试图抓住怀表。野田妹摇动着表链,让怀表远离了千秋的手。
“在那之前,先请你仔细看这块表!”
“!”
“你的眼帘很沉很沉,不能不闭上眼睛。”
“……”
“呼,果然会这样。”
千秋的眼光老实地追逐着左右摇摆的怀表,然后干脆地进入了梦乡。
“那个,接下来是……”
野田妹打开催眠术的数,确认着顺序。
“你、你现在位于从布拉格飞向日本的飞机之中。你是十一岁。”
“……”
“你能看到周围有什么吗?”
“……喜欢音乐的……老头。”
“!”
千秋用虚幻的口气,回答着野田妹的问题。
“他拿着维埃拉老师演唱会的场刊。”
千秋在和维埃拉老师做好了师徒的约定后,试图和母亲一起回到日本。飞机上坐满了人,而通道右侧则是一对老夫妇。
那位老先生打开演唱会的场刊,笑着向旁边的老夫人说了不止一次“我们明年还要去哦”。
但是机体突然摇晃起来,机内爆发了惨叫和悲鸣。
“大家请冷静。请系好安全带,低下脑袋。”
千秋按照空中小姐的提醒,弯下了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药瓶咔哒一下掉在了路上。
“?”
“亲爱的,你怎么了?亲爱的!”
在他右侧的夫人焦急地呼唤着。而老先生则好像很痛苦似的捂住了胸口。
“药、药在哪里?”
“啊……”
千秋向着地板伸出手。瞬间,机内再度剧烈摇晃。上下左右,连身体都不听使唤。千秋的手没能够到。药瓶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没能拿起来。
【我们明年再去吧。一起去布拉格。】
那对老夫妻明明曾经笑着如此说。明明只有千秋知道药瓶的所在地。
但是他没能拿起。老先生去世了。
从千秋闭着的眼睛中淌下了泪水。
“明明只有我知道……”
这个就是千秋所背负的绝望性的心理创伤。
野田妹握着千秋的手,温柔地说道。
“这不是学长的错哦。”
“……”
“学长还是孩子……就算不是,当时那种情况,也还是什么都无法办到吧。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野田妹把怀表放在了千秋的掌心。
“没事的,学长已经可以乘坐飞机。请去北海道一带试一试吧。”
她合上书缓缓站起来。
房间中的三角钢琴。维埃拉和年幼的千秋的照片。书柜的乐谱,桌上的指挥棒。千秋不止一次帮助了野田妹。
野田妹把要用来解除催眠的定时闹钟放在了桌子上。
“神明在召唤我。所以我不能不去。”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千秋的睡脸,她静静地关上了玄关的房门。
Ⅺ
江藤在练习室的钢琴椅上晃动着双腿。
看到野田妹打开门,江藤好像半是苦笑不得半是怀疑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野田惠,你终于死心了吗?”
“江藤老师。”
眼看着野田妹大步走近,江藤有些不知所措。野田妹笔直地盯住了江藤。
“野田妹,要参加大奖赛。”
“啊?”
“请多关照。”
野田妹挺直脊背,向江藤举手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