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手忙脚乱地坐起身,发现闹钟显示的时间已经超过八点了。她很难得能如此一觉到天亮,中途完全没有醒来。昨天虽然已经先稍微休息到傍晚,没想到竟然还能睡这么熟,孃不禁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孃爬出被窝,不知道是因为睡眠时间过长还是昨天过度劳累的缘故,感觉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昨天帮球包扎伤口后,三个人稍微谈论一些事,随后孃淋浴完就回到房间倒头大睡。看来昨天的事真的让她非常疲惫,先前的恶梦也并末出现在昨夜的睡梦中。
孃顶着一头蓬松散乱的头发走到客厅,发现魁和球已经先起床了。魁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笑着对孃道了声早安。
孃看往厨房的方向,原本以为魁会亲自下厨,没想到站在厨房准备早餐的人居然是球,孃赶紧走进厨房帮忙。
「对、对不起……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没关系啦,平常在家我也是自己做饭吃。」
「可、可是……球先生你受伤了……」
孃不放心地如此说道,魁在客厅听到这些对话,便转过头看着孃。
「别在意啦,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身为医生应该要规劝病人多休息,孃对魁让伤员下厨做早餐的举动有点傻眼,于是也动手一起帮忙。球似乎并不引以为意,只见他神情愉悦地做着早餐,手脚利落地完成一道又一道的料理,看来他比孃更擅长做菜,孃只能帮忙把做好的菜端到客厅而已。
所有的餐点上桌后,魁立刻绽放天真无邪的笑容。
「唉呀~~这几天的早餐都好丰盛,真的让我好开心喔。」
球脱下围裙在餐桌前就座,帮魁在盘子里盛了一些色拉。
「妳还敢说,我看妳都把家事丢给孃做吧?」
球出声挖苦,魁则是晃动手中的叉子否认。
「别看我这样,只要我认真还是可以做得出来喔,不过既然家里有人比我会做菜,就让那个人做不是比较好吗?反正东西还是要美味一点比较好吧?」
球停下盛装色拉的手,用略带藐视的眼神看着魁。
「拜托……把米放进电饭锅煮并不代表会做菜吧。」
「没礼貌!我还会做面包喔!」
孃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球和魁互不相让地对谈。这两个人总是会吵嘴吵个不停,孃知道这其实是彼此互相信任的证据,心里为他们感到相当高兴,比往常欢乐喧闹的早餐时光让孃不禁露出微笑。魁看到孃的举动,便嘟起嘴不满地抱怨。
「……孃,连妳都在取笑我!」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孃连忙摇头否认,魁则是耸了耸肩。
虽然只用冰箱里现有的材料,球随意做出的早餐既讲究又精致,让孃大开眼界地一道接着一道细细品味。球吃得并不多,魁则是有如秋风扫落叶般清空每道菜,两个人也形成强烈的奇异对比。
三人用完餐后,孃和球一起收拾餐桌,魁则是独自悠闲地一边品尝咖啡,一边看着今天的报纸。今天并不像是休假的日子,平常这个时间差不多该出门的魁还悠哉地坐在家里。
「魁小姐,妳今天不用上班吗?」
孃边清洗餐具边问道,只见魁用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着球。
「……我已经向医院请假啰。我想出去买个东西,而且昨天还被割坏一件内衣,孃要跟我一起去吗?」
「不行,找有事要孃帮忙。」
孃转头看着球,发现球正在擦拭刚洗好的碗盘,嘴里还叼着香烟。
「什么事?」
经魁这么一问,球拿开嘴边的香烟并吐出一口烟。
「我要请她拿几支枪回来。」
「……你要那些枪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经历过昨晚的事件,既然不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平常最好准备一些武器。」
球若无其事地说着,魁则是合上报纸站起身。她走向厨房,将咖啡杯递给孃,于是孃接过杯子用水清洗。
「你不会自己去吗?还是我去拿?」
球缓缓地摇头否决魁的提议。
「我需要妳帮忙调查那个植物的来历。」
「……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休假吗?」
「嗯,我知道,所以麻烦妳今天不要请假。调查要在医院才能进行吧?」
魁叹了一口气,将双手叉腰并瞪着球。
「你还真会使唤人。」
「现在情况不一样嘛。」
「话说回来,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安排很多事。」
说完后,球回头看着孃。
「那就这样决定啰。不好意思,可以麻烦妳到『玄』那边拿几把枪回来吗?」
孃点头同意,球则是对孃回以微笑。
「那就交给妳啰。」
眼见今天的休假就这样泡汤,魁则是露出不悦的神色。
收拾完早餐后,孃换好衣服并动手梳理头发,随后送走先出门的球和魁,孃稍做休息便接着离开敷岛家。球要孃带个大一点的旅行手提袋方便装枪枝,而手提袋内空荡荡的,孃觉得有点不太习惯。球希望孃能将手提袋装满枪枝,手提袋的容量不小,想必可以塞进一定数量的枪枝,搞不好可以应付一场战争了——一想到这里,孃不禁露出苦笑,她认为他们和毒品组织的纷争规模虽小,毕竟也是一场战争。
我们最后能获得胜利吗?
回忆起昨晚袭击他们的须藤,孃感到相当不安。
球和魁的确比普通人还强,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须藤的对手,倘若我论会和栖羽亲互相连手,而且组织里还有好几个身手和须藤相提并论的高手,拥有手枪或许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如果是彰的话……
孃一边走在通往下兔盯的道路上,一边在脑中不停思索。
假如换成彰,他能和那个叫须藤的男人打成平手吗?孃连那个男人的挥刀轨迹都无法看见,彰可以看清楚而且挡住他的刀刃吗?
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于是孃停止思考专心走路。
由于时间尚早,阳光还不算猛烈,即使孃特地穿件轻薄的大衣遮住手腕的伤口,温度仍然相当舒爽,但是想到气温应该会逐渐升高,孃的心情便有些阴沉。
孃不喜欢太热的天气,她也厌恶太冷或下雨的日子。
仔细想想,孃对自己的本位主义感到不知所措,自己到底满意哪种天气?不会太热又不会太冷、还要终年无雨,这只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世界里应该没有这种国家吧?
结果还是自己太任性了。
不找些事抱怨,内心就无法满足,这就是自己的个性,孃也觉得自己很可悲。
即使孃发现自己拥有这种个性,却还是不停地对许多事物怀着不满。
这场战争结束后,自己是否会脱胎换骨变成另一种人呢?
就在东想西想之际,孃已经来到下兔叮,眼前的转角处就是香烟店「玄」。
孃有点担心香烟店还没开始营业,走近才晓得是自己多虑了。孃透过窗户确定坐在店内的人是元禄,便对他微微一笑,并且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窗户,元禄正在阅读类似杂志的书籍,听到有人敲打玻璃才总算抬起头。剎那问,他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随即使劲打开窗户探出脸。
「嗯?原来是孃,快进来吧。」
元禄用大拇指比向后门,于是孃点点头走往后门,元禄从店内打开门,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走进店里。
「怎么啦?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元禄关上门,同时歪着头这么询问,于是孃说出想要带走几把枪的要求。只见元禄的头有如演出喜剧般更加歪斜,也因为这种个性而让孃倍感亲近。
「是没差啦……到底发生什么事?」
见到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元禄便将头歪向另外一边。
「算啦,俺不过问,跟俺下来吧。」
元禄打开通往枪械仓库的门拾阶而下,由于元禄不强求孃说明理由,也让孃松了一口气并跟着他一起下楼,先前球特地叮嘱过孃,干万不能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元禄。
进到枪械仓库后,元禄转过头询问孃。
「好吧,妳要带哪些回去?」
孃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元禄,这是球事先写好交给孃的清单,元禄便目不转睛地看着纸条喃喃自语……
「嗯……眼光不错哩。」
孃也事先看过纸条的内容,但是完全看不懂里面的含意,八成足球想要的枪枝明细吧。
「放进那个袋子就好吧?」
「啊……是的……」
孃点点头并将袋子递给元禄。元禄接过袋子,开始在仓库内四处搜寻。
「步枪有分M16和AK两种……妳要哪种?」
孃完全不懂哪种比较好。
「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
元禄听到这个问题,便伤脑筋地搔了搔脸颊。
「这个嘛……首先是产地不同,M16是美国制,AK是俄罗斯生产的。俺这里几乎都是俄罗斯那边走私的枪,有时候会有从东南亚走私的美国货,M16就是其中一种。妳到底要哪种?」
「那……我要比较耐用的……」
孃随口回答,元禄则是点头表示了解。
「那就给妳AK吧。」
元禄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几把枪塞进手提袋内。
「俺顺便放点弹药进去,妳记得小心保管,子弹受潮就报销啦,当然还要严禁烟火。之前俺把枪卖给一个混混,那个白痴居然把枪藏在厨房,结果厨房起点小火点燃弹药,事情闹得可大条哩。」
孃仔细听着并点头附和,元禄便顺手将架上的三个纸盒放进袋子内。
「本来想再多给妳一点弹药啦,俺这里刚好没剩多少,只能给妳这些。枪倒是有一大堆,子弹反而比枪还要稀有哩。」
「……原来如此……」
孃一直以为枪比子弹重要,因此感到有点出乎意料。
「有些人有钱买枪却没钱买子弹咧,反正俺这边进货会再通知你们,妳再帮俺转达这件事吧。」
元禄一说完,便露出看起来很孩子气的笑容,孃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他的年龄,不过从他十年前和旧栖羽亲并肩作战这件事观察,最起码也有三十岁以上吧?
之后元禄一边拿着明细,一边将枪枝丢进手提袋内,本来空无一物的手提袋也变成即将撑破的大小。元禄将清单放进手提袋里并拉上拉链后,便将袋子还给孃。
「很重喔。」
听到元禄这么说,孃做好心理准备接过袋子,但没想到实际比想象中来得重,结果袋子一个不小心便摔在地上。孃使尽吃奶的力气扛起袋子,手提袋的背带也因为枪枝的重量深深地嵌进孃的肩膀,让孃感到疼痛不已。
「俺是很想帮妳啦,既然他们要妳跑腿,就要吃得起这点苦,好好加油吧。」
元禄笑得露出两排牙齿,并且挑个身旁的木箱坐下。就在孃对他点头道谢准备离开的时候,元禄连忙从木箱站起身,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等等。」
元禄低声喊道,并将身边的木箱踢向孃的脚边。
「坐下吧,俺有话要问妳。」
孃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将肩上的手提袋放下并弯腰坐在木箱上。元禄盯着孃左思右想一阵子后,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
「妳姓什么?」
「须贺泽。」
「果然是这样……那就没错啦……」
感觉元禄特意放慢速度强调「果然」两个字,孃不解地皱着眉头,这时元禄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犹如野兽的野性,让孃不禁有些却步,不过元禄并未扑向她,而是继续坐在木箱上望着孃。
「须贺泽啊……」
元禄语重心长地喃喃自语,孃则是将身子向前挪移。
「其实栖羽亲最近抓到一个男的。没记错的话,他也是姓须贺泽。」
「……真的吗!」
孃直觉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
「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宇吗?」
孃站起身靠近元禄,只见元禄困惑地将视线转到别处。
「俺也不是很清楚啦……只是听说那个男的四处探听栖羽亲的消息,所以就被栖羽亲抓起来啦。」
「他还活着吗……?」
「妳认识他啊?」
「他……应该是我爸爸。」
「是喔……」
元禄站起身,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踱步。
「俺就觉得这个姓好像在哪听过……所以一直很在意,没想到竟然是妳爸啊。」
「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俺知道他今晚会被带到哪里。」
元禄拐弯抹角的说法让孃有点摸不着头绪。
「栖羽亲会让他活到现在,听说是因为他拿走栖羽亲的某个东西,栖羽亲虽然抓到他,可是一直找不到那个东西。」
孃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信箱里的信封果然是父亲寄来的,而藏在寄物柜内的植物毫无疑问地是寻找栖羽亲的线索。
「是……什么东西?」
孃顺口问道,元禄则是微微摇头。
「这个俺也不知道,俺没听到这方面的情报。」
「那你刚刚说你知道他今晚在哪里……?」
孃忍不住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元禄则像是料到她会追问这个问题,于是用手指着孃。
「俺正要说。」
元禄用眼神示意半站着的孃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木箱上,木箱发出的夸张声响在仓库内不停回荡,声响也让两个人之间的凝重气氛逐渐加剧。
「听说栖羽亲一直逼那个男的说出东西的下落,但是他死都不讲,栖羽亲大概也已经很不耐烦,所以想干脆把他解决掉。」
「解……」
孃实在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她很清楚那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正因为明白才会无法说出口。元禄并不把孃的心情当成一回事,只见他事不关己地接着说道:
「好像是今晚动手,他们已经跟俺讲好地点了,虽然俺很想随便找个借口不参加啦……」
「地点是哪里……?」
元禄还来不及回答孃的问题,孃就已经站起身,并且伸手揪住元禄的肩膀了。
「到底在哪里!」
「……就在石神山山顶的瞭望台。」
石神山位于栖羽市的南边,孃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到那里远足过。
「只要晚上到那里的话,就会见到我父亲吗?」
孃为求慎重起见而再度询问,元禄则是用眼神表示肯定。
「午夜十一点……妳真的打算过去吗?」
「当然要去。」
「好吧,妳记得小心一点,俺毕竟还是栖羽亲的人,所以不能做出大动作。」
「我知道,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孃扛起放在脚边的手提袋,向元禄鞠躬致谢。
「谢谢你特地告诉我这件事。」
只见元禄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
「孃!」
当孃临走之际,元禄突然出声叫住她。
「把那些王八混蛋全都干掉,别客气啊!」
孃对元禄的鼓励再度鞠躬,然后迈步离开仓库。
走出元禄的香烟店后,比稍早前更为强烈的阳光立刻照在身上。孃用手遮住阳光,并且抬头望着天空,晴朗透澈的晴空万里无云,天气甚至好得令人有些难受。
「爸……」
孃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前迈出脚步。手提袋理应是沉重不堪,孃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现在根本没空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管是孃的肉体或是心灵一定都明白这点,所以孃已经感觉不到手提袋的沉重所传来的痛觉了。
好不容易扛着枪枝到达公园后,孃随即拨通电话给球报平安,当球听到她平安无事地拿到枪枝的消息时,总算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于是孃在电话中询问应该把枪送到哪里。
「拿到店里好了,从公园到店里应该有直达的公交车,背着那些枪走过来会很累吧?」
球如此回应。
「好的。」
「我现在就回店里,事情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说完这些话后,球立刻挂断电话。孃叹了一口气,并且往公车站的方向前进,纵使已经不会在意沉重的枪枝,不过的确如球所说,不论是在物理或是心理层面,这袋枪扛在身上的确不轻。
片刻后,孃顺利地搭上公交车。这辆公交车于下免町和上兔町之间来回载客,可说是栖羽市内使用率最高的大众交通工具。孃坐在公交车的最后面位置眺望着其它乘客,发现各式各样的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这时,孃不经意地看着坐在中间座位的某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心神不定地四处张望,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背包。剎那间,孃的心中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年轻人的举动似曾相识,和一个月前攻击自己的小夏如出一辙。
于是,孃仔细地闻嗅充斥车内的各种味道。
假使那个年轻人有沾染毒品……也就是让小夏丧心病狂的毒品,身上一定会有毒品的异味。然而,她只闻到车内充满小孩子们玩耍后的泥土味,还有老人衣服上的香烟味,孃还无法分辨毒品特有的极淡味道。
当公交车来到车站前的圆环而司机正准备停车时,年轻人冷不防地猛然站起身,从背包里掏出某种东西大声喊叫:
「所有人都不准动!」
由于一个月前经历过相同的场景,孃只是不为所动地啧了一声。注意到那个不对劲的年轻人时其实就应该立刻下车,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年轻人手握枪枝,语气激昂地命令公交车司机,孃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独自下车。
「不准动!那边那几个!不准乱动!」
年轻人慌张地看着车上的乘客如此喊叫,而且讲话既口齿不清又语意模糊。他的眼神也显示出极为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恐怕正如孃所料,他也是毒品受害者之一。
乘客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威胁,个个都吓得呆若木鸡或浑身发抖,搞不清楚状况的稚龄孩童们开始哇哇大哭,年轻人见状则是猛抓头发并破口大骂:
「吵、吵、吵死了!叫他们闭嘴!」
孩童的母亲一面低声地说着对不起,一面想办法安抚自己的孩子,但是安抚孩童的母亲也相当恐惧,而这份恐惧感又会让孩子倍感害怕。
于是孃低垂双眼。
不巧的是,大腿上的手提袋正好装满枪枝,如果放任事情继续发展,警察迟早会将这辆公交车团团包围,枪枝就很有可能面临曝光的危险,孃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避免这件事发生。
话说回来,就算带着这么多枪枝,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枪杀年轻人,绝对不能让乘客知道自己拥有枪枝。
孃环视四周,其它年轻人部已经吓得神志不清,看来应该是派不上用场。
……只能靠自己了。
大概是不久前从元禄口中听到父亲的事,因而激发出孃瞬间做出判断的决心。元禄清楚地告诉孃无法帮忙的事实,孃则是回答「我会自己想办法」,因为她认为这是个人的问题,孃才会说出「我」而不是「我们」。虽然牵涉到栖羽亲,但命在旦夕的人毕竟是她的父亲,和球、彰还有魁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有义务帮她援救父亲,因此孃打从内心觉得必须「自己」想办法,才会脱口说出那句话。
孃将手提袋放在旁边,从容地站起身。
年轻人仍握着枪,小孩子的哭声让他非常恼怒并焦躁不安。
……那把枪是真枪吗?
孃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话说回来,倘若那是真枪,又想到自己接着要对付的对手是个有理说不清的疯子,孃不禁无奈地露出苦笑。
孃趁着年轻人气愤不已的时候,轻轻地走到不停哭泣的小孩子面前。孩童的母亲胆战心惊地盯着孃,看来很担心她是否想要危害小孩子的安全。
「没事的。」
孃握住小孩子的手轻声说道,孩童也对孃的这句话瞪大双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或许小孩子还听不懂她说的话,不过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也让孃觉得无比宽慰。
「我叫妳不要动!」
年轻人察觉到孃的动静,便转身用枪指着她,压迫感却没有想象中来得沉重。看来或许昨晚被须藤袭击反而是不错的经验,与须藤使用的无情刀刃相比,呈现半疯狂状态的年轻人握着的枪枝有如儿戏般可笑。
当孃亮出手枪对着须藤时,想必须藤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吧?所以才会无法阻止他的动作——一想到这里,孃的脸庞不禁浮现出自嘲的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不准动!妳给我坐在那里!」
年轻人一边胡乱挥动手中的枪枝,一边大声咆哮。孃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只见她缓慢地迈步走向年轻人。
……快想想。
孃在脑中告诉自己。
昨夜见识到球和魁的动作,孃在脑海里反复回味那个场景。
……快想想。
一个月前的彰让孃心醉神迷的动作。
……快想想。
和父亲生活时,被父亲殴打并还手的那段往事,那段令人怀念的往日生活。
……快想起来!
孃以微微前倾的姿势走向年轻人,年轻人则是缓缓往后退,不安地将枪口指向孃,双手却不停颤抖。看到他扣着扳机的动作,孃知道他正打算开枪,如果年轻人真的在狭窄的空间内开枪,就算没打中孃,也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孃的脚用力往地板踏了一下。
……一定要赶上!
孃在心里催促自己,并且利用踏脚的反作用力一口气接近年轻人。
接着,孃扬起拳头。
如同过去对付父亲的时候,孃对准年轻人的鼻子,毫不留情地用力挥出右手的拳头。孃感觉到紧握的拳头准确命中对方柔软的鼻头软骨,拳头深深地陷入年轻人的颜面,孃的拳头缓缓地埋进年轻人的脸中,而年轻人也随着动作往后倾倒,孃看见他的手中仍握着枪,马上一脚将枪身往上踢。虽然年轻人并没有放开手枪,但水平的枪口顿时垂直朝向天花板,而年轻人也在那瞬间扣下扳机。
车内立刻发出一道仿佛烟火爆裂般的声响。
乘客们吓得纷纷蹲在地板上,不过并没有人遭到波及。孃立刻松了一口气,并且抬头望向天花板,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冒出一缕白烟,还有一股火药的味道,闻起来却不会令孃如此厌恶。
孃放松握紧的拳头,手掌因渗出的汗水而濡湿。孃看着自己的手背,刚刚出拳时似乎一并打中年轻人的牙齿附近,因此皮肤有些破皮而流出鲜血。孃用舌头舔了一下,虽然亢奋的情绪让痛觉瞬间麻痹,但可以肯定的是,口中确实传出鲜血的味道。
……没事,我还活着。
孃试图缓和变得相当急促的呼吸,确定倒地的年轻人暂时不会清醒后,便掉头走回原本的座位。孃扛起手提袋,走到司机的旁边说道: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把门打开吗?」
只见司机惊讶地合不拢嘴,对孃的要求茫然地响应并打开公交车的车门,孃则是对他点头致意。
「抱歉……我很赶时间。」
孃立刻下车,为避人耳目而走往别的方向。大批民众似乎因为方才的枪声纷纷聚集围观,每个人都惊讶地盯着公交车。
还好事情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孃松了一口气并加快脚步,接下来只要躲过警察的耳目就好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拳头总算渐渐传出麻痹的感觉。
殴打别人,自己果然还是会痛。
以前对父亲还手时就有同样的感觉,揍人比被揍还痛。
就算父亲并没有称职地善尽责任。
然而,父亲却以身体让孃体认到这个事实。
孃到达「缘」的时候,店内仍不见任何人影,孃只好自己打开后门走进店里,将手提袋放在某张客座上,袋里也随着传出枪枝互相摩擦的声音。没想到枪枝碰撞会产生这么大的声音,让孃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孃在另一个位置坐下,趴在桌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父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有没有好好睡觉?那些人有没有让他吃饭?
「我……我很好喔。」
孃在心中反复如此告诉自己。
我比以前更坚强了,不再只是光需要别人的保护,我也有挺身而战的能力。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孃喃喃自语,眼眶也顿时涌出泪水。我想拯救父亲,我一定要把父亲救出来,我不想让两个人在暴力相向的关系下天人永隔,这样实在太残酷了。
孃感觉到背后有人,于是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用薄外套的袖子拂拭眼泪,并且转过身等着那个人走进店内。不出所料,那个人是球。
「妳这么早就来啦。」
只见球提着几个大纸袋,他随手将袋子放在柜台上后,便将手臂绕了几圈稍做休息。
「……辛苦妳了,这些枪很重吧?」
「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孃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装满枪枝的手提袋交给球。球的反应和孃之前相同,顿时无法负荷手提袋的重量,而不慎让手提袋掉到地上。
「……亏妳居然能一路提回来。」
「我最近有稍微锻炼体力喔。」
孃带着微笑响应,并且弯起胳膊摆出姿势。球耸了耸肩,便弯腰坐在柜台前的某个椅子上,并且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看来我也需要锻炼一下啰……提着那个袋子居然会觉得重。」
球点燃香烟,将视线转往摆在揠台上的纸袋。孃定到袋子旁探头窥看,里面似乎装有某些衣物。
「拿出来看吧。」
得到球的允诺,于是孃将袋子内的物品拿出来,那是在电影上出现过的蓝色背心,也比外观看起来还要重。
「这是防刀防弹背心,最近连一般老百姓也可以买得到,还满方便的。」
「球先生,你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个吗?」
「我不想让别人追踪到购买记录,所以特地跑到外县市买。」
原来球还奔波至外县市,孃这才明白球挂着疲惫神情的原因。
「得到武器之后,还要准备防具。」
球说完便吐了一口烟,然后手拿着香烟在空中挥舞,香烟的火光在空中也留下八宇形的轨迹。
「妳知道角色扮演类型的游戏吗?」
「我有听过……」
孃想起小学时,同班的男同学常常热衷地讨论此种游戏,球则是点点头。
「玩家化身为游戏里的角色展开冒险,为了打倒大魔王,玩家需要自己找寻伙伴、搜集武器防具。」
孃听完球的说明,总算了解球那句话的真正含意。
「也许妳会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幼稚,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我忽然觉得对抗毒品组织这件事其实就像是一场游戏。我先找到魁加入,再来是彰,接下来是妳,现在连武器都准备好了,接着就要取得防具……」
孃默默地点头附和,并且推敲球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这类游戏基本上都会有剧情。剧本都差不多是和队友萍水相逢,或是各自分道扬镳……只要不是刻意写出灰暗的剧本,过程通常还是满怀希望、信赖、友情和爱情等等。相信伙伴的同时,偶而也会出现猜疑的时候,不过只要秉持对伙伴的信心,伙伴终究会回到身边。」
球在柜台上的烟灰缸内捻熄香烟,孃渐渐开始明了球的含意。不过,她还是静静地等着球继续述说。
「当初大家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扯进这个有如游戏的事件中,我认为跟着剧情走到最后也不错,所以……我选择相信彰的清白。」
「球先生……」
孃绽放出真诚的微笑,球的这番话也让她喜悦万分。
「我还是不知道真琴和须藤的真面目,毕竟他们还不是我们的伙伴,可是彰不一样,我认为我们必须相信他。」
球说到这,便站起身用力地伸个懒腰。
「剩下就要看写出剧本的人会怎么安排啰。」
孃忍不住上前抱住球。球感到有些困惑,不过还是伸手抱住孃。
「而且……孃,因为有妳,我才能做出这个决定。我知道彰喜欢妳,妳也喜欢彰,就算彰真的是栖羽亲的人,只要有妳,我相信彰应该还是会投靠我们。」
「球先生……谢谢你。」
球则是轻轻地抚摸孃的头。
「听到妳这样道谢,让我满不好意思的。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试探彰,所以这也像是一种苦肉计。」
「没关系的……只要您亲口说出愿意相信他就够了。」
孃的话部是肺腑之言。
她不想思考彰到底是不是背叛者。
其实孃也想确认真伪,她想当面向彰问清楚,球却再三叮嘱不可以直接问彰,而让她开始畏惧于事情的真相,直到现在都拒绝面对现实。
「孃……」
球有气无力地说出孃的名字。孃抬头一看,发现球带着痛苦的表情看着孃。
「妳主动抱我让我觉得很荣幸啦……不过,拜托妳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可以稍微小力一点吗?」
「对、对不起!」
孃似乎忘记自己正紧紧地抱着球,当她发现自己贴着球的身体时,害羞地赶紧放开球。球总算松了一口气,并且轻抚自己的胸口。
「嗯,算是我占到便宜啦。」
球开玩笑地说着,接着伸出食指指着孃。
「总之先跟彰谈谈吧,这个任务就交给妳了。可以吗?」
孃点点头,倏然回想起从元禄口中听到的消息,于是孃向球说明整件事的经过。起初球站着听孃说明,讲到一半时便找个位置坐下,要孃也一起坐着继续讲。
「今天晚上啊……」
听完孃的说明后,球喃喃自语并望向纸袋。
「看来今天到手的货应该能派上用场啰。」
「那个……」
孃稍微迟疑片刻后,便开口说道:
「我认为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
球一听到孃的话,便瞪圆双眼歪着头询问:
「为什么?」
「这个嘛……」
「妳不信任我们吗?」
「不是这样啦……」
当孃正要辩解时,球伸出手阻止她,不知道他是否很生气,只见他露出不悦的脸色。
「孃,这已经不是妳一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我们大家的问题。讲得更明白点,这也是整个栖羽市的问题,妳不用自己承担一切。」
「但是……」
「我们也要一起去,这是把栖羽亲杀个措手不及的好机会。」
孃没有理由拒绝球的好意,于是她深深地低头对球表示谢意。孃认为以前被事件牵连的人是她,这次却是把球一行人都牵扯进来的人,孃对球等人感到万分抱歉,但是球二话不说答应挺身相助的举动也让她相当感激。
「魁大概傍晚会过来这里一趟,到时候再跟她提这件事,我相信她也会说跟我一样的话。还有……」
球看着店门口,就像等待着某人的到访似地。接着,球的语气似乎带有不安和期望的情绪。
「我想彰应该也会。」
此时,孃也能了解球的话含有不安的原因。
一边忍耐盛夏的高温炎热,孃一边擦拭从额头冒出的汗珠。
只要着急地加快脚步,孃知道体温就会更为升高而不甚舒适,但是一想到待会儿要和彰见面,脚步便不由自主地逐渐加速。
昨晚在车站时,球要彰隔天过来店里一趟,所以他提议打电话请彰过来。孃却拒绝球的提议,决定亲自到彰的家里拜访,这也算是赔罪这几天以来漠视彰的举动,孃实在无法要彰亲自过来店里。
打电话询问时幸好彰在家里,而且真琴刚好外出,于是孃压下激动的心情前往彰的家。孃只有去过彰的家一次,不过她还很清楚地记得前往的路线。
彰住在看似全栖羽市最昂贵的高级公寓里,入口有电子锁,因此外人无法随意进入这栋公寓大楼。孃站在门旁的数字盘前按下呼叫钤,门钤也随着响起。片刻后,数字盘上的麦克风传出彰的回应。
「哪位?」
「我是须贺泽。」
孃则是说出名字,一阵静默之后,原本紧闭的玻璃大门电子锁便自动打开,随后听见彰说道:
「进来吧。」
孃还是首次独自造访此处,也让她相当紧张。上次来访时并不是不会紧张,不过那时有彰带着自己走进这栋公寓,和自己进来的感觉确实有所不同。
孃搭乘电梯直登十三楼,并且来到彰的家门口按压门钤。只见彰从内侧打开门,从门后探出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示意孃进门,于是孃点点头踏进房里。
和一个月前相比,房内摆设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彰用手指着客厅里的某个位置要孃坐下。孃就座后,彰随即从厨房端出红茶,一个月前也曾经出现相同的情景。
「因为妳在电话里说要过来,我就先泡好茶了。」
「谢谢。」
孃向彰道谢,彰则是兴味索然地在孃的对面就座。彰看着孃在红茶中加入砂糖后搅拌的模样,便将一只手撑在桌面上。
「妳不是有话要说吗?什么事?」
孃在电话中事先向彰说明有事相告,看来彰对这句话颇为在意。
孃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不停地抚摸红茶的杯子。
「有这么难以启口吗?妳不是要讲昨天的事?」
听到彰这么一问,孃为难地点了点头。彰不发一语地看着孃,偶而会将脸转向别处:心神不宁地等待孃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去拿枪的事吧?」
孃一边在脑里组织解释的字眼,一边慢慢地说着。此时,望向别处的彰将目光转向孃,看见彰的嫌恶眼神,孃想起彰强烈反对使用枪枝的举动,于是闭口不语。见到孃的样子,彰不禁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继续说吧。」
孃只好点点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说明。
「我们在拿枪的地方碰到栖羽亲的过去成员了。」
孃回忆起元禄说过的话,同时留意彰的反应,尽量用不会刺激他的方式述说。十年前,旧栖羽亲的某个成员利用毒品组织遗留的资源建立了新栖羽亲,彰早已从赤羽口中得知这些事,不过彰并未打断孃的话,仍旧竖耳倾听孃的说明。经过一阵静默后,孃总算再度开口告诉彰,背叛旧栖羽亲创立新栖羽亲的人其实就是真琴。
「……妳说什么?」
当真琴的名字从孃的嘴里冒出来的瞬间,彰立即蹙眉低声问道。
「真琴小姐曾经是栖羽亲的成员之一。」
孃重复说了一遍,彰还是无法接受她的意思,转而抬头仰望天花板开始沉思,随后彰无可奈何地望向孃,并且露出苦笑。
「……怎么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
听到孃的话,彰用力地拍了桌面一下。
「不可能!」
彰用手搔乱头发,看来他相当心烦意乱。连只与真琴见过一次面的孃都不愿意相信,更何况是真琴一手带大的彰,彰对真琴的感情不难想象比孃强烈数百倍。
插图090
「妳凭什么这么说!妳又不了解她……」
「我也不想相信!」
孃也和彰一样用力地拍击桌面,也使得杯中的红茶洒出杯外。孃总算稍微冷静下来,赶紧拿起桌上的面纸把溢出来的红茶擦干净。
「……对不起。」
而彰的心情仍然尚未平复,只见他的肩头不停颤抖。
「骗人……这绝对是骗人的。」
红茶的色调缓缓渗入淡蓝色的面纸内,在孃的眼里有如血液般,也让她想起割腕时的情景。
「那个人还说……真琴小姐本来是球先生父亲的情妇。」
孃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洒在桌面上的红茶,孃不想再对彰有所隐瞒,决定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这不仅仅是孃对彰表示诚意的方法,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想必彰也无从判断该怎么做。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听到孃这么说,不知为何,彰垂下双眼沉默不语。
「如果是你,我认为应该会看出某些蛛丝马迹吧?就是可以判断真假的任何线索……」
孃如此询问彰的意见。此时,彰突然拾起头望向真琴的房间,接着站起身走到她的房门前,孃也慌慌忙忙地跟在他的身后。彰伸手握住门把,并且回头看着孃,看来他多少恢复冷静了。
「其实……我对真琴小姐的事也不是很清楚。从我懂事以来,她就扶养我长大成人。她只告诉过我,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还有她和妈妈是朋友的事。」
讲到这里时,彰便转动把手打开门。
「……小时候,我曾经擅自跑进她的房间而被骂过,这里也是她的工作室,我以为她是纯粹怕我乱翻她的私人物品。」
彰打开房间的电灯,在床铺上睡觉的猫立即回过头,孃在一个月前初次见到这只名为小黑的猫,而牠现在也是瞪着孃和彰,并且略带不快地摇着尾巴。和那时龇牙咧嘴的模样相比,不知道是否因为已经见过孃的关系,还是彰也在一起的缘故,小黑今天看来温和许多。
「我一直没问过真琴小姐,不过有件东西让我一直很在意。」
彰完全不看向孃,开始在真琴房间找寻某样物品,孃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彰翻完书房内的某个抽屉后,便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见了……」
接着,彰将手伸向另外一个抽屉。剎那间,原本趴在彰身后的小黑突然站了起来,还发出恫吓的声音。彰讶异地转过头,看到小黑的反应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打开抽屉。小黑摆出随时都会扑向彰的姿势,龇牙咧嘴地持续瞪着彰。
「孃,不好意思,帮我压住牠。」
听到彰的要求,孃迟疑地伸手抓住小黑的身体,整天躺在床上的老猫会突然站起来张牙舞爪,可能是为了守护主人的秘密吧?这种想法似乎有点愚蠢,或许小黑只是抗议彰和孃在房间内待太久,但是孃认为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了,想必彰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吧?
彰默默地取出抽屉内的物品,一样一样地详细察看。
小黑虽然想扑向彰,却被孃使劲按住无法动弹。
「嗯……」
彰似乎发现什么似地发出声音,孃也跟着望过去,接着彰把抽屉内所有物品放在桌上,并且用手指按压抽屉的底部。每压一下,抽屉就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抽屉内有夹层……」
彰低声说道,便抽出整个抽屉颠倒过来。的确如彰所说,抽屉底部有双层的构造,彰拆开上面的夹板后,一张照片便飘落下来。
小黑发出低沉的怒吼,并且在孃的手中扭身挣扎,还用尖锐的爪子划过孃的手。孃痛得不小心松开手,于是小黑摆脱孃的束缚扑向彰,彰警觉到小黑的攻击而立刻转过头,拿着抽屉摆动身体避开小黑的攻击。见到小黑跳到桌面上,彰便放下抽屉并抱住孃的肩膀。
「先出去吧。」
孃就让彰搂着她走出真琴的房间。彰反手关起房门,片刻后便从门后传来小黑威吓的吼声,房门也随着不停晃动,彰总算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看过小黑摆出这么凶的样子。」
说完后,彰回神拿起手中的照片让孃过目。
照片里有位年轻女性依偎在有点年纪的男性身旁,孃知道照片里的年轻女性是真琴,只是看来比现在更为年轻。
「这个人……」
「站在旁边的人是球先生的父亲。刚看到照片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后来认识球先生,而且在报纸还是新闻看见球先生的父亲,我才发现这张照片的意义。」
孃试着窥探彰的表情,彰则是难过地瞇起眼睛。
「我没有跟球先生提过,只觉得世上就是会有这种事发生,而且这也不是可以到处向人炫耀的事……可是……」
彰开始支支吾吾,不过孃明白他的意思,彰只是不想承认这件事而已。至少从这张照片看来,元禄没有骗人,真琴确实曾经是球父亲的情妇。
孃再度看了照片一眼。
不论是依偎的姿态或满脸幸福的笑容,光凭这张照片,任谁都知道照片中的男女有非常亲密的关系。
「不过……」
即使如此,孃还是说出心底的想法。
「光凭这张照片,不代表真琴小姐就是背叛者吧。」
孃打从心底强烈地相信真琴,彰则是露出一丝微笑。
「谢谢。」
此时,彰看着孃的指尖并歪着头询问:
「妳的手怎么了?」
「刚刚被小黑抓到……」
于是彰拉起孃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孃的手指,然后用舌头舔了一下。
孃羞赧得满脸通红,但是她并不讨厌彰的这种举动,只是让彰继续舔着她的手指。
「在电影里面都这样演……说真的,我一直都很想试看看。」
彰让嘴唇离开孃的手,满脸难为情地露出笑容。
「……谢谢。」
孃也回以微笑,随后彰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OK绷,我帮妳贴吧。」
孃便跟着他走进房间内,彰要孃坐在床铺稍等一下,自己开始翻找摆在书桌上的木制盒子。那个木盒似乎就是急救箱,里面有绷带、OK绷、纱布和消毒水等等。
「彰,你居然会在房间里摆这些东西。」
孃的家里也有急救箱,不过并不至于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见彰取出OK绷,转过头在孃的面前晃了几下。
「因为我以前会割腕,这些都是用剩的。」
孃也听魁说过彰自残的事,彰或许就是因为割腕才会开始接受魁的治疗。
「是喔……」
同样割过腕的孃不禁低下头,因为她很能体会彰的心情。彰坐在孃的旁边,并且拉起孃的手,彰的手比孃遗要雪白,只见他用宛如少女般的手指灵巧地将OK绷卷在孃的手指上,随后冷不防地卷起孃的薄外套袖子,看着孃的手腕上留有数条尚未痊愈的伤痕。
「妳最近应该没有再做了吧?」
彰如此问道。
「也许因为住在魁小姐的家,总觉得弄脏别人家很不好意思……而且最近又忙东忙西的,根本没有空想这种事。」
听到孃这么说,彰不知为何地掠过一丝落寞的神情,还看着孃贴上OK绷的手指。在那瞬间,孃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某种感觉,她随即卷起彰的上衣袖子。彰的手腕立刻露出无数条新的伤痕,看起来都比孃的伤痕还要新。很明显地,这些都是这几天割过的新伤痕。彰拨开孃的手,满脸尴尬地拉下袖子。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没、没怎样……」
「骗人!」
孃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彰时,彰用宛如野兽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刚刚舔着她的伤口时,眼神中却似乎没有流露出野性的凶光。
孃一回过神,便发现彰正在痛苦地大口呼吸。
「……不舒服吗?」
孃担心地如此问道。一个月前,彰曾经告诉她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旦症状发作就会非常渴求鲜血,至今尚未查明是什么病症,虽然暂时用药物成功控制,药效却渐趋薄弱。
「不是……」
尽管彰否定,但很明显地是在逞强,只见彰用颤抖的手按住胸口。
「你的症状又发作了吗?药呢?」
「……早就已经吃过了……」
彰愤恨地这么说着,并且突然站起身。
「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可是还是没用!我还是想要鲜血!就算加强药效还是一样……!」
彰一边狂喊,一边用拳头拼命捶打墙壁。孃从背后紧紧抱住彰,也感觉到彰胆怯地缩起身体。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才会割自己的手腕?」
或许割腕的理由不尽相同,但由于孃也是借着割伤自己的手腕保持内心的平静,所以她为彰再度自残的行为感到非常难过。
孃将手绕到彰的腰际,而短刀也如同猜想藏在腰后,于是孃伸手握住刀柄,将短刀从刀鞘拔出,彰则是错愕地放开孃的手,并且转过头看着她。
「用自己的鲜血就满足了吗?」
手握短刀的孃这么询问彰。彰惊慌失措地将脸撇向别处,然而孃伸手抓住彰的脸颊,强迫他正视自己的视线,还紧紧地盯着眼泛泪光且害怕畏缩的彰。
「回答我。」
彰边发抖边摇头否定,于是孃将刀刃抵住自己的手腕,也发现彰的眼神骤然丕变。孃神色自若地缓缓将刀刃划过自己的手腕,陷进皮肤内的刀刃逐渐拉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如果看到这种景象,一般人肯定会无法忍受吧?孃却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动作。不论是渴求他人鲜血的彰或是甘愿为彰割腕的自己,在毫不知情的他人眼里,或许都犹如丑恶可怕的异形。即便如此,一个月前彰老实说出拥有渴望鲜血的特殊癖好后,既不是同情也并非怜悯,孃只是纯粹地觉得彰十分惹人怜爱。
她甚至对奉献自己的鲜血感觉到莫名的快感。
或许自己也相当陶醉吧?
陶醉于此种为他人献身的行为。
一想到这里,孃不禁在内心暗自苦笑。
红色的血液从手腕沿着手臂流下,为了不让血沾到衣服,孃卷起袖子,将整只手伸到彰的面前。
就算陶醉在其中也无所谓。
不论是何种恋爱,一定都会有相同的感觉吧?既然如此,孃决定让自己继续沉浸在里面,即便流出鲜血也无妨。
「……彰,给你舔。」
彰像是等着孃的同意似地,立刻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嘴唇。彰的舌头触感让孃不由得微微向后仰,而且忍不住想要发出呻吟声。
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全心全意地舔着孃的手臂,孃温柔地抚摸彰的头,而彰立刻抬高视线望向孃,并且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
彰如此喃喃自语,随后伸手抱住孃的腰,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也让孃失去平衡往后倒,孃以为彰会扶起自己,没想到彰却顺势让她躺在床上,而且嘴唇还染满鲜血。
「……我不是小孩子了。」
彰又再次说出这句话,随即将自己的嘴唇贴住孃的樱唇。孃闭起双眼,任凭彰将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如同一个月前的情景般,彰的舌头也带有些许血腥味。
「……孃。」
嘴唇离开孃的脸后,彰开始舔舐孃的脖颈,同时伸手触摸孃的胸部。
「啊……」
孃忍不住地叫出声,彰毫不犹豫地继续抚摸孃的酥胸。孃差点再度发出声音,于是她别过脸,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
「……妳心跳得好快。」
彰对孃微微一笑,手仍然放在孃的胸前。
「都是因为你……」
孃正要反驳时,彰又用嘴唇贴住,而且将手滑进孃的衣服内,一股挑动情欲的感觉从孃的腹部往上移向胸口,彰的另一只手则是缓缓移向孃的大腿。
孃将手放在彰的胸口,发现彰的心脏也像是快要飞冲出来似地激烈跳动。
「彰也跳得好快……」
听到孃面带微笑地这么提醒,彰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这种事……不管谁都会紧张吧。」
孃便用手指隔着衬衫滑过彰的身体,彰的身体比孃想象中还要强壮,她以为彰的身躯会像女性般柔弱,而彰则是带着苦笑轻轻拨开孃的手。
「这样会很痒。」
「你也弄得我很痒喔。」
孃嘟着嘴抗议,彰立即面露不安地盯着孃的双眼。
「……妳不喜欢吗?」
孃摇摇头否认,于是彰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压在孃身上。
接着,正当彰的手又再度碰到孃的胸口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传出耳熟的旋律,彰只好站起身不耐烦地转头看着孃。
「等我一下。」
彰走下床,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并按下通话键。
「喂?」
孃能够稍微听到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对方似乎是个女性,彰则是一边听一边应答。
「嗯,我知道了。」
随后彰挂掉电话,然后将手机放回桌上。
「是真琴小姐打来的,她说今天会晚点回来。」
孃起身观察情况,只见彰坐在她的身边叹了一口气。
「上次也是像这样被中途打断。」
说完后,彰便将手放在孃的肩膀上。
「不过,她晚点回来反而比较好。」
就在彰把脸靠向孃的瞬间,孃裙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震动,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时,彰和孃两人不禁彼此互望了一眼。
是球打来的电话。
「事情解决了吗?」
于是孃点头回答:
「是的……已经没问题了。」
「我已经和魁联络过了,她会尽快处理完医院的事马上赶过来,妳也带彰一起过来吧。」
球只说出这些话便挂掉电话,孃和彰再次四目相接,彰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
「刚刚我都听到了,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彰的这句话立刻将孃拉回现实中,她告诉彰今晚将会发生的事,只见彰大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那就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了。」
彰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丢在床铺上的短刀,然后用衣服擦干刀刃的血迹,并且收回腰后的刀鞘内。
「妳要用枪吗?」
孃取出收在薄外套口袋内的手枪让彰过目,彰则是拿在手里打量。
「原来是掌心雷啊。」
并且说出枪的名称。
「这是这种枪的名宇吗?」
听到孃的问题,彰便将手枪丢还给孃。
「妳不知道还拿着它?」
而且难以置信地提出问题。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手枪。」
孃如此回答,并将彰丢回来的手枪收回口袋中。彰站起身,动手脱掉穿在身上的上衣。
「……没错,我讨厌枪,因为我妈就是被枪杀死的。」
彰的身上只剩一件T恤,手腕还有无数条割腕痊愈后的旧伤痕,这些大概都是以前割腕时所留下的痕迹吧?那些伤痕遍布的范围比孃还夸张,从痕迹也可看出那时的伤口相当深。
「不过就是因为讨厌枪,我才会花时间研究枪可以射击几发,或是威力大概有多强等等。只要知道这些事,就算碰到敌人拿枪,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
彰一边解释,一边走到衣柜拿出另外一件蓝色的大衣,然后将衣服披在身上。
「妳要用枪就用吧,我有这把刀就够了。」
对彰来说,这把刀或许带有某种无法割舍的强烈回忆吧?
「这把刀……」
孃将视线转向彰腰后的短刀如此说道:
「对你很重要吗?」
「这是我妈的遗物,也是真琴小姐交给我的。」
彰顺势坐在椅子上,接着拔出刀并盯着刀刃,刀身也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频频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我以前一直想不透,为什么我妈会带这种东西在身上,不过当我认识球还有魁之后,总算多少能明白我妈的想法了。我想,她应该是靠着这把刀对抗毒品组织吧?所以我也要像她一样不靠手枪,只用这把刀战斗。」
随后彰把短刀收回刀鞘中,这些话就像是责备孃握有枪枝似地,一股罪恶感顿时蜂涌而上。彰察觉到孃有些沮丧,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孃抬头看着彰,只见彰轻柔地亲吻孃的嘴唇。
「妳不用在意,这只是我个人的坚持而已。」
孃握住彰伸出来的手跟着站起身。彰瞥见真琴的照片还放在桌上,赶紧将照片拿了起来。
「我先把真琴小姐的房间收拾一下,妳到客厅等我。」
孃确定彰走出房间后,便用手摸着胸口,她还是无法相信彰的手抚摸胸部的短暂片刻,但那时的触感的确还停留在孃的体内。倘若真琴和球没打电话,事情到底会如何演变呢……光是想到这里,身体便不禁渐渐发热。
孃摸着自己泛红的脸颊,不停重复深呼吸的动作。
如果不这么做,孃觉得等一下和彰碰面时,自己就会没办法正面看着他。
孃在客厅稍做等待,数分钟后便看到彰走出真琴的房间。
「过几天我会查清楚真琴小姐的事,今天先专心拯救妳父亲吧。」
不知道是否为了让孃安心,只见彰对孃露出微笑。孃则是点点头,却发现彰的眼中带有盘算事情的神情。
难道……
难道彰打算亲手杀死真琴?或许因为彰长年和真琴一起生活,反而更能下定决心,如果彰质问真琴而真琴承认的话……
一想到这里,孃就在心中拼命摇头,努力地将想象中的后续发展打散。
随后,两个人便一起离开公寓。
在前往球的咖啡店的路上,彰难得滔滔不绝地频频说话,可能是想要掩饰刚刚的缠绵韵事,也有可能是避免想起真琴小姐的事,又或许两者都有。不管怎么说,总之彰的心情看来不甚平静,即使孃看在眼里有些难过,不过,彰提出话题反而让她有种得救的感觉。
如果彼此都闭口不语,孃觉得自己的情绪一定会跌到谷底,而且会迟迟无法恢复正常。孃发现自己也跟彰一样,不停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彰也接连响应她的话,两个人就像是害怕沉默似地一直说话。
「……最近我常常想起过去的往事。」
孃一讲完母亲生前的情形,彰突然低声说道。
「什么往事?」
「就是我妈被杀死之前的事,其实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自从接受魁小姐的治疗后,模糊不清的记忆才会一点一滴地恢复。」
「是喔……」
孃不知道对彰而言是好是坏,只好随口回答。
「说实话,之前我连她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但是最近总算想起她大概长什么样子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嘛……」
彰一边走,一边抬头仰望天空。
「她是个很稳重的人,其实她比较有父亲的味道,而不是母亲,不过她长得倒是很漂亮。」
孃在脑海中开始想象彰的母亲的容貌。彰的面貌带有女性的娇柔感,如果能生出彰这般漂亮的孩子,想必本人也是个纯真美丽的女性,而不是彰刻意美化对母亲的回忆。
「我好想看看本人喔……」
孃低声说道,彰点头表示同感。
「我也是。就算一次也好,我想再见她一面。」
之后彰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两人间立刻充满令人尴尬不已的静默,孃想要说些话打破沉默,却想不到适当的话题。
彰一直低着头走路,像是突然想到事情似地抬起头,并且将目光朝向孃。
「……我先说清楚,我没有恋母情结喔。」
孃根本没有这么想,彰居然还特意辩解,让孃顿时露出苦笑。
「要是被误会成恋母情结,感觉会很奇怪吧。」
话说回来,以某种角度来看,孃认为自己或许有点恋父情结,现在就是为了父亲的事和球他们会合。虽然孃和父亲用暴力维持关系,但是孃直到今天才发现,父亲在人生中仍然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别担心,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讨厌你的。」
听到孃这么说,彰故意做出夸张的耸肩动作。
「……那就好。」
看到彰的夸张动作,孃不禁绽放微笑。
孃认为彰想要一扫沉重烦闷的气氛,才会故意谈起这个话题,如果不是两人无法忍耐沉默而将过世的母亲当话题闲聊,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如此沉痛哀伤,不过比起完全沉默不语,这样或许还比较好。
「魁小姐已经到咖啡厅了吗……」
孃如此说着,也突然想起还没告诉彰有关「植物」的事。
于是,孃直接当场向彰说明,彰则是意兴阑珊地回声「喔」之后,目光顿时变得异常锐利。
「没证据也没关系,只要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好。」
彰的眼神让孃有种冒出鸡皮疙瘩的错觉。彰充满疯狂不羁的气息,犹如既澄澈又完美无瑕的狂热结晶体,孃非常害怕彰的疯狂气息,不过就是因为那股纯粹的疯狂,而让孃感觉到某种美感。
「总算……可以接近事件的核心了。」
彰再度低喃,让孃不由得浑身颤抖。
孃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踏进彰身处的世界,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惧怕彰的疯狂态度,这或许算是两个人在心态上的差异。即使身处同样的世界,孃对这次事件的狂热度和彰迥然不同,不禁让孃感到既悲伤且不安。自己能否如此露骨地表现出同等的狂热呢?即使经过深思,她还是不晓得答案。纵使父亲被栖羽亲软禁,她仍然无法像彰一般熊熊燃烧自己的狂热,她无法断定到底是自己太过冷漠,还是彰过于疯狂。
再走几步就会到达球的店。路旁的景色皆如此熟悉,然而,孃却对自己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感到相当不安。
对于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事,孃的内心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或许这只是自己无谓的哀愁感伤。
也有可能是紧张过头,搞得自己杞人忧天。
就算孃做出各种假设,却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预感。
……或许自己已经做出错误的选择了。
这股预感盘踞在心中迟迟无法消散。
正当孃想着这些事时,两人便抵达球的店门口了。
走进店里时,发现魁已经坐在柜台前,只见她转身看着孃和彰,并且晃动手中的咖啡杯开玩笑地说道:
「好慢喔,你们忙着卿卿我我吗?」
听到消遣的彰便粗暴地提出反驳:
「才没有!」
看到彰的反应,魁突然瞪大眼睛,接着扬起嘴角,甚至还故意站起身走向孃的身旁直接询问:
「你们发生什么事情啦?你们亲嘴了吗?真的吗?」
孃对彰的反应无奈地露出笑容,认为他还真是天生无法说谎。
「……任凭各位想象。」
于是孃如此回答。
「讨厌啦!干嘛故意学大人说话呢!」
魁到底是本性难改,还是想要消除紧张的气氛便不得而知,在所有人当中,只有魁依旧不改说笑打闹的个性。
反观球,一向从容镇定的他看起来反而最为紧张。只要魁开个玩笑,柜台后方便会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孃惊讶地转过头,只见球茫然若失地盯着地板。
「……又摔破了。」
「这是第三个了吧?我看你这个月会赔钱喔。」
魁面露呆滞地看着球,并且转身坐回柜台前的位置,孃也跟着往柜台移动,打算帮忙收拾玻璃碎片。平常的球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过失,今天他却直盯着地板上的碎片。孃拿出柜台内的扫帚和畚箕,将玻璃碎片扫在一起,球总算发现孃的动作,于是回过头露出困惑的笑容。
「啊……真不好意思,麻烦妳了。」
孃用手指摸着地板,确认地板已经没有残留细小碎片,魁则是从柜台的另一边注视着孃的动作。
「妳也帮我说说他嘛!他从刚刚就这样心不在焉的……」
孃将扫在一起的玻璃碎片丢进瓶罐类的垃圾桶,便将视线转向球。只见球叼着香烟,用手在口袋内翻找东西,还歪着头露出满腹狐疑的神情。
彰叹了一口气,越过柜台将点好火的打火机伸向球,球见状便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将烟点燃。
「……你该不会是吓破胆了吧?」
魁如此问道,球便耸了耸肩。
「当然不是。」
「那就振作一点啊!你这样会让孃和彰也很不放心吧!」
魁说的有道理。孃不知道彰怎么样,但是她还是首次看到球惊慌失措的样子,受到球的影响,孃对今晚的行动也多少有点担心。
「事情好不容易进展到这边,我当然会有点紧张嘛!」
「我倒觉得还好。」
「那是因为妳神经太大条。」
球赌气地这么说着,魁将头微微往后仰,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球。
「紧张过头就找人出气?这样看起来很逊喔。」
不知道是不是孃想太多,她觉得魁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或许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吧?孃思量若是否要介入斡旋,于是她看向彰,只见彰坐在柜台的角落用手托着脸颊,漠然地看着球和魁的斗嘴。他察觉到孃求救的目光后,便用唇语告诉孃「别管他们」。
「……再来一杯。」
魁见球不再回嘴,便自讨没趣地将咖啡杯推向球。球默默地在咖啡杯内注入新的咖啡,他的动作向来都是相当优雅,今天的动作却一反常态地粗鲁,甚至还溅出几滴咖啡在柜台上。魁看见球的模样,便摆出显而易见的恼怒神情,但也不再多说任何话。
当魁安静下来,整间店随即被沉闷的死寂支配。孃呆呆地站在原地,彰示意要孃坐在他的身边,于是孃也接受彰的指示。只要在彰的身边,应该多少可以缓和心中泉涌而出的不安情绪吧?
「那个……魁小姐。」
无法忍受这片沉默的孃便开口询问。
「妳查出那个植物是什么了吗?」
魁对孃的问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毕竟我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只见魁又闭起嘴巴,孃也无意再继续追问。看到球和魁都摆出不悦的表情,若是再说错话,搞不好还会被他们臭骂一顿,彰则是双眼紧闭,用单手撑着脸一动也不动。
经过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后,当魁的咖啡不再冒出热气时,球总算开口说话。
「那么……」
球看着彰,并且从柜台内侧搬出一个袋子放在柜台上,随即发出金属互相碰撞的沉重声响,听到这些声音,彰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都听孃说过事情经过了吧?」
彰点头表示同意,球便满意地露出微笑。
「今晚十一点……」
球低声说道,并且抬头看向店内的时钟。
「也就是说,我们在七个小时后就要出发前往石神山,如果情报是真的,孃的父亲应该会在那边,当然还有栖羽亲那些家伙。」
彰的身体对栖羽亲这个名词做出反应,只见他微微地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武器,不过应该不会手无寸铁,也或许这是一场骗局,所以我们必须准备武器。」
球一边解释,一边拉开袋子的拉链,袋口也随着动作露出满满的枪枝。
「出发之前,我先说明枪的使用方法吧。」
球将手伸进袋内准备掏出枪,可是彰在球拿出枪前就低声拒绝。
「我不需要。」
听到彰这么说,球突然暂停掏出枪的动作。
「我不要用枪。」
「……你觉得那些家伙光用刀就可以摆平吗?」
「做出决定的人是我。」
「……彰。」
球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彰却先开口阻止他。
「我不想听你说教,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王意。」
说完后,彰看着魁和孃补充说道:
「你就教孃和魁小姐用枪的方法吧。」
球叹了一口气,便转头看向魁,魁挥挥手表示自己也不需要。
「我也不用,我住美国的时候就常常到射击训练场练习了。」
最后只剩孃需要枪枝的使用说明,不过元禄精心挑选的枪枝全都体积庞大,孃不论哪把枪部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球只好将枪丢回袋子,无可奈何地趴在柜台上。
「唉……前途真是渺茫。」
魁在早已冷掉的咖啡中加进一块方糖,手中握着茶匙站了起来,走向前窥视袋内的怆枝。
「我要用这把。」
魁取出一把枪,正是元禄说的AK步枪,也是孃搬回来的枪枝中最大型的一种。
「妳拿得动吗?」
球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魁,魁则是熟练地检查步枪。
「我用过M16,反正部差不多嘛。」
说完后,魁拿起枪摆出射击姿势。
「只要开个几枪,我就可以找回以前的手感啦。」
魁将步枪放回柜台,并转身坐回原来的座位,球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其它枪就交给我带过去吧……孃,妳之前那把枪还带在身上吗?」
经球这么一问,孃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掌心雷,球则是接过手枪开始仔细地检查。
「话说回来,元禄那里居然会摆这种枪。」
球来来回回地打量这把枪,并且将枪身从中间扳开,孃不知道这把枪可以这样折开,只见她惊讶地直盯着球的手掌。枪口分成上下两排,一次能够装填两颗子弹,而子弹则已经上瞠了。
「弹药也已经装好了。这种枪很轻巧,我想孃应该能用,这种枪通常是女性拿来防身的。」
说明完后,球便教孃开枪的方法。
「先拉下击锤再扣扳机,也许妳会觉得有点难按,所以手指要多用点力。这种枪只能装两颗子弹,而且以我们现有的弹药可能无法补充,最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再开枪,平常我们会保护妳的。」
孃不太会使用枪枝,一起参加行动也只是大家的包袱。尽管如此,球并没有禁止孃参加他们的行动,也让孃倍感欣慰。之前与球谈过这次的行动,所以孃本来还很担心球会想办法阻止她,就如同彰拥有「不使用枪枝」的信念,孃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参加这次的行动。孃打从心底感激球的理解和体贴,脸颊也不禁绽放笑容。
「你这种状况有办法保护孃吗?」
魁完全没碰咖啡,只见她不停地搅拌咖啡并发出低声的嘲讽。
「妳想表达什么?」
球虽然一直表现出不安的样子,但始终保持某种程度的清醒。他回过头看着魁,压低声音如此回问。球的语气显然有些愤怒,魁则是瞧都不瞧球一眼,继续看着她的咖啡。
「要我帮你打一针镇定剂吗?我看你好像静不下来。」
球移动到魁正对面的位置并瞪着魁。
「那妳也不用拼命找我麻烦吧。」
「我可不想因为同伴失误丢掉小命喔。」
「我才不想被人从背后误开一枪。」
两人间充满火药味,好像随时会大打出手。不过,就在孃认为他们应该不至于真的打起来的瞬间,魁竟然掴了球一个耳光,让孃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球也立即回了魁一巴掌。
孃打算出面阻止他们,彰却拉着孃的裙摆不放,孃想要叫他放开手,此时彰摇了摇头。
「别管他们,那就跟小狗互咬差不多,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让他们发泄一下也好。」
尽管听到彰这么说,孃也不晓得彰的想法是否正确,她只能心惊胆跳地观察事情的发展。不知何时,球已经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了。
「我老早之前就想说清楚,最近你在臭屁个什么劲!常被欺负的小球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魁一脚踢向球的下裆,球及时用手灵活地拨掉魁的攻击。
「一天到晚啰唆小时候的鸟事……妳都不会觉得烦吗!」
「你说什么!」
被球拨开的力道让魁的身体转了一圈,魁趁势对球踢出曾经一脚踢昏我论会流氓的强劲回旋踢,却落空露出破绽,球趁隙接近魁的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
「妳闹够了吗?我知道妳很害怕……」
球的这句话让魁低着头并不停发抖。
「对啦!没错!我就是害怕!」
魁抬起头,眼中顿时流下两行眼泪,泪水也将化妆的眼线溶解为黑色混浊的液体。球似乎对魁突如其来的泪水有点不知所措,便马上松开拉住魁的手。
「想到等一下说不定会被杀掉,我就很害怕!这很正常吧!」
魁用不停颤抖的手抓住球的肩膀,于是球将手掌叠放在魁的手上。
「不只是妳担心害怕,大家都一样。」
一说完,球便托起魁的下巴靠近自己。魁惊讶地想要推开球,可是球的热唇已经贴在魁的朱唇上,而魁立刻将拳头挥向球的脸颊。
「你……你……你怎么那么白痴!」
球只是摸摸被打的脸响应: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妳又不是处女。」
「我的内心还是纯真的少女!你这个猪头!唉……如果怀孕怎么办?」
魁随即拿起座位旁的手提包定向门口。孃正想追上去,只见魁回过头瞪着球。
「我先回去补妆,顺便洗个澡。反正还有时间吧?」
「请便,记得十点之前回来就好。」
球对魁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平淡地如此回答,然后走回柜台内,孃则是呆滞地看着这两个人的一来一往。
「就跟妳说吧,不用管他们。」
彰便耸了耸肩并站起身。
「我也稍微出去集中精神,出发前我会再回来。」
他对孃留下这句话,也接着走出店门口,球则是开始清洗杯子。孃想要一起帮忙整理,球却委婉地拒绝孃的好意。
孃抬头看向时钟,到出发为止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孃渐渐感觉到一股睡意,看到她开始打起瞌睡的球开口说道:
「妳应该很累吧?时间到我会叫醒妳,妳放心休息吧。」
听到球的这句话后,孃便安稳地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