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大地向外打开的窗子里,吹进了清爽的微风。
今天的天气稍稍有点寒冷。
被风儿吹起的窗帘轻轻地在木质的桌子上抚动着。白色的纱就好像波浪一样,在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暗红色表面上温柔地滑过去,又滑回来。
阳光照耀在这个坐在四楼的房间窗口旁边,正眺望着远方的男人的头发上,发出耀眼的光辉。
他的身高非常高挑,而到脚踝的黑发更是比普通女性的头发还要长,而且拥有着女性们无人能及的象牙般的光辉。
可是无论那强烈的光泽,还是那刀剪都无可奈何的硬度,全都是因为他患上了威胁生命的绝症的缘故。
他二十七岁,有着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晰看出的久经锻炼的肉体,周身飘荡着沉稳而老成的气氛,更有着超越了性别和种族的理想、令人为之倾倒的美貌。
在毫无保留地倾斜下来的阳光中,他的身影看起来散放出淡淡的光辉,不由得使人联想到那些与人类类似、却又高于人类的存在。
即使他那及踝的白衣背后突然张开一对翅膀,人们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自然的吧。
“有什么事吗,伊亚拉?”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转过头去,看着房门的方向,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但是他带着清雅微笑的嘴唇并没有张开,实际也没有发出声音。代替嗓音的,是强力的精神波。
二十年前,他的故乡行星拉斐因为被人投下了生化武器,造成了西坦病的蔓延。西坦病的病毒夺去了他银灰色双眸的视力,也从他的咽喉中夺走了他深沉的低音。
所有的拉斐王族都是优秀的精神感应者,身为最后的直系王子的他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受到西坦病的侵袭,导致机体的功能受到了诸多限制,他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超能力者代替丧失的器官,仍旧过着正常的生活。
伊亚拉·梅格在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才回过神来。
自从他站在打开的房门前起,就因为无翼大天使的身姿而看出了神,连主动打招呼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
“哎呀呀,这可真是糟糕了呢。看来‘看惯’和‘看腻’这两个词真不能划上等号的说。谢谢你这么好地保养了我的眼睛。——我打扰了。”
黑发中已经掺杂进了显眼的白发的梅格苦笑一声,以身为军人而独有的矫健动作走进了房间里。
一进房间,她就向寝室的门瞥了一眼。
“你已经可以起身了吗?”
“是的,我的头晕已经好了……让你为我担心了,我真的非常抱歉啊。”
男人以高雅的言语和平静的神色如此保证道。
“那就好了。”
随着面上浮现出安心的表情,妇人的声音也变得明朗了起来。
利连斯鲁两个月前突然在卡由的公馆倒下,那之后整整三天都处在昏迷状态,让所有的人都担心极了。
他虽然在第四天的时候醒了过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那之后他时常会感到极度的眩晕。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他最近都不与船组人员或者拉斐人交流,总是单独一个人行动。
今天他不巧在与梅格对话的时候发生了眩晕,严重到丝毫无法掩饰的地步。
但是梅格并没有深入询问他的病情,而是改换了别的话题。
“怎么这么热心地看着外面,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天气会变坏。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就要下雨了。”
从窗子向外看去,天空中只有一些亮灰色的云彩在飘动而已,说天气晴朗也没有任何人会有疑问。
虽然看不出任何兆头支持他的话语,但是梅格相信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的他作出的预告。
“是吗。那必须得通知在外面工作的洛他们一声了。”
“他们是到乌罗波洛斯的船坠落的地方去了吧,我也去好了。——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人看着从窗边站起来的男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如果你想让那孩子和卡拉马负起责任,让他们早点独当一面的话,那么你就得改掉这种在小事上老惯着他们的毛病啊。不过那些孩子们也不负马里林的期待,一天天地变得很值得信赖了。看来你在这方面也非常有手段呢。”
“承蒙夸奖。但我只不过是给他们创造了一个机会而已。如果他们甘于埋没在集团里,不抓住发挥自己个性与能力的机会的话,也不会有今天了。”
一说到平时经常在看着的那些年轻人,他的表情就变得充满了慈爱。
这种兼具父性和母性的双性的气质,也正适合他那身为被称作天使之末裔的一族之指导者的身份。
“我理解你觉得那些孩子们可爱的心情。不过就我的年纪来看,你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呢,马里林。”
“我吗?”
听了这预想不到的话,男人不由得睁大了那双没有焦点的双眸。
“我最大的孩子刚好跟你差不多大。他还在联邦军队里的时候,也是带着一大堆跟他同年纪的部下的。”
啊……男人报以不知所措一样的回答。
一直到七岁,他从来没有从周围的拉斐人大人嘴里听到过一句类似于“可爱”之类的话。
他也认定,像自己这样一点也不会发牢骚、不会挑明真心的人,只可能属于别人严重那种“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可爱”的类型。
见他那由于出乎意料之外,结果苦恼地思考了一阵子的模样,梅格一个人笑了半天,然后才说起了刚才中断的话题:
关于秘密军事组织乌罗波洛斯再度袭击卡由的可能性的事情。
“抱歉说回刚才的话题,如果真的发生的话,那么你认为会是在什么时候?”
距离六芒太阳系的代表政府所在的第二行星菲拉鲁,率领六芒系行星从银河系从银河联邦中脱离的事件,已经过了两个月。
在脱离事件一个月后,六芒派发布了建立起新银河机构的宣言,从此银河系在事实上同时存在了两个规模相当的政治联合体。
银河系被一分为二而产生的混乱,现在也仍然在持续着。而这会给后世留下怎样的影响,现在仍然无法预测。
于菲拉鲁同属六芒太阳系的第五行星卡由,虽然一度曾经受到暗中操纵了菲拉鲁的乌罗波洛斯的攻击,但如今已经顺利地度过了危机,恢复了平稳的日子。
“在不久之后,卡由的轨道就要与菲拉鲁和伊·沙太阳系的定期航线相交了。如果我们不提早警戒的话,那些家伙会利用这个机会伪装成定期货船接近我们吧。反正如果我是乌罗波洛斯的干部的话,就会从前面两艘船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这次装上能毫无疑问地摧毁卡由的装备,也会出动大批的船只。正好货船就算组成十条船以上的大船队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且这种规模的船队基本都会配备两条左右的护卫战舰,以防备宇宙海盗的。”
伊亚拉·梅格为了更好地听到马里里亚多的回答,拉过附近的一把造型简朴的金属椅子,以正面仰望男人的姿势坐了下来。
她又试着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从洛的话来看,可以认为上次进行攻击的宇宙船并没能把自己被包裹着卡由的能源屏障击破的事情报告给菲拉鲁。可是这一次他们如果伪装成货船船队的话,就不会全部同时发起进攻了。如果他们知道了能源屏障的存在,换用别的方法进行攻击怎么办?而能源屏障的设计有到底能够承受多少程度的攻击?”
利连斯鲁很郑重地回答了她连珠炮一样的质问:
“在我们现在已经得知的文明中,有着能够击破这个能源屏障的科学能力只有一个而已。”
而能给守护卡由伍的守护神电脑下命令解除能源屏障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离六芒太阳最近的第一行星佛斯上,存在着史前人类制造的浮游大陆。那个大陆就是被能源屏障包围着,如今史前人类虽然已经消亡,但是浮游大陆仍然残存了下来。就好像我之前说过的,当时的其他所有人类都不具备能够攻击他们的高度文明。我想,浮游大陆如今仍然能够存在的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回答了能源屏障能承受多少程度的攻击这个问题了。”
“这……好厉害啊……”
梅格一想到维持这护卫盾的巨大能量和经历的岁月,就觉得有些头昏。
“可是史前人类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制造大陆呢?既然有高到那种程度的科学能力,改造一个行星都富富有余了。而且比佛斯适合居住的行星更是多了去了啊。”
“不知道呢。关于他们生活的记录一点也没有残留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大谎。
那些操纵着超科学的超能力者、在后世的传说中被成为神人或天使的人类,就有一部分在拉斐星上残留了下来,而且不久就将展开他们新的旅程了。
而身为拉斐王族直系王子的他能够动用这笔遗产,说明拉斐人被人称呼为天使的末裔并不只是一个传说,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人忘却的真实。
“不管过去的人们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们是帮上了生活在如今的我们的忙。所以我感谢马里林的祖先大人们。他们能让乌罗波洛斯的那些家伙们根本没办法动我们一根手指头,就这么夹着尾巴逃回去呢。”
“不。不会有这么幸运,他们之中是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的。”
也许是被对方那依然平静的声音迷惑了,梅格一时竟然体会不到那句话有着多么恐怖的含义。
当她仰望向对方的时候,才为他嘴唇上浮现出的冰冷微笑而毛骨悚然。
“要做SHOW的话,自然是越豪华效果越好了。对我来说,他们能派一个船队来才是正好。只要他们的主炮击上一发,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消灭掉。如果他们不想开火的话,那就算主动挑战我们也要让他们动手。”
“马里林!”
伊亚拉·梅格不由自主地整个人跳了起来,她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
“能让卡由生存下来的道路。因为饵太小的话是钓不上几条鱼的,所以即使有点勉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之前我就微微有那么点感觉了,难道你说的饵,就是那二百个拉斐人孩子们?”
“过去的确是这样没错。”
一瞬间,脑海中掠过扑上去抓住对方衣领勒住他的脖子的冲动,但是梅格用意志好不容易把这种冲动压抑了下去。
利连斯鲁却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
“但如今的情况就不同了,就算没有孩子们,他们也会攻击我们的。因为有我这个对乌罗波洛斯来说就是撕成碎块也不解恨的人在啊。”
“就算以结果来说是这样,可是你也不能说用孩子们做饵啊!事实上,你就是保护着拉斐人的领导吧?如果你这么说,其他的拉斐人会怎么想你?”
“善良的人在政治上就是无能之辈。指导者只要在表面上装出清廉洁白的善良样子就可以了,至于内心的真是,只要他足够能干,那么根本就不成为问题。我的确用孩子们做饵把乌罗波洛斯组织的一部分吸引了过来,而结果是给了敌人以相当沉重的打击,而孩子们至今毫发无伤。虽然我是托洛的福活了下来,但那时我就是死了也要救‘黄金海豚号’的所有船员,既然我做了这么危险的赌博,那我就会负起责任。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面对表情严峻的梅格,男人却平静地说了这些话。
“……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用那副美丽的天使面孔去骗人就好了吗。那么我倒想问问能干的指导者,现在要面对的可是占据了银河系一般的组织哦,请问您到底想怎样作战呢?如果就这么龟缩在卡由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救兵,那就算我们都是些干战争活的人,也想不出打开这种绝望局面的方法的。”
她以辛辣的口吻询问道。
“并不是只有武器才算战斗力啊。我毕竟身为被人称作‘天生的外交官’的拉斐人中的一员,偶尔也会诉诸有效的外交手段的。”
梅格的脸不由得扭歪了一下,她接下来的话语尾上挑,很明显地显示出了不赞成的意味:
“外交?你想那些抹杀了十六亿人的家伙们会平心静气地答应你的要求吗?那前些日子的决战又算什么呢?”
“不是和乌罗波洛斯,而是和菲拉鲁政府,以及在这方面有影响力的人进行交涉。”
“那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向菲拉鲁政府寻求安全保护,但卡由可是作为一个行星政府被正式承认的,那么对方不会答应这边的交涉可是个很大的疑问啊。”
在没有武力做后盾的情况下去寻求政府之间的外交,是根本不会被对方理睬的。这样的事情梅格见得太多了。
“你觉得外交是什么东西呢?”
利连斯鲁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思考,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外交就是不流血的战斗。所谓以自己最小的牺牲去换取尽可能高价的战利品,这一点和以实战去获得战果是一个道理。”
“但是在战争期间和对方坐在谈判桌上的话,如果要让对方同意自己的要求,就必须得给对手造成某种程度的损害才——”
说到这里,梅格终于理解了刚才男人所说的“SHOW”是什么意思了。
而那位有着清雅美貌的人向着再也说不出话来的她点了点头,很快乐似的说道:
“所以就是说,我们手无寸铁、看起来毫无力量的现在正是我们最大的机会。那群吃了很多次亏的家伙一定是火大得要命,拼命地把相当的兵力送到这边来。而我们只要利用能源屏障这个陷阱,等着对方自己跳进来送死就好。只要事情按照我所预想的发展。——祖先大人们的遗产真的是有很多有趣的使用方法呢。其实我本来想和乌罗波洛斯的那些家伙们好好地玩一玩,可是没想到菲拉鲁倒抢先脱离了六芒派的行星政府站到了前面来。这真是个让我沉痛的误算啊。我还真没想跟菲拉鲁玩的呢。”
这个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是开玩笑的男人,最后露出了傲慢不逊的微笑。
梅格的后背猛然地略国务了一阵战栗。
这是第二次看到这个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在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要夺走所有袭击者的性命这么残忍的事情的同时,面上那副表情却可以强烈地引起旁观者的官能。
那可以说是于天使般的笑容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笑容,美丽而有魅力到了在他的所有表情中数一数二的地步。
为了从这种咒缚中逃脱出来,她不得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挥去自己那种奇妙的感觉。
“我也是个军人,自然知道战斗没有什么干净或者肮脏可言。反正我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那就随马里林你的便好了。只是……”
“只是?”
男人催促着她把话说完。
“一旦有个万一的时候,一定要有个人去保护那两百个孩子才行啊。你必须得去操作史前人类的遗产对不对……”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生命即将走到劲头,这已经是无论谁来看都一目了然的问题了。
但是谁都惧怕着那最后之日的到来,不敢把这句话清晰的说出口。
“在六芒太阳系里会有六芒星的守护神保护他们。而孩子们成人之后就会有人到外部世界去。就算遭到乌罗波洛斯的袭击,孩子们也会继承我挑起的这场战争的。”
“这可不好说啊。既然一个种族会在一个行星上一生终老,那么他们就会造就一个连建造宇宙船的技术都没有的未开化行星。只要呆在卡由就没有任何人能出手,那么也没有自己求战的必要了吧?”
“如果让卡由的孩子们永远呆在这个被能源屏障守护着的封闭空间里,只懂得享受这种被动的和平的话,那么他们马上就会陷入和二十年前的拉斐星上的人们一样的毫无精力状态了。而他们没有离开六芒太阳系外出活动的精神,那么已经到了种族极限的拉斐人就不会有任何未来可言。要么以战斗建筑起新的历史,要么就在和平中选择缓慢的灭亡——这就是孩子们所能选择的两条道路了。”
男人的这一席关于未来的谈话,实在是阴暗无情到了让自己这个外人都觉得无力的地步。梅格的心绪顿时变得万分沉重。
她把视线垂落在了自己的膝头上。
她的丈夫曾经是拉斐人的外交官,在因为工作而回到母星的时候,就被卷入了拉斐星灭亡的悲惨命运。
她想为一定是死得极为痛苦的丈夫报仇,所以只凭着自己一个人,以什么时候死都无所畏惧的精神一直撑到了今天。
“虽然我现在仍然恨着乌罗波洛斯,可是像这种随机应变而不断集合又解散的秘密组织,就算想打击也没有实体。既然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那到底要怎么战斗下去?如果没办法歼灭他们的组织,那我们到头来还不是会输给他们?”
如果再失去了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这位指示出前进道路的引导者的话,那么自己就被孤零零地剩在黑暗之中了。
“请不要那么悲观啊,伊亚拉。总之我们现在还是同仇敌忾的对不对?现在乌罗波洛斯和银河联邦军的情报部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要想恢复到以前的组织的话,就需要相当的时间了。而趁着这段时间,卡由就可以培养出新的指导者了。——虽然这是很悲哀的事情,但是和平是不会如人们的愿望一样持续下去的,想要寻求争斗的人只要还有一个在,那么一切都会迅速地走向战争。”
利连斯鲁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如今利用附带陷阱的外交手段让乌罗波洛斯知难而退的话,至少就可以把拉斐人从争斗中解放出来了。
“可是联邦军情报部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啊!要不是你牺牲了自己的话,他们根本连乌罗波洛斯的尾巴都抓不到!现在唯一能干的O2也已经死了,他们根本就只是个废物集团了啊!”
伊亚拉·梅格激动之下,不由得粗了声音,语气也极为激烈,甚至脱口叫出了O2——奥利维·奥斯卡休塔上校的名字。当她看到高大的男人忽然颤抖了一下之后,才发觉了自己的失言。
虽然利连斯鲁从来没有说过,但是O2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极其深刻的创伤。
只要一想到自己逃脱了敌人的魔掌,但是却没能救出朋友,他就一定会深深责备自己的无能吧。
而自己却用不经大脑的一句话就挖开了他的伤口,梅格现在恨死了自己。
“——请不要说得那么苛刻好吧?以身为普通人的部下们,到底是无法代替超等级的精神感应者的上司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吃惊的两人一同回过头去,见那里站立着一个二十岁前后的红发青年。
虽然大眼睛和娃娃脸还是一样,但是与刚刚认识的时候比较起来,他的面孔上已经增加了精悍的感觉,也总是带着成熟的表情了。
正在懊悔不已的梅格见在最尴尬的时候来了救兵,便如释重负地向他笑了起来。
“吓了我一跳。外面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正好告了一段落。尤芙米亚公主烤好了饼干送了过来呢。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就在大厅好好喝个下午茶吧。现在地下正在准备,一起下来如何?”
洛·乔纳森用他那双深紫色的大眼睛从远处揣摩着船长的身体状况。
利连斯鲁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把三天前走好的白兰地蛋糕也切开吧。如果没人动的话,应该就放在厨房的冰箱里。”
“咦!有白兰地蛋糕吗?那一定要拿出来啊!我去拿来◆”
通过自己的舌头,深知船长做饭与做糕点的手段有多么高超的青年高高兴兴地叫着,也不等里面的人说好,就喜色满面地跑了出去。
房间中的两个人都听到了那以迅猛的势头冲下楼梯的声音。
伊亚拉·梅格叹了口气。
“哎呀呀。该说那孩子是直率好呢,还是天真烂漫好呢……”
男人对他苦笑了一下:
“这还不好说呦。他从很早就在听我们的对话了,可是找好时机进来帮忙的呢。”
“咦!……这可真是的,抱歉让小朋友都为我担心了。对不起,马里林。是我说话太不经大脑了。”
利连斯鲁向着道歉的她挥了挥一只手,扶着窗子的边缘站了起来。
无论内心如何,那个黑发的背影装出了不在意的样子,如此说道:
“奥利维还活着的。虽然也只是活着而已。是我太愚蠢了,求助了祖先大人们留下的治疗机械。我罔顾自己没有早点救出他的错误,即使现在他已经成了废人,还是不知道放弃……一想到那些家伙们用药物一点点地侵蚀他的做法,就为我自己的愚蠢而愤怒。所以为了不给周围造成危害,请尽量不要提到这件事情。拜托你了。”
梅格是认识那位冷彻而美貌的情报军官的,一想到捉到他的敌人们都对他做了什么,就不由得扭歪了面孔。
虽然他本人已经做出了觉悟,但是跟他关系亲密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如今比起O2本人来,的确还是利连斯鲁更加痛苦。
※※※※※※※
在两层楼高的大厅里,基地中的人们一起协作,做着下午茶的准备。
这个大厅以一层楼高的木质隔扇与旁边的食堂分割开来,隔扇上描绘着卡由的两大大陆,划分成很多颜色的区域,还留下了许多人的笔迹。
那时负责开发这个行星的技术者们在集中的时候讨论工作的进行状况或者问题点、今后的预定等等话题的时候,留下的情报交换的遗迹。
虽然这隔扇做得很粗陋,但是本身就是本着方便拿掉的念头设计的,自然做得又轻又薄。只要撤掉隔扇食堂和大厅就会合为一体,再收拾一下桌子和椅子,就变成了相当宽广的空间了。
这座如今大半空着的公馆,是座以石头和木材为主要素材建筑起来的四层建筑。以大家共同生活的空间为中心,向三个方向各自伸展出一栋侧翼。如果在侧翼的末端各连一条直线的话,就成了一个正三角形。
也就是说,这个大厅是三岔路口的分歧点。
位于北半球大陆南端的这个地域是开发最迅速的地方。只要看看隔扇上这个地域留下了最多的笔迹,就一目了然了。
而被冻土与冰盖覆盖着的大陆北侧就与理想的居住环境差得太远,相对的也没有一点字迹。
另一边的大陆三分之二都处在寒冷的气候带中,所以自然要优先开发利用面积比较宽广的北半球了。
有着六芒太阳系主权的菲拉鲁星脱离银河联邦的事情,给卡由星的开发带来了重大的打击。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拉斐人感到悲观。因为只要与这些即将诞生的孩子们为伴,就算是完全没有开发的星球,也就是自己的故乡母星了。
“黄金海豚号”的所有船员虽然无缘产生这样的感慨,但是他们也会帮助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因为平时总是分成几队各自外出,很难得有像现在这样全体到齐的机会。今天是个极其少见的例外日子。
乔纳森去取蛋糕了,现在看不到他的影子。
椭圆形的桌子上摆放着人手一只的盘子,接着只要尤芙米亚公主把小推车上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分配给各人就可以了。
“哦呀,还真是豪华的下午茶呢。”看着盛满水果与蛋糕的盘子,伊亚拉·梅格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好吃的东西就是要有好多好多才更好呢,不是吗?”
已经就座的奥卢卡·西沃以口齿不清的悠闲口气答道。
由于她说话的方式有着不可思议的浮游感,所以别人很容易误解身为船医的她的能力。
但她可是在云集了各个行星上选出的精英的学都之一进行了学习,研究成果获得承认,得以留在研究室的人才,而且身为科室长的教授还一封接一封地来信,催她早点回学都去,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医学学者。
不过以她那总是慢一拍的口气,被淡色的金发包围着的无邪的笑脸,的确是怎么看也不像精英中的精英。而且这个样子的她居然还和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是同年,乍听起来,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相信的。
而和西沃很要好的前女海盗芙米·克扎克则是个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烈性女子。
那蓝色的双眼中放射着的锐利光芒和好胜感,给她那可以归入每人类别的面孔增添了锋利的印象。
但是,五年前与利连斯鲁相遇那时的阴影已经毫无残留地消失了。
克扎克比西沃要小整整四岁,可是看来反而更像大人。
迟了一会儿出现的梅格和船长坐到了空着的座位上去。
站在尤芙米亚公主身边帮忙的卡拉马把倒上了各自喜欢的饮料的杯子送到了大家面前。
等做完的时候,乔纳森回来了,他坐到了利连斯鲁身边在座位上。
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中,相隔好久的全员到齐的下午茶时间开始了。
黑发的船长手肘支在桌子上,扶着脸颊,沉浸在了那混杂着高音与低音的喧嚣之中。
装出垂下眼睛思考事情的样子,他伸出了精神感应的触手,在探知到船员们的精神状态都很良好之后,偷偷地放下了心。
在刚进夏季的温暖气侯与和平的日子中,与大家一起安稳地度过这样的时间,无论是谁的脸上都不见了刚刚到达时的严峻表情。
不用再担心饥饿与跋涉之后,看来大家都把卡由这种牧歌一样的生活当成了休假,找到了各自的乐趣。
虽然要像没有建造宇宙船能力的行星一样,继续维持这种闭关锁国的状态是很不自然的事情。
只有利连斯鲁一个人,为了夺回卡由的自由而准备着迎击乌罗波洛斯的新的袭击。
——……?
表妹尤芙米亚公主的思念,就像有意识而发出的精神感应一般清晰地传了过来。
虽然她本人还没有发觉到,但自从相遇以来,她的力量就因为直面一个个危机而变得越发强大了。
只要她像这样成长下去,那么新生的拉斐人拥有的就不是一个名义上的女王,而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王了。
利连斯鲁的嘴唇浮出些微的苦笑。
就好像他所经历的一样,苦难是会让年轻人成长的。
就连从出生起就被作为尤芙米亚公主的保镖而养大,对自己的任务不抱任何疑问,认为保护公主就是自己的存在意义的“黑众”卡拉马,如今也已经成为和乔纳森一样的普通青年,能够以自己的意志来思考行动了。
卡拉马会有这样的改变,除了公主的允许之外,更是得益于受到了年纪相仿的乔纳森的影响。
利连斯鲁也明白,自己疼爱彼此竞争而成长的他们的这种感情,与自己的年龄是很不相符的。
他想起了梅格说这样的自己也很可爱的事情来。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种一心一意地生存下去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吧。
于是他向对面坐在两个青年间的尤芙米亚公主问道:
“重要的话是什么事呢?”
他的表妹睁大了蓝色的眼睛。
两个正津津有味地把星星形状和心形状的饼干塞了一嘴的青年同时摇起了头:
“偶森么也没缩啊?”
但那位马上就要迎来二十岁生日的少女却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看来是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样子。
“是关于我父亲……那瓦佛尔的事情,因为有些困扰的事……”
“舅父大人发生了什么了?”
她收到了在学都行星那藜作代理学都长的父亲发来的信件。
由于乌罗波洛斯意图掌握学都,把优秀的人才收为己用,便阴谋策划爆炸事件杀害了学都长夫妇,那么接过好友后任的舅父也可能遭到同样的危险。这是利连斯鲁从一开始就很担心的事情。
而金发碧眼、有着清纯又纤细的典型拉斐人容貌的女儿听了他为自己的父亲而担忧的话后,越发羞涩地红着脸低垂下了头。
“他说想要移居卡由。”
她细细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两个年轻人同时咳嗽了起来,包括他们在内的大家都在好意的空气之下等候着船长的反应。
“那当然很好。既然有舅父大人在,就可以更好地照看公主啊。他当然不会一个人来吧?”
“是的。除了黑众们,还有学都的学生们,都是强烈希望和父亲同行的人们……”
“是吗。这样一来又能增加卡由的人口,这就更好了。请转告舅父大人,我们不胜欢迎之至。”
但女儿却以小到快要消失的声音答道:
“其实已经出发了。我想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到达了吧……”
“什么嘛,这不是根本是马后炮了吗?”克扎克放弃似的说道。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父亲,那根本不会拒绝吧?而且我们正欢迎移民呢,这不是很好吗?反正以现在这个样子要回信也很麻烦,正好可以节省时间啦。”
原本性格就很大咧咧的奥卢卡·西沃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同样身为拉斐人的卡拉马却意外地以坚硬的声音表示了不同意见。
“实在很抱歉,马里里亚多殿下。”
“什么事情?”
“殿下您对那瓦佛尔大人的性情并不怎么了解,才会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那位大人可是个性相当刚烈,绝对容不得然对意见的人。如果您要迎接这位大人的话,那么这一点请务必要记在心中。”
虽然内容听起来好像在开玩笑一样,但是说话的青年去是再认真不过了。
听到这些的人们顿时哗然。
洛·乔纳森一边在意着什么话也不说的公主,一边问道:
“那一位不是你祖父在拉斐星的时候侍奉过的人吗?你说到这个程度,真的没问题吗?”
“就算已经是事后承诺,我也还是要说出来。因为如果我现在隐瞒了的话,大家日后会恨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说的。”
到这时所有人才终于认识到事态有多么重大了。
阿斯拉人索·托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尖声叫道:
“哦呦!好强烈呦!”
“强烈的是你的脸好不好。要是想让你脸上的化妆保持得长一点,就赶快改了你那个拍脑门的毛病吧。”
坐在他左边的船长仰望着他那谁都不敢正视的面孔,语调轻柔地责备他道。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表现成年的阿斯拉人的外表的话,那就是“磕了药的留着莫希干头的木乃伊”了。
红铜色的皮肤,高达两米二的电线杆身材,瘦到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要饿死的程度,可是长得跟棒子一样的手脚却包含着从外表难以想象的力量,拥有极度敏锐的动作和超群的攻击力。
他们是一个比平均寿命一百二十岁的地球系人类要长命三倍左右,但是却因为好战的性格落得濒临灭绝的种族。
他还有吊上去的细缝一样的眼睛,尖尖的耳朵,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大嘴巴,里面长满了尖锐的犬齿。
不管他是笑还是发怒,那副凶暴的面相都只会给人以恐惧感而已,外加有点什么事情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还跳来跳去地闹腾,让所有的人都对他不敢恭维。
还有那作为阿斯拉人成人的标记,画了满脸的红色、黄色与蓝色的几何图案的化妆。而且这已经算好的了,因为大家一致的劣评如潮,他好歹放弃了把整张脸都涂白再上别的颜色的做法。
能够正视他的,就只有眼睛看不见的超绝美形利连斯鲁而已。可是虽然时时会陷入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境地里,但没有一个人会真心讨厌这个让人恨不起来的索·托多的。
“都是我父亲不好,擅自说来就来,给大家添了麻烦。真的真的太抱歉了。”
尤芙米亚表情悲痛地道着歉。
“这也不是什么要道歉的事情啊。只要在一起的时候不触怒舅父大人,这不就好了吗?”
王子那乐观的话语让女儿和她的保镖不约而同地一起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迟了嘛。”
乔纳森为了让现场沉重的气氛明快起来,特意装出了开朗的样子。
“不可以哦,卡拉马。你这么说不是会让大家警戒吗。人家公主的父亲可是抛弃掉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地位和生活移居过来的,大家应该开开心心地迎接他才对吧?——还有,我特别告诉你们大家哦,他可是超级、超级、超超超级的英俊呢。真不愧是船长的舅父啊!”
这对于英俊容貌的强调,主要是针对女性阵容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到是英俊的男士,女性们立刻就为生活中又可以增添新的滋润而容光焕发起来。
尤芙米亚公主也顿时沐浴在她们的问题炮火之下,大厅的一角变得无比热闹。
卡拉马无言地对让女性们抱以莫大期待的青年送去一个非难的眼神。
而悠闲地把咖啡送到嘴边的乔纳森则对拉斐人朋友低声嘀咕了句“你放心吧”。
“就算性格有再大的缺陷,女人还是最喜欢模样长得好的男人。你只要看看她们围着船长吵来吵去的不就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这时候一个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间。
“喂喂喂,你在那里赞同什么啊,卡拉马?还有洛,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来我必须得问个清楚了呢。”
虽然用的是逼问的口吻,但那代替声音的精神波却没有在生气,而是在笑着。
两个年轻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2来自那藜的移居者
和尤芙米亚公主预告的一样,那瓦佛尔一行人的先头阵容在第二天午后稍过的时候抵达了卡由的宇宙港。
大约九十名的卡由全体居民都集中在了作为实务地区的宇宙船码头最深处,集体欢迎新居民的到来。
因为不管时间还是人手都太紧张了,这个欢迎典礼基本上没有任何装饰。
光是大家都穿上盛装来迎接,做了一顿豪华的晚饭,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的欢迎了。
设置在广袤森林中的圆形起降场共有五个,包括地下四层的升降板在内,一共可以停泊二十艘穿梭机或者宇宙船,但是现在真正利用起来的只有靠近一号居住区的一个而已。
在抵达卡由之前受到乌罗波洛斯战舰的正面碰撞,导致引擎部分严重损坏的“黄金海豚号”,当初就是在这里进行修理的。
如今它已经被转移到了拉斐星王宫的地下,交给守护神电脑“奥多罗”做最终的修理了。
过去常常被用来运送建筑材料之类的东西的运输用大型太空穿梭机的门打开了,在恍如白昼的照明下,最初的乘客走出了船舱。
那个人物就是那藜人送绰号“大公”的那瓦佛尔,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们,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长长的金发,丰厚的胡须,颜色鲜艳的蓝色眼睛,即使在远处也是那么醒目。
他那缓缓步下阶梯的修长身体强壮结实,看来就充满了力量。
的确,他的外表正如洛·乔纳森所说的那样,和外甥利连斯鲁一样与拉斐人那典型的兼具男女双性的纤细外貌有着很大的区别。
虽然并没有那一头异端的黑发,但是端正得犹如艺术的面貌是很相似的。
但是他们飘荡着的氛围却完全不同,所以要一眼看出两者之间有着血缘关系恐怕是很有难度的吧。
“父亲大人……!”
原本以为不会再与父亲重逢的尤芙米亚公主百感交集地呼唤着父亲。
就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和她一样身穿纯白长袍、在她背后横向排成两列的拉斐人们一起把单手贴在胸口上,弯下单膝,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们不愧被成为天使的末裔或者神人的末裔,只要那些十分相似的美丽人们做出优雅的动作,就可以酝酿出神秘的光景了。
在卡由,除了公主和卡拉马、利连斯鲁之外,还有十一位拉斐人。
他们是为了表示赞同银河联邦提出的复活拉斐人的计划,特地乘上“黄金海豚号”,经受了乌罗波洛斯战舰的多次袭击,终于到达了新的母星的有志之士们。
那瓦佛尔则身穿郁金色的衣服,胸口与肩膀,还有袖口有着褐色的线条装饰。这身给人以锐利感觉、好像是哪里的军服一般的设计,更增添了他的威严与精悍。
下了最后的一级台阶之后,他向同胞们走去,伸开双臂抱住了自己的独生女儿。
“这么短的时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啊,尤芙米亚。我还以为你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个小女孩的,你现在就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了……”
在多少有些感动的父女重聚,他转向了幸存下来的同胞们。
“谢谢大家给我们这些新来的人以温暖的迎接。虽然稍微迟了一点,但我会和女儿一起努力,尽我的最大努力建设起新生的拉斐。请大家以后不吝赐教。”
如果换了是个普通人说出口来的话,估计怎么听也不会像是在拜托别人。但是这话从在绝对的身份制度的社会中长大的他的口中说出来,就自然到了不能再自然的程度。而与同伴们站在稍远的地方打量着被喜悦的同胞们拱卫着的他,洛·乔纳森不由得心想:即使不在自己的故乡,王族的人也一样拥有特别的身份啊。
有着威风凛凛的姿容,洋溢着充满力量的美感,毫不吝惜地向周围散发着为君临他人之上而出生的人的尊大与难以抗拒的魅力——
小说中所有那些对王者的描写,完全可以一个字不减地用在这个男人身上。
只要见了他,就会明白为什么他有着那样一副独断专行的性格,周围的人还会容许他了。
从远古时代起就一直重复着近亲婚姻而严守下来的血统,就是有着这种好似咒术一般的影响力。
不过,这里也是有判断男人的时候完全不考虑社会地位,只考虑是不是帅哥这个因素的人。
“好厉害。真不是盖的,太气派了啊~”克扎克不由叹息。
“他好成熟喔!而且又那么性感◆”
西沃的脸泛起红晕,出神地嘟囔着。
虽然她们的花痴造就是例牌的了,可是乔纳森却觉得很不愉快。
“肚子饿了,哼。”
而以气愤的口气诉说自己肚饿的索·托多一直都只说这句话而已。
那剃成莫希干状的头发一道蓝一道紫,似乎显示着他的心情有多么的不愉快。
但即使如此,可能是因为眉毛和眼角都垂了下来的缘故,那嘴巴弯成折线型、整个拉下来的面孔反而比他笑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不起,你一定很难挨吧。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利连斯鲁以柔和的精神感应,像安慰小孩一样地对他说着。
听了这句话,青年就更加不愉快了。
像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擅自跑来,最麻烦的人就是船长才对。可即使如此,其他的人却都只顾着自己如何如何,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他会有多辛苦。
——比起那种舅父来,我们船长要帅太多了!
洛带着那种近乎愤愤不平的焦躁,仰望着站在身边的高挑男子。
船长今天穿着与平时有所不同的衣服,与身穿纯白长袍症状的其他拉斐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衣是淡紫色的,上面以银线作出了全面的细致刺绣,一侧肩下垂下暗红色的披风,用银色的皮带束在腰间,从上衣的开叉中露出的裤子与靴子则是与头发相同的黑色。
红与黑都是拉斐人不喜欢的颜色,可是却与身为异端的他是那么相衬。
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男子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连你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那要大家该怎么办啊——一看到那仿佛在无言地这样说着的淡淡笑脸,青年就觉得胸口窜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虽然他并没有消瘦憔悴,但是他的影子却在日复一日地浅淡下去。就好像从指间纷纷落下的沙砾一样,船长的生命正在明显地流失着。
在两个月前的晚上,他说出了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的事实。
乔纳森与卡拉马发下了重誓,绝不会让这个男人带着不安逝去。可是如今胸口的疼痛却告诉了他,自己对失去他的觉悟是完全不够的。
就算做了一百万回的觉悟,但心脏到了最后还是会背叛自己的吧——因为他是自己绝对不想失去的人。
乔纳森觉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慌忙背转了脸孔。
而利连斯鲁对青年那强烈地传达给了自己的悲伤,找不到任何可以宽慰他的话语。
结束了和同胞们的欢谈后,那瓦佛尔带着次第走出穿梭机的一行黑一人,向着这边走来。
利连斯鲁走上前去,把一只手覆在胸口上,以六芒式的礼节迎接舅父的到来。
“欢迎您远道从那藜光临这里。您的到达令我们不胜感激。正如您所看到的一样,卡由还是个正在开发中的行星,会给舅父带来种种的不便——”
“根本用不着这么生分的问候吧!有说这个的时间,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模样,马里里亚多!”
打断了利连斯鲁的问候的男人带着满面的笑容,表示出他对这次重逢的喜悦,向着和自己个头相仿的外甥伸出手去。
乔纳森是知道当初在那藜他是怎么激烈地拒绝了船长的,所以对如今的这种巨大落差感觉很复杂。
那瓦佛尔很明显地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不说其他的拉斐人,他与时常压抑着自己感情起伏的船长相比就是个迥异的存在。
激烈的感情——特别是愤怒会让王室的血统中残留着的古代人的超能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同时也存在着失控的危险。
明明知道这一点,那瓦佛尔还不去自制,而这却反而让他比克制自己的利连斯鲁更容易得到其他人的好意。
乔纳森对于这种不公平感到相当的不快。
“好久不见了。”
利连斯鲁按他所说的直起上身,做了礼貌的问候。
虽说是已经和解了,但是曾经那么避忌患上疾病的自己的舅父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他也不得不报以苦笑。
到了这里,那瓦佛尔才发现对方说话时嘴唇丝毫不动的异常现象。
而且他也停止了以前那种移动视线的演技,不管怎么说都给人不自然的印象。
那瓦佛尔的手停止在空中,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抓外甥的双臂,这说明了他激烈的动摇。
“你……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不会是,不会是看不见了吧?还有为什么不出声啊!”
“病情恶化了,我失去了声带。失明是抑制病毒的药带来的副作用。”
利连斯鲁虽然为舅父那意料不到的激烈反应而迷惑,还是做出了简洁的回答。
在短暂的无言之后,大公放开了手,以失去了控制的声音叹道:
“怎么会这样啊……!我正是为了赎回之前的罪过才来这里的。可是我所能做的事情与你一直背负着的痛苦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太无力了……”
“不,请您不要这么说。舅父大人能够在如今这种形势下来到这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如果可能的话,请您以您的力量支持尤芙米亚,而不是我吧。”
的确,与那瓦佛尔的回合在政治上是有着重大意义的。
他是女王的弟弟,也是有着第一王位继承权的尤芙米亚公主的父亲那瓦佛尔·谢尔蒙逊,也是负责二十年前拉斐星灭亡事件的调查委员会承认的行星外幸存拉斐人的种族代表。
本着保护少数种族的理念,被承认为种族代表的人基本上有着与行星政府元首相当的地位。
“马里里亚多。”
大公像是对小孩子一样,用双手从两侧包裹住了外甥的面孔。
利连斯鲁当然不会意想得到他会采取这样的动作,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看不见的双眸。
“你不可以只在意其他的事情,把自己丢在一边啊。你居然连这一点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这真让我难过。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我希望你以后能比谁都要幸福。……你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中传达出深沉而痛切的思念与祈愿。
那瓦佛尔的声音是有着“力量”的,所以能够感觉得到他那毫无伪饰的心念。
洛·乔纳森现在为觉得他可能会威胁到船长的地位,对他抱有反感的自己感到羞耻了。
而即使变得幸福,也没有时间去享受的男人,以他那时时带着的、不像是男性的清雅笑容回应了舅父的愿望:
“谢谢您。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呢,我真的很高兴。那我就不客气地麻烦您照顾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这是同时表达了感谢与迂回的拒绝的说法。
“嗯……”那瓦佛尔也只能低头不语了。
“我们不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了。首先让我为您介绍一下在卡由共同努力的大家。之后就请您移步到表示小小欢迎的宴席上去。我也想请您为我介绍您同行的各位。”
拉斐人的王子为了早点结束欢迎仪式,发挥了他的口才。
他给舅父引见了养育拉斐人人工授精孩子们的萨哈迪博士他们,以及负责行星开发的工作人员们。
跟在父亲身后的尤芙米亚公主也时时会插进来,与表兄一起为父亲做着介绍。
三人一起与博士他们优雅欢谈的光景,具有着与周围游离的另一个世界般的美感。
而“黄金海豚号”的船员们则被归入了“可介绍可不介绍”的那一组,被隔离在了那个世界的外面。
尽管如此,奥卢卡·西沃还是毫不在意地嘻嘻偷笑着,高兴得肩膀都在抖动:
“真是一位很有包容力的帅气舅父大人啊◆这下英俊系数变成了两倍,以后的日子可开心了呢~”
“哼,古怪也要变成两倍了。”
饿着肚子的索·托多看来是真的没了能量,平时那精神十足的起哄都已经没了影,只是拖着声音揶揄了一句而已。
“这么说起来,那瓦佛尔舅父大人说马里林和谁一模一样,那到底是在说谁啊?”
芙米·克扎克问红发的青年道。
如果论相处的时间的话,她和美貌的船长的交情更久,但是这个背负着很多谜团的男人更疼爱这个青年,总是带着他走来走去,所以如今是乔纳森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船长了。
“是大船长很多的姐姐,名字也叫做尤芙米亚的女性。她和船长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银色的眼睛——”
青年稍稍地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也是那位大人的恋人。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恋情被人发掘,那一位才会被永久流放出拉斐星的。”
“……哎呀啊啊啊~”
克扎克和西沃为这意想不到的悲剧罗曼史而同时发出了叹息。
她们两人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发出了好奇与同情的光芒。
“正因为怀念这一段无法实现的恋情,才给女儿起了和心爱的人一样的名字吧。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想让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马里林和自己的女儿结婚,成就这段感情……”
“真是好罗曼蒂克哦~”
任西沃嗥叫她的罗曼蒂克,克扎克则发表了坚决的宣言:
“我支持他们!我绝对要给他们加油!”
见了尖叫着呀~,不要啦~,好棒哦~之类毫无意义的巨资,异常兴奋的她们,青年这才发现自己在无心之间犯下了重大的错误。
可是他也找不到空子能插口进去,只能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打转转而已。
“你是要支持什么啊?”
和拉斐人的代表商议过后,伊亚拉·梅格走了回来,正好看到了两人兴奋不已的模样。
乔纳森做了说明之后,又慎重地补充了一句:
“可是船长已经有索兰西娅小姐这个恋人了,而且他还患有西坦病,就算你们想要支持,恐怕也不太可能吧。”
交抱着手臂的中年妇人愉快地抬起了嘴角:
“你不用真的担心啦。喜欢八卦绯闻是女人的天性,随她们去闹腾好了。对不知今天死还是明天死的马里林来说,比起大家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是这样来得好得多啊。”
“怎么可以这么说——!”
青年想要反驳,但是除了这一句之外,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只得怀抱着苦涩的思绪,把视线向旁边转了开去。
他看到与那瓦佛尔随行的黑衣集团肃立在那里。
那些被称为黑众的黑发拉斐人们,是与年轻的那瓦佛尔一起被流放出拉斐星的随从,以及他们的家族。
包括他们的领导、卡拉马的祖父那扬在内,一共有三十人。
虽然作为护卫而言这个人数有点太多了,但是对王族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定还有点太少了。
而那些僵硬地站在黑众身边的,就是绰号大公的那瓦佛尔带来的学生们了吧。
这些因为倾慕在那藜教授美学的大公,与他同行的年轻人们竟然有将近五十人之多。
他们差不多都在二十岁左右,性别比例则是二比一,男性居多。
里面有六芒系的菲拉鲁人,也有地球系的人,更有乔纳森所不知道的种族的人,是个人种极多的集团。
在学都就学的他们只要回到故乡,就会有光辉的前途在等待着他们。
可是他们却舍弃了超级精英的地位,与大公一起选择了在正在开发的行星上生活。由此可见那瓦佛尔在那藜到底是多么富有领袖气质的存在了。
——这样可不好。
一考虑到今后的事情,红发的青年就不由得产生了黯然的情绪。
就算那瓦佛尔自发地加入到了谁的指挥之下,他的学生也是不会认同他以外的其他领导的。
包含黑众在内的话,跟从大公而来的人们就会成为最大的派阀了。
而民主主义在基本所有的场合都是以少数服从多数而决定事物的。
大公也是拉斐人,应该是不会做出影响到同胞们的未来的事情的吧,可是多数人的意向真的就代表完美吗,这真的很难说。
但愿自己的不安只是杞人忧天就好了……乔纳森迫切地这样祈祷着。
这时,青年的视线与学生中最显眼的那个六芒系菲拉鲁年轻人相遇了。
他眨了眨一只绯红色的眼睛,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见对方报以好意,青年也回以一个笑容。这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很亲密的六芒人高大男人,一时间,因为他的死而产生的深切悲痛又在心中复苏了。
这个比罗安还要年轻的六芒男人旁边,站立着同样也是二十几岁的一位六芒人女性。
即使在地球系的乔纳森眼中,留着齐肩的金色直长发的她也是个美人。
六芒人这个种族中的所有成员都毫不例外地有着强健的肉体,这让人们在辨别他们个人的外表是好是坏前,就首先无意识地产生了劣等感。
就像那极度发达的肌肉所显示的出来的一样,即使是六芒人的女性,也拥有着地球系男人平均一倍以上的力量。
他们那毫不吝惜地展露出来的强壮肉体所散发的健康的魅力,与同样处在六芒太阳系内的另一种人种、以长袍覆盖着全身、为美貌增添了神秘性的拉斐人正好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利连斯鲁爱着六芒人的女性。
而当乔纳森看着眼前这一组洋溢着生命力的男女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爱的不是被称为神人的末裔的同族女性,而是六芒人的女性了。
人群开始流动了。
简单的欢迎仪式告一段落,大家开始向庆祝宴会所在的公馆移动了过去。
“黄金海豚号”的船员们也加入到了向着出口走去的行列里。
圆形的地下起降场有着全方位的强烈照明,即使这么多的人一起移动起来,也不会有昏暗的感觉。
卡拉马脱离了同胞们的集团,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把手放在了青年的肩膀上。
“肚子好饿啊。”
身穿白色长袍的天使之末裔以难堪的声音这样诉说着。
乔纳森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也空着肚子,而肚子也凑趣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也是。”
面红耳赤的青年点了点头,然后用只有朋友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对了,一下多了这么多人,我们的食物供给没问题吗?”
因为卡拉马的料理技术广受好评,所以现在就任了卡由的第一任厨师长。
他在厨房里操纵着大型的料理机械,按照各人的口味进行细致的调节。
在累积了许多的数据之后,如今终于可以把做饭菜的事情全部交给料理机械了,到那时不管机械的软件再怎么改良,巧妇也还是难为无米之炊的。
“合成肉类储备相当充足,这方面不需要担心。蔬菜类虽然短期内会有不足,但是只要让农场扩大栽培面积,很快就会种出来了。”
“是吗,这样最好了。”
卡由整年的气温都很低,能适应这种环境的耐寒作物发育的很缓慢。
蔬菜与水果都是在基本完全机械化的温室农场中促成栽培出来的。
动物性蛋白则是可以合成的。合成肉即使与真正的肉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自从发明了制作方法以来,就在银河系里广为普及,所有的人也都把它当成了最普通的食物。
听了食物不用担心的消息,乔纳森就放了点心,问起了自己在意的问题:
“你认识那些和大公一起来的学生们吗?”
“嗯。殿下在那藜的住宅几乎成了学生们的沙龙。而菲拉鲁人塞纳·露西里是他们之间的领袖。”
“哦。那么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位美女是他的恋人吗?”
年轻的拉斐人摇了摇那头比当初长了许多的黑发。
“那就是塞纳啦。库斯特是比塞纳小一岁的弟弟。虽然他们专攻的学科不一样,但是库斯特和塞纳很要好……那个,他也对公主抱有好感,所以才会一起来到卡由的吧。”
卡拉马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乔纳森一听到这句意想不到的话,不由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喜欢尤芙米亚公主?”
“虽然对库斯特很抱歉,可是这根本不行的。现在正式哪怕多留下一个子孙也好的时候,我想要振兴拉斐人的公主是不可能与连孩子都无法生下的其他种族人结婚的。”
“拉斐人和菲拉鲁人不能混血?不是同样都属于六芒太阳系的人类吗?”
卡拉马对青年的这个问题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那当然了。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混血的话,谁还要银河联邦来做什么纷争调停啊。”
就算同样是属于一个太阳系里的人类,每个人种也自有一套复杂精密的遗传基因体系,星球的远近对遗传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自然也是不可能混血的。
但是地球系的人类却可以与许多其他种类的人类混血,比如说伊亚拉·梅格就跟身为拉斐人的丈夫育有两个子女。
地球人和拉斐人是可以混血的。
这时候,洛才意识到利连斯鲁为什么会选择了身为菲拉鲁人的索兰西娅·米纳做恋人,不由得大感意外。
他携带着只有拉斐人才会感染的西坦病病毒,就算可以用药物控制病毒的发展,这种病毕竟还是有着烈性的传染性。所以他怕传染给其他的拉斐人,极力避免了与同族接近。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绝对不可能没神经到与有混血可能的种族的女性恋爱的程度。
“嗯,人际关系真是好复杂哦,恋爱问题也是。而且看起来就好像要吵起来一样。果然还是会给船长添一堆麻烦的吧。”
洛·乔纳森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就好像卡由星球的改造到了终盘的时候一样,公馆里迎来了最热闹喧嚷的一夜。
这里一直都只有开发行星的工作人员们而已,但今夜却人流不绝,熙熙攘攘,大家在食堂与大厅合成的地方围成了若干个圈子,兴高采烈地谈笑着。
因为人数太多了,所以晚餐是以自助餐晚会的形式进行的。
大厅中放了一架类似于钢琴的乐器,那藜来的学生们轮番进行了演奏。
虽然大家都竭力吧音量压低到不打扰对话的程度,但是每个人都表现出了高度的技巧和不同的解释,他们不管是谁都拥有着职业演奏家一样的力量,弹奏出极其美妙的曲子。
而在和那藜的学生们的交谈中,乔纳森理解到这对艺术系的学生们来说是最基础的教养,所以有这种程度根本就是自然而然。一想到能进入学都的学生水准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乔纳森就想昏倒了。
而后,他回忆起了在那藜的那段阴暗过去。
仔细想来的话,那件事情也只过去了三个月不到。但虽说时间不长,回忆起来却觉得是好久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这些人们会知道船长与O2一起做的事情吗?
当然,乔纳森是不能主动提起来的,因为已经被警告过不能提起了。
在与几位学生交谈过后,乔纳森发现他们对身为大公外甥的利连斯鲁都有着好感。
——那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那件事了。恐怕就是船长的舅父利用了自己身为学都长代理的地位,把事件蒙混了过去吧。
托他的福,船长他们没有被人当杀人犯对待,这让同行的自己也送了一口气。
可是就算是遭到了乌罗波洛斯的暗杀而展开的正当防卫,可是毕竟是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也破坏了车子和建筑物的一部分,这样还能被无罪释放,乔纳森就不能释然了。
青年与学生们道了别,向着放满盛着事务的大盘子的桌子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定定地落在一个盘子上,开始把盘中两口大小的馅饼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眼看着表情复杂的他手中的小盘子就堆起了六角形的馅饼小山。
在拿够了之后,他抓起叉子,扎进了一块馅饼里。
当他把馅饼送进口中的时候,高大的男人从旁边探过了头。
“你都吃同样的东西,不会腻吗?”
“船长。”
好像穿花蝴蝶一样与大批的移居者们进行着问候的利连斯鲁,正好走过了青年的身边。
乔纳森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这个很好吃的啊。虽然东西这么多,可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了。白奶油加上肉馅,和外面的派皮相当的配,而且里头还放了什么软软小小的东西,味道和口感都很棒。”
“那是叫做卡比纳的树果啦。只要煮过就会膨胀起来变得很柔软,所以煮成的料理里经常会用到它呢。”
“是这样吗,我在奥伊里库斯军队里的时候一点也没听说过……难道说,做这个馅饼的人是……”
一只手举着葡萄酒杯的男人向着仰望自己的青年轻轻眨了眨眼睛。
“听到你说美味是我的光荣。”
“船长真~的很会很会做菜呢!”
“哎呀,好高兴哦◆再多说一点啦◆”
在拉斐星的王宫里被电脑养育了二十年的利连斯鲁,跟大多数的拉斐人一样是家事全能,甚至可以说到了艺术的地步。
“这些都是你和卡拉马两个人做的吗?”
“不。因为要做这么多的数量和种类,所以公主啊,爱露西娅啦,稍微有点空的人都被拉来帮忙了呢。”
“奥卢卡她们也有份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
“——因为她们都很忙,所以我就没去请她们。”
“原来如此。这真是一个极其显明的判断。正所谓人各有所擅有所不擅的嘛。”
两个男人表情极度认真地相对点着头。
“附带一提,今晚的甜点可是有洛君赞不绝口的巧克力蛋糕,还有新制作出来的水果派跟蔬菜布丁呦。注意调节自己的肚子,给那些东西也留下点空地吧。”
“咦,有派和蛋糕吗?还有布丁!”
青年手托着盘子就跳了起来,伸着脖子向附近的桌子张望。
各人手中的盘子里似乎都还没有甜点的影子。
“不是说是饭后甜点了吗。等晚餐的餐具收拾好之后就会端出来的。你不用着急啦。”
“我当然着急啊。要是没吃到船长做的蛋糕,我一定会不甘心到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的!而且以后一个月里想起来都会觉得生气!”
一边用叉子戳着“树果与肉馅白奶油馅饼”,乔纳森一边激动地表述着。
“哎呀◆你就会说些奉承人家的话啦。”
“船长,请您不要再用那种女性口吻了好不好。万一被您的舅父大人听了去,那要怎么办啊。而且要是被这里的别人听到了——”
一边忙着吃食物一边忙着说话的青年一时被馅饼噎住了咽喉,痛苦得扭歪了脸孔。
利连斯鲁慌忙从青年的手中接过盘子,把自己手中几乎没怎么喝过的葡萄酒杯塞进了他的掌心。
“呜、好、好、痛苦……”
乔纳森一口气喝掉了半杯葡萄酒,举起拳头来捶着自己的胸口。
“马里里亚多。”
正在担心地抚摸着青年的后背的时候,王子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他抬起了头。
“啊,舅父大人。”
好不容易才把噎住的食物送下去的青年不巧又喝了口酒润喉,结果这一次把液体呛到了气管里。
那瓦佛尔两侧分别跟随着那对六芒人姐弟,还有一个看不出种族的男人。
“抱歉我迟了做介绍,但我想把对我的女婿有帮助的三个人介绍给你。——她是塞纳·露西里,可以说是学生们的领袖一样的存在。身边的是塞纳的弟弟库斯特。他学的是基础建筑学。以后他们将会是为卡由尽上一份力量的存在。而这边是吉奥茨·尤恩,是担任我的秘书的人。因为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所以被别人送了个外号叫‘人类电脑’呢。”
那个三十岁后半的瘦高男人把右手搭在胸前,做了一个六芒式的问候。
“初次见面。能见到各位是我的光荣。”
包括毫不掩饰自己的敌对心的库斯特在内,利连斯鲁向他们三人礼貌地打了招呼。
站在他身后的乔纳森则仔细地观察了那个第一次见到的叫尤恩的男人。
可能是他皮肤颜色发灰的缘故,那瘦削的身体飘荡出病态的氛围。他还有着女性般柔和的口气和高亢的声调。
虽说秘书就该一直跟随在那瓦佛尔身边,但在那藜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
就好像看准了时机回答青年的疑问一样,尤恩对大公的外甥开口道:
“前些日子您莅临那藜的时候,我正好有公干去了其他的行星,对于没能与您提前相见,我感到非常遗憾呢。”
这个人不但外表上很缺乏肉体特征,而且头发也是栗色的,这是大多数种族中都很常见的平凡的颜色。
也许他和青年一样,都是地球系的人类吧。
地球人本来就有着各种各样的特征,再加上移居其他行星后肉体上又会发生改变以适应当地的风土,所以外表产生差异的速度是相当快的。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银河系相当广泛的范围里增加了大批殖民行星,成为了能够威胁到古老种族六芒系菲拉鲁势力的存在。
地球人这种急性子的膨胀方针,引起了地球对菲拉鲁的第三次银河大战,直接导致以菲拉鲁为盟主的六芒系全行星脱离银河联邦,成立了新银河机构。
而眼前的这对六芒人接地又是抱着什么想法,才会移居到这个被六芒太阳系孤立了的卡由上来呢?
塞纳以明显地作为异性而感兴趣的眼神,正面凝视着利连斯鲁。
而被她那双绯红色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的男人,则一点也不在意地把与尤恩的对话继续了下去。
“……姐姐。”
库斯特见状,连忙用手肘顶了顶大胆的姐姐。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利连斯鲁把实现转了过来,向两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站在船长高大的身体背后的青年处在看不到那个笑颜的角度,可是只要看到那对姐弟魂飞天外一样的陶然表情,就能想象出那是怎么样的笑容了。
——船长这个人真是的,性格好恶劣哦。
为了给那对难对付的菲拉鲁姐弟一个下马威,利连斯鲁就使用了自己的美貌来做武器。
拉斐人是没有面貌美丑的价值观的。
就算身为异端儿,但利连斯鲁毕竟是在拉斐星长大的,他其实对自己的脸孔到底能不能算做美丽抱有相当大的疑问。
但是只要他人看来有价值,他就会把这一点做最大限度的利用。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乔纳森回到桌子旁边,拿起自己的盘子,在心中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总之第一回合是船长赢了啊。
可就在这时,却跑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伏兵。
“我的爱婿啊,你对着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我很困扰的呦。身为你的舅父,却看到你夺走其他女性的心,这令我很不安呢。”
那瓦佛尔苦笑着这样说着,接着向旁边的女性回过头去。
“马里里亚多是我希望能成为我的女婿的男人。就算你是我最爱的弟子,也不能拱手相让的啊。”
弟弟顿时脸色大变,而塞纳却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以从容的态度回道:
“哎呀,大公。难道这一位不是‘前’未婚夫才对吗?适才我曾经听尤芙米亚公主她本人这样说起过的呢。”
用带点开玩笑的口气这样说着的她,是一位开朗而敏锐的女性。
正像她那静音而理智的外貌一样,她的发音很美丽,咬字也很清晰。虽然同样是学都出身的精英,但她与奥卢卡·西沃又是完全不同种类的女性。
她是相当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人。
大公向她投去的眼神变得严厉了起来。
哦哦哦,说不定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呢!一边咬着馅饼,青年一边毫无责任地这么想着,这时造成了纷争的本人开了口:
“舅父大人。关于这件事情,以及‘那个人’的事,能请您之后再商谈吗。——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想与您谈一谈拉斐星的事情……”
他那宁静的“声音”,带着寂寞的氛围,令青年看热闹的好奇心都在一瞬间萎缩了。
察觉到他的心绪的那瓦佛尔深深地点下头去。
“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无法自制地想起了自己的罪孽。这是因为看到你就会想到那份痛苦辛酸,感觉到我所失去的东西,令我的胸口作痛吧。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爱着我自己的罪孽。我想我以后也会爱着这样的痛苦生存下去的。”
对不知道他过去的悲恋经以来的人来说,这段言语就是一个谜团了吧。
大公伸出右手,拈起了从外甥的肩膀上流落下来的一缕黑发,弯下身去,将嘴唇贴在了上面。
这个动作就仿佛罪人在忏悔,又仿佛仆从在向贵人宣誓忠诚,又仿佛恋人在向对方表示深厚的爱意。
而他所抱有的感情,应该是这些的全部吧。青年这样感觉到。
“…………!”
秘书与六芒人姐弟则为大公那无法预料的行动而哑然了。
洛·乔纳森背向着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即使到了现在,大公仍然坚持着过去的约定,执著于促成女儿与外甥的婚姻,正式因为想把有着恋人面影的利连斯鲁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吧。
他无视了患有西坦病的外甥的心情,也无视了女儿那一心一意的心情,其实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考虑才对。
可即使如此,就是没法打从心底地怨恨他。
爱憎分明的大公实在是太人性化了,即使知道这样是可悲的,是他错了——不对,说不定大公本人其实也明白这是错误的,但是青年仍然对他的愿望有着共鸣。
但是,船长的性命已经不长了。
当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能够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吗。
青年带着暗淡的心情垂下头去,咬住了嘴唇。
3问题的萌芽
欢迎会的第二天下起了雨。
那藜来的移居者们都在匆忙地整理着自己带来的行李。
一大早的时候,穿梭机就到达了宇宙港,上面满载着大家事先托运的种种东西。
为了把这些运回馆里,空间车一辆接一辆地在码头与公馆间往返着。
虽然他们都是住在别栋里的,可是这么多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连带本馆这边的人也都坐不住了。
乔纳森把正在写的信扔到一边,手肘支在简陋的桌子上托着下巴,暂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半天窗户上留下来的水滴。
之后他下定了决心,猛地站了起来,连门都不锁就冲出了房间。
虽然跑得很急,毕竟还是长了个教训,在前天曾和卡拉马撞个满怀的楼梯上放慢了步调。但是他仍以最短的距离跑上了螺旋形的台阶。
气都不喘一口地跑到了四楼,青年就直接向着走廊拐角处的船长房间奔去。
在那扇旧式门上敲了两下,得到利连斯鲁回答的同时,就迫不及待地转动了把手。
“船长,那个——”
他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有先客在了,慌忙把差点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呦!”
举起一只手打了个男人一样的招呼的,是个高挑而细瘦的女人。
她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身上套着一身橘黄色的连身工作服。
她是留在了卡由上、正在继续进行工作的行星改造工程成员,雅子·塔巴塔。
虽然她才三十岁出头,却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经历也是相当多彩的。
她的父亲是受银河联邦指派进行行星改造的HAC公司的社长。而她也证明了自己不愧是这个代代以行星改造为生计的家族的一员,作为这次工程的总负责人站在了改造卡由的最前线。
无论是那笑起来就成了一条线的细细眼睛,还是周围散落着雀斑的低矮鼻梁,以地球人的标准看起来,她一定是会被归入非美人的那个部类去的吧。
而且胸口也很淡薄,前后不分,跟女性的曲线也没有任何缘份。
但是她的才能和爽朗的为人,却使她成为了一个从内侧散发出光辉魅力的女性。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出去。”
青年看到桌子上摊开着的地图和文件,连忙要关上房门。
“不用了,已经结束了的。”
一个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制止了他。
“呃,可是……”
面向着只从门缝里伸出一个头来的青年,帮着收拾地图的利连斯鲁笑了起来。
“怎么了?”
“那个,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塔巴塔胡乱地将所有的文件塞进公文包里,再从男人手中接过地图,说道:
“还顾虑什么,进来就是了嘛。我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所以已经可以把美丽的船长还给你了呦。——那么就这样,我明天也会试着跟他谈谈看。根据谈话结果,可能会出现极端的变更。到那时候我一定向你报告。”
说到后半段,她的口气变得彬彬有礼,那是她对于相当于工程委托者的利连斯鲁所说的话。
她可是从银河联邦议会分裂之前、决定通过卡由改造决议的时候就认识了利连斯鲁。要论交往的时间,她比乔纳森要长上好几倍了。
乔纳森时时会看到两个人商谈卡由的事务的样子,他们对彼此的言语与态度都充满了对等的信赖和尊敬。
菲拉鲁是掌握着六芒太阳系的主权的行星政府。
按惯例的话,卡由的改造本来是应该委派给六芒系的改造从业者进行的,但是菲拉鲁正是带头反对拉斐复活计划的,所以便委托给了地球系的HAC。
青年也从一个很要好的工作人员那里听说过,在工程中菲拉鲁也采取消极的妨碍态度,很明显地在调配资财的时候毫不协助,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再加上六芒星全行星政府又脱离了银河联邦,所以给大部分由地球人组成的工作人员团队造成了很大的动摇。
当时利连斯鲁本人都劝他们退出卡由了,但是很多工作人员们仍然留了下来,这都是托了雅子·塔巴塔的坚定意志的福。
“你经常到工程现场来帮忙,我们的人都很喜欢你呢。”塔巴塔向着乔纳森这样说道。
青年害羞地搔了搔赤红色的头发。
“如果我这样的人也能排上用场的话,以后我还会去叨扰各位的。——那、那个……”
他回头看着已经把手放在了门把上的女性。
“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都已经是这个状态了,雅子小姐还是要为卡由出力呢?我听说母公司那边给您法了好几次命令,催您快回去呢。”
“哈?谁跟你这么说了啊?”
因为都没什么机会跟她说话,乔纳森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可是也也许过于唐突了吧。
乔纳森交替打量着一句话也没说的船长和她,心里乱跳。
雅子那细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几乎成了一条线。
“因为行星是个活物啊。如果做到一半就丢下不管的话,它是会死掉的。我怎么能扔下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不管呢?何况啊——”
她突然地发出了“呀哈哈”的少女一样的高亢笑声。
“像这种能在这么近的地方欣赏着又年轻、性格又好的超绝美形的工作机会,根本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嘛!之前的工作全都是跟着开发公司那些只会摆臭架子的老头子们打交道,他们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还要翘着下巴指使你去干这个干那个的,讨厌着呢。一辈子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一次这么快乐的工作,谁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啊?管他母公司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加油的。嗯!”
“唔——”青年呻吟了起来。
女性又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就是这样啦。那,再见了。”
橘黄色的工作服以机敏的动作消失在了门的那边。
——我的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性在高高兴兴地享受着危险工作呢?
利连斯鲁的美貌虽然是怎么看也看不腻的最上等产品,但并不是一看见就能勾魂摄魄的魔性之美。
她们是以自己的自由意志,去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的。
——这不是跟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正好相反吗?勇敢的战士们为了保护美丽的公主,与敌人无畏地战斗……普通来说,应该是这样才对的吧?
在打量了那关闭的房门一阵之后,乔纳森把目光转回了勇敢的女战士们为之奉献了无比忠诚的美丽王子身上。
“又年轻、性格又好的超绝美形……船长的性格很好的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哎呀,不要用那种白眼看我啦。你到底向说什么呢?洛宝宝?”
“不。我只是觉得我跟她的认识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而已。如果我说‘您真是有一副好性格’您就该明白了吧。”
“你还真是敢说呢。那人家我要笑了哦。”
利连斯鲁用他那沉稳的重低音说着的同时,手指也以优雅的动作贴到了口边。
“哇哇哇!请不要这样!是我不好啊啊啊!”
可是利连斯鲁用的是精神感应,就算紧紧地捂住耳朵,也一样得被迫听到饱。
见青年大吃一惊哀哀恳求的样子,那个高挑的男人莞尔地作出了满足的笑容。
“就是呢,请你还是做会一贯那个老实的小洛洛吧。对了,你到底有什么想问我的?”
利连斯鲁和蔼地问道,乔纳森这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来。
“我想了解一下‘黄金海豚号’的修理状况。这样就算有万一的话,我们心里也有个底了。”
在宇宙船的船长看来,青年既然已经听过了自己和伊亚拉·梅格的对话,却仍然寻求着武器,这很明显是不自然的行为。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问。
青年的意志强烈到了传达出了自己的思想,显示出他有着担负起自己的行动造成结果的觉悟。所以利连斯鲁说道:
“我交给‘奥多罗’了。一旦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就移动到以前的地方去。”
“不不不,能不能不放在地下,停泊在地上呢?”
“我知道了——再过几个小时修理就结束了,停到第三起降场如何?”
是通过卡由的防御电脑询问了拉斐星上的“奥多罗”了吧。对于超能力者来说,很快就能取得确认了。
“好的。”
青年呼地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会需要“黄金海豚号”,并不是因为上面搭载着的那些重型火器的缘故。
代替主电脑“西多罗”成为宇宙船的头脑的副电脑——“莫多罗”才是他的真正的目的。
“洛。”
“是、是!”
“今天你没和卡拉马在一起吗?只看见你一个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呢。”
被超能力读取了心思的青年身体瞬间一僵,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就恢复了柔和。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呢。可是既然他的祖父陪着大公一起过来了,他就必须回到保卫尤芙米亚公主的岗位上去才行。这也是没办法啊,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什么没有办法,青年无力地、寂寞地笑了起来。
但是他所仰望着王族直系王子却轻轻皱起了眉头,带着冷冷的气息说道:
“虽然很麻烦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尽早确认卡拉马的真正意志。”
“真正意志?”
“如果他选择与同族在一起的话,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毕竟还是成为拉斐人集团的一员对他来说更舒服一些。可是,如果他是违背自己的心意,被强行拘束在‘黑众’这个岗位上的话——”
那宁静的口吻中所蕴涵着的气魄,让乔纳森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很明显地在同族与自己之间划上了一条区分的界限。
虽然洛知道卡拉马对黑众以外的拉斐人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但是看到利连斯鲁的样子,却无法轻率地开口了。
他那散发着钢一样的光辉的双眸令人不寒而栗。
消失了一切表情的面容与以女性的笑声来捉弄自己的时候相比,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我知道了。我尽量找一个没有别人在的场合问问公主和他的意思。”
“拜托你了。本来的话不应该把你都给卷进来的,可是你才能更容易地问出卡拉马的本意啊。”
“船长……”
如果卡拉马说,自己不想再做黑众的话,那么这个同时有着大天使的慈悲与无情的美丽男人又将对同族们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
洛并没有开口询问的勇气。
“船长,今天你的衣服和平时的很不一样呢,是要做什么事情吗?”
“难道不合适吗?”
利连斯鲁的嘴唇上绽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青年能够感觉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从自己的体内泛了上来。
“说老实话,有点……因为船长的感觉非常独特,所以穿得这么普通的话,就觉得服装与内在很错位的说。”
“那是因为你看惯平时那些又长又拖的奇妙衣服了吧?”
看来他也有平时穿的衣服是“又长又拖的奇妙衣服”的自觉啊。
当然,他穿那些衣服也非常的合适,合适到谁都不想让他换上普通衣服的程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如果我把皮肤涂黑,戴上金色假发又怎么样呢?眼睛也会用大红的彩色隐形眼镜遮起来的。”
“……咦?那不就是……”
只要换上了这些色彩,那么个子高身体又强壮的利连斯鲁就非常可能化身为六芒系的菲拉鲁人了。
“我想去菲拉鲁一下看看。”
“什么叫去菲拉鲁一下看看啊!你要做什么!”
“地下活动◆”
青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请等一下,用那么一副笑嘻嘻的脸说‘地下活动’是什么意思啊!去菲拉鲁也太危险了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要我们怎么救你?”
青年脸色大变地叫着,拼命要阻止船长的鲁莽行为。
船长却一边拉开抽屉,一边挥挥另一只手表示让他不必担心。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一直都有去菲拉鲁的呀。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很忙的呢。”
他边说边用双手把长发挽了起来,用夹子固定成一束,熟练地盘在后脑上,然后套上了金色的假发。
整理好头发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拧开了盖子。
“你说你一直都有去?这么说来,这两个月里的确时常会有见不到船长的时候——”
原来如此啊!
男人却不理睬青年的喊叫,一口气把瓶子里的东西都喝了下去,然后捂着嘴巴,脸皱成一团。
“难……难喝死了。不管喝多少次都是这么壮绝的味道啊。”
“船长你这个人!”
满肚火气的青年愤愤地向着又拿起一个细长盒子的他走了过来,却发现那拿着盒子的手指突然开始变黑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手的皮肤就变成了褐色。连侧脸,夹克下露出的脖颈也染成了同样的颜色。
利连斯鲁将盒子放到眼前,然后向着天空眨了两三下眼睛。
“嗯,也就是这个德性了吧。”
他用一双绯红的眼睛,俯视向听到一点也不像他的粗鲁口气而迷惑万分的青年。
洛·乔纳森,为眼前站立着的这个男人巨大的变化而哑然了。
长及肩膀的金色卷发,红色的眼睛与褐色的皮肤——只是改变了色彩而已,居然就可以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男人保持着严酷的表情,忽然又咧嘴坏笑了一下。
像这个类型的男人,洛在奥伊里库斯军队里也看到过。
野性的精悍,稍稍的不遵体统的感觉,这看在别人眼里似乎就是一种危险的性感魅力,能够强烈地吸引众多的女性。
像那种毫无诚意、心里隐藏着残酷感情的享乐主义者,对认真的青年来说就是完全喜欢不起来的男人。
“看起来我们的小少爷不喜欢我的变装呢。”
——连声音都变了……啊,对哦,他用的是精神感应,自然是能够变化的了。可是即使如此……
利连斯鲁的面容并没有改变,所以仍然是保持着绝妙平衡感的美貌。
可是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的就是,如今的他让人强烈地意识到他是个男性。
“你到底要去菲拉鲁做什么?”
“煽动啊。”利连斯鲁带着微微的笑容低语道。
作为激起人们的不安,从而点燃不满的火焰的煽动者来说,充分具备了领袖性的他是绝对够格的。
“我要从内侧引起他们的动摇。不管是哪个世界,就算在民族主义底下团结一致起来,也总是会有人知道人类光靠理想是活不下去的。”
“你是说为了利益而出卖理想……?你要去教唆别人做这种卑鄙的事情吗?”
乔纳森的胸中泛起一阵苦涩。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利连斯鲁,厌恶地吐出了这句话。
如果六芒派的菲拉鲁本星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搞内部分裂的话,一定就会给银河联邦以可乘之机的吧。
就算是为了卡由的安全考虑,但这毕竟可能会造成直接威胁六芒系全星球民众安全的严重事态,无论怎么想都绝对不值得赞许。
但顶着菲拉鲁人姿容的男人却只是轻轻地抬了抬嘴角而已:
“哎呀呀,还真是有着洁癖的年龄啊。你知不知道,不容妥协的理想就是破灭的根源?那些被乌罗波洛斯的家伙们宣传的民族主义弄得热血沸腾的脑袋,现在是既冷却不下来,也考虑不了任何现实的问题的吧。既然外交交涉已经不可能成立了,那剩下来的就只有诉诸武力一条路而已——也就是掀起第四次银河大战来了。”
“可是——”
青年为了反驳而抬起头来,却迎上了男人那没有丝毫改变的温柔表情。
乔纳森对自己简简单单就受了挑拨的那份单纯而感到很羞耻。
“既然你真的要这么干的话,那的确是不需要我担心了。”
他的脸孔直红到了耳根,好不容易地挤出一句揶揄。
只是改变了口气、动作以及表情而已,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圣人或者恶徒。船长的这种彻底的双重性格还真是让人生畏呢。
也许雅子说得对,他真的有着相当好的一副性格。
“我正是要去为把牺牲抑制到最小限度而努力。不管我采取什么做法,表现出什么样子,只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就是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信赖。还有,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请你不要担心,让我一个人去吧。”
被他看穿了自己真正所害怕的事情,乔纳森整个人都僵住了。不,也许该说他是看穿了这个事实才对吧。
“那么我走了,和平时一样,事情拜托你照顾了哦。”那个被瞬间移动的光球包裹住的修长身体这样说着。
“是。”
“和平时一样”,一听到这句话自己就变得这么开心,一想到自己的虚荣,目送着他的青年的笑容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苦涩。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理所当然地对这句话轻轻点头呢?
那一天的晚上,洛·乔纳森立刻采取行动,到卡拉马的房间去拜访了。
心想着都到了夜里了,那他应该不用再帮别人收拾行李,已经回来了吧?可是他的房间和隔壁尤芙米亚公主的房间里都还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无奈之下,他只得向着那藜来的一行人所住的那栋建筑走去。
这个向三方向伸展出的公馆每一栋的内部构造都是相同的。
长长的走廊边排列着两两相对的一室一厅房间,也有不少为家族而设计的宽敞而多室的房间。
大公的房间是在三楼。
恐怕他正和女儿享受着欢聚时光吧,那么身为公主护卫的卡拉马也该在那里才对。
虽然大公的随从们恐怕不会欢迎自己,但是乔纳森无论如何就是想见卡拉马一面,必须要在今天才行。
很显然,他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在意船长挂心的那件事情。
虽然船长说着自己一定会回来,但是大家都知道,船长的生命始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停止了。
所以青年才觉得与其坐而思索,不如马上立而起行。
这一带本来早上还是吵吵嚷嚷的,现在却静得能够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到了三楼,走廊两边的一间间房间都感觉不到一丝有人存在的气息。
走廊很是宽广,天花板也很高,近乎奢侈地使用了空间。因为只考虑实用性,这里不带一点的装饰,眺望着走廊与一连串的们,不由得就回忆起了士官学校时代的宿舍来。
会让人原理现实感觉的遥远过去的风景。
可是对正积极地要抓住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没有为怀念过去而陷入感伤的时间。
他笔直地走向大公的房间。
只要从直传到走廊上的人们的声音,就立刻能够判断到底是哪间房间了。
青年站到了胶合板做成的门前,站正姿势,用拳头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立刻从内侧打来了,快得出乎人的意料。一个消瘦的男人站到了他的眼前。
就是那个昨夜欢迎会上介绍是大公秘书的男人。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但是能请您帮我找一下卡拉马吗?我有很紧急的事情想要找他……”
“什么事情?”
这种没礼貌的询问让乔纳森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上,但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船长有一句话想转达他,很要紧的。”
“那我来转告他就好了。”
乔纳森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了敌意。
到底是跟他进行理性的对决呢,还是干脆也以敌意相向呢。两种方法都浮现在了头脑里,他迅速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我说不可以转告呢?难道说,卡拉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要是他身体不舒服,我马上去叫船医奥卢卡小姐来!”
他作为一个担心的朋友,以充满了善意的口气闹了起来。
因为就是要让室内的那些人听到,他的声音自然是相当的大。
秘书的太阳穴上凸起了青筋。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背后就传来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住口,太没个大人样了。”
那是让人不由得要挺直脊背的声音。深邃而威严,有着能令人轻易服从自己的意志的力量。
虽然看不见声音主人的样子,但是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了。
受到从乔纳森的位置看不到的大公的命令之后,秘书立刻离开了门口。
眼前的障碍物一消失,就能清楚地看到房间的一部分了,乔纳森为那超乎了想象的光景而倒吸了一口气。
房门的那一侧宽广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
厚厚的地毯上有编织出来的复杂花纹,桌子和椅子的脚与边缘都布满了精致的雕刻,就连窗子上的窗帘都被取了下来,换成了随身带来的精美品。
这里豪华得让人想起那专为拉斐女王而建造的宇宙船“黄金海豚号”的内部来。
这里从一个单纯强调机能性的杀风景的房间,一转变身为大富豪的豪宅。
乔纳森真的是不能理解千里迢迢地把这么多家具从那藜搬到这里的大公的神经。
就算这些都是自己喜爱的物品,与其带那么多在正在开发的卡由上根本没有必要的奢侈品,还不如多带点生活里必须的消耗品来得好。
——正因为根本就不考虑这些东西,所以才叫作王族的吗……
当他打量着室内的时候,视线偶然与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学生接触了。
虽然两人只对视了一下而已,但是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是充满了善意的。
乔纳森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这时总算找到了卡拉马的身影。
“呦,对不起。”
在乔纳森小心地小声道了个歉之后,卡拉马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真是奇怪呢。我怎么觉得好久都没跟洛见面了似的。”
“就是啊。我今天也是一直都一个人,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长了。”
拉斐人青年匆忙地向乔纳森的位置看不到的什么看了一眼,然后无言地走出了房间。
他的表情似乎变得很愤怒,而且关门的动作也略显粗八篇。见了他的举止,乔纳森忙说:
“对不起,我也知道我是不受欢迎的……”
“不是的!洛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
卡拉马激动地否定,吓了乔纳森一跳。
他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性急,做出了没有考虑到卡拉马的立场的举动。
本来的话,应该等到他侍奉公主回到房间里,公主睡下之后再行动的。
可是利连斯鲁的生命时钟也许就将在这一刻停止的恐惧,让乔纳森无法不立刻将他托付自己的事情付诸实行。
而且他的确也对离开这两个月来亲近了许多的好友觉得很寂寞。
后者的成分说不定好药来得更强一点呢。
“船长很在意,关于你的真心的事情。”
乔纳森的视线垂落在地板上,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
卡拉马在一瞬间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愕然地眨着眼睛,但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的面孔扭歪了。
同年的两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卡拉马开了口:
“没办法啊……”
生为黑发的拉斐人的他,从降生开始就是黑众的一员了。
在拉斐星漫长的历史中,不断地重复着族内婚姻的黑众的孩子们几乎都和他一样,有着同样身为黑众的双亲和祖父母。
他们是为了侍奉王族,人为地产生出来的种族——
就好像为了保护大公而在事故中死去的父亲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除了守护尤芙米亚公主以外的其他人生。
而那位异端的王子却把他和公主一起接受了下来,并且教给了他,不是作为集团、而是作为个人而生的责任是多么的重大,又是多么地令人自豪。
如果把自己的行动限定在集团的规律规定的范围之中,就会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规律。
现在卡拉马才知道,就算直接面对未知的问题也不去做任何思考,自己判断错误了也不负起责任,那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自己居然对这种互相监视的规律一点也不感到窒息,卡拉马真的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可怜——但同时也觉得很羡慕。
“所谓‘没有办法’,其实是最不该说出口的话。”
为了避过房间中的那些人而特意压低的声音里,包含着乔纳森的愤怒。
“如果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词来,船长他会——”
利连斯鲁一定会发脾气说自己真没有骨气吧……卡拉马想。
虽然被他轻蔑会让自己很痛苦,但是自己和王子的身份毕竟是不同的,那些被规律束缚的同族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获得自由的。
红发青年感觉到了他的放弃情绪,声音不由得都颤抖了起来。
“——船长他会难过的啊。”
甚至船长有多么关心他人的青年,不禁明言出了体谅到卡拉马的苦衷的船长的心情。
这一句话令卡拉马的胸口为止一紧。
不应该再让王子伤心了啊——而且一想到是因为自己让他痛苦,就更是难以忍受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只要我找到机会,我就会对那瓦佛尔殿下请求,让他允许我辞掉护卫的工作看看。”
“嗯,这样就好了。可是没问题吗?”
青年无条件地欢迎卡拉马的这个决断。但是,他也对对方能否接受感到不安。
“我想恐怕不会没问题的。”
“喂喂喂。”
“可是这毕竟是关系到我本人的意志的问题。我已经这么决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伪装我自己。”
“嗯,我会把你的意志告诉船长的。”
知道卡拉马的意志是如此坚定后,乔纳森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那我这就回去了。我的同胞们在小事上很罗嗦的。”
“啊,卡拉马。”
在他转过身后,青年呼唤着他的名字叫住了卡拉马,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板着一张脸称赞了朋友的勇气:
“你真的好帅,帅到让我不甘心呢。”
“亏你这个击坠了一艘战舰的英雄说得出这种话来啊。只要能追上你,哪怕是一点点我也很高兴啦。”
这句话让乔纳森回忆起了某天晚上,他们在草丛中的那次赛跑来。
“希望这一次我们也能一起到达终点。”
“我也这么希望。”
拉斐人青年恢复了开朗,回到了大公的房间。
4史前人类的去向
第二天一早,都没怎么熟睡就醒过来的洛·乔纳森,在早餐前就前往了利连斯鲁的房间,想要向他进行汇报。
虽然对他是否已经从菲拉鲁回来感到半信半疑,但是他竟真的按约定好的,在自己的房间里迎接了青年的到来。
但是——
“船长!那、那些伤口是!”
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男人,正赤裸着上半身为自己的右腕卷上绷带。
不只是手腕而已,肩膀、胸口、肋部、腹部,到处都散乱着裂伤与擦伤,下颚下面还有着一大块似乎是被打出来的淤血,清楚地呈现出青紫色,还浮肿着。
“我经历了好刺激好刺激的一天呢。”
仍然佩戴着隐形眼镜的赤红色双眼愉快地眯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跟机动警官发生了殴斗啊。我挥着棍棒跳进了那些镇暴警察的中间,不过菲拉鲁的警察们也是很勇猛果敢的人呢。因为镇暴部队也都是菲拉鲁人,我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让他们打就是了。”
“你们打起来了吗?”
青年从男人手中接过绷带的一端,从中间撕开,打了个蝴蝶结。
拉斐王子吃吃地笑着,没有作出否定。
“菲拉鲁人都是很热血的人,所以非常过激又很顽固。要是那些市民运动的领袖们被警察逮捕了的话,会给今后的活动造成麻烦,所以我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先走,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就是不听,真是让我伤脑筋呢。所以我只好插进了他们和机动警官中间,虽然多少粗暴了点,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了么。”
“多少粗暴了点?!你弄得这么遍体鳞伤的回来还叫多少粗暴了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啊!既然危险到这个地步,那请你再也别去菲拉鲁了!”
迅速高涨的担心变成了愤怒,青年以严厉的声音叫道。
“再也别去……不用说到这个地步的吧?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我想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啊。”
仰望着这个说得轻描淡写的美貌男子,乔纳森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的确他的脸上从来没有过伤痕,那么他就是把满身的伤都藏在了衣服底下吧。
“每次……船长,难道说,你其实在享受骚乱的乐趣吗?”
“如果你觉得我是个非暴力主义者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呦。”
“我知道啦。你说过你会战斗到自己死为止的。可是——”
都是因为他那美丽的面孔和宁静的口吻,还有优雅的作派的缘故,害得乔纳森忘记了他的本质。
虽然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但是实际看到他半裸的肉体才会知道那是一副超乎了想象的、为绝对的实战而锻炼出来的身体,就连肌肉的附着感都有所不同。
但是他却没有那种肉体派的男性所散发着的性感的压迫感。
他那不可思议的魅力也与典型的拉斐人一样,属于植物性的感觉。
动物都有着明确的性别分化,并以此吸引异性。而植物的性除了少数的例外,都以自我完结而告终。
拉斐人虽然有着双性的美丽,但却缺乏了性的魅力,就是因为那并不是为吸引异性而产生的。
拉斐人的魅力所在是他们平稳的精神,而不是令异性的心为之亢奋的肉感的氛围。
“船长,这很矛盾的啊。难道稳重平和的性格不是你的制胜法宝吗?”
利连斯鲁穿上无袖的黑色套头背心,然后再在上面穿了一件长到脚踝的长袖黑衣。布料的表面根据光线的角度不同,会闪出绿色的光泽,浮现出暗暗编织在其中的几何状金色花纹。衣服的两肋打着皱褶。这宽松的设计更是将这神秘的布料的美丽发挥得淋漓尽致。
发现那正是他从菲拉鲁回来后就倒下时穿的衣服之后,青年产生了讨厌的感觉。
但是不管乔纳森怎么想,也不能否认,这件黑色的长衣与利连斯鲁修长的身体是那么的合衬。
“我的稳重与平和其实与奥利维的冷淡是相同的,是抑制感情爆发的一种安全闸门。不过他的话,比起叫做安全闸门来,还是称为封印才更合适吧。而他的封印却因为你的缘故而解开了。”
在洗面池边摘下隐形眼镜,又将眼镜盒子放回原本的抽屉里,男人静静地合上了抽屉。
“因为我?我什么也没做啊。难道不是O2单方面在打扰我的吗?”
船长看着青年那盛大地拉长了的扑克脸,半是放弃似的说道:
“不要马上就露出那么讨厌的样子来啊。——你的超能力是叫做精神共鸣的特殊能力,只有像奥利维那么强的精神感应者才能配合你的精神与波长,即使在遥远的地方,也能够感同身受地感觉到你所见所闻的情报。”
“要说我的超能力是个什么东西,那根本就是毫无自觉让人随意摆弄的间谍摄像机嘛!我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了!”
有了这种超能力,个人隐私之类的东西根本就等同于零。
乔纳森最火大的,就是只有自己单方面遭到利用,而自己根本就没法给O2造成任何回敬这一点了。
男人感觉到了青年的愤慨,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你还没有感觉到吗?所谓共鸣,就是有了‘共’同的‘鸣’叫,才能成立的现象,对吧?无视于自己喜欢不喜欢,为了得到你的主观构成的记忆和情报,他不能不去体验你的感情。而正是这一点唤醒了他被封印的感情啊。”
“就是你这么说也……我也搞不清楚。毕竟从那藜出发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嘛……”
乔纳森带着迷惑的表情,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拉斐王子在那之后则与O2一起到达了卫星Ⅱ9,后来还特意赶到菲拉鲁星上去营救了他。
就算说自己影响了那个冰块一样的男人,让他恢复了人类的感情,乔纳森也一点不觉得高兴。虽然没人说要自己负起这个责任,可是就是觉得很困扰——
“我总觉得有点恶心……”
听到这句饱含着实际感情的话,利连斯鲁顿时爆笑了出来。
“活活活活活……那真是……的确……可以这么说……”
他在重低音的女性笑声的空隙中,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么几个词。
一边心想着还是这种笑法更恶心上一百倍啊,青年一边忍耐着,等待笑声的停止。
“那么解开了封印就会让上校的精神陷入危险状态吗?”
“怎么会。就跟我一样,他性格也已经完全固定了。一旦发现感情昂扬的兆头,他的理性就会在造成危险状态之前把它压抑下来的。祖先大人们进行的遗传因子操作真的有着非常先进的机能呢。就算解除了封印,性格也一样能够进行抑制。这是双重的保险了啊。”
“你说祖先大人?那不就是说,O2也是拉斐人了吗!”
他差一点?*鎏焓沟哪┮嵴飧龃世矗购迷谑导食隹谥熬陀檬治孀×俗彀汀?
不过这个动作已经可以说明他差点说漏嘴的事实了。
“那么上校果然和船长是表兄弟了?”
利连斯鲁微微地歪过了头,有点不情不愿地答道:
“我并不知道是谁为他提供了他所有的拉斐人遗传基因。就算根据给他治疗的‘奥多罗’所掌握的情报,也只知道他有着拉斐人、地球人与菲拉鲁人的遗传基因这个事实而已。”
“咦!可是我听说菲拉鲁人与拉斐人是不可能混血的啊!”
“菲拉鲁人与地球人之间的概率虽然非常低,但的确也有着混血可能,但菲拉鲁人与拉斐人之间却会触动致死的遗传基因,所以混血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的青年混乱了起来:
“唉唉唉?拉斐人和地球人,菲拉鲁人和地球人都有混血可能,但是菲拉鲁人和拉斐人就不可能,那这三者之间的混血是……咦咦?”
利连斯鲁劝青年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浅浅地倚靠在了最喜欢的窗前。
“不可能的。在自然界里绝对不可能发生。就算排除了致死遗传基因再进行组合,要操作像人类这样高等生物的基因也决不像祖上说说这么简单。那是以被称为遗传基因工学之奇迹的他的母亲的天才,再加上作为优秀助手的她丈夫的帮助,才得以产生出来的生命。”
那么奥斯卡休塔夫妇又是为什么才向被视为禁忌的神之领域伸出手去的呢?
在两个人都已经死亡的现在,真相已经无从想象了。
“O2不会感染西坦病吗?”
“不会。至少从这一点来看,他并不是拉斐人。但是‘奥多罗’对我说,奥利维和我一样,是极其接近史前人类的人。”
“船长属于纯血的拉斐人里最浓厚继承了史前人类血缘的直系王族,这也是当然的,可是上校是三个种族的混血,他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说明三个种族共同的遗传因子很可能是来自史前人类的了。”
利连斯鲁并没有直接回答青年的推论。
“史前人类的遗产中残留下了相当多的关于遗传基因工学方面的文物。看来他们并不只是对遗传基因感兴趣而已,也实际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实验。是啊,这毕竟关系到生存还是灭亡的问题,他们也是集中了全力的吧。”
“灭亡!他们可是有着那么高的科学,还有超能力的啊?难道是种族的极限吗?”
“不。虽然他们的个体数绝对不能算多,但却是具备着繁殖力的年轻种族。他们之所以会看到灭亡的影子,恐怕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精神方面吧。肉体就算不使用药物,也可以通过操作来保持健康状态。但是精神毕竟是分为感情与理智两方面的,洛你也明白的吧。要完美地控制感情可是极其困难的呢。”
蓦然地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的青年歪过了头。
“你是说为了控制感情而操作基因?不是为了肉体?”
“就算在很喜欢叫的某些种类的犬里,也会出现布爱叫的异端之犬。而这种异端犬之间经过多少世代的繁殖,就会产生出虽然种类相同,但是一点也不会叫的犬。我想史前人类想做的事情恐怕和这很相近吧。”
“原来如此。拉斐人就是强化了感情使之不暴走这一性质的人类对吧。可是我觉得拉斐人不能跟菲拉鲁人混血,菲拉鲁人并不能算是与史前人类相同的种族啊。”
但这也并不是没有根据可言的,因为最接近史前人类的拉斐王子只是改变了身体的色彩而已,就可以完美地变装成菲拉鲁人了。
“虽然我这个推论有点太过跳跃了——”利连斯鲁加上了这样一句前置之后,才说了下去。
“我觉得,正是因为追求能够制御强大精神的强韧肉体,才产生了菲拉鲁人吧。如果是以肉体的变化作为也引发突然变异的契机的话,那么这就与他们作为种族而安定下来,发展出固有的文明话了更长的时间,所以比拉斐人晚出现许多的既定解释一点也不矛盾了。”
这真是很有意思,红发的青年感觉到了轻微的兴奋不已感。
就算这只是桌上的空谈而已,可是只要想到自己正在追溯那远远超越了空间、连绵不断地流动着的时间之流,就觉得是一种极为壮大的浪漫了。
“那这么说起来,地球人又是经过了什么样的操作才产生的呢?”
“没有做任何的操作。”
“啊?”乔纳森为这个意外的答案而大吃一惊。
“他们放弃了技术上的遗传基因操作,也放弃了自己居住的故乡。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可以显著地左右环境的动物。他们为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舍弃了当今安乐的生活,选择了漫长的旅途。正像传说中残留下来的那样。”
“你是说他们之后到达了地球,成为了地球人的最先吗!”
“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六芒太阳系的守护神电脑们只留下了他们建造起巨大的宇宙船,从此出发的事实记录而已。没有留下他们定居在了哪个行星的记录,也没有途中航线上的任何联络记录。”
神人们切断了一切的留恋,毫不回头地离去了。
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了他们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面带着明朗而充满希望的表情出发的情景。
“我会认为他们的末裔就是地球人的根据,就在于地球人与拉斐人可以混血,生下超能力者的比例也比银河系整体的平均值要高上许多的事实。还有神话和宗教,那正是变形地传扬史前人类的记忆的事物。不过这是个很极端的推论,请你不要真的当真哦。”
利连斯鲁特意这样叮嘱了一句。
这么荒唐无稽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吧。
可是洛·乔纳森却想要相信。
神人们原本安乐地定居在六芒太阳系内,但是他们为了得到未来,毅然舍弃了乐园,踏上了旅途。史前人类的这种勇气,让他非常地欣赏。
就算出于人情,他也真的不希望他们的旅途就在毫无意义下终结。
“船长,其实我一直很怕问出口,但是又一直想问一件事……上校……O2他,到底会怎么样呢……?”
那双失去了视力的灰色双眼回望向惶恐地询问着的青年。
利连斯鲁在沉重的漫长沉默之后,以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宁静声音说道:
“在破坏了拉斐星的地壳震动弹造成的巨大地震里,‘奥多罗’的医疗电脑数据遭受了相当严重的损失。——但即使如此,他也总有一天会回到原本的身体中去的。到那一天为止,他都会浸泡在拉斐王宫地下的治疗槽里,做着长长的梦……吧……”
青年觉得船长在哭泣。
因为他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地哀伤。
即使想为从长眠中醒来的好友庆祝他的重生,那时候利连斯鲁也已经不在了。而在知道了这一点的时候,O2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作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对乔纳森来说,O2是傲岸、冷酷、作为情报军官比谁都要能干的上司。
就算他的容貌再怎么与利连斯鲁相似,还是用恭维的也不能说他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但既然他让船长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就说明素颜的奥斯卡休塔是个具有十二分的任性魅力的男人吧?
比起被千万人的喜欢来,他认为只有一人的友情才更有价值,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那身穿黑色的长衣、悲叹着的大天使的姿容已经超越了男女的区别,美丽到近乎不吉的地步。
“对不起,船长……我问了你这么残酷的事情。”
“不。是我没有清楚地说出来的错。我明明和你一样担心他,但是却不敢正视事实,只知道逃避而已。”
听到逃避这个词语,乔纳森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慌忙说了起来:
“卡拉马的事情呢,我见了他的面,直接五年了他来着。”
他仔细地复述了昨夜短短的交谈,利连斯鲁也表情认真地聆听着。
青年全部说完之后,他以为难的表情陷入了思考。但也没有忘记向乔纳森表示感谢的话语。
过了一阵,他口中泄露出了近乎独白的低语:
“危险啊。”
“我也这么想。如果不影响工作的话,我想监视那些人的动向。”
“谢谢你。那么我也——……!!”
突然间,男人把盲眼的双眸朝向了虚空。
他的超感觉捕捉到了并非依靠声音传播的呼喊:
『马里里亚多!来啊!马上来啊!快救救卡拉马啊!!』
那几乎等同与在耳边叫喊的半狂乱的精神感应,是属于尤芙米亚公主的/
“这时机怎么寸得跟受了诅咒似的!”
利连斯鲁发出狞猛的咆哮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的红发年轻人的手臂。
他就这样瞬间移动到了求助的少女的所在地。
“呜哇!干、干什么!!”
在走廊的一角拉着尤芙米亚公主的黑众男人们,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女孩趁着这个机会甩开他们的手,扑进了表兄的胸膛。
“马里里亚多,卡拉马要被杀死了。快点,快点去救他啊!”
虽然阵脚大乱,但是女孩拼命压抑着哭泣对他诉说着。
在场的男人们很快地从震惊中恢复了正常。
他们带着险恶的表情,向着用右手紧抱着女孩的王子逼近过去,很明显地表现出了敌意。
“这是我们黑众的守则。请殿下您不要插口。我们也不想对殿下采取粗暴的行为——”
利连斯鲁根本没让他们把话说完。
一瞬之间,他不说二话地靠一只左手就把三个人打倒在地。
“你们以为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那低沉的“声音”里,渗透着近乎杀气的怒意。
乔纳森马上就理解了状况,可是他仍为从平时的船长难以想象的粗暴而哑然了。
男人不等青年的迷惑平息下来,就又抓住了他的手臂。
再次的瞬间移动——
这令人目眩的移动根本就是常人的感觉无法形容的。
在包围着自己的世界经过了激烈的摇动之后,青年似乎踏到了什么东西。
脚底是草。
这里是公馆外面的某处森林。
与公馆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又和道路在正相反的地方。
是这里的话,的确是不用担心会有人偶然路过打扰事情吧。
清晨的淡淡光线刚刚透过树荫照了下来,气温才刚要开始上升而已。
静立着不动,冷气就从脚边泛了上来。
那等间距地并列着的高达几米的树木,说明这里是人工造成的森林。
在一棵树的树根处,包围着一队全身穿黑的异样的集团。
“住手!”
撕破了森林的静寂的锐利大喝,制止了一个老人马上就将把手中的刃物投出的动作。
在场的黑众们以接近与怪物的迅捷速度,翻身向着背后的利连斯鲁他们扑了过来。
就在那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刀刃所向的地方,有另外的一群人包围着一棵树木。
卡拉马背靠着树干,很辛苦地站立在那里——应该说是被两个男人从两侧抓住了手臂,为了让他成为刀靶而把他架在了那里才更正确一点。
洛·乔纳森与尤芙米亚看到全身是血的卡拉马那明显遭受了多人暴行的凄惨身姿,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年的面孔顿时因为剧烈的愤怒而胀得通红。
除了小孩子以外,黑众几乎全体都到齐了。
毫无疑问,这是黑众们集合进行的公开处刑——也就是死刑了。
卡拉马的祖父,身为黑众之长的那扬张开了口:
“马里里亚多殿下,这是依照我们的规章而进行的制裁。就算是王族的各位也不能动摇这个决定。”
“住嘴。”
那冰冷到近乎非人类的声音,让乔纳森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真的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来。
利连斯鲁让女孩离开自己,把她推向青年的方向,以高压的态度言道:
“你们以为这里是哪里?拉斐星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毁灭了。什么王室的规矩,黑众的规章,在卡由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他有个奇怪的毛病,越是愤怒到接近忘我的程度,就越会彻底地使用男性的口吻,可是今天的感觉却与这完全不同。
紧靠着乔纳森的尤芙米亚公主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表情僵硬地用双手抓住了乔纳森的左臂。
“对我们来说,规章就是指示着去路的道标。如果踏出生为异端的道路,就会给全体的黑众招来危机。我们长年以来一直守护着规章,这是并非黑众的殿下所能理解的。”
老人发出了不容转圜的劝告,但却遭到了王子痛烈的反击:
“这是当然的,我从一开始就没长那种能理解胆小鬼们胡搅蛮缠硬找出来的道理的脑袋。”
“什么!”
黑众们被这极端侮辱的言语激怒了。顿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利连斯鲁只是轻轻地抬了抬嘴角而已,他作出了嘲弄的表情。
“你们以外只要是宣称遵守规章,忠诚王族,就可以甩掉手上沾上的鲜血拔腿就走吗?像你们这群把彼此捆绑在这个称为异端的集团里,脑袋僵硬到要吞食同类的家伙,的确不是别的,就是异端。而且也正是拉斐人的所作所为啊。”
注意到的时候,男人的全身已经带上了冰冷的寒光。
那是与他那白银色的双眸相同的金属色的光辉。
“愚蠢的家伙们。拉斐都已经灭绝了,可是你们却过了二十年,还不敢踏出囚禁着自己的监牢一步。你们就这么怕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用自己的腿脚去走路吗!”
即使对乔纳森这个旁观者来说,那语言与气魄也让他好像当头挨了一鞭子一样。
可是黑众们却仍然没有沉默下来:
“身为王族的你又知道什么!我们可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受到同胞们的冷酷对待了,既然不知道,你还敢说出这样的暴言来,我们绝对不能原谅!”
一个人这样叫了起来。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表示着赞同。
面对着散发出杀气的他们,地球人青年与尤芙米亚苍白了面孔。
谁看都知道,马上就会发展成暴力冲突了。
而与这么多经过了长年专门训练的黑众为敌,王子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吧。
就算他有在万一时用瞬间移动逃走的手段,也会失去面子,从此成为嘲笑的对象。
乔纳森知道船长的强大远超出想象,可是他却不知道黑众们的实力到底怎样。
虽然想要插进双方之间,让如今这种险恶的状况冷静下来,可是船长这边却喷射着不容他人仲裁的气氛。
“的确,我是不知道黑众们苦难的历史。可是黑发的王族却是比黑众还要悲惨的存在,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了解这一点吧。只要你们还记得,你们的主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流放出拉斐星的。”
那毕竟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所以马上做出了明确的反应的,只有中年以上的黑众而已。
但是王子却无视反应的数目继续说下去: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的姐姐就已经疯了。”
“你说尤芙米亚殿下?”黑众长那扬叫道。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蔓延起无可名状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一下又老了十岁。
“即使我问其他的姐姐和母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她们也只会回答说根本就没在意过而已,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无论是谁对姐姐都没有丝毫的兴趣。因为黑发的王族,根本就等同于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利连斯鲁的声音仍然是冷漠而坚硬的。即使说到姐姐,他也不带着一丝的感伤。
“不管是什么,都太无聊了……!”
交抱着手臂的黑发王子一点也没有说到自己小的时候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只是低声地骂道。
“既然歧视你们的人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那你们为什么还在做着黑众?你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自从离开拉斐星的时候开始,所有差别的根据就全都消失了。在其他的行星上,黑发人类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着他们,和他们交往——你们也该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不同的。可是就算知道了,你们也还是拘泥与黑众这个集团。居然根本与允许采取其他的自由活法,难道这不正说明就是你们自己歧视了自己和同伴们的吗!”
那些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存在过疑问的人们,受到这样严厉的弹劾,都开始狼狈了起来。
撇了他们一眼,那扬又将锐利的视线投向了王子。
特别是那些在离开拉斐星后才出生,没有受到过同族的差别对待的年轻人们,他们精神的基盘都从根底被这句话推翻了。
“马里里亚多殿下。既然您说到了这个程度,那么殿下到底希望我们怎样做呢?”
那扬以枯哑的声音平静地问道。
“解散黑众。”
利连斯鲁报以简洁的回答。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爆发出巨大的骚动,年轻人们无法掩饰面上动摇的神色。
他们手足无措地环顾着周围,窥探着亲人和年长者的脸色。
那扬在他们探询是眼神伸出发现了些微的期待之色。
到了这里,他终于抑制不住对和自己一样是黑发的王子的愤怒与不快了。
要不是生为王族,这个年轻人也作为黑众的一员被养大的吧。
“请不要做出无理的要求。我们是大半都被血缘关系连结着的集团。您怎么能要求切断亲兄弟之间的血缘?解散一族会造成动乱,造成我们的困扰的!”一个中年的女人以含着怒气的声音说道。
中年以上的黑众们都抱着和她一样的想法。
他们在无数的先人们为止挣扎的漫长年月里,一直在与一般的拉斐人的差别意识战斗着。
而以一个单独的个体,是无法和全部的拉斐社会为敌的。于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而集中了起来,产生了黑众。
王族们以庇护为名,为了自己方便而利用了他们。而现在王族的,特别是直系王族的人却对他们说,因为拉斐星都已经灭亡了。所以也没有了存在意义,要解散黑众。
那扬开了口:
“马里里亚多殿下。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是个坚强的人。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的人都是软弱的。既然我们这些软弱的人们集合起来,好不容易才能互相支撑着生活下去了,那么我们自然是不可能听从以权势发下的号令的。”
那扬的儿子,卡拉马的父亲在移居那藜之后,为了保护那瓦佛尔而在事故中死亡了。
自豪的儿子死去了,自己却不能不长年来一直隐瞒着自己的沮丧,那个小鬼又怎么可能理解自己的这种痛苦呢。
好不容易才等到孙子能独当一面的地步,但他却残酷地背叛了自己的信赖,以至于落得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对他处刑的地步。追究起来的话,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男人给卡拉马灌输了无聊的思想的缘故。
而且他更对黑众的年轻人们说出了教唆他们打破规章的话,让先人们的劳苦都化为了泡影。
不,这就等同于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就算赌上性命那扬也不能相让。
“如果根本就不想坚强地活下去,那么当然会软弱。你居然会对甘于软弱而成群结队的自己还感到自豪?我没有任何非难拉斐星上的黑众们的意思。我也知道一个人对抗歧视到底会有多么的辛苦,我也认为要痊愈自己内心的伤口,就必须需要同伴。可是,如今的黑众们却不惜杀死为了寻求自由生存的权利而站的年轻人,只为苟延残喘地继续做黑众。”
那闪耀着钢铁光辉的盲了的双眸,转向了衰老的长老。
“我们无法接受因为拉斐以外的星球不承认黑众所以以王族身份要求我们解散的这个命令。既然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那么自然也无权让我们服从命令。”
长老顽固地坚持着,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尤芙米亚公主与乔纳森两人根本插不进那激烈的辩论里去,只能带着不安的表情旁观着事态发展而已。
自己根本没有插口的资格。
正因为利连斯鲁本身也是黑发,所以才能正面接受黑众们毫不留情的非难。
因为从没遭受过差别对待的人,是无法想象他们的悲伤的。
他们也很挂怀遭到了私刑的卡拉马的情况。
他倒在树根附近,一动也不动,周围围着一圈黑众。根本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状况。
地球人青年在这样的紧迫感中,一直紧紧地盯着船长。
——这绝对很奇怪,这种做法可一点也不像船长的作风啊……
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而已。
虽然还不到完全换了一个人的程度,可是像这样咬住对方的错处穷追猛打,真的是他之前不会采取的辩论法的。
就连毫无关系的自己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他那苛烈的言语刺耳万分。
而且他的对手可全都是有着相当手腕的家伙,要是真的彻底激怒了他们的话会相当危险。
想到这里,乔纳森忽然想起了船长到菲拉鲁去的事情来。
——难道是……故意的挑拨?
从他的身上,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变装成菲拉鲁人时轻轻嘲讽青年的那种余裕了。
利连斯鲁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感觉,显示出他是真的发了火。
“那就滚出卡由。银河联邦议会指名负责种族复活计划的负责人是我。我根本不需要黑众,将要降生的孩子们也不需要。——你们根本就只会造成危害而已。”
说到这里,黑众全员都变了脸色。
长老那扬允许了所有人瞬间高涨的杀意。
最初的立场已经逆转了。他对着这个顽固地要结束黑众的愚不可及的王子,露出了一个充满怜悯的微笑。
“我们是侍奉那瓦佛尔大人的人。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都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如果你想要把我们赶出去的话,那么就依靠力量来决定吧。如果你有这个力量的话。”
站在青年身边的尤芙米亚公主发出了尖锐的呼吸声。
乔纳森看向她那个方向的视线,又被利连斯鲁接下来的话引了回去:
“你们说到底还是只有这个吗。我已经很清楚了。”
那是带着绝望与叹息的空虚的声音——
突然,一种身体上所有的毛全部都竖立起来的感觉,唐突地袭击了青年。
“唔唔……”
身体热到了他怀疑血液是不是已经沸腾了的程度。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感觉。
——是精神共鸣……我和船长。有什么……有什么炽烈的东西,从船长的身体里涌了上来……!
“靠力量来决定,吗。真是单纯明快又美丽的语言啊……”
黑发的王子垂着头低语着,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浓厚地继承了史前人类的血液的男人体内,“那个”得到了觉醒。
青年在知道“那个”的正体之前就恐惧了起来。他虽然无从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却有对“那个”的记忆,也许是遗传基因让他产生了这种既视感吧。
而同样有着浓厚血缘的尤芙米亚也感觉到了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危险。
没有像乔纳森一样僵在原地的她,想在悲剧产生之前阻止它,于是向着表兄跑了过去,口中呼叫着:
“不可以!!不可以的,马里里亚多!”
被呼唤着名字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向了女孩的方向。
利连斯鲁那端正的面孔上,浮现出了青年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表情。
瞳孔与虹彩的部分就好像是被什么极其相似的发光体代换了一样,他的双眸放射出强烈的光辉。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空气尖锐地鸣响着,从虚空中产生了闪光之弧箭一样地击向少女。
尤芙米亚发出短暂的悲鸣,倒在了地上。
“公主!!”
老人叫喊着正要踏出一步,忽然觉察到危险而向背后跳开。
见袭来的闪光在他的脚边炸裂,僵立的长老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所有人畏怖的眼光都之中在了利连斯鲁这一点上。
一直被封印在男人身体深处的凶暴光辉得到了解放。
与视觉所能捕捉到的完全不同的光,并不是灼烧着眼底,而是直接灼烧着脑髓。
就好像为了不直视太阳而遮住自己的眼睛一样,所有的人都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们啊,就是这么讨厌改变自己,讨厌到不惜夺走有着未来的年轻生命的地步吗?』
被愤怒浸透的思念化身为光,在头脑中乱舞。
虽然比较弱,但是拉斐人毕竟是精神感应能力者的,剧烈的头疼让他们几乎打起滚来。
单方面地塞入进来的强大的思念波,远远超越了他们的能力所能够处理的容许范围。
王子的能力给同胞们造成了仿如一次次地烧灼一样的苦痛。
『难道黑众这个监牢就是这么舒服吗?我再问你们,如今的你们,与那些把自己关闭在拉斐星上,用白眼看待你们的拉斐人又有什么不同?』
洛·乔纳森的双眼睁成了最大的圆形,茫然地凝望着那个立在光之波动中心的男人。
他都没有注意到,那引起了精神共鸣的狂暴热情已经完全地消失了。
男人那光球一样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抱头挣扎的人们的苦闷姿态。
他的全身都像在库拉里萨使用超能力那时候一样,被淡淡的光包围着。
可是他的头部却溢出了能够让磷光黯然失色、仿佛朝阳一般的几重的辉煌光轮。
青年能够感觉得到,那由复杂的思念波产生的光轮中是包含着色彩与音色的。
巨大的思维溢出了脑这个器皿,进化为了纯粹的意识的连续体。
从肉体的制约中彻底解放出来的,就是叫做利连斯鲁的存在了。
青年看过的画集中的天使的绘画虽然也头顶着与如今这个男人同样的光轮,但这两者却完全似是而非。
光是主人,而肉体只是单纯的器皿而已——主从关系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对了,光主……“奥多罗”的确是这么叫他的!
而身为史前人类遗产的电脑,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当光主在愤怒忘我的时候,就会释放出最大的力量——〗
乔纳森战栗了。
这个站在黑众们与他的眼前的人,并不是拉斐人的王子。
而是在太古之昔,支配着六芒太阳系的史前人类的末裔。
5力之理论
那天早上,那瓦佛尔·谢尔蒙逊亲手为自己沏出了用来醒神的红茶。
因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多少有些味道厚重过头,但是还不至于难喝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虽然他注意到了从早上开始的骚动,但是和平时一样,他将自己放在了完全的局外人的位置上。
就算失去了女儿的守护人,也不对黑众内部的事情出口,是王族和黑众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而尤芙米亚却打破了这一点向利连斯鲁求助,而黑发的外甥也作出回应展开了行动。
——因为试图打破古老的规律,创造出新的秩序的,永远都是年轻人。……不过,面对马里里亚多这种对手,那扬也挺可怜的啊。
虽然他原本希望至少在喝一杯红茶的短短时间内,能够欣赏一下在新天地迎来的清爽早晨的寂静,但是看来事情还是难以如愿。
他一面苦笑,一面将杯子里面的残存部分倒了出去。
外甥的意志所释放出的波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所在的场所和这个房间之间的距离。
他原本以为这个外甥有着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非常相似的温和的个性。但是在察觉了他内在的激情后,他在吃惊的同时也产生了亲近感。
在那藜和他见面的时候,利连斯鲁之所以能够不动声色地正面承受了他激昂的感情,是因为利连斯鲁本身也拥有同等程度的激烈性格。这一点现在已经非常明显。
不过唐他即使如此也没有完全释放自己的,应该就是几乎值得畏惧的自制心了吧。
为了长年追随自己的那扬着想,在适当的地方加入进行制裁,应该就是自己需要充当的角色吧。
他将空空的杯子放回盘子,为了出门而站起身来。
到了这个时候,因为王子的异变而慌忙爬起来的某个拉斐人,才终于赶了过来,激烈地敲着房门呼唤他的名字。
※※※※※※※
恢复了清醒的青年,将维持着晕倒状态的拉斐公主抱了起来。
当知道公主只是昏迷后,他送了口气,双手抱着她静静地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向后退去。
虽然他觉得利连斯鲁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但是那双光团之目就算在某个时候将超越人类的眼神投向自己也并不奇怪。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冒出了一头冷汗。
另一方面,毫无例外地都趴在了地上的黑众们,纷纷抱着脑袋发出了充满痛苦的呻吟声。
他们当然没有余力去注意环抱着公主穿过他们身边,移动向卡拉马那边的青年。
『只有力量才是正义也确实是一种真理。——既然如此,在力量上失败之后,我叫你们去死的话,你们也应该去死了吧。』
面对话中蕴含着杀意的王子,那扬强忍着头痛进行了拼命的反驳。
“你说的没错。但是让我们赌上骄傲和姓名的力量,并不是这种东西!”
老人在拼命挤出干涩声音的同时,瘦小的身体无法自制地颤抖不已。
恐怖。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异样的恐怖的滋味。
“只有通过每天的锻炼而获得的技术和身体……才是黑众的骄傲!”
在他如此大叫的同时,束缚着四肢的冷气突然消失了,轻微的颤抖也平息了下来。
『那么,我就来配合一下你们的主义好了。』
低声说出这句之后,利连斯鲁将手搭上长袍,用一连串流水般的动作脱下了这件衣服。
一面被头疼的余韵所折磨一面强撑着爬起来的众人,在目睹到包扎在利连斯鲁右臂上的绷带后,多少松了口气。
就算是拥有非人力量的超能力者,也会对其他人伤害到肉体。
既然是使用身体的战斗,他们对自己的胜利就很有信心。
在他们中间,也有好几人拥有类似于利连斯鲁那样的接近与菲拉鲁人的高大身体。
『从谁开始。』
在王子的催促下,和他距离最近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黑众们所穿的衣服,虽然全员都是从上衣到鞋子的纯黑一色,但是服装本身可以自由地选择样式。
除了统一的颜色以外,他们选择的都是毫无民族色彩的重视一般功能的服装。
“——我要动手了。”
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的男子,没有任何准备动作地就跃了过来。
在旁边守望的众人的表情中没有畏惧的色彩。
短短的时间内,锐利地划破空气的声音,和骨头折断的沉闷声音连续响起。
越过利连斯鲁头顶的黑衣男子,狼狈地被重重摔在了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下一个。』
无感情的声音和发出惊叹的黑众们的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在凛然不动的王子面前轻轻行了一礼后,飞腿踢去。
虽然他的动作十分迅速,而且击出了两三击直拳,但是却连王子的身体边也没有擦到。
利连斯鲁突然掉转了身体。
长长的头发擦过了男人的鼻尖。
“唔……!”
在胸部感觉到冲击的下一个瞬间,他的人已经被打飞到了遥远的后方。
『下一个。』
通过一记肘部撞击就让对方失去战斗力的王子低沉的声音,闪烁着光芒的异型双眸——
恐怖一点一滴地散播开来。
“嗨!”
好像是为了不输给这份恐怖异样,一个女子从黑衣的人群中跑了出来。另一个影子也跟在了她后面。
看起来都是三十上下的两人面容颇为相似,也许是姐妹的关系吧。
她们双手所握的,是和那扬扔向孙子的那把形状一样的匕首。
如果将巨大的剪刀分解成两个,加入能插进四根手指的配件部分的话,就和这个匕首的形状非常相似了。而她们握着匕首的时候刀刃是朝下的。
女人们一面进行着巧妙的联动,一面用常人的肉眼所无法捕捉的速度操纵着四把匕首。
那是优雅而华丽的死亡之舞。
男人维持着在地面滑行一样的动作,接二连三地避开了刺向他的刀刃。
每当王子的手滑过空气,斜擦过女人们的手的一部分,那些势在必得的袭击就只能空虚地划破虚空。
闪避一方的技巧,也好像舞蹈一样的优雅洗练。
就好像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一样。狼狈的黑众们纷纷回头看向年长的首领。
但是,那扬本身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利连斯鲁可以如此精彩地操纵只有黑众们才能掌握的秘技。
一个女性因为无法忍耐黏着状态的紧张感,为了扰乱三人战斗的均衡而展开了粗暴的攻击。
她所挥舞的匕首,在中途切断了向后退去的男人的头发的一部分。
之所以能够切断普通的匕首无法对付的头发,与其说是匕首的锐利,还不如说是熟练的手法所造成的奇迹吧。
认可了这一出色手法的男人露出了微笑。
在那让人全身都不由自主颤抖的凄艳微笑还残留在女人眼底的期间,王子的一条腿已经画出了弧线。
“呀!!”
毫不容情的回旋踢在女人的腹部炸裂。
女人柔韧的肉体,将背后的另一个人也捎带上,一起狼狈地飞了出去。
好像头戴着宝冠一样的光轮的大天使,用放射着光芒的眼睛环视着剩余的黑众。
『下一个。』
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无意识地向后退去。
使用着应该只有自己等人才能使用的秘技,又露骨地表现出了高出不止一层的技巧。面对这样的对手,就连最初所抱有的敌忾心都干脆地萎缩了下来。
第一次位于了会被杀的败者一方后,他们才对要依靠“武力”来支持正义的自己的傲慢想法感到了后悔。
但是,不管现在再怎么后悔和哀求,飘荡着让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的冰冷怒火的王子,也不会听得进去吧?
『浪费时间。剩下的人一起上吧。这样也方便我把你们一起解决掉!!』
愤怒的精神感应,维持着这样的激昂,撞击进了他们各自的脑袋。
洛·乔纳森对于背后非比寻常的氛围也很在意。
但是,现在他还是要优先关心倒在地上的卡拉马的安全。
将女孩的身体放到了树根后,他跑到朋友的旁边试图抱起他。
轻轻将手搭在他腹部的洛,通过手感而注意到他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也许是被碰到的地方闪过了剧痛吧,卡拉马痛苦地呻吟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过分……!
只是因为想要离开自己的职守自由工作,就受到了骨折程度的私刑,最要还要被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亲手杀掉——
就连在军队的严规戒律中生活下来的青年,也觉得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封建式闭锁社会。
同为拉斐人,而且天生黑发的利连斯鲁会激怒到这个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洛……”
卡拉马用干涩的声音呼叫他的名字。
“很疼吧?你的肋骨折断了,所以不能动哦。弄不好会刺穿内脏。我马上回公馆招人去抬担架过来。”
“……止……”
“咦?什么?”
“请你阻止……拜托了,请阻止殿下。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被杀……”
听到卡拉马由于呼吸困难户而断断续续的哀求,青年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他们可是试图杀害你的家伙!”
“……即使如此……也是同伴……我唯一的……爷爷……我不希望他死去……”
卡拉马用手肘试图勉强地支撑起上半身。
在看到那双蓝色眼睛里浮现出的泪水时,乔纳森心中的对于那些伤害朋友的人的憎恨也随之消失了。
家族之间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而要强制压下这种感情而维护的就是“规章”。
无论是受伤的一方,还是伤害的一方都很可悲。
那扬单膝着地,向着利连斯鲁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殿下……马里里亚多殿下。黑众,黑众从今天起就解散,身为黑众之长的我会奉上头颅谢罪。所以……所以请您平息愤怒。其他的人全是遵循我的指示而已。”
闪烁在男人头顶上的光之意识体,一闪一亮地嘲笑着老人的语言。
『事到如今才求饶吗?已经太晚了。抗拒语言而选择了力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自己吧?明明可以倚仗人多若无其事地杀害孩子,轮到自己的性命就那么珍惜吗?真是好笑啊。』
“我们也不是心甘情愿啊!有谁会高兴去杀死自己的孙子!就是因为如果不用这样的方法的话,是否能够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那扬瞪着利连斯鲁的声音在颤抖着。
『你们就是这样为自己找出光明正大的借口吗?愚蠢的人啊。——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条件好了。杀了你之后,再把其他人从卡由流放。』
王子一面如此说着,一面缓缓向着老人走了过去。
乔纳森注意到他的右臂不知不觉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包裹着前腕的绷带也变成了红色。
从开裂的伤口中溢出的鲜血,不仅仅染红了绷带,而且还形成了好几道血注从手指上滴落了下来。
通过那个出血量,乔纳森第一次注意到他受的伤其实相当深。
因为他的绷带缠绕得过于随便,所以乔纳森当初没有问他受了怎么样的伤。
『那么,我就收下你的头颅了。』
美貌的男子俯视着低垂着脑袋的老人,浮现出了残酷的微笑。
看到他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后,青年的身体展开了行动。
他朝着男人的左侧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
“不行!绝对不能杀他!他是卡拉马唯一的爷爷,杀了他卡拉马也会难过的!”
没有选择避开的修长身体,因为青年此时格外勇猛的势头而一阵倾斜。
『放开我!』
“不要!我放手的话你就会杀了卡拉马的爷爷吧?我死也不放手!”
『我叫你放手。』
精神感应在脑中迸裂出了火花。
但是,用双臂环绕住船长身体的青年,忍耐着剧痛,进一步加大了力量抓紧不放。
“不要,不要!我讨厌轻易杀人的船长,也讨厌若无其事对年长者动用暴力的船长!我不想看到这样的船长!”
他一面叫喊一面流出了泪水。
虽然他能够理解利连斯鲁激怒的感情,但是一想到只能彼此依靠而生活下来的黑众们的心情,他就说不出的难受。
拉斐人对黑众所产生的差别意识,是地球系人类和六芒系人类也都存在的感情。
作为用来把排斥和自己不同的存在这一行为正当化的借口,强行端出毫无根据的优越感,将心虚的感情压制下来……
只能爱和自己相似的存在的拉斐人的罪,是所有人都会无意识地犯下的原罪。
据说在众多的宗教中,神都是仿照自己的形态创造了人类。
作为背负着连神也不可避免的原罪的人类之一,在面对因为差别观念而遭受痛苦的利连斯鲁和黑众时,乔纳森都会产生歉疚的感觉。
王子没有强行把青年甩开,只是带着困惑的表情俯视着红发的脑袋。
黑众们感觉到束缚着他们全身的恐怖之“气”在渐渐淡去。
在王子头上所扩散的光之意识中,愤怒的色彩也逐渐淡化。
他的左臂在没有切断老人生命的情况下就失去了力量,最后踌躇着放在了红色头发的脑袋上。
光轮中逐渐充满了温暖的色彩,不久之后,伴随着耀眼的光芒而融入了朝阳之中。
“……船长?”
因为抚摸着头顶的大手的感触而扬起面孔的青年,迎上的是温暖的灰色眼瞳。
那是让人无法想象已经失去了视力的,拥有清澈温柔颜色的眼睛。
“你居然被个爱哭的小鬼破坏了局面啊,马里里亚多。”
从背后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茫然的黑众们恢复了生气。
“那瓦佛尔大人!”
大公带着爱露西娅,秘书尤恩,库斯特·露西里等几个学生站在森林的边缘。
他轻轻地点点头后,库斯特等人就跑向了维持着骨折的状态被丢在那里的黑众,将他们分别抬上了从公馆那边带过来的担架。
“托他的福,这些家伙好像也白白挨打了。都已经成功到了这个地步,却在最后的最后失败,我都吃了一惊啊。”
穿着类似于军服设计的青色服装的那瓦佛尔,向着回头看向自己的黑发外甥露出了亲切的苦笑。
“殿下……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因为后面的突变而迷惑不已的那扬,向从在拉斐星时期就是自己主人的大公询问。
“马里里亚多一开始就打算牺牲你一个人的生命,将最后的黑众集团从这个世界上抹消。当然了,根据你们的对应事态也会有所变化,不过最后还是踏上了最糟糕的路径啊。”
“咦?”离开了王子的乔纳森惊讶地大叫了出来。
船长用一只手梳理了一下刘海,好像觉得无可奈何一样地叹了口气。
和刚才的狂乱比起来,他用沉稳到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的口气开始向黑众们诉说。
“孩子们会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生下来。这里明明是新生的星球,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旧世界的恶癖的你们的思考方式,却有可能让孩子们学到没有道理可讲的差别思想。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好好和你们谈一下。……但是,看到试图杀死卡拉马的你们后,我就知道要改变人类的思考方式有多么困难了。”
那扬低垂下了脑袋。
“我们居然还说要依靠武力……完全不知道殿下蕴藏的力量。就是因为我的愚蠢想法,差一点就害死了所有的人。”
那瓦佛尔目送着被担架运走的重伤员之一说道:
“确实。如果马里里亚多真的因为愤怒而忘我了的话,现在这会儿你们已经全部死掉了。正是因为他抑制住了自己,那些人才仅仅是骨折而已。如果夺走他们首领的性命,在把他们分别流放到其他星球上的话,就算再不请愿,他们也必须具备一个人生活下去的自觉了——对不对?”
当舅父征求他的同意后,利连斯鲁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我可以理解那扬的痛苦立场,但是……所谓的规则,原本是为了让人类在集团中和他人更舒适地共存才被确立的。因为孩子破坏了规则就施加私刑,或是要进行杀害的话,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我认为这样僵化的组织,不可能主动希望改造。既然没有时间,也就只好下重药了。而且因为卡拉马的事情实在让我很生气,所以都用不着演戏了。”
“你是真心打算杀死那扬吗?那可头疼了。那扬是我重要的朋友。如果那位少年没有阻止的话,我现在大概已经插手调节了吧。而且如果你杀死了他们的首领的话,其他的黑众也会憎恨你吧。成为擅长暗杀的黑众们的袭击目标,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洛对于明明在说着危险的话题,口气却颇为快乐的大公感到了哭笑不得。
利连斯鲁也是这个样子。看来这种高大强壮,也就是菲拉鲁人类型的人物,通常都会具备奉行和平主义和非暴力注意的拉斐人难得一见的性格。
——如果这样就是接近史前人类的原型的话,那么每当那些人生气的时候,都会变成刚才的船长那样的状态……不对,一定会更进一步才对。
因为如果是利连斯鲁的话,假如因为失去感情自制而让精神开放后,还要面临西坦病再发的风险。
可是船长刚才却为了卡拉马的事情而真心动怒,甚至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这一点让乔纳森很高兴。
“据说憎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强吧?假如通过憎恨我就能获得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力量的话,就算再怎么憎恨我也无所谓。虽然我不打算轻易被他们杀掉,但是如果想杀我的话,我也不在乎他们动手。因为我不认为他们的心灵从差别的牢狱中解放出来,就可以抹消利用了黑众的王家的罪孽。”
面对淡淡阐述的黑发王子,黑众们全都默不作声。
那扬因为自己所拘泥的过去的空虚感,而不由自主感觉到了强烈的疲劳。
对于王族中唯一对黑众表示同情的主人那瓦佛尔,和身为王家公主却有一头黑发的尤芙米亚之间的恋爱,那扬比任何人都要支持。
他不否认,其中也多少包含了希望以主人们为窗口,改变自己等人状况的打算。
对于这场悲剧的结局,他无比激愤,而且系定决心要作为更坚定的黑众而生活下去。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是不是也因为利用了主人,而对受到了无法挽回的伤害的主人存在着某种内疚感呢?
在内疚的驱使下成为了严格的首领,最后还几乎失去了心爱的孙子,他好像能看到这样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老人觉得,自己终于面对了长时间都无法正视,一直在进行逃避的内心的深渊。
真的是太漫长了。
在从神话时代起就延续下来的拉斐王家中,如果这位王子能更早地出现的话……他在心底不由自主地如此想道。
不知道老人心中的纠葛,大公鲜明的蓝色眼睛苦涩地眯缝了起来。
“你也不用一个人背负起一切啊。”
“如果那是生于王族的人的义务的话——”
乔纳森看到大公的秘书尤恩担着担架走向了卡拉马的方向。
他为了帮忙而走过去,但是在中途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而回来了。
“船长,请你举起手来,让伤口位于心脏的上方。船长你也还是尽快接受包扎的好……”
他从口袋中取出手帕,在一直在意的男人右臂的伤口绷带上又缠绕了一层。
“……那个,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抱歉打扰了。”他小声道歉道。
利连斯鲁对着眼前表情惶恐的青年,露出了无法形容的温柔微笑,用只有青年一个人能听见的精神感应低语道。
“这样很好。我差一点就让卡拉马伤心了。我要谢谢你,我的天使。”
青年最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他的脸孔通红到了要喷出火来的程度。
“你你你你在想什么呢!你这个人啊。”
——如、如果被O2知道的话,他又要多一个欺负我的话题了啊。还不知道会遭遇多么壮绝的冷嘲热讽。不要啊,这个绝对不要啦。
那瓦佛尔有些不可思议地眺望着突然大叫出来,然后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青年。
“公主!”
瘦削的秘书,注意到尤芙米亚公主后放下了担架。
“不用担心,她只是昏迷而已。”
大公抢在外甥前面,向脸色大变的秘书说道。
非常抱歉,王子带着沉痛的表情进行了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她看到那样的光景。但是,你这个男人在这种细微枝节上的体贴还真是让人佩服啊。”
“啊,不敢当,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啊,洛!”
利连斯鲁叫住了试图代替秘书搬运卡拉马的洛。
“我来送卡拉马好了。”
他还没有说完,重伤的年轻人的全身就被光球所包围,当场从这里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还跑去了青年刚才所躺的场所进行检查。
就连大公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久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拥有史前人类力量的外甥。
“虽然我听尤芙米亚说起过,不过在亲眼看到之前还是没能当真。这个力量视使用方法而定,可是能成为非常恐怖的东西啊。”
“那只是方便移动的道具而已。”
只要抱着这样的想法使用就不用担心,听到这个包含着言外之意的回答,那瓦佛尔坏坏一笑。
“你还真会说。”
然后他改变了态度。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嘛,既然变成这个样子……舅父大人希望如何呢?”
“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吧。”
大公间不容发地做出了回答。
感觉到舅父强烈的实现,利连斯鲁困惑地低垂下了没有视力的眼睛。
“马里里亚多,算我向你拜托了。在拉斐灭亡之后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继续接受那扬他们的侍奉的我,才是最大的元凶。你可以如此细致地为我女儿的感情着想,我却没有进行过任何这方面的考虑。一想到自己和那些折磨过你姐姐的人居然是同类,我实在无地自容。对不起。应该受到责备的人是愚蠢而傲慢的我,而不是那扬他们。”
听到大公的忏悔,中年以上的黑众们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您在说什么啊,殿下!”
一个混杂着白发的女子,用含着眼泪的眼睛瞪向王子。
“那瓦佛尔大人在王族之中是最能体贴黑众的温柔体贴的存在,甚至于其他的黑众们都非常羡慕我们能够追随殿下。而这件事也造成了殿下在王族内部的孤立,让殿下的立场变得相当痛苦。殿下之所以会以为那个事件而被流放,原因之一就是王族中没有任何人对您表示支持。正因为如此,我们为了追随殿下而移居到那藜,现在又来到了卡由。——马里里亚多殿下,在那瓦佛尔殿下受到责备之前,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年幼时的你,曾经体贴过侍奉你的黑众吗?”
受到逼问的男人耸了耸肩膀说道:
“王家直属的黑众首领,宣称黑发的王子没有需要黑众守护的价值,所以没有给我安排任何护卫。”
能从他话语的背后所读取到的事实,绝对不像他的口气那么轻松。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重苦涩的沉默。
王族就不用说了,连黑众也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被所有集团排斥的利连斯鲁所受到的不合理待遇,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当年幼小而且孤独的他,是如何感受同胞冰冷的心的呢?一想到这里,乔纳森就因为哀伤而胸口一阵疼痛。
看到现在的他后,自己居然还曾经认为他是天生就占尽各种便宜,从来没有遭遇过屈辱和挫折的人类。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过的丢脸和没用。
所以红发的青年明知道自己没有发言的立场,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船长,虽然我知道我这个局外人不应该插嘴,但是我觉得,船长以及在这里的众位黑众的痛苦记忆,一定要传达给孩子们才行。如果一开始就把差别定为不存在的话,也就等于否定了黑发拉斐人的过去。让孩子们能够理解差别待遇是多么的莫名其妙,让他们培养出对受到差别待遇一方的痛苦能够感同身受的心灵,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吧?”
沐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青年虽然涨红了面孔,还是继续到了最后。
“而且,以憎恨作为支柱的生活方式怎么能说是幸福呢?既然要建设新的卡由,那么就要让大家都能获得幸福,改正在拉斐的错误才行。呐,船长。不管是尤芙米亚公主还是卡拉马,一定都是这么想的。既然问题在哪里已经弄清,那么能不能请你给在这里的大家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那瓦佛尔突然开始拍手。
“了不起。真的是很适合肩负未来的年轻人风格的积极向上的发言。我很感动。”
“舅父大人。”利连斯鲁皱起了眉头。
“等一下,我并不是要糊弄。这个青年的话也是我现在的心情。我是从心底想要重新开始,才来到卡由的。而且,现在那扬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对。——对吧?”
听到回过头来的大公的询问,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一想到险些被激怒的王子所杀死时的恐怖,以他们现在好像重生了一次的心境来说,对于抛弃以前的习惯他们已经不会再感到任何的踌躇。
在若干组包含着期待和祈求的目光的注视下,利连斯鲁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但是他的舅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请你不要让他们不幸。拜托了,马里里亚多。”
——舅父大人,这样太狡猾了吧。你使用这样的口气,不就好像我才是恶人了吗?
利连斯鲁使用接触型精神感应提出了抗议。
接触型精神感应,是通过相接触的手和手,或者是手和头来交换精神感应的原始方法。
在强行读取他人思考的时候,或是不想让精神感应被他人所察觉的时候,这个都能发挥十足的功效。
『宣称憎恨可以让人变强,主动要担任反面角色的又是哪一位啊?』
『就算如此,也不要让我面对这样亮闪闪的眼神的洪水吧?』
『如果在你的计划和我的希望之间取一个折中的话,大致就是这个部分了吧。你也就不要磨蹭了,快点下决定吧。』
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想法都暴露在对方面前,抽搐着嘴角的男人吐出了直率的感想。
『这、这只老狐狸……!』
型号是背对着其他人,那瓦佛尔才拼命地忍下了爆笑。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自己明明也是在清雅的笑容下策划着各种阴谋的人物吧?』
精神感应者之间的交流可以在比普通对话还要短的时间内结束。
在旁人眼中看来,王子只是在进行了短暂的思考后,就表情严肃地做出了宣言。
“……明白了。就算是为了不浪费受伤者的痛苦好了。我容许你们在黑众解散后继续留在卡由。”
虽然还不至于欢呼出来,但是黑众们都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感谢和喜悦。
“船长,谢谢你!”
高声叫出来的青年,为了向在尤恩的照顾下终于苏醒过来的女孩报告这个消息而跑了过去。
只有美貌的男子,拉着自己被斩断的黑色刘海,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在外甥面前占了一次上风的大公,捡起了刚才被外甥脱下的黑衣,向一面道谢一面接过衣服的对方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利连斯鲁仰望着看起来会晴朗一天的天空,暂且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至少解决了一个问题。
6菲拉鲁人的心灵创伤
新银河机构虽然才刚刚成立,但是构成新组织的诸行星政府的政情,却远远不能用平稳来形容。
作为中心的六芒太阳系第二行星菲拉鲁也并非例外。
在刚刚脱离银河联邦的时候,借助汹涌而上的强烈的民族主义的势头,好歹还是平安地完成了新组织的建设。但是,由于和旧联邦加盟行星断绝关系而蒙受的经济打击,却孕育出了远远超出背后的策划人预想值的反对运动。
在脱离联邦的时候没有遭受巨大损失的组织,只限于事先知道这一天到来的政府机关以及相关企业,以及一小部分和政府上层存在交流的大公司而已。
就连作为背后策划人的乌罗波洛斯大干部“J”,也就是约翰·马蒂森所经营的邦斯塔公司,都蒙受了相当的损害。
因为无法移动而被联邦方面的对抗措施所冻结的资产,由于失去了和地球方面的交易而多余出来的社员问题,等等等等——
按照电脑的演算,在今后的十年内,至少预计要面临三次足以影响到邦斯塔公司的存续的重大危机。
虽然说是为了避免乌罗波洛斯的上层成员的被捕,但是发动这一准备不足的作战的成本,对于J和乌罗波洛斯来说都过于的巨大。
由邦斯塔公司所提供的丰富的活动资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完全无法保证了。不仅如此,按照现在的经济形势,成员们个人的生活安定都变得相当困难。
在邦斯塔公司的经营步上轨道的十年后,可以预计现在的下级成员的半数以上都会脱离活动。
J认为这样也无所谓。
只要还活着,自己的人生中就还残留着获胜的机会。
但是,为了明天的饭桌而担心的市民们却和J抱有不同的想法。
距离第三次银河大战终结不过一年有余。
无论是地球系还是六芒系行星的经济都半斤八两。虽然有了战后复兴的活力,但是还没有具备足以迎接突然袭来的困难的“体力”。
破产的企业层出不穷,失业者呈直线上升。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并不仅仅是六芒系。
在六芒系诸行星上,市民们对于别说是进行了充足的讨论了,根本就是强行以闪电手段脱离联邦的政府,开始展开了激烈的非难。
而在地球系的诸行星上,市民们也对政府和外交负责人展开了猛烈的弹劾。认为在面对六芒系脱离联邦的强硬手段时,是政府在外交上的拙劣才招致了今天的社会不安定和经济衰退。
不管在哪个行星上,都连日在各地爆发暴动或者是示威游行。特别是在原本就以勇猛果敢的性格而著称的六芒人的聚集场所,几乎每次都要发展到流血受伤的状态。
不过虽然如此,相对于次数和规模的比例来说,因为六芒人的肉体无论男女都强壮到极点,所以和地球系骚乱中出现的人为损害相比,他们这边的死伤者反而要少得多。
不仅如此,菲拉鲁的各地之间都展开了联动,举行了非常有组织性的***运动。
假如是无秩序的暴动的话,政府还可以出动军队或是机动警察来无情地取缔,但是面对这种在短短一个月左右就拥有了巨大力量的运动,政府也迟迟找不到介入的缝隙。
※※※※※※※
位于菲拉鲁首都雅库甫邦斯塔公司总部大厦最上层的一个房间——
约翰·马蒂森躺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接受着疲劳恢复的点滴。
在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进入了梦乡。
他这一周几乎都是以接近不眠不休的状态在工作的。
需要进行重要决断的状况接连发生,而除了自己以外,他没法将这些托付给任何人。
深知现在就是十年内要三度拜访的经营危机的第一波,所以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示弱。
首领的动摇也会影响到周围人的士气。
这是他的战斗。
“——老板。”
在秘书的轻轻摇晃下,马蒂森睁开了眼睛。
就算是调得比较暗的照明,也还是让眼睛有些刺痛。
和他一样变成了深深的熊猫眼的第一秘书,在递给他一张照片后拔下了点滴的管子。
“请您还是躺着好了。——这张照片是我们的调查室刚才送来的。据说是有可能在暗中统领市民的***运动的人物。”
马蒂森举起照片,仔细地盯着那个好像是通过远视摄像头偷拍下来的男人的面孔。
也不过三十多岁的这个男人,和占据了几乎一半画面的旁边的强壮的中年男子相比要细上一圈。
虽然作为六芒人来说他属于比较瘦弱的类型,但是J在男人充满自信的笑容中,感觉到了某种存在强大吸引力的东西。
在因为不安而心慌意乱的时候,人类就比较容易受到领袖式任务的言行的影响。
——这家伙是打算成为乱世的英雄吗?他将失去了兴趣的照片扔到旁边的桌子上,用疲倦的声音作出了指示。
“虽然现在已经迟了一点,不过把这个传送到治安总部去吧。”
“是。”
兼任社长保镖的六芒人秘书,一面收拾点滴的道具一面回答。
“——还有,我说的船队准备好了吗?”
“是。船队长已经表示随时可以出航。……但是,老板。还是不要在这种非常时期动手比较好吧?毕竟前两艘船都莫名失踪,万一再出现失去这次的船队的事态的话,我们公司蒙受的损失将会太过巨大——”
“就是因为是现在才要做!”
J提高声音打断了秘书的话。
“你说的问题很正确。但是,既然今后的十年都会陷入顾不上这些的状态,那么就要趁还有力量的现在派出船队。如果等上十年就能够重振雄风倒也无所谓,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邦斯塔公司不会在中途就完蛋吧?我无论如何,也要让那家伙……让那张美丽的面孔因为后悔和痛苦而扭曲。”
没有受到黑暗的夜色的侵蚀,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白银色身影——
听到这个蕴含着怒火和怨念的低沉声音,秘书小声作出了道歉。
“抱歉我多嘴了。请你下达出航的命令。”
“让他们今天之内就出航。告诉他们我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J用沉重的口气说出了和口气相反的内容,然后想起了之前向卡由出发后就失去了音信的两艘船只。
乌罗波洛斯年轻的大干部“杀手”玛雅,和自己所搭乘的宇宙船一起,在没有完成目的的情况下就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
——基拉也好,玛雅也好……全都是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他在心中暗暗咂舌。
因为选择基拉作为同伴而失去的索兰西娅·米纳,才是在这种事态时最可靠的同伴。
但是,现在他和她已经成为了敌人。
J强行将由于错误的选择而造成的苦涩后悔咽回了肚子。
如果变得害怕不好的结果的话,判断力就会迟钝。
他面对着今后多半还会持续下去的困难,一面鼓舞着自己的斗志,一面劲头十足地从沙发上支撑起了身体。
※※※※※※※
菲拉鲁的两个卫星库奈和唐塔,都是作为宇宙船的发射基地而在恒星旅行初期的阶段被开发出来的。现在已经被利用到了收容能力的极限。
在新银河机构成立之前,已经有众多的意见表示应该建立宇宙站,建立军队专用的第三基地,让两个卫星完全被民间所使用。由此也可见卫星由于利用者而形成的过密状态。
较大的卫星唐塔主要是企业、政府、军队相关方面以及其他旅行公司的大型船只在进行利用,而个人的小型宇宙船则是以库奈作为基地。
索兰西娅·米纳和她的部下们在唐塔已经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日子。
〖索兰西娅,泰西乌斯那边有出航的消息。〗
身为她参谋的罗西塔,在进入房间的同时就通过记事本尺寸的翻译机向六芒女性进行了报告。
和米纳来自同一个殖民行星的罗西塔,因为小时候被支配者阶层的孩子割断了舌头,所以只能依靠用键盘输入将对话转换为声音的翻译机来交谈。
作为辅助器而安装在她左臂上的翻译机,已经成为了对她的身体来说不可缺少的部分。
还在卷着被单贪恋睡眠的米纳,摇晃着漂亮的红发爬了起来。
她褐色的肌肤上没有穿戴任何东西。
丰满的乳房没有因为重量而下垂,反而向正面突出,是因为久经锻炼的强韧肌肉在进行支撑的关系。
在她典型的六芒人体态的肉体上,战士的强壮和女性的优美毫不矛盾地同居在了一起。
她伸出褐色的手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终于可以出发了吗?太好了,如果再迟个两三天的话,我也许就要因为下面的催促和难以忍耐的无聊而出发了。”
〖我已经向不在船上的人发出了紧急召唤。对方好像立刻就要出航。就算不能做到同时出航,也请你加紧一点准备。〗
“好好。”
米纳踢开床单,劲头十足地跳下了床。
她七手八脚地抓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大步走向浴室。
罗西塔的声音追在了她褐色的背影后面。
〖他们违反条约对卡由展开攻击是事实,本船真的只要旁观就好了吗?〗
“嗯。我不会突然因为情绪激动就让咱们靠着一艘船和对方的船队展开炮击战。我会清楚记得不要因为自己的余情未了而给大家添麻烦,所以不用担心。只要我能亲眼看到结局的话,就这样前往六芒太阳系外也没有关系。”
从十几岁起就和她搭档的罗西塔,没有随声附和。
听到浴室开始传出水声后,她带着哀伤的表情叹了口气。
就算是和J已经形成了敌对状态,对方原本也和她同样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而位于卡由星上的则是让组织陷入今天的窘境的宿敌。
如果让部下们知道米纳和这个宿敌存在着恋爱关系,绝对是相当不好的事情。
当年在知道恋人是拉斐人后,她就干脆地选择了从恋人面前消失。为了容许这样的米纳的唯一一次任性,所以她才同意了延迟出发,但是这样真的正确吗?
她不希望那段连当时在旁观的自己都能感觉到幸福的恋爱,以它的破灭而画上终止符。
※※※※※※※
在和利连斯鲁的争斗中受伤的黑众的男女们,马上就被运送到医务室,受到了奥卢卡·西沃的治疗。
因为幸好是单纯的骨折,所以只要进行恢复促进处置的话,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痊愈。
但是,在那之后,西沃用从她平时的样子很难想象的激烈态度对船长大动了一番肝火。
和同胞进行争斗而让对方骨折,伤员中还包括女性,以及虽然是其他打斗的副产物,但是在自己的脸孔上留下了青紫。让西沃火冒三丈的主要就是这三点。
她不容利连斯鲁分辩就连珠炮一样地将对方称为野蛮人,猛烈地责备着他让他反省,然后好一阵子都不肯和他说话。
“居然连理由都不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呸呸呸!”
代替没有进行抗辩的男人,反而是索·托多表示出了强烈的愤慨。
“请你不要把口水喷到我脸上啦。——没有办法啊。对方可是奥卢卡。难道他们有过什么讲理的时候吗?”
洛·乔纳森和同僚一起在设置在公馆中庭的桌子上喝着咖啡。
学生们和开发工作人员也拿出茶具,开始在野外享受午后的休息。
虽然气温略微有些寒冷,但是通过卫星轨道上的太阳能系统而放射到地表的六芒太阳的光亮和热度,不管何时都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呦,明明是小鬼还摆出什么都知道的口气。”
莫希干脑袋的索·托多皱起了鼻头说道。
青年将视线若无其事地从正面的狰狞面容转到了咖啡杯子上。
“谁都知道能通过对话来解决最好不过,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能完美地实现这一点的话,也就不会发生什么战争了。”
“完全没错。这也就证明了人类的本质还是野蛮的。”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把上半身转向了站在旁边的男人。
对方是菲拉鲁人的学生库斯特·露西里。
“哎呀,抱歉插入你们的对话。顺便问一句,你们知道刚才的话题的主人公现在在哪里吗?”
“你说船长吗?他为了带卡拉马回来而去了拉斐星。”
被对方快活的笑容所影响,青年也用笑容做出了回答。
因为利连斯鲁判断出如果用普通的治疗的话会过于花费时间,所以就把因为死刑而身受重伤的卡拉马托付给了拉斐星的“奥多罗”。
这也是为了避免让黑众内部所发生的负面的事实被外部所知道。
“咦?已经治好了?不会吧?在那之后才不过三天。”
“如果是在拉斐星的话,这样的治疗就有可能。”
乔纳森以前也曾经由于玛雅·泰林古的飞刀造成的伤势而接受过治疗。
因为如果没有那个经验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难相信,所以他认为露西里的怀疑也并不奇怪。
受到那瓦佛尔的指示而赶到现场的这个菲拉鲁学生,对于一连串的经过也多少知情。
他也看到了被光球所包裹的卡拉马的身体消失在虚空的光景。
“好厉害。看来他是一个人独占了银河系的最高科学技术啊。”
“咦?”
感觉到听到了不快语言的红发青年,在转椅上旋转了一个方向,从正面仰望着对方。
“你说一个人独占是什么意思?”
“毕竟就是这样吧?可以瞬间移动到任何场所,让骨折在三天内痊愈的机械,以及孕育出这些的科学力量,还有其他哪个种族拥有吗?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已经提供给学都或者是其他研究机关,用来促进人类的进步了。但是他却只是用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向研究机关提供的意思吧。”
露西里的主张,是只有知识之上的学都学生才会产生的理想主义。
但是,政治却没有那么简单。
“要如何使用祖先的遗产,是作为继承人的拉斐人的自由吧?对于失去了母星和同胞,濒临灭亡的拉斐人而言,比其他种族优越的科学力量是他们唯一残存的护身手段。连对方的安全都不能确保,就要求人家提供遗产,这么自我中心的任性语言,要是换成我可绝对说不出来。”
“祖先的遗产确实是属于拉斐人的。但是,拉斐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吧?”
面对很难得地采用了辛辣口气的青年,菲拉鲁的年轻人也没有认输。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危险氛围的周围人,纷纷站起来插进了他们中间。
“别闹了,库斯特。你们彼此又不是当事人,干什么纠缠这种事情啊。”
“洛,一开始就摆出吵架的态度可不好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谈啦。”
学生们和开发工作人员分别安抚着露西里和乔纳森。
但是,露西里却没有放弃追究的意思,他推开朋友的身体,进一步向红发青年倾泻下了尖锐的言语。
“他是通过独占遗产来保持自己在同胞中的优越位置。将遗产私有化才是自我中心的任性吧?他根本就说不上公正!”
“这根本就谈不上公正不公正。能够自由操纵遗产的,只有和史前人类同样程度的精神感应者。除了船长以外,没有其他拉斐人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这么说的也是他自己吧?”
乔纳森因为这一句话,而愤怒到了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的程度。
他用意志力强压住怒火,缓缓地站立了起来。
菲拉鲁的年轻人,比他要高一个头左右。
为了不被对方肉体上的迫力所压倒,他聚集起全部的精神力狠狠瞪了回去。
“没有公正可言的是对船长抱有恶意的你才对吧?你就那么无法忍受大公的超能力逊色于船长吗?”
“不许你对大公无礼!虽然是直系王族,但是天生黑发的他原本就没有继承祖先遗产的权利吧?不过是趁乱夺取自己本来没有权利继承的东西的家伙!他说的话能有什么可信性!”
在脑袋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先有了行动。
乔纳森的右拳带着强烈的愤怒打中了露西里的下巴,让那个高大的褐色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明明都知道那是无可置疑的偏见,连拉斐人都不是的家伙,有什么权利提出这个!!居然要利用他人心中的创伤,你简直丑陋得让人想要呕吐!”
“呜嘿嘿!洛居然也能如此大胆野蛮啊!咻咻!”
也不知道在感叹还是在搅合,阿斯拉人索·托多高声地大笑了出来。
他从桌子那边环视了一圈周围,不露声色地牵制了有可能为露西里帮忙的学生。
“洛,你怎么——”
知性的脸孔猛烈扭曲的菲拉鲁人,撞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工作人员,朝着刚才打了自己的青年冲了过去。
乔纳森虽然避开了打向自己脸孔的一击,却没能避开紧跟在后面的第二拳,结果因为腹部受到预料之上的冲击而飞了出去。
——好、好快……!
就算是在颇长的时间内积累了一定格斗技训练的乔纳森,面对菲拉鲁人的能量和速度也只能吃惊。
好不容易忍住了快要涌出来的胃液,他扶着附近的椅子支撑起了身体。
虽然好歹是避开了要害,但是即使如此受到的打击还是相当大。
“怎么了?小鬼,你就只有嘴巴厉害吗?”
向他进行挑衅的库斯特·露西里的架势是标准的外行人打架的姿势,显示出他并没有学习过正是的格斗技。
因为被怒火冲昏脑袋而抢先出手的乔纳森,到了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么的幸运。
在近距离看到罗安和利连斯鲁的格斗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让菲拉鲁人学习到高段的格斗技的话,和他们在肉体的基础能力上存在着天壤之别的地球人根本就没有胜算。
如果对方拥有和罗安同等程度的实力的话,自己毫无疑问已经被杀了吧?——而且是很简单的。
但是,虽然自己鲁莽到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有确认,就直接向菲拉鲁人挑衅。但是他并没有后悔。
露西里明明在现场见到了黑众和利连斯鲁的纠葛,还吐出了那样不可原谅的暴言。
“嗨,洛。你不行的话还有我,一定要打到哪一方再也爬不起来为止!呜嘿嘿!”
恨不能立刻加入到打架而蠢蠢欲动的索·托多,挥舞着细长的手脚为同僚打气。
红发的青年回头看着自己的同僚,笑着点点头。
“嗯?”
迷惑的阿斯拉人,大大地咧开了嘴角。
那个危险的笑容,和索·托多所熟悉的乔纳森的笑容完全不同。
就如同自己通过结茧而成人一样,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少年的稚嫩,转而酝酿出了成年男子的味道。
“呜嘿嘿!让人兴奋啊!”
莫名地高兴起来的莫希干脑袋,用异常长的手指啪啪地敲打着额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在两人的口角转变为斗殴的时候,利连斯鲁正好带着卡拉马用瞬间移动返回了公馆的大厅。
“哇!”
摇晃的青年不由自主抓住了身边的王子的手臂。
“对、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无法习惯移动的感觉。”
利连斯鲁冲着道歉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刚要说写什么,突然又表情认真地转向了食堂那边。
“洛和人……打架?”
用超感觉把握了远处所发生的事情的男人,一个人喃喃自语。
他立刻朝着前往中庭的走廊那边走了过去。
“殿下,洛怎么了?”
卡拉马慌忙追在了他后面,仰望着那张不快地皱起眉头的端正脸孔。
黑发的王子没有放慢脚步,直接和他说道:
“他在和库斯特·露西里大打出手。”
“和库斯特?因为什么?”
“这一点我还无法知道。不过两个人好像都有点被血冲昏脑子,忘记了分寸。必须在他们某一方受伤之前阻止他们。”
因为考虑到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他控制了使用瞬间移动的次数。
在匆忙赶去的两人打开位于长长的走廊途中的强化玻璃出口的时候,在中庭已经发生了异变。
乔纳森虽然化解了露西里瞄准他脸孔的拳头,但是却大大地失去了平衡。
在他仰面朝天地倒下的时候,很不幸地撞上了桌脚埋进地面的桌子的边缘。
然后是让人能感觉到相当冲击的沉闷声音——
围绕着两人的其他人,一起发出了混杂着惊讶和不安的声音。
“呜!你没事吧?”
阿斯拉人也忍不住担心地跑了过去。但是在碰到对方的身体之前,他的手已经被单手捂着后脑勺坐在地面上的年轻人所挡住了。
乔纳森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
虽然周围都在为他担心,但是他回瞪着菲拉鲁青年的深紫色的双眼中却闪动着前所未有的理性的冰冷光芒。
“在骨头断掉之前,你还是死心放弃吧。”
露西里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笑容。
除了脸孔的几个地方因为被打中而肿胀以外,他的肉体几乎都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红发青年扬起嘴角,冷冰冰地说道:
“只有块头可取的家伙居然还这么张狂。”
“你说什么!”
在面对受过训练的对象时,因为自己是外行而抱有自卑感的露西里,因为被戳到了痛处而火冒三丈。
“别这样!库斯特!”
在不听朋友们的制止而冲过去的露西里的耳边,响起了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锐利声音。
异常敏捷的乔纳森和菲拉鲁人的身体交错而过,青年的拳头重重地击中了露西里的腹部。
在围观的众人中,唯一捕捉到了那个瞬间的索·托多,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因为受到了和至今为止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打击,菲拉鲁青年眼前一瞬间有些发黑,紧接着就被猛烈的呕吐感所袭击。
捂着腹部而呈前倾状态摇晃的他,几乎是完全凭着本能闪开了从旁边踢过来的腿。
但是,乔纳森划破了空气的腿在中途却弯曲成了一个锐利的角度,在金发的后脑部留下了重重的一击。
受到了这重重一脚的男人高大的身体,脸朝下地倒向了地面。
周围的所有人都没能发出声音。
看到露西里即使如此也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后,青年为了给他致命的一击而抬起了腿。
“住手!”
拥有让他人服从的力量的声音,阻止了在场的人们的行动。
长发散乱地快步走来的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带着严肃的表情对旁观者们也瞪了一眼。
“胜负已经很清楚了吧?打架不需要打到分出生死的程度吧。打架的原因是什——”
王子的声音好像很困惑似的停了下来。
他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其实是另一个人。
转过头来的乔纳森那冰冷的表情,无情的氛围,以及最重要的,由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精神波,都清楚地表明了眼前人的真正身份。
“这家伙说了会被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受到了报应。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先别说这些了,这家伙主张应该把史前人类遗留的科学力量提供给相应机关。你就告诉他无法做到这一点的理由好了。”
借用了部下嘴巴的奥利维·奥斯卡休塔,用不容他人提出异议的充满威严的口气说道。
虽然也有几个人敏感地察觉到了青年奇妙的转变,但是谁也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利连斯鲁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面向全员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史前文明的记录并不是二次元文字,而是精神感应。虽然有机械操作方法的记录,但是那个的原理和制造方法的记录并没有流传下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学生之一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史前文明中心地区的拉斐星的守护神电脑,继承了关于那些的最重要的情报。而这个电脑为了能够感知遗产继承人的出现而以休止状态停留在了现在的空间。如果他和封印在其他行星的电脑一样移动到亚空间的话,坐在拉斐星由于联邦军的攻击而被破坏了地壳的时候,它的数据大概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损害了吧。就算是受损的部分可以自我修复,那一部分上原有的数据也无法挽回了。”
虽然拉斐王子的回答非常平淡,却蕴含着无可置疑的真实的沉重性。
“史前人类对于这么贵重的资料,为什么没有准备备份呢?”
开发工作人员带着不肯私心的表情询问。
“也许是电脑这种称呼让你们产生了误会。你们好像错以为史前人类是用和现在的我们同样的物质来构筑世界的。但是他们的文明中枢,其实是由精神和有机物构筑而成的。配合各个行星的特性而开发配置的守护神电脑们,在功能和构造上都完全不同,是分别具有独一无二个性的生物电脑。假如要备份数据的话,就需要如同同卵双胞胎一样具备完全相同的遗传细胞的电脑脑部。而且要想用一个行星的时间能源让两台电脑运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骗人……”
听到那个好像从地底发出的嘶哑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库斯特·露西里身上。
好不容易抱着肚子从地面上支撑起身体的男人,赤红的眼瞳中充满了憎恶。
“我才……不信……那种捏造的……事情。”他如此吼叫着。
通过这句话,在场的学生们全都领悟到了一点。他至今为止的态度并不是因为真相之类的问题,而是纯粹为了将对于利连斯鲁的憎恨正当化而寻找借口。
所有人都带着困惑的表情看向自己的朋友。
只有黑发的王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看到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也被那个迷信所束缚,实在是非常可悲的事情。”
“呜嘿?什么迷信?那是什么东西?”
阿斯拉人凶暴的表情上浮现出了问号。
而包括露西里在内的来自六芒系的几个人,表情全都当场僵硬了起来。
“就是所谓的菲拉鲁是被神人施加了诅咒而遗弃的星球之类的愚蠢的神话——”
年轻人怒吼着用身体撞向了做出了回答的利连斯鲁。
“呀嚯!野蛮~”
索·托多的叫声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很高兴。
当高大的男子不但被对方轻松地避开,而且还因为势头过猛而向前倒下的时候,反而是王子伸手支撑住了他。
“冷静一点。我不是说了这是愚蠢的迷信吗?菲拉鲁人是多么优秀的种族,就连地球系的人们都不能不承认。所以你们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对拉斐人抱有过剩的自卑感。”
“自卑感?对我们拉斐人?为什么?真的是这样吗?库斯特?”
一只手提着三十厘米的四方金属箱的卡拉马,向在那藜和自己关系亲密的青年提出了质问。
“没有那种事情!”
如此叫着的年轻人的声音中包含着明显的顽固味道。
带着乔纳森面孔的O2,讽刺地扬起了嘴角。
“在深深地敬爱的同时,又激烈地憎恨否定——菲拉鲁人对于拉斐人的感情,还真是所谓的爱恨交织啊。在西坦病爆发的时候明明那么袒护拉斐星,甚至不惜和毁灭了拉斐的地球爆发战争,但是在拉斐复活计划中却直到最后都坚持反对。那其中的理由看起来也是在这里了吧。”
并非露西里的另一个六芒人恶狠狠地说道:
“不要胡说八道。六芒太阳系政府是菲拉鲁。菲拉鲁之所以会生气,也是因为被地球系掌握主导权的银河联邦侵犯了主权而已。”
“当然了,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绝对不是仅此而已。现在这些家伙正因为被戳中痛处而十分狼狈,你可以通过精神接触感应得知吧?卡拉马。”
卡拉马虽然因为好友的改变而有些混乱,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又怎么样!在二十年前拉斐灭亡的时候,菲拉鲁人是多么的哀伤悲叹,又是多么因为从咒缚中获得解放而感到安心,像你们这种拥有众多被神人保护的神话的地球人根本就不可能明白吧?”
自从开始宇宙移民以来,就逐渐失去了神人和天使等宗教概念的地球人们,因为菲拉鲁人们赤裸裸地表现出来的激情而茫然不知所措。
菲拉鲁人几乎不会向其他种族阐述自己的创世神话,也没有哪个种族可以若无其事地告诉他人,自己是诞生与被神人所诅咒、抛弃的行星上的性命吧?
因为菲拉鲁人认为逆境是对自己的考验,所以他们将这一点作为自己等人的原罪,并没有去扭曲对自己不利的神话。
而这份屈辱的原罪,也将强壮勇猛美丽的他们,从谁都有可能陷入的会导致灭亡的傲慢中拯救了出来。
但是,被称为神人的末裔的拉斐人的存在,却在自尊心极高的菲拉鲁人的精神中留下了复杂的阴影。
对于就连以六芒太阳系代表政府自称时都会觉得心虚的菲拉鲁人来说,拥有丰富神人或者是天使的神话传说的地球系人类的出现是非常大的出噢年纪。
而且,地球人可以跟拉斐人混血。所以菲拉鲁人下意识地嫉妒、憎恨着地球人。
“与其让又爱又恨的拉斐属于自己以外的人,那么还不如干脆让他们灭亡。就算是要复活,我们也希望是通过认可我们的大公或者是尤芙米亚公主之手!我们的这种感情,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吧!”
连自己在流泪都没有注意到,库斯特·露西里抓着利连斯鲁的胸口,一面摇晃一面叫喊。
“无聊。什么神啊天使啊,都是你自己擅自在那里叫喊吧?莫名其妙就要承受他人感情的拉斐人才要算是倒霉吧。这个世界上有得是生下来之后连父母的爱都无法获得的生命。又不是有恋母情结的小鬼,如果是为了那种东西就会受伤的自尊的话,还是趁早抛弃的比较好。而且比起这些来,你还是先冷静下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的丑陋和丢脸吧。”
盘着手臂的O2,对着年轻人的脊背说出了残酷的台词。
——好过分!
虽然谁都冒出了这个念头,但是内在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的青年所散发出来的威严感,无声地封印了一切的反对。
“啊?你是不是因为撞到脑袋,哪里不对劲了?洛。呜嘿!这可糟糕了。”
只有索·托多一个人完全没有理解事态,啪啪地敲打着脑门。
“揭开他人心灵伤口的行为就请到此为止吧。虽然在他人看来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深深烙印在种族记忆中的精神创伤就是这个样子。比如拉斐人也存在着黑发的禁忌。”
黑发王子选择暂时无视索·托多,温和地安抚着O2。
接下来,他向好像小孩子一样用拳头擦拭着泪水的菲拉鲁青年,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
“可以证明菲拉鲁的诅咒是谎言的证据,就在你眼前哦。我诞生在史前人类的血统最为浓厚的直系王家中,也是唯一拥有能够驱使遗产的能力的拉斐人。而且,我的舅父也远远比平均的拉斐人拥有更强大的超能力。但是你不认为我和舅父的外表,除了色彩以外,反而都和菲拉鲁人更为相似吗?”
露西里睁大了赤红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站在旁边的卡拉马也吃惊地仰望着利连斯鲁,但是并没有动摇的样子。
“在人类的心灵中什么才是真实,只有当事人本人才能明白。太古的人类为什么离开六芒太阳系。假如拥有同样的祖先的话,菲拉鲁人和拉斐人在肉体上的差别又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这些答案的真相都是在时间的彼方。没有一个人能做出回答。”
被称为年轻种族的地球人们,开始就至少拥有自己一倍以上的历史的六芒太阳系的种族展开了思索。
地球人一直持续了移民,而且通过适应那个行星的环境而急速地形成独特的种族。
原本就具备多民族性的地球人,为了让混血更容易进行,从种族特征上来说就是会持续不间断的进步和容易忘记过去。
如果想要见到真正的地球人的话,恐怕只能去寻找一次也没有去过宇宙空间的患有自闭症的地球人了。
以露西里为首的菲拉鲁人对于原始的拘泥,让忘记回顾过去的地球人都感到了非常的吃惊。
正在逐渐失去宗教的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问过自己关于种族起源的问题了。
——王族的诸位也就罢了,拉斐人本身明明并不是特别到那种程度的人种啊……
卡拉马感觉到了原因不明的愤怒。他觉得非常的莫名其妙和不公平。
读取到了他的这个思考的王子,将手轻轻放在青年肩膀上,向他点了点头。
“库斯特·露西里。我想你之所以敬爱我的舅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拉斐人。人类都是相同的,也都是特别的。无论是拉斐人还是史前人类都不例外。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就算是为了那些把你视为特别存在的人着想,也请你不要被自卑感所束缚,好好地珍惜自己。”
奥斯卡休塔带着很明显的不同意的意味哼了一声。
但是,他没有进一步对露西里落井下石,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对了,也到了该去上空的时间了吧。那些家伙好像已经相当接近了。”
“奥利维!”
因为王子和平时大不相同的尖锐的态度和声音,比较聪明的人都察觉到了和卡由有关的异变。
瞬间,不成形的不安好像波浪一样地蔓延了开来。
“咦?你说奥利……难道是O2?”
卡拉马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交替打量着傲慢地盘着手臂的乔纳森,和面带苦涩的王子。
“这个东西请你按照我说的交给萨哈迪博士。因为我不能不去,所以后面就拜托你了。”
失去了声带的利连斯鲁,用精神感应向身边的青年低语。
“是,是!”
“把我也带去!”
卡拉马慢了几拍所做出的回答,和凑过来的红发青年抓住王子的一只手,会议户发生在同一时间。
两人的身影在光球的包围下消失了。
除了索·托多和卡拉马以外,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到了不能再大。
在他们从冲击中清醒过来而发出各种询问之前,卡拉马已经迅速地一个人逃掉了。
7和平的弃子
环绕在卡由星轨道上的人工产品,现在共有八个种类十五台在进行运转。
除了具备众多功能的大型卫星以外,还包括将太阳发电卫星和超空间通信卫星等使用目的融为一体的产品,以及聚集六芒太阳的光热,向地表进行放射的太阳能系统。
在卡由改造开始的时候,作为开发的前线基地而建造的宇宙站,是一个小型的球形空间卫星。
因为几乎所有的工作都机械化。所以人类只要检查电脑的报告,进行流动检查就可以了。
因此管理人员也同时兼任通信士和穿梭机的操纵士。
位于宇宙站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开发工作人员,在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伴随着红发青年出现在中央控制室的时候,几乎都已经陷入了恐慌状态。
“太、太慢了吧?”
中年的男性工作人员,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奔了过来。
菲拉鲁性的守护神电脑,非常迅速地向这边报告了似乎隶属于乌罗波洛斯的船队的出发。
去迎接卡拉马的利连斯鲁,在拉斐星接到报告后就立刻和宇宙站取得了联络。
因为还有不少其他事要办,以及乔纳森的打架这个插曲,所以到达这里时距离当初的联络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
就算已经告诉他们只要发动了能量防壁就不会有危险,但是这个防壁却无法用肉眼来确认。
眼看着远远超出上次战斗力的敌人在逐渐逼近,可以保证他们安全的王子却迟迟没有出现,并非士兵的他们当然会失去平静。
“非常抱歉。对方有什么举动了吗?”
“不,还没有。他们只是传送来了定期货船的信号。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在中央控制室的主屏幕上,出现了由五艘货船和一艘护卫舰所构成的船队的一部分。
货船都是小型的,所以从规模上来说距离被称为船队还有一定差距。
“明白了。剩下的由我来接手。请大家进行平时的工作就好。”
“咦?但、但是——”
几名技术人员试图反驳,但是在利连斯鲁露出了至上的笑容后,就一个个露出了失魂落魄的表情。
“那么就拜托了。”
他们一扫看起来颇为不安的态度,安心地离开了控制室。
当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房门的另一端后,支配着洛·乔纳森意识的O2开了口。
“恭喜你不用让西坦病再发作就能进行精神操作了。这下省了不少事。”
用超能力扭曲了他人意志的拉斐人,因为被看穿了自己感到内疚的部分而露出了苦笑。
“因为太过忙乱,都还没来得及为了你的平安无事而高兴。你从什么时候起和洛的精神处于共鸣状态了?”
“已经有一周左右了。不过我并不是已经康复了,而是‘奥多罗’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让我的意识觉醒过来,并且和肉体进行了分离。现在的乔纳森少尉随时都拥有他本人和我的两个意识,也就是变成了所谓的双重人格者。虽然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是我应该可以顺利操作他的记忆,让他把我体验的事情当成是自身的体验。”
O2一面淡淡地阐述,一面走向电脑的操纵桌旁边,坐下之后就立刻开始敲打键盘。
在宇宙站的中央控制室中,为了便于以少量人数进行管理,所以和“黄金海豚号”比较起来,就算是一个操纵桌的结构也要简单很多。
各种各样的数据被投影在主屏幕上,和船队的图像重叠到了一起。
虽然船队所发送的信号是属于伊·沙太阳系定期货船的,但是除非是运送单价相当高的货物,否则以这种小型货船来说的话,就算到达了伊·沙太阳系,燃料费方面也绝对不划算。
可是如果搭载的是容易遭受宇宙海盗袭击的高价货物的话,只有一艘护卫舰也很不自然。
“我听到了你和伊亚拉·梅格的针对乌罗波洛斯对策的谈话。你的计划大致是什么东西,我也基本上理解了。”
“作为银河联邦军情报军官,你怎么看?”
“很有趣。我认为绝对有执行的价值。但是,乌罗波洛斯只能派出这种程度的船队倒是在预料之外。虽然考虑到菲拉鲁的混乱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欠缺了一点破坏力上的迫力实在相当遗憾。”
O2维持着严肃冰冷的表情。
站在青年身边的利连斯鲁,对于连伪装都无法充分进行的邦斯塔公司的窘境产生了复杂的感情。
显示屏上用黄线显示出来的船队的航线,已经开始偏离白色的定期航线。
很明显对方是将前进方向转向了卡由。
“看来终于线路出了本性啊。要怎么办?要发出警告吗?”
“不。要等到船队的前锋到达主权宇宙域为止。”
继续延伸的黄线,接触到了显示卡由主权宇宙域的蓝色圆线。
翘首以待的O2的手指,迅速按下了通信机的按钮。
“请航行中的货船以及护卫战舰注意,你们的方向已经偏离定期航线,正在侵犯我们卡由的主权宇宙域。请遵照航行法,立刻改变方向或者是向本行星进行入港许可。”
拉斐的王子没有碰麦克风,直接用精神感应向通信机输送了信号。
对于这个惯例的通告,对方没有做出回答。
如果宇宙船在这个时刻还不进行回答,维持原本方向继续航行的话,行星方面有权将对方的活动视为敌对行动,行使武力。
——才不过区区六只船就这么强硬吗?这么说他们已经对这方面的武力调查完毕了?
O2在脑海中盘算着有可能伪装成小型货船的战舰的类型。
“再次警告。你们正在侵犯卡由的主权宇宙域。请立即停船,迅速返回公海。如果你们不接受这个警告的话,卡由将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航行。”
船队不仅对内容严肃的警告置之不理,而且为了向宇宙站和卡由的主要开发地区进行攻击而散开了。
其实现在只要任凭对方攻击,然后通过能源防壁的反射等待他们自灭就好了。
但是,也许觉得没有反应的对手不够过瘾,O2抬头看着旁边的男人。
利连斯鲁也许是察觉了他的心情,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危险的笑容。
“请乌罗波洛斯的诸位注意!和假装客船寻求紧急避难的两艘船只一样,你们对于卡由的攻击完全没有意义。不要白白浪费人命,立刻返回菲拉鲁。对于卡由的攻击,将会给邦斯塔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害,让你们陷入全面的窘境。”
警告式的事务性口气一举变成了暗示着对方什么也无法做到,包含着优越感的激烈非难。
结果——
『我们的理念和拉斐人的存在,整体来说就水火不容。直到最后的拉斐人断气为止,不光是邦斯塔公司,乌罗波洛斯也绝对不可能停下攻击。』
从直线向宇宙站前进的货船上,传来了男人亢奋的声音。
因为没有视频的关系,声音中蕴含着的疯狂信念的味道也就显得更加鲜明。
『你们就和祖先一样消失到神话里面好了!』
利连斯鲁皱起了眉头。
——是菲拉鲁人啊。
单方面大叫的男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势头向炮击手发出了攻击命令。收音麦克风将他的怒吼也传达了过来。
按照指挥者的命令,六艘船内分别对自己的目标接连展开了炮击。
在货船的伪造装甲下,四台激光炮同时开始发射。
就在那个瞬间,带着虹色光芒的神秘雾气好像要包裹住各艘宇宙船的周围一样出现了。
穿过装甲而射出的激光光束,在到达虹色光雾的同时,膨大的能源就一点也不剩地烟消云散。
在吸收了所有能量的光雾中,虹色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地不断跳跃,并且开始了急速的收缩。
然后,在到达临界点的同时炸裂。
和破坏了上次进行袭击的乌罗波洛斯船只的光箭不同,这次的能量是形成了耀眼的光雨倾注在了各艘船只上。
在光雨持续的过程中,伪装船只接二连三地爆炸,最后变成火球消失。
而所搭载的武器被诱爆的护卫战舰,成为了规模最大的华丽火球。
在火球的残像从屏幕上消失之后,那里又恢复成为了宽广而漆黑的空间。
拥有乔纳森面孔的冷酷男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全都去了另一个世界——”
无声的利连斯鲁,取出了记录刚才的事情始末的光盘。
他就是为了得到这个而布下了圈套,将对方,虽然是敌人,全部船员的性命都当成了棋子。
虽然这是为了获得和平而必需的东西,但是难以言喻的空虚感还是在他端正的脸孔上留下了阴影。
“那个笨蛋居然还很热心地默认肯定了邦斯塔公司和乌罗波洛斯的关系。这个收获可相当大呢。”
“请你不要用洛的脸孔说出这样的台词。”
利连斯鲁一面将光盘收进保护盒,一面随口对难得心情很好的对方说道。
O2伸出一只手,缠绕住了力量长长的黑发。
“马里里亚多。用不着因为良心的谴责,就迁怒到我身上吧?要不要我替你分担你所感觉到罪恶感之类的东西——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
“你这个性格还真是没救了。都距离废人只差一步了,你还不满足吗?”
“改变的只是肉体的方面,我还一次也没有面临需要改变性格的危机哦。”
虽然在他人看来是辛辣到好像用小刀子割肉一样的台词,但是和朋友之间这种包含着若干恶意和亲近感的对话,对于O2来说倒是出乎意料的快乐。
“那么,我们回卡由——”
在唐突地中断声音的王子打开通信装置的开关之前,显示有来自外部的通信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O2的视线返回了主屏幕。
一艘和刚才的护卫舰相似的宇宙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画面边缘,以相当的速度在定期航路上航行着。
将船只的影像推到屏幕右边后,发信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左侧。
“……!!”
利连斯鲁因为过度的惊讶,险些将光盘掉落在地上。
画面的左边都被华丽的色彩所掩埋。
拥有向外逐渐变成金色的漂亮红发的女子,带着灿烂的笑容向他说道:
『我们在安全场所欣赏了你们击退船队的始末。』
“因为是专门负责防御的装置。所以只要不对主权宇宙域展开攻击的话,我们也不会向他人施加危害。——话说回来,今天的你格外美丽啊。”
听到恋人发自真心的感叹,身穿胸口大大敞开的白色和金色交织的裙子,打扮得十分美丽的索兰西娅·米纳高声笑了出来。
『谢谢,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夸奖。因为上次化妆还是在和你最后一次吃饭的时候,所以算是事隔五年的经验了吧。』
“你一点也没有变啊。你是和那时一样,来和我道别的吗?”
『嗯。因为反正也要路过这里,所以就顺便来看看你。而且我对没有武装,等于赤裸裸地被丢在这里的卡由要怎么从‘J’的手上逃脱也抱有一定兴趣。那个是什么?』
男人就这样接受了虚张声势的索兰西娅若无其事的谎言。
“那时史前人类的遗产之一,能源防壁。只要有这个在运转的话,普通的武器就不能破坏卡由。生化武器对策也已经准备完全,我想不会再陷入让同胞灭亡的危机。”
『那很好。这一来我也可以只考虑着自己的事情活下去了。乌罗波洛斯分裂成了老板、J和我这三派哦。把你们当成眼中钉的是老板一派,不过他们都是些并不拥有武力的家伙。以往帮助他们的J从现在的经济状况来说,能够派出刚才的那个也已经是极限了吧?老板他们有派遣研究人员在J所拥有的制药公司研究所制作生化武器,不过上次已经被我毁掉了。所以,这几年你都大可以放心。』
曾经是乌罗波洛斯大干部的女人,向保护卡由的恋人讲述了组织的事情。
“如果我要你告诉我老板是什么人的话,是不是太天真了呢?”
『嗯,因为我和老板并不是由于对立而分裂。而且你是给乌罗波洛斯造成了巨大损害的男人,我的部下也看你不顺眼的。』
“你说得很对。——啊,抱歉这么迟才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奥利维。你所引发的骚动对于前去救人的我也有很大的帮助。”
在睁大了赤红色双眼的女人的耳边,大大摇荡的豪华耳环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你去救人了?不要这么乱来啊。……啊啊,不过,因为我也有重要的朋友,所以如果面对相同的状况的话,我也一定会去救人吧。虽然O2是讨厌的家伙,不过还真有点让人嫉妒。毕竟能直到最后都和马里林在一起……』
说道最后这个部分的时候,她的声音低沉了几拍。
一直走到了送信机的镜头无法拍摄的地方,对他们的对话嗤之以鼻的O2,也被米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而转过头来。
“索兰西娅,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曾经是好友吧?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我们是友人,是家人,也是恋人。就算相距遥远,就算再也无法见面,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我认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两人。”
女人咬住嘴唇,接下来用一只手捂住了嘴角。
无法抑制的泪水涌上了她的双眸,然后有一丝滑落在了面颊上。
『……嗯。只要这么认为,我就不会失去马里林。』
“没错。”
利连斯鲁带着让人无法想象他是死亡已经迫在眉睫的人的灿烂笑容重重点头。
也许是被这个所鼓励到了吧。米纳打起精神,恢复了充满霸气的女战士的表情。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老板之所以毁灭拉斐星,据说是要把菲拉鲁人从莫名的劣等感中解放出来。在杀死双亲后,孩子就会有进一步的成长——这也算是心理上的‘弑亲’吧。所以菲拉鲁能够和这样下去势力逆转只是个时间问题的地球展开战斗,而且也从银河联邦中脱离了出来。』
“老板是菲拉鲁人吗?”
『不是的。不过他确实把菲拉鲁人当成了最接近理想的人类。我曾经听老板们说起过,如果要创造人类的话,就必须抹消菲拉鲁人的遗传性劣等感。』
利连斯鲁因为意外的真相而一阵迷惑,与此同时,他还要努力让难以抑制的厌恶感不会出现在表情上。
米纳轻松地看穿了他的内心。
『那些家伙大概是过于狂妄自大了吧?老板那一派啊,就是拥有这样的疯狂一面的头脑集团哦。不过话说回来,重复着恐怖破坏和杀戮的我,也没有什么资格非难他人就是了。他们说乌罗波洛斯(吞噬自己的蛇)就是完成后的世界的象征。』
用自己的身体进行封印,建筑在抗拒外界的一切的内在宇宙的世外桃源——
试图创造超人类的现代的神们,也许也只是将人类最初的男女关闭在伊甸园的地球的神灵抱有同样的想法也不一定。
“愚蠢……如果就那样对拉斐人放任不管的话,用不了几个世代他们就会自然灭亡了吧?或者说,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认为杀了也没有关系吗?”
利连斯鲁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谁知道。只不过,我觉得拉斐人存在某种让菲拉鲁人以外的种族也抱有特别意识的东西。』
“我觉得菲拉鲁人绝对更有魅力啊。像你这么美丽的女性,在拉斐是绝对不会诞生的吧?”
索兰西娅·米纳褐色的肌肤下浮出了红晕。
『不要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说这种话。很丢脸的。那只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靠着操纵桌的O2,用不会让收音装置有反应的小声一个人嘀咕。
“那只是因为他对女人的口味糟糕透顶而已。”
『连多余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到此为止,再见了,马里里亚多。』
“再见了,索兰西娅。”
面对口气轻松地道别的女人,黑发的恋人也带着淡淡的笑容沉稳地回应。
米纳在切断通信的前一刻,百感交集地凝视着对方带着温柔光彩的眼睛。
好像火焰之花一样的红发从屏幕上消失了。
她的宇宙船没有偏离前往伊·沙太阳系的航路,逐渐地远离了卡由。
借用了部下身体的奥斯卡休塔,向用没有视力的眼睛盯着空白屏幕的朋友说道:
“只要是在六芒太阳系内的话,你不是能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吗?既然在航行中也是可能的话,你去见那个红发的炸弹女不就好了吗?”
“去了我就不会回来了。”
O2因为对方破天荒的回答而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不由自主认真地凝视对方,但是那张美貌的侧脸上找不到激情的只鳞片甲,甚至连忧郁都不存在。
红发的脑袋摇晃了一下。
“所谓的恋爱,还真是完全不可以理解的感情啊。”
“有的时候确实是不知道还比较好。”
一面凝视着疾驰在黑暗之中的恋人的身影,利连斯鲁一面静静地做出了肯定。
那个火一样的女人,不是被包围着全身的热情所燃尽身体,就是在枪林弹雨中走上人生的终点吧?
不惜抛弃了常人的幸福,不惜鲜血淋漓也要追逐的梦想是否能够实现——谁也无法向她保证。
在近距离守望着这样的米纳的罗西塔,耐心地等待着她从通信室的座位上站起来。
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听到,所以在索兰西娅提起老板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原本应该是罗西塔负起阻止她的责任。
但是,从拉斐方面来说,为什么自己等人要遭到毁灭,他们至少想要知道理由吧?
而且,她也更加不想插入那两人之间的单独的对话之中。
那也是因为,索兰西娅所表示的如果自己落进敌人手中,她死也会去救人的事情,让她非常高兴。
米纳在切断通信之后,就不顾会出现皱纹,用双手紧紧抓住了裙子的膝盖部分。
虽然她暂时无言地低垂着脑袋,但是不久之后就好像下定决心一样地抬起了头。
茂密的红发在空中飞舞。
“我没事的,罗西塔。”
她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的眼睛中并没有泪水。
她轻松地站了起来,一面随手摘下耳环,一面大步走了出去。
“抱歉让你一直陪着我。等我回房间换好衣服后,咱们就来讨论一下今后的事情吧。”
索兰西娅又恢复成了平时那个拥有不可动摇的自信和信念的她。
罗西塔在安心的同时,又因为如此斩断作为女性的部分的友人而感到痛心。
但是这份痛楚和女斗士的霸气,全都成为了点缀着她的灿烂光辉。
好像米纳如此美丽的女性绝对难得一见——
罗西塔认为,拉斐的王子是了解人类真正的美丽和价值的男人。
※※※※※※※
在菲拉鲁首都雅库甫,尽管治安部队加强了严厉的取缔,但是形成组织的***运动反而愈演愈烈。
治安警察部长在总部忙得人仰马翻,将近一个月都几乎没有回过自己的家里。
他要奔波到各处激励疲劳到极点的现场的部下们,再乘坐装甲车返回总部。
不要说每天都和示威的市民发生激烈冲突的部下们,就连负责指挥的长官也强烈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力都到达了极限。
他一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办公室,一面考虑着引退的问题。以他的年龄来说,治安警察部长这个职位实在太沉重了一些。
原本在这个时期,应该成为他继承人的独生子,已经必须在某处的省厅作为官僚而展开活动。
但是,他那个关键的儿子,却因为抗拒历任政府要职的名门家庭的古板,而在很久之前就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了。
虽然女婿们的能力无可挑剔,但是如果号称名门的家族就终结在他这一代的话,还是太过遗憾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理所当然般的态度等待着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走进办公室的长官。
站在设置在里面的办公桌旁边的男人,带着安慰的眼神迎上了憔悴的长官。
因此长官对于在警戒森严的治安总部大厦五层的中央办公室为什么会出现陌生的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是什么人?”
因为害怕受到狙击,所以面对走廊的墙壁并没有窗户。
房间的合金门,只有在登记的ID卡和声纹吻合的时候才能从外面打开。
——他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的?
没有持有武器的长官,在脑海中模拟了若干个在对方进行攻击的时候可以无伤避开的方法。
但是,在他冷静下来仔细地观察了对方的样子后,就发现对方只是穿着宽松的半袖开襟衬衫和休闲裤,没有携带任何类似于武器的东西。
因为还残留着将匕首收在后面口袋的可能性,所以他暂时还没有解除警戒。
好像是计算好了他已经恢复平静,神秘的入侵者第一次开了口。
“看来你好像相当疲劳啊。现场的部下们应该比你还要疲劳才对。治安部队也快要到达极限了吧?”
虽然口气很温和,但是却让人掌握不到距离感的不可思议的声音。
深沉的男低音非常悦耳,具备着会刺激到听到的人的快乐中枢的魅惑的音色。
这是煽动者的声音啊——长官在心中想道。
这个声音适合于成为政治家或者是宗教领袖。就算只是阅读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大众也会陶醉地倾听着他的话语,在无意识中受到洗脑吧?
“极限设定在哪里也要视情况而定。”
长官慎重地做出了回答。
如果领袖式的声音再加上超出常人的头脑的话,就足以成为十分危险的人物。
在明白对方的目的之前,自己绝对不能泄露出任何内情。
“如果骚乱进一步扩大,菲拉鲁军队就会以维持治安的名义而全面介入吧?武器的大量使用会造成众多的死伤者,让情势进一步混乱而已。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在新组织启动两个月后的现在,也无论如何都想要避免再度发出戒严令的非常事态吧。因为那样等于是让内外都产生脱离联邦是一大失败的印象,菲拉鲁的颜面也要就此荡然无存了。”
长官苦涩地保持沉默。
在返回总部的中途,他为了进行报告而前往了对策委员会。当时菲拉鲁元首努瓦奇纳库拉赛本人也直接向他说起了和这个男人完全相同的内容。
“现在就算政府辞职,我想市民运动也不会平息下来了吧——”
“你想要说什么?那些想要发泄痛苦生活中的积怨的市民们,每天都在咒骂、推搡我的部下们。他们已经在冒着生命危险,浑身是伤地完成任务了,你还要他们怎么样!”
因为极度的疲劳而失去忍耐力的长官,爆发出了无法对元首说出口的怒火。
什么六芒系整体的颜面云云,只有那些在安全地带袖手旁观的人才能说得出这种漂亮话来。
年轻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被激情所左右而大声怒吼的长官。
当过了一阵,随着亢奋的散去,长官停止了叫嚷后,他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
“……!!”
长官对这个笑容并不陌生。
这是约翰·马蒂森所送来的搜查资料中的照片上的男子。
就算对方的访问再突然,自己居然没能注意到正在面对着指名通缉的男人,这个疏忽还是让长官的脸孔一片火辣。
“没错,从我的角度来说,也绝对想要避免一般市民和军队的冲突以及流血事件。而且,我也不想让伟大的菲拉鲁的名胜一蹶不振,从此受到联邦方面的轻视。所以——”
一面说着一面走近的男人,凝视着长官的眼睛。
“我有一个可以让局面圆满收场的建议。”
“少说傻话了。”现实主义者的政府高官,立刻表示了嗤之以鼻。
“在听完我的话后,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说得出同样的台词呢……”
蕴含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不知为什么直接在脑海中回荡了起来。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头脑中的舒适感不断扩散,对于不法侵入者的警戒心也在逐渐淡去。
事到如今,他才注意到了年轻男子非比寻常的美貌。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的视线就无法再从对方的眼睛上转开。
——是催眠术吗?
非常符合六芒人风格的,虽然年纪不小还是筋骨强壮的长官,绷紧了全身试图解开施加在精神上的咒缚。
“不用担心,我并不会强迫你违反本意接受这个提案。卡布里沃迪巴达鲁齐秀特姆长官。”
几乎只是一闪而过地,男人仰望着比自己略高一些的男子,露出了带着几分温柔又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微笑。
和刚才浮现出狡猾而微笑的男人相比,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罗安的父亲,对于这个展现出了若干类人格的不可思议的男子,产生了超越职务范畴的兴趣。
8圣域的诞生
洛·乔纳森在吃完晚饭后,和卡拉马以及尤芙米亚公主一起,被叫到了公主的父亲的房间。
在这个让人无法认为是在同一公馆中的豪华房间内,除了大公以外,黑众的首领那扬,露西里姐弟,行星改造工作人员的总负责人雅子·塔巴塔,萨哈迪博士以及拉斐人爱露西娅等人都已经先行就座了。
和预料相反,他们没有见到利连斯鲁的身影,而且除了青年们以外,也没有其他“黄金海豚号”的船员。
聚集在这里的人,好像都是现在的卡由的人们所隶属的某个集团的代表者。
因为和王子的深刻对立而解散的黑众,只有兼任大公管家和左膀右臂的那扬,以及为大家进行服务的两个年轻男女留在了房间内。
——因为长年的习惯,卡拉马并不想离开公主的身边,而且明明可以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特意拉开距离未免也太不自然。
被让进里面房间的乔纳森,坐在铺着花纹复杂的垫子的长椅上,凝视着用落落大方的举动进行着指示的大公。
幸好那个名叫尤恩的身材瘦小却态度高傲的秘书没有同席。
一眼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形状优美的杯子被端了过来,在新客人的眼前注入了茶水。
『洛·乔纳森,回头我叫你的时候,你能一个人抽身到旁边的房间来吗?』
小心翼翼地拿起青瓷茶杯的乔纳森,因为直接送进脑子的语言而大吃一惊,险些把刚喝下的茶水喷了出来。
大公向他输送的精神感应也许是指向性很高吧,好像没有任何其他人有所察觉。
蓄着茂密胡须的男子,向用眼神表现出同意的他轻轻露出了微笑。
——哇,大公直接找我会有什么事啊?
无视诚惶诚恐的青年,在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和卡由的今后相关的事情上面。
开发工作人员和学生们的交流,似乎进行得相当活跃。
拥有丰富的实地经验的塔巴塔等人,和学习了最新的理论以及工程设计的库斯特等人之间的合作,获得了相当大的成果。
在这一点上,大公的移居可以说对卡由非常有利。
萨哈迪博士说过,卡拉马从拉斐星带回来的箱子里面所装的是西坦病的预防药。
据说通过“奥多罗”所开发的这个,今后所有的拉斐人都可以半永远地摆脱对于西坦病的恐惧。
但是,这个却无法拯救已经发病的利连斯鲁。
在场的所有人,都交替着分别谈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津津有味地仔细倾听着的乔纳森,不久之后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这些对话看起来有些混乱,但是背后却是尤芙米亚公主进行着巧妙的主持引导。
在快要脱离正题的时候,或者是由于太过专业而让他人感觉无聊的时候,她都会通过不露痕迹的一句话修复话题的轨道。
而她本人在维持着统率整体的宽广视野的同时,也对每个个体的问题都进行了很好的理解。这一点可以通过她时不时发出的尖锐问题得到证明。
在成为有意义的情报交换场所的沙龙中,飘荡着让人感觉愉快的紧张感。
大公只是对于她遗漏的问题进行补充,或者是从其他视点加以辅助而已。
——嗯,这就是“天生的外交官”的拉斐人的实力吗?
绝对没有采取引人注目的言行,却能不动声色地主导着全场。他们的这种社交术让乔纳森感到了深深的感动。
是否继承女王之位先暂且不论,尤芙米亚公主至少清楚地自觉到了自己对于卡由未来的责任。
很明显她是认为为了将要出生的孩子们着想,必须正确地把握卡由的现状。
而为自己的女儿提供了众多学习机会的大公,似乎是打算彻底进入幕后。
他是在知道外甥有意思让尤芙米亚成为卡由的指导者后,就立刻迅速地采取了行动吧?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方面的做法和船长颇为相似。
就在红发青年如此漠然想着的时候,那瓦佛尔·谢尔蒙逊静静地站了起来。
全神贯注在交谈之中的人们,对于他没有破坏氛围的自然而然的动作,并没有付出什么注意力。
那扬也追随着他消失在了隔壁的房门中。
用目光追逐着那个背影,乔纳森再一次感到了佩服。
大概再过不久他就会叫自己吧,不过他可没有自信能像大公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非常抱歉,因为我想要从个人的角度了解现在的拉斐星的事情,可以请你到这边的房间来吗?』
青年放心了下来。
因为他事先说出了目的,所以也就不用思前想后地花费多余的心思了。
“对不起,我有点事。”
他向旁边的卡拉马轻声说了一句后,就正大光明地离开了座位。
“不好意思。”
大公坐在椅子上迎接了移动到小房间中的青年。
也许是因为高大肉体中所孕育的王者风格和闪烁着和蔼光芒的蓝色双眼的缘故吧,他的这个动作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无礼。
乔纳森在他的示意下带着几分紧张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仅仅是这样形成对峙的姿态,就能感觉到对方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器量上的宽大。
在第一次见面的好似后,那个用花束抽打外甥身体的疯狂男子的面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形让人联想到军服的上衣大概是他的口味吧。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高贵和优雅,与军人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不愧是号称天使末裔的拉斐人的王族。
焦茶色的质地,散发着暗赤色的柔和光泽。
——公主以及爱露西娅等女性也就罢了,船长也好大公也好,拉斐人好像都喜欢那种看起来就很花钱的服装啊。
就在青年因为奇妙的地方感到佩服的时候,大公提出了问题。
“我听卡拉马说你看到了现在的拉斐星。可以把你所看到的关于王宫的事情告诉我吗?”
“好的,我很荣幸。只不过,船长没有说起过什么吗?”
大公用食指前端抚摸着自己漂亮的胡子,浮现出了交杂着不好意思和困惑的苦笑。
“虽然对于我来说那里是难忘的故乡,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只残留着残酷回忆的场所。总觉得不太好问出口。而且虽然不知道他是在计划着什么,但是就算我想要和他进行交谈,也迟迟抓不到他,让人相当头疼啊。”
“您说得对。”
乔纳森好像自己被数落了一样地变得诚惶诚恐。
“尤芙米亚也逐渐可以独当一面,而且现在这样就好像隐居到了卡由一样吧。如果能够看到孙子的脸孔的话,我倒是比较想成为能够平和地喝茶晒太阳的无害老头子啊。现在预防措施也已经完善,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两个人之间生个孩子吗?”
虽然迟了一些,但是根据“奥多罗”的长年研究,拉斐人已经不用担心因为利连斯鲁而感染西坦病病毒了。——这是刚才萨哈迪博士所说出的内容。
但是,那位王子正在被绝症夺走生命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只是为了生下这样的男子的孩子,就让女儿成为对方真正的,而不是表面上的妻子。就算大公是公主的亲生父亲,这个说法也太过残酷和任性了一些。
——这个人……说到底,还是和在那藜见面时相比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红发的青年虽然没有表现在表情上,但是心中却对眼前这个永远自我中心,以自己没有道理可讲的感情为优先的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和强烈的厌恶感。
凝视着这样的青年大大的眼睛,那瓦佛尔·谢尔蒙逊淡淡地笑了出来。
“你不满意我的愿望吗?”
——呜,这个人是精神感应者来着。
乔纳森虽然因为思考的表面被读取而冒出了冷汗,但是却没有认输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如果船长和公主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假如只是为了补偿自己没能实现的爱情,就硬要让两人结合到一起的话,我觉得这是和破坏了你们两人爱情的人们同样的残酷和任性。”
他做好了会让大公激怒的心理准备。
能够感觉到那扬在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的倒是很清楚啊。但是,别人会怎么想都无所谓。这是我自身所做下的赌注。”
“赌注?”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真难得马里里亚多会来这里啊。——那扬,你去开门吧。”
结果青年没来得及问到重要的答案。
按照超能力者的指示打开房门的老人,发现了如同大公所说那样走在走廊上的人物后,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剧烈的惊讶表情冻结在了原地。
“怎么了?”
在大公带着疑惑的表情询问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了馥郁的花香。
这个清楚而高雅甜美,又在深处蕴含着冰冷感的神秘香气,有某些地方让人联想到邦斯塔公司的著名香水“神之宠爱”。
“多谢。”
出现在大公和青年的位置也能看到的地方的男子,向僵立在那里的老人进行道谢。
他的双臂中抱着白色的花束。
长长的花茎分出了若干分枝,在他们的顶端生长着泛着白色的黄绿色细长花蕾,以及已经绽放的大朵的花朵。
花瓣边缘向外侧翻卷的圆锥形花朵,拥有和那个芳香非常相称的清楚而高雅的形状。
——好像船长一样的花……
和兼任侍从的那扬一样,乔纳森也失去了语言,只是茫然地在心中嘀咕着这个印象。
“抱歉在您休息的时候前来打扰。因为在温室培养的花终于绽放,所以我给您送了过来。我想这个应该最适合用来庆祝舅父的到达卡由吧。”
“那是……尤芙米亚所喜欢的……”
大公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你还记得吗?”
喜悦的表情,让他苍白的脸孔一瞬间因为生气而熠熠生辉。
“我一直在培养姐姐房间中的球根。虽然是从拉斐移植了过来,但是不知是不是和卡由的水土不服,所以一直很头疼它无法顺利地成长。”
利连斯鲁穿着从肩膀到脚踝有着从淡紫到深紫的色调和浓度变化的长袍。
在长袍的上边又披着同样形式的纱衣,用刺绣着华丽的鸟儿花纹的装饰带子系了起来。
下摆逐渐变浓的深紫色,将刺绣在纱衣上的羽毛逐渐衬托出来的样子,充满了幻想性的氛围。
而他手中的花束也和长长的黑发以及美貌的脸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梦幻一样的美丽。
是几乎让人无法认为他和自己呼吸着同样空气的超脱人类范畴的美丽。但是,与此同时乔纳森也认为那是偏离常规的服装品味。
除了这个男人以外,没有哪个人会适合这种奇妙的服装了吧?
而且,好美丽——
青年的眼睛甚至产生了快感。
他觉得无法理解这份美丽的王子的同胞们实在相当可怜。
他想起了在王宫曾经见到过的,好像是他过去的样子的,没有真实感的半透明的美丽幻影。
那也同时证明了,明明活着却在逐渐步入死亡的他,受到侵蚀的并不是肉体,而是他强韧的精神力。
绝对不是憔悴。
抑制着绝症发作的药物的副作用,没有给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端正的外表带来任何变化——但是,又确实地在杀害着他。
反正都是要死的话,比起在再三的痛苦后成为那样黑色的木乃伊尸体来,一直维持这个样子也许还要好得多。青年如此向自己疼痛的胸口进行着说明。
船长将花束交给那扬,老人为了取花瓶而前往了里面的房间。
从隔壁房间爆发出了一片喧哗。
好像是老人手拿的花束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称赞。
无视那个喧哗,大公带着终于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的表情站了起来。
“你的脸色好难看。精神波似乎也有些混乱,是哪里不舒服吗?”
“唉……还好,只是有些努力过头了。脸色不好看应该是由于睡眠不足吧?不用您担心——”
大公将手伸到用柔和口气做出明朗回答的外甥的黑发上,用手指缠绕着硬而冰冷的发丝。
“那扬也吃惊不小吧……我还以为是尤芙米亚站在那里。”
“啊……?”
偷看着困惑地皱起眉头的船长,乔纳森险些喷笑了出来,但是当大公的手指开始爱抚外甥的下颚之后,他就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舅、舅父?喂喂?”
醒悟到舅父没有在看自己的利连斯鲁,已经一副恨不能立刻逃跑的表情。
如果是那瓦佛尔以外的男人做出这种事情的话,他早就当场把对方达到在地了。可是现在他只能动员全部的精神力来抑制着汗毛倒竖的自己。
好像在遥望着远方的大公,一面用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僵硬的外甥的面颊,一面低低地说道:
“如果能再早一些遇到你就好了。我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愚蠢。虽然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但是无论如何也想尝试一次重新开始……”
王子被大公自责的语调之激烈而触动,从内侧握住了抚摸自己面颊的舅父的手掌。
“舅父大人。卡由正是为了拉斐人的再生而存在的。所以舅父大人也——”
唐突地中断了了声音的利连斯鲁的面孔,因为失去血色而变得如同白纸。
他失去力量的双膝一软,整个人都向前瘫倒。
“船长!”
红发的青年以几乎要踢飞椅子的势头冲了过去。
“马里里亚多!你怎么了?喂!”
一把抱住倒下的修长身体,大公也脸色大变。他摇晃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利连斯鲁的身体。
只有扩散在地毯上的黑发,空虚地波动了几下。
“怎么了?”
察觉到异变的那扬也冲了进来。
公主和卡拉马也跟在了后面,被召集来的大部分人都抱着出了什么事的心态而聚集到了敞开的房门旁边。
“快叫医生!”
大公一面抱起外甥修长的身体,一面尖锐地发出了命令。
他的动作轻松到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手上的重量。
目睹到他自然而然将船长送进卧室的动作后,青年因为大公出乎意料的臂力和年轻而吃了一惊。
“叫奥卢卡——”
“好的。”
卡拉马买尤芙米亚公主的催促下,向通信装置那边跑了过去。
“没用的。奥卢卡也不能做什么了。”
友人清醒而悲哀的语言,让拉斐青年也停下了脚步。
“那是什么意思?”
大公带着恐怖的表情转过头来。
卡拉马和公主低垂下了视线,除了和大公一起来自那藜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只有地球系的青年,笔直地承受了大公的目光。
明知道会打碎对方的希望,但是在做出已经无法隐瞒的判断后,洛·乔纳森还是决定由自己来肩负起这个残酷告知的责任。
“……船长的寿命,已经快到尽头了。是因为抑制西坦病病毒的药物的副作用。据说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说过,一旦失明他就无法再支撑多久了。”
“骗人!”如此大叫出来的是原黑众的头领。
“怎么会这样……在眼看就要开始的时候……居然会有如此讽刺的事情!!”
代替茫然失措的大公而叫喊出来的那扬的双眼中,滚落出了成串的泪水。
“已经够了。那扬。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和老人形成鲜明对照,浮现出寂寞笑容的那瓦佛尔,俯视着自己怀中的外甥,无力地喃喃自语。
“最后,拉斐还是摆脱不了灭亡的结局啊。多么可悲……”
※※※※※※※
第二天,被吩咐去王子房间的乔纳森和卡拉马,正好撞到他穿好衣服的那一刻,结果当场失去了语言。
他的脸色还很难看,而全身黑色调的服装更加强调了这一点。
之所以飘荡着某种近乎恐怖的凄艳氛围,也许就是因为他正在重病的关系吧?
放置在阳光充足的窗边的花瓶中,静悄悄地插着拉斐的白色花朵。
房间中充斥着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冰冷而甜美的香气,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好像影子一样伫立在花朵旁边的利连斯鲁,就算同样是天使,看起来也更接近带来死亡的不祥天使。
“你昨天才在自己的舅父大人面前晕倒,现在到底又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因为想要赶开缠绕在船长身上,无可逃避的死亡阴影,乔纳森的口气也粗鲁了起来。
“以你现在这样的脸色,就算骗我们说没事,我们也听不进去的。”
卡拉马也毫不容情。
面对口口声声进行非难,要阻止他外出的两人,利连斯鲁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清雅微笑。
“啊……”
两人张大了嘴巴陷入了陶醉。
让两人沉默下来后,王子指着放在桌子上的枪套和两把枪。
“——所以,我想拜托你们进行护卫。”
然后青年们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自己等人穿着前开的上衣过来。
乔纳森毫不迟疑地脱下了上衣,卡拉马也进行了效仿。
作为军人的青年一面熟练地装上枪套,一面向虽然一身黑,装束却依旧很惹眼的王子询问。
“你是要去杀乌罗波洛斯呢?还是菲拉鲁政府?”
“全部,不过只是交涉。什么杀不杀的,洛你怎么这么粗鲁呢。”
“你有资格说我吗?”
乔纳森瞪着对菲拉鲁的骚乱乐在其中的男人。
“你说全部是?”
卡拉马没有停下手地直接问道。
“能够左右菲拉鲁政治的主要人物,***运动的领袖们,乌罗波洛斯方面的邦斯塔公司的约翰·马蒂森。这些人将齐聚一堂,就菲拉鲁和卡由的未来进行协商。因为么人可以带两名护卫,所以人数应该还要多才对。主要还只是形式上的问题,你们不用在意。”
确认了弹仓的子弹和扳机后,将枪套带在身上的红发青年,好像很遗憾地说道。
“什么嘛。这么说的话我们不就是纯粹的装饰了吗?”
“护卫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之所以让你们同行,也是为了今后着想,让你们有个学习的机会。能不能派上用场,主要还是看你们自己。”
“我们会好好学习殿下的手法的。”
再次穿上上衣的卡拉马,认真地做出了回答。
“不管我在集会的时候会说出什么,你们都绝对不要插嘴。”
“是。”
“很好,回答得很干脆嘛◆”
利连斯鲁的手抚摸了一下并列在两侧的年轻人的头颅。
不要老是把我们当小孩子对待!已经有了显著成长的两人理所当然地提出了抗议。
坏心眼的王子于是进行了温柔的威胁。
“看你们这么有精神,等到了和菲拉鲁的那些大叔们大打出手的时候就要拜托你们了。”
如果是外行人也就罢了,要和专业的菲拉鲁人进行群殴绝对是很吃亏的事情。
如果对方还占据人数优势的话,当然不可能做得出明朗的回答。
“哎呀呀,怎么了?这次没有精神十足的回答了吗?活活活。”
在两个青年恨恨的目光中,黑发的王子用重低音开朗地笑了出来。
——讨、讨厌的家伙……
真心为这个男人的身体担心实在是浪费精神,两个年轻人冒出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念头。
※※※※※※※
当天晚上,邦斯塔公司董事长约翰·马蒂森带着强壮的菲拉鲁护卫和秘书,出现在了被制定为秘密集会场所的知名饭店的会议室里面。
他只知道这次的议题是要拯救菲拉鲁的窘境,而菲拉鲁元首努瓦奇纳库拉赛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出席。
——那帮因为现在的状况而头疼万分的家伙们,是打算把怨气发泄到我这个脱离联邦的提议人身上吧?
J在心里冷笑了出来。
不管那些只因为欲望而行动的家伙们说什么,他也不痛不痒。
不管怎么说,以菲拉鲁为首的六芒诸行星已经脱离了银河联邦,建立了新的组织。
一切都在按乌罗波洛斯的老板们在三十年前所确立的计划而进行。
在最初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自己还对于计划能否成功抱有绝大的怀疑,但是结果作为在乌罗波洛斯的最后的工作,自己却成为了这个计划的执行人。说起来也真是讽刺的发展。
如果就那么下去的话,一定会有众多的部下被联邦军情报部逮捕吧?
自己至少完成了保护本身地位和部下的目的。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让时针逆转。
虽然联邦军情报部就算被称为他们的宿敌也不为过,但是因为联邦分裂的混乱和失去了首脑人物O2,现在已经成为了不值得畏惧的存在。
在入口没有对所携带的武器进行检查,他就被带到了甜甜圈型的圆桌那边。
J坐在一个好像蚕茧被斜向切开的椅子上,打量了一圈已经就座的其他成员的脸孔。
男女比例大概是三比一吧?作为一个男女都平等工作的六芒人的集会来说,这个比率颇为不自然。
位于这里的不仅仅是依靠他的资金援助进行活动的政治家以及邦斯塔系列的企业代表,也包括了和他们处于对立立场的人类。
而且,在六芒系诸行星中,拥有的势力可以匹敌主星菲拉鲁的三个行星的元首,也并排坐在菲拉鲁元首的身边。
在几个第一次见到的面孔中,有的人甚至紧张到了接近恐惧的程度。很明显是走错了地方的小人物。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无法推测出还剩下的一个空座会由谁来坐。
——这是按照什么基准召集来的成员呢?
自从来到饭店后,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负责主持的元首,很明显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的第六感在很清楚地诉说,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就在他判断出选择逃跑比较安全,而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带着护卫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从迎接他到来的众人之间,发出了轻微的感叹的声音。
那是一个拥有长长黑发的男子。
他近乎挑衅性地全身上下都统一成了黑色。在无袖的衬衫上面,覆盖着在前方合拢的薄纱的长长上衣。
就连遮盖了从手肘到手背部分的手套都统一为黑色的男子,对于在座所有人的注目抱以了优雅的微笑。
“抱歉我来晚了……”
不管认识不认识着年轻的男子,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陶醉到了连呼吸都几乎忘记的程度。
男子的美貌在黑衣的衬托下更加的凄艳夺目。
因为自己一天也没有忘记的恨之入骨的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出现,J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在醒悟到自己落入了毁灭的圈套的同时,他就当场作出了决定。
自从出发前去攻击卡由星就失去了音信的船队,果然还是在任务中失败了啊。而那个结果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反弹到自己的身上呢?
但是,自己不会一个人步入死亡的,绝对也要把这个男人拖进地狱。
在下定这个决心的同时,他颤抖不已的手就停了下来,原本急促的心跳也急速平息了下来。
——拖着大天使一起下地狱吗?这倒也不坏啊。
反而愉快起来的他,终于有了余力去眺望拉斐人的王子。
他只带了作为护卫来说过于年轻的两个青年。其中那个红发的青年弯下身体,在坐在座位上的利连斯鲁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J一面陶醉于那张端正的侧脸,一面在脑中进行着各种想象。在鲜血淋漓地倒下的瞬间,他会向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惊愕?愤怒?还是憎恨——?
“请大家安静。接下来我们要就新银河机构的对银河联邦路线的变更进行讨论。”
他愉快的妄想被菲拉鲁元首努瓦奇纳库拉赛的声音打断了。
“如同在座的诸位所知道的那样,现在在新银河机构以及银河联邦加盟的诸行星上,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社会经济混乱。对于由于同胞的争斗而造成的社会性荒废,我们已经不能再进一步坐视不管。我作为六芒系宗主星菲拉鲁的元首,以消除两大组织加盟行星的经济不安为前提,提议本组织和银河联邦加盟的诸行星之间再度展开贸易行为。”
——他说什么……!!
约翰·马蒂森愕然失声。
他还没有说话,乌罗波洛斯的成员之一,也是接受邦斯塔公司援助的企业的代表已经站起来愤然怒吼。
“反对!与其在已经成立了新组织的情况下,却因为号称混不下去的事到如今再去向联邦低头的话,我们公司影院选择破产倒闭。元首阁下,你想要让我们引以为傲的菲拉鲁人的一切,都变成整个银河系的丢脸的笑柄吗?”
从不同的座位上分别发出了同意的声音。
有一定年纪的努瓦奇纳库拉赛虽然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由于经营者的个人感情而让公司倒闭,才是更加的不负责任而且丢脸吧。首先会因为饥饿而死亡的就是你们的社员和他们的家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有自尊可言,如果因为逞强而死亡绝对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六芒人的男子,如果连保护妻子孩子的力量都没有的话,才是更加的丢脸吧?”
被J判断为小人物的一个男子,一面因为紧张而颤抖,一面拼命地进行了发言。
对此表示出强有力的赞同的人比刚才还要多。
“那些脑满肠肥的蠢猪,稍微饿上一点就以为是到了世界末日地大惊小怪。一面对于脱离联邦发出狂热的指示,一面稍微感到一点经济不安定,态度就立刻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就是你们这些没有见识的普通大众,才是招惹了今天的混乱的元凶。为了后世着想,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配不上六芒人这个高贵称号的家伙连同他们的一族都一扫而光!”
国防军最高司令官用拳头敲着桌子,向***市民运动的领袖们发出了怒吼。
领袖们也气势汹汹地叫了起来。
“什么生产也不会从事的家伙就不要自以为是!你既然你们把市民称为蠢猪,那你们就去试试只靠吃子弹生活啊!”
气氛一举变得十分险恶,好像随时会发展到群殴的程度。
“安静!”
一个女性凛然的声音阻止了正在站起来的男人们。
是三行星之一的萨奥卡的女性元首。
号称六芒系元首中的第一铁腕政治家的她,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了菲拉鲁元首。
“古多,我们有义务尽早为市民们结束这一非常事态。既然结论都已经决定,还在这种只是走形式的会议上重复杀气腾腾的讨论,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吧?”她对负责主持的菲拉鲁元首的手法提出了非难。
“结论已经决定?都没有提交新银河机构议会——”
萨奥卡女性元首威严的一瞥,让反对派的人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古多。”
受到催促的努瓦奇纳库拉赛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始说话。
“新银河机构已经决定和银河联邦之间缔结友好条约。为了让这个决定作为议题而被通过,明天就将要召开议会。条约在双方的代表盖章后即刻生效。隶属与各自组织的行星以及太阳系政府,将如同以前同处于一个组织中一样,展开同样水准的交流。”
“怎么能这么乱来!”
“我们没有选择权。”
菲拉鲁元首尖锐地说道。
他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了小型的光盘盒。
“你们看看这个好了。那些让菲拉鲁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的愚蠢的家伙们!”
他向邦斯塔公司董事长愤怒地瞥了一眼。
光盘被安装进了桌子里面的影像系统中。
桌子的一部分上升起来,分别出现了面对个人正面的小型屏幕。
画面的左上方,出现了用保存公式资料的手法而记录下来的影像。而且还同时投影出了详细的资料作为证据。
在那上面看到了行星卡由领海的文字后,J就知道了这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圈套。
从屏幕两侧的扩音器也传出了卡由宇宙站的警告以及船队指挥人的应答,从临场感来说无可挑剔。
在因为秘密会议而聚集的众人面前,史前人类的遗产在一瞬间屠尽伪装成货船的战舰船队的神秘光景得到了忠实的再现。
屏幕再次收缩回去,就算菲拉鲁元首收回了光盘,房间中还是维持着鸦雀无声。
包括事先看过这一影像的人在内,除了利连斯鲁以外的所有人,都因为超越了人类智慧的神迹而失去了语言。
第一个摆脱了虚脱状态的是萨奥卡元首。
“除此以外,这个船队的出航记录也记录在了另一张光盘上。如同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对于已经结束改造的行星展开攻击,是违反银河系内安全条约的——第一级犯罪。这个记录影像如果落到银河联邦一方的手上的话,菲拉鲁政府的立场将会非常难堪。我们萨奥卡也无法对此加以包庇。”
“抹杀这个记录不就好了吗?就好像拉斐星那时一样。”国防军最高司令官说道。
“这个提议没有现实性。拉斐星的事件,是因为当时只有银河联邦一个组织所以才能做到。在分裂的两个组织处于敌对状态的现在,抹杀事实已经无限接近不可能。如同诸位在记录影像中所看到的那样,卡由绝对不可侵犯——要破坏位于卡由星的光盘原件也是不可能的。”
元首之一面无表情地进行了指摘。
“但是,卡由星也是六芒太阳系第五行星吧?六芒太阳系主权行星是菲拉鲁。卡由应该隶属于菲拉鲁。”
市民运动的领袖之一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菲拉鲁元首摇了摇头。
“卡由在结束再造,建立正式的政府之前都位于联邦的管理之下。之前在六芒太阳系中,菲拉鲁和拉斐这两个行星就都拥有主权。卡由是作为拉斐的替身而进行改造的,所以新政权也拥有主权。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它都不隶属于菲拉鲁。”
所有的六芒人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进行经济封锁就好了!用战舰包围行星,禁止所有宇宙船出入的话,他们迟早会支撑不住吧?’
“——非常遗憾,那样只会扩大菲拉鲁方面的损失。”
至今为止都一言未发的利连斯鲁,向着持续着反拉斐的尖锐发言的菲拉鲁国防军最高司令官缓缓地伸出了手指。
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军人身上。
突然,最高司令官的全身都连同椅子一起被神秘的光球所包围并且消失。在光之残像还逗留在众人视网膜的时候,那个光球又突然出现了距离相当靠后的窗口。
“啊啊!”完成了瞬间移动的当事人本人,发出了最大的惊叫声。
椅背已经隔着窗帘接触到了窗子。
“要把你再向后移动几米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你喜欢从高处落下的话,我随时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开、开什么玩笑!”
典型的菲拉鲁巨汉因为恐怖而失去了血色,脸色都变得一片灰白。
但是,黑衣的拉斐人,为了不让对方不会再升起对卡由下手的念头,微笑着进行了落井下石。
“这个史前人类的遗产,只要在六芒太阳系内就可以使用。如同刚才那样,假如拉斐人中的某人希望的话,在对卡由进行经济封锁的战舰中的一艘,就有可能瞬间移动到位于菲拉鲁星上的你的头顶。相反的,也可以将你招待到宇宙空间去。只不过很遗憾的是,我想不会给你留下换上宇宙服的时间就是了。”
好像冻结般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个男人所驱使的超能力,伴随着超越人类的美貌,都成为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强烈印象,烙印在了众人的记忆之中。
被再次瞬间移动到原本位置的最高司令官,不顾一切地大叫了出来。
就算是在忍无可忍的菲拉鲁元首,命令警卫兵将他带到室外后,他也还是近乎半错乱地持续着叫喊。
“你打算威胁我们吗……”
不属于邦斯塔公司系列的某大型企业的董事长,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询问。
“哪里,我只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明白祖先的遗产的使用方法,而举了个具体的例子来进行说明而已。威胁之类的事情,是与和平主义者的拉斐人最无缘的行为。”
利连斯鲁带着至上的笑容毫不脸红地说道。
约翰·马蒂森突然很想笑出来,最后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抑制住了这个冲动。
居然会有如此狡猾、残忍的和平主义者。
“请说一下你们的交换条件。我们要如何对应,拉斐人方面才不会公布问题的光盘呢?”
女性元首在成员之中,是最为冷静现实的政治家。
“曾经一度遭遇灭亡的我们,为了不再度重复拉斐星的悲剧,希望可以完成卡由的永世中立。如果菲拉鲁政府能够将卡由作为圣域加以承认的话,我们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为新银河机构和银河联邦进行调停的工作。”
“调停?”
“拉斐人作为外交官的能力一向都得到了高度的评价,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对。”
菲拉鲁的高级官僚中的一人,带着严肃的表情进行了反驳。
“从这次的脱离联邦到建立新组织,菲拉鲁都采取了相当强硬的手段。至今都没有和地球方面发展到战争状态,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联邦是否会接受我们的申请,缔结友好条约,我抱有很大的疑问。就算这一点有可能做到,如果是单方面对某一边不利的内容,也无法缔结条约。我知道这样的表示非常自我中心,但是我想大部分的六芒人都会和我抱有同样的看法。”
因为赞同他的语言,在场的人没有一人作出否定。
作为在场唯一的地球人的马蒂森,一面维持着沉默,一面等待着利连斯鲁接下来的回答。
如果不管不顾地轻易承诺的话,一旦交涉失败,拉斐人的信用就会完全扫地。
但是如果避开明确的回答的话,又无法说服六芒系中的反对派。
结果——
“关于这一点请不用担心。联邦议会内的工作,我们已经取得了白氏的协助。”
神人的末裔,用温和的口气如此断言。
知道白氏是什么存在的人,和不知道的人的反应,呈现了清晰的两极分化。
就连看起来已经事先进行过讨论的元首们,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白氏的名字。
原本最沉默寡言的年长的元首,无法岩石兴奋之色地探出了身体。
“真的……?真的可以动用白氏族吗?”
“是。”拉斐人深深地点头。
奥利维·奥斯卡休塔的上司司库托拉巴元帅就来自银河联邦建立的功臣之一的白氏族。
虽然白氏族是和拉斐人几乎一样古老的种族,但是知道他们的人并不多,白氏也很少在表面舞台登场,但是据说他们至今也在银河联邦内拥有超然的势力。
O2在了解了利连斯鲁的计划后,主动提出由他来进行银河联邦方面的工作。
——偶尔也要让那个妖怪老头派上点用场。
从那个无论怎么听都不具备好意的叫法来看,两者的关系很难说是良好。
就算是再怎么把傲慢不逊具体化的O2,要对自己讨厌的上司进行拜托的话,心理上还是会存在不小的抵抗吧?
面对在意两人关系的友人,O2若无其事地表示,因为他掌握了白氏族的弱点,所以不用进行多余的担心。
黑发的王子忍不住对于在人际关系如此冰冷的工作场所劳动的洛·乔纳森产生了怜悯。
但是不知道这些内幕的六芒人们,则直率地表现出了喜悦的态度。
“啊啊……既然如此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萨奥卡的女性元首因为安心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其实也十分的美丽。
这么没有谋略影子的自然笑容,让因为不知道白氏族的存在而迷惑不解的人们,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室内紧绷的空气终于缓和了下来。
J感觉到这个会议的结论大幅度地倾向了和平。
乌罗波洛斯的成员们难以决定今后的态度,纷纷窥探着自己等人宣誓效忠的前大干部的表情。
他们绝望的昏暗目光,显示在他们的心中,这个付出了众多牺牲的作战已经等于是失败。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就会变成这样……J也承认这一点。
只要这个让时针逆转的男人存在于世上的话——
马蒂森的右手消失在了上衣深处。
几乎与此同时,拉斐王子一翻手,朝着J的方向电光石火般地动了一下。
“啊……!!”
因为手背正中被长针贯穿,J掉落了刚刚拔出的手枪。
看到落在桌子表面上的手枪,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利连斯鲁背后的两个青年,立刻从枪套中拔出了枪开火。
J的秘书和护卫,在瞄准之前已经被击中了肩膀和手腕。
大部分的人都有了逃走的冲动。
枪声就好像信号一样,持枪的治安警察的机动警官们瞬间冲进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不许动!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就立刻击毙!”
最后踏进来的治安警察长官,用粗哑的嗓门怒吼道。
***市民运动的领袖们,一瞬间还以为这个会议是为了逮捕自己等人而设下的圈套。
但是,警官们只是跳到了一部分政治家、企业家以及他们的护卫身边,手法熟练地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身为乌罗波洛斯成员的政府高官一面吼叫一面被拖了出去。
“可恶!!你背叛了我们!努瓦奇纳库拉赛!”
J一面猛烈抵抗着,一面向没有被束缚的菲拉鲁元首进行着咒骂。
“太难看了!中伤元首只会加重你们的罪名哦!元首为什么要参与到试图颠覆政府的非法秘密组织中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试图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吗?”
女性元首严厉地进行了断言。
“乌罗波洛斯的目的是旧秩序的破坏。只有社会混乱所造成的机会,才是你们的希望吧?”
被打倒的J双手都被捆在了后面,就这样上半身朝下地被压在了桌子上。
背后的两个人没来得及阻止,利连斯鲁已经跳过桌子飞身落在了J的旁边。
他走近被两名强壮的机动警官所按住的地球人,单手扶着桌子俯视着他。
“邦斯塔公司和乌罗波洛斯,这一来就算是完蛋了。J。友好条约生效后,联邦军情报部会在六芒诸行星政府的协助下,按照已经获得的名单逐一逮捕你们的成员吧?会剩下的只有老板一派以及住所不定的恐怖分子们。但是相信要抓到他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J扭曲着脖子仰望着对方。
当他领悟到拉斐王子和菲拉鲁元首之间进行了交易,不再追究元首和乌罗波洛斯的关系之后,他的脸孔瞬间变得恐怖到了极点。
“哼!你太天真了!就算是落进了地狱之底,我也一定会爬上来杀了你。我一定会把你漂亮的脸孔和身体剥下皮来做成标本的!”
他倾吐出了让在场的女性们脸色发白的诅咒。
身为精神感应者的王子,看着男人全身所飘荡出的憎恨的感情,因为那份激烈和异型的美丽而一阵陶醉。
J在挣扎的期间,偶然重重地踢倒了机动警察的脚踝。
警官惨叫一声放开了手,获得了短短自由的J,立刻冲向了半是处于神游天外状态的男子。
“船长!”
红发青年立刻端起了枪,但是男人被利连斯鲁的身体所挡住,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枪。
乌罗波洛斯的前大干部,抓起拉斐人的左手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住手!你这家伙快放手!!”
机动警官慌忙用拳头打J,但是J的牙齿近乎疯狂地咬紧了王子的手指不放,动也不动一下。
两旁的菲拉鲁人也纷纷伸手帮忙,试图掰开J咬住王子食指和中指的嘴巴。
“殿下!”
卡拉马和乔纳森赶紧跑了过去。
“……给我枪。”
王子强忍着剧痛伸出了一只手。
他难道打算射杀约翰·马蒂森吗?周围看着的人都打了个寒颤,但是却并非如此。
他将枪口塞进J的牙齿之间,抽出了鲜血淋漓的手指。
乔纳森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心想如果那不是强化细胞的手指的话,绝对已经被咬下了吧。
“哈,哈,哈,给你好看!”
J仰起流淌着血色的下颚,好像发狂一样地笑着说道。
“我绝对会杀了你!我一定会剥了你的皮做成标本!!”
治安警察的长官,因为这一好像飘荡着鬼气的凄惨光景而不忍卒睹地掉转开面孔。就在他下令快点把J带出去之前,利连斯鲁向J弯下了身体。
“你憎恨我吗?如果这能成为你的生存意义,如果这能成为你今后的支柱的话,就尽管憎恨我好了。”
夺走了J的一切的男人,将脸孔凑近到可以感觉到呼吸的程度,带着大天使的笑容如此低语。
“我很期待你把我制作成标本的那一天的到来哦……”
一阵花香飘进了J的鼻孔。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是拉斐产的花朵特有的香气,但是这个让人在什么地方联想到“神之宠爱”的香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就好像是被抽走了疯狂的因素一样,邦斯塔公司的董事长,也就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J,约翰·马蒂森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地被乖乖带走了。
但是,他所残留下来的怨念却沉淀在周围,让会议室的空气都难以忍受的沉重苦涩。
因为莫名其妙的羞耻感而面红耳赤的红发青年,狠狠地瞪着正在由卡拉马撕开手帕包扎伤口的男人。
“……船长简直是变态……”
听到青年百感交集的嘀咕的六芒人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喷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解除了J留下的咒缚。
利连斯鲁若无其事地对青年的非难充耳不闻,捡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J的枪。
然后,他回头看向市民运动家们。
“明白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吧?请你们回去之后向大家传达政府和联邦的和平意向,终止眼看就要变成暴动的运动吧。”
进一步的争端已经有害无益。
他们慌忙站起来,礼数周到地向元首们告别后,就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各位长官,请你们也开始起草要向新银河机构议会提交的和平条约的草案吧。菲拉鲁元首,可以请你给联邦议会议长写一封信吗?我可以保证信的内容不会被公开出来,所以请你尽可能不用顾及六芒方面的面子,书写个人性质的内容。那边也一样在因为全行星规模的社会不安而烦恼。其他的各位元首,也请你们和剩余的六芒系主要元首们进行协商,为了新银河机构议会的紧急总会的召开而进行准备工作。”
因为都肩负了重要的工作,众人分别带着紧张的表情站了起来。
当他们分别带着护卫退出之后,拉斐的王子叫住了也要带着部下们离开的治安警察长官。
虽然长官在另一个房间同屋哦监视器看到了整个会议的情形,但是突然被并没有直接交流的对手叫住,还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当男人让部下先行回去后,黑发的拉斐人做出了六芒式的礼节。
“我是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在卡由的正式政府建立之前,请您先把我当成全权大使好了。”
“初次见面,王子。我从努瓦奇纳库拉赛元首那里听过了你的事情。虽然是在另一个房间看到的,不过你的手段真的非常精彩。我衷心感谢你对于我们菲拉鲁的拯救。明明身为治安警察长官,却没有注意到菲拉鲁已经成为了秘密组织的食粮,对此我真的非常惭愧。”
“因为乌罗波洛斯是花费了非常长的时间在周围增加赞同者,逐渐侵蚀各个组织的中枢的,所以就算没有事前察觉也并不奇怪。请您不要责备自己。”
乔纳森看着正在和船长交谈的长官,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
旁边的卡拉马也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那个高大而且有一定年纪的男子。
“因为幸好市民运动是通过建立组织而展开的,所以没有陷入无法状态,但是如果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的话,我想毫无疑问会发展成内乱。作为治安警察长官,我从心底感谢你再次消灭了火种。”
红发的青年,事到如今才终于注意到了。
在利连斯鲁从暗中煽动、培育在各地自然发生的市民运动的同时,他也有意识地让对方形成了运动的组织。
明确的目的意识,预防暴动的彻底联络,优秀的领袖的选拔——
在到达目的,想要尽快结束运动的时候,这些确实都能派得上用场。
可怕,他在心里想道。
和这种冷彻到底的恐怖感类似的东西,他也能在自己的上司奥斯卡休塔上校身上感觉到。
“洛,请把你的枪和这个换过来。”
突然转过头来的利连斯鲁,将刚才捡起的J的枪递给了青年。
青年内心冒着冷汗,一面心想着他是不是读取到了自己的感情,一面遵循了他的命令。
王子将那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枪交给了菲拉鲁人。
“长官。虽然我觉得很难开口,但是……这是罗安,你的儿子直到最后所使用的枪支。”
“罗安!你认识我的儿子吗?”
两个年轻人终于明白从眼前男子身上所感觉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曾经是乌罗波洛斯的间谍,但是在被发现后自杀身亡的“黄金海豚号”的操纵士罗安·卡布里沃迪巴达鲁齐秀特姆——
既然是父子的话,会在他的面孔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也是理所当然。
“他曾经是我的宇宙船的优秀操纵士。在到达六芒太阳系的前夕,他在和乌罗波洛斯战舰的战斗中身亡。因为他的姓氏很少见,所以我因此找到了他的亲人,但是却无法将遗体转交给您,对此我非常抱歉……”
“这是他的……遗物吗?”
“是。”
在听着两人的交谈的期间,洛·乔纳森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罗安被克扎克埋葬在了卡由中。
如果看到他的遗体的话,立刻就能看出他是自杀。
可是如果问到他自杀的理由的话,他们实在无法告诉罗安的父亲,他是乌罗波洛斯的成员,在背叛了好友之后没能逃走,最后开枪打穿了自己的头颅。
考虑到他年老的父亲的心情,只能用善意的谎言让他的父亲认为,他是在和秘密组织的战斗中,为了拉斐人而失去生命的出色男子。
茫然的长官将视线转向了哭泣的青年。
青年用拳头擦擦泪水,承受了他的视线。
“罗安强大、体贴而且充满男子气概。我非常尊敬他,直到现在也很喜欢他。”
“以这样的形式失去难得的好友,我也觉得非常遗憾。”
和利连斯鲁的心情产生共鸣的精神共鸣者的青年,接收到了船长心中绝对并非是伪装的悲哀。
但是,利连斯鲁的悲哀的深沉,应该和罗安的纠葛之激烈是成正比的吧。
罗安一定也很痛苦。甚至于因为无法原谅试图杀害朋友的自己而选择了死亡。
他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谢谢你,正是因为出现了众多优秀的人才,我们家才逐渐获得了‘名门’的称号。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执著与维护家族的名声。在儿子因为逆反心理而离家出走后,我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成为了不法者,是不是会给家族抹黑。这样的自己实在非常丢脸。虽然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但是我至少恢复了因为拥有出色的儿子而产生的身为父亲的骄傲。谢谢你特意将儿子的消息转告给我。”
男人带着笑容坚强地向青年如此诉说后,就走向了等在门口的部下们的身边。
和坚定的脚步相反,他宽阔的背影看起来却说不出的寂寞。这真的只是他人擅自的推测吗?
“……好悲哀。”
甚至连曾经因为公主被抓为人质,而试图杀死罗安的卡拉马,都如此轻声地嘀咕了出来。
9暗斗
带着菲拉鲁元首写给银河联邦议会议长的亲笔信,平安返回了卡由星的三人,找到了身在育儿中心的尤芙米亚公主。
“让我作为卡由代表前去调停?怎么能这样……像我这样的人无法负责这么重要的工作啊。已经因为拉斐复活而不止一次和议长见面的马里里亚多,才是更加适当的人选吧?”
面对要将银河系的命运委托给二十岁上下的女孩的男子,青年们也从心底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但是,拉斐王子却是认真的。
“不是不能做,而是不能不做。拉斐人在外交方面拥有多么出众的才能,具备多么巨大的价值,如果不通过下任女王来亲自向位于银河系中央的人们做出证明可不行吧?作为你公式外交的初次舞台,这个工作的瞩目度之高绝对无可挑剔。”
“我没有自信。就是因为是这么重要的工作,所以一旦失败才更加无可挽回……”
拼命地进行推托的女孩会脸色苍白也并不奇怪。作为初舞台来说,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了。
“议长以及其他主要人物的方面,我已经事先进行过打点。我并不是要强制你进行你的能力所无法做到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我可以保证。”
“既然如此……至少请你和我同行。请你在旁边支撑着我。拜托了。”
乔纳森非常能够理解带着求助的眼神如此哀求的女孩的心情。
总觉得只要有这个守护天使在身边的话,就能度过一切的苦难。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至少这种程度——”
红发青年不由自主提高的声音,被卡拉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断了。
他带着有些恐慌的表情压低声音向船长询问:
“……已经不行了吗?”
王子只是带着几分寂寞地笑了笑,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不要!”
女孩大叫了出来。
“假如你有可能在我离开卡由的期间去世的话,我绝对要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尤芙米亚——”
“不要,我什么都不听!就算你爱着其他人我也不在乎。但是……至少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原本的守护者代替双手捂住面孔的公主提出了建议。
“那瓦佛尔殿下是不是更加合适呢?”
“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的话,需要舅父大人代替我成为卡由的精神支柱。不要怪我罗嗦,将要肩负卡由的拉斐人的未来的人是尤芙米亚,是你。就算这次由其他人代替你前去,迟早你也要有一天肩负起绝对不逊色于这次任务的巨大工作。在比较早的阶段积累经验也是为了你好。我之所以不能陪同你一起前往,是因为我的脑部已经无法承受空间跳跃的冲击,在公主回来之前我还不会死的。”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笑容欺骗我。”
因为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太多的先例,所以利连斯鲁在这个方面已经完全失去了信用。
尤芙米亚虽然外表楚楚可怜,但是内在却完全相反。是个意志坚强而且情绪起伏很大的女孩。
“你的同行者是对于联邦总部非常熟悉的伊亚拉,HAC的雅子·塔巴塔——她的父亲和地球系政府的首脑关系密切,而且有很多朋友——还有,洛和卡拉马。”
面对擅自决定的男人,脸色大变的三个人分别提出了抗议。
“船长!请等一下!你就不先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吗?”
“请你不要如此霸道地决定人选。”
“马里里亚多,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去的。”
失去了视力的双眸瞪着三个人。
“明明还有没有做完的工作,我怎么可能会去死!就是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拜托你们。既然你们害怕我不能遵守约定而死亡的话,为了让你们进行工作,是不是我现在就死掉才比较好!”
把他惹火的三个人蜷缩起了身体。
虽然因为他的用词还是很礼貌,证明他还没有由于怒火而失去自制,但是即使如此,那份恐惧感依旧没有变化。
他说要死也是真心的。从神色和口气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出这一点。
“……怎么这样……好过分……”
“有什么过分的?因为个人的感伤,就要放弃关系到拉斐人的未来,和联邦与机构双方的和平的工作,这样难道就不过分吗?如果要让至今为止所积累下来的东西都白白浪费的话,我宁愿立刻就亲手断绝自己的生命。”
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抓住衣服的尤芙米亚公主,挑起细长的眉毛,瞪着对于女孩的心思也毫不容情的男人。
“……好吧。我去。我一定会交涉成功的。这样就可以了吧?”
虽然是强装出了平静的口吻,但是颤抖的声音却能窥探到她受伤的内心。
利连斯鲁无声地点点头。
“那么,就请你们回去吧。我接下来还有工作。”
“打扰了,关于这件事情的详情我回头再和你联络。”
看到男人用事务性的口气如此说完就站起来后,乔纳森慌忙追在了他的后面。
卡拉马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女孩好像要拒绝一切的冻结般的表情后,就决定还是先放弃交流,跟在了先行的两人后面。
走出了客用房的三人,正好在走廊上碰到了小跑着过来的萨哈迪博士。
“哎呀,你们来了吗?那么,是你们中的哪一位让公主那么动摇的?”
“是我。”
男人冷静地回答,在博士开口之前继续说了下去。
“孩子们是在对我生气,因为我害他们的‘母亲’哭泣了。”
“——原来如此。原因我就不问了。不过如果时不时要来上一次这种事情的话,那可就有点头疼了。”
“非常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人体细胞学的权威,抓住了将要离去的男人的一只手。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脸色,让我看看!”
“没有办法吧?请你不要这么大声对我说话。”
情绪还比较亢奋的利连斯鲁,很不符合他平时风格地烦躁地甩开了博士的手臂。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年轻人眺望着他的眼神中带上了恐怖的色彩。
青年们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船长的脸色难看,没有再放在心上是自己而受到了巨大冲击。
萨哈迪博士虽然醒悟到了自己的失言,但是却反驳了船长的非难。
“我的大嗓门是天生的,你的脸色难看也是事实。因为害怕你不愉快而假装没有注意到,也是一种的伪善吧?”
面对毫无道歉意思的毒舌的老人,拉斐王子也露出了苦笑。
“请你就按照这种劲头安慰里面的尤芙米亚吧。我因为太急于完成进程而有些急躁,所以口气也霸道了一些。所以我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进程?”
“因为最关键的地方,还完全没有着手。”
——他说的最关键的地方是什么?
乔纳森有些迷惑不解。
他认为卡由星在军事方面和政治方面都很安泰。
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他相信在船长生气的时候,已经确认尤芙米亚公主的交涉可以成功。
就是因为有胜算,所以他才会因为被感伤所捕捉的公主而烦躁,进而失去了冷静。
他非常羡慕至少还能代替船长工作的公主。
就算自己想要尽可能为他减轻负担,到最后还是派不上任何的用场。这样的自己让他忍不住着急。
※※※※※※※
门锁随着一阵响动被破坏了。
在睡着三人的房间中,首先注意到这个声音的只有最年轻的玛雅·泰林古……
正是因为对于危险非常敏感,才能活到今天的杀人狂恐怖分子,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环绕了一圈房间寻找能成为武器的东西,最后发现了放在窗边的拖把。
他抓起拖把站在卧室的房门旁,准备给予夜晚的入侵者迎头痛击。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不过你们弄错了袭击的房间哦。
和姐姐奥卢卡·西沃非常相似的温柔面孔上浮现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房门的把手静静转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虽然应急灯微弱的灯光还不足判断人的长相,不过可以确定是一个个子颇高的瘦弱男子。
每天都要拜见负责看守的索·托多的凶恶面相的玛雅,看出那个人影并不是阿斯拉人。
从破坏门锁而进入看来,至少可以认为他没有什么正事,所以玛雅挥动拖把用力地打了下去。
虽然是足以让对方晕倒的一击,但是在拖把招呼到对手脑袋之前,就已经变成了碎片。
还没来得及吃惊,玛雅就因为沐浴到好像暴风一样的冲击而飞了出去。
“哇,怎、怎么回事?”
睡在最里面的男人,被摔在自己身上的青年身体被砸醒了。
“不要吵,是我——‘炸弹’。”
入侵者报上了性命。
对此作出反应的只有玛雅一个人。
“你就是‘炸弹’吗?看起来没有绰号那么可怕啊。抱歉。因为你偷偷进来,所以我差点杀了你。”
玛雅好像恶作剧失败的小孩一样吐了吐舌头。
那个绰号是“炸弹”的男人——就连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也听说过他的异能。
瘦长的男子厌恶地撇了青年一眼,就开始向三人说话。
“我将会和一起潜入这里的同伴开始破坏活动。引发混乱的人越多我们也越方便活动。我们也会放掉其他房间的所有人。你们会帮忙吧?”
在青年回答之前,中央寝床上的男人已经叫了出来。
“拒绝!我已经受够了。我想要过平凡和平的生活的!”
“那小子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炸弹’。不光是这小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牧歌式的和平生活所洗脑,失去了斗争心。他们还说什么在天使的末裔包围下展开的和平生活,根本就是天国。”
青年的口气在最后包含了明显的毒素。
对他而言,人类和恶魔根本就是同义词。而且他认为无论是天使还是神都是人类妄想的产物。
“原来如此,他们打算背叛组织吗?”
“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组织又为我们做过什么!明明吃到了快要送命的苦头,却根本没人来救我们。不仅如此,因为其他事情而出现的家伙,张口就要我们帮忙。我已经受够了。所谓的弱肉强食的实力主义只是听起来好听。到最后还是只有发布命令的上层部和我们这些用过就丢的小卒子的构图。这和现在的世界不是完全一样吗?照这个样子看起来,所谓的建设有机会发挥实力的平等理想社会,也只是海市蜃楼吧?”
在袭击卡由时失败而被击落的乌罗波洛斯宇宙船的幸存者总共是十二人。
在他们的重伤痊愈后,他们就成为了在外面世界安定之前的,卡由的定期监禁的俘虏。
虽然白天他们会在看守的监督下进行轻松的劳动,夜晚则是进入软禁状态,但是那些原本应该被他们杀害的人们却对他们非常亲切。
这些远离竞争社会,面对最朴实的自己的日子,打消了他们心中强烈到不惜杀人的晋升欲望。
“乌罗波洛斯不会原谅叛徒。”
低声如此说着的男人的眼睛,让人发毛地半眯了起来。
“啊……啊!”
反驳的男人的脑袋,伴随着气球破裂一样的声音变成了碎片。
血和肉皮伴随着红色的飞沫向四方飞去,失去了脑袋的尸体滚落在了地板上。
玛雅旁边的男人尖锐地倒吸了一口气,开始激烈地颤抖。
“还真是华丽到可怕呢。这就是念爆吧?我记得是念动力的一种对吧?”
无视兴高采烈的“杀手”玛雅,使用超能力的男子,向现在就好像要吓到晕过去的乌罗波洛斯成员说道:
“如果你不想像这个男人那样被处刑的话,就好好合作!”
无法发出声音的男人,拼命地点着头生怕自己被杀。
“要帮忙是无所谓,不过我可是赤手空拳哦。能不能给点工具啊。”玛雅再次开口。
男人皱着眉头,无法掩饰厌恶地向青年扔下了什么。
捡起掉落在手头东西的青年发出了欢呼。
“哇!这不是军用匕首吗?我从以前就想要这种东西了。”
他从刀鞘中抽出大号的匕首,将匕首一直凑到鼻尖仔细地眺望。
刀刃大概是七厘米左右,长度则有三十厘米。这个与其说是匕首更加接近于剑的利刃,在单侧形成了锯齿的形状。
“这个把手握起来很顺手,重量也刚刚好。从设计上来说就方便使用。”
青年就好像拿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因为兴奋而面上泛出了红晕,在昏暗的室内也毫不厌倦地看着匕首。
“枪支无法带入。如果你们想用的话就从那些有枪的人手里夺过来。总之你们先按照我的命令——”
傲慢的男人因为碰到喉咙的冰冷的金属触感而失去了语言。
刚才还在眼前欢呼雀跃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的背后。
“什么叫命令!不过是个中层干部,居然也要对我指手画脚吗?要不要我在这里就给你的下巴上开一个适合你这种态度的大洞。”
青年愉快地眨动着嫩草色的眼睛,在喉咙的深处发出了小恶魔一样的甜腻笑声。
“我要照我自己的方式去做,没问题吧?”
“……啊,既然如此,至少请你杀掉一个人……”
“哦,是谁?”
那之后,乌罗波洛斯的俘虏们被软禁的房间的门锁都被破坏,只留下了一具凄惨的尸体后,他们就纷纷消失了踪影。
而发现这一点的,是第二天早晨来为他们运送食物的奥卢卡·西沃和索·托多。
※※※※※※※
“不可理解。”
借用了洛·乔纳森肉体的O2,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因为十一个乌罗波洛斯成员的逃亡,不安的空气已经逐渐在公馆内散开。
虽然学生们和开发人员两人一组地展开了搜索,但是还是迟迟抓不住他们消失在哪里的线索。
“既然是要在这样的气侯中在野外潜伏,那么就需要相应的装备。因为人口稀少,所以食物也受到了彻底管理。要想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弄到是非常困难的任务。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家伙完全没有逃亡的意思。”
“但是他们已经逃了啊。”
坐在自己中意的窗边的利连斯鲁,背靠着墙壁带着几分犹豫地随声附和。
自从在舅父的房间晕倒以来,他的情况就很糟糕。
在不止一次地一波波到达的眩晕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缓慢地拖进死亡的深渊。
那是充满到错和恐怖的幻觉。
浸透到四肢梅格角落的波浪说不出的舒适,好像会让人连挣扎也无法进行地就这么沉溺下去。
“房间的门锁全都被莫名的方法所破坏。那个脑袋破碎的奇怪尸体,多半是用来杀鸡儆猴的吧。如果反抗的话就会当场被杀。如果这么考虑的话,除了‘杀手’玛雅以外的家伙的战斗意志就可以估计得出来了。问题在于破坏门锁杀死一个人的那家伙。”
越是面对这种状况就越是精神百倍的O2,聚精会神地进行着分析。
“喂,你有在听吗?”
“……卡由的守护神电脑说了,除了拉斐人以外,这里还有一个超能力者。制造出了无头尸体的那个人,好像使用的是一种念动力。”
“知道那是谁吗?”
拉斐王子虚弱地摇摇头。
和随时保持一定水准以上的ESP精神波的精神感应者不同,使用念动力的超能力者的ESP精神波,只会突然地到达一个高水准。
守护神电脑只能辨识释放ESP精神波的个体。
“你打算阻止尤芙米亚公主的出发吗?不是有给她安排护卫吗?”
O2仔细地眺望着无言点头的男人的侧脸。
“你怎么露出这么恍惚的表情啊。”
“我身体不舒服。再说了,什么叫恍惚啊?请不要把别人说得好像变态一样。”
利连斯鲁终于把脸孔转向了那边,向以乔纳森姿态出现的O2发出了抱怨。
“如果你带着这样的表情发呆的话,小心受到那个分不清以前的恋人和外甥的老头子的袭击。”
“不要把那么恶劣的玩笑使用在自己的父亲身上。”
利连斯鲁一改因为难受而温吞吞的口气,尖锐地发出了警告。
由于过去痛苦的经验,他非常不喜欢这方面的玩笑。
“假如要把遗传基因的提供者称为父亲的话,那家伙确实是我的两个父亲之一。但是,我从来没把他当成过亲人,他多半也是一样吧?那种麻烦的老头子,我有一个上司就足够了。”
对于朋友随口做出的试探,O2轻松地进行了肯定。
“虽然舅父因为那口漂亮的胡须而看起来相当年长,但是在肉体上应该和我没有太大差别。”
“只要过了五十,就全都是老头子。”
从他很难得地还嘴的态度来看,由于太过憎恨上司的关系,O2好像对于所有被分类为老人的人类都非常讨厌。
看到他以红发青年的脸孔闹别扭的样子,利连斯鲁因为觉得可爱而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
“那时平均寿命一百二十岁的地球系或者是六芒系人类的基准吧?拉斐人的平均寿命是二百岁。而且从接近三十岁起到年过百岁为止,在外表和肉体上都没有什么变化。——不管怎么样,对年长者口出恶言都不是什么好习惯。”
“随便你怎么说,我已经给司库托拉巴元帅写好了信。应该能进展顺利吧?”
“咦?你不和公主一起去吗?”
O2面无表情地看着困惑的王子。
“我的身体在拉斐星。就算我以乔纳森少尉的样子自称奥斯卡休塔,你以为会有哪个白痴当真吗?就算我不直接出面,有书信也就足够了。而且现在比起公主来,你看起来更不可靠。”
因为没有反驳的余地,所以王子只是沉默地笑了笑。
“——然后呢?”
你打算怎么解决事态?
“接下来只能等待对方的行动了。他们应该不会认为什么装备也没有的十二个人,就能掌握卡由的全部功能吧?隐藏在暗处的超能力者,应该也接到了公主今天出发的情报,所以应该不会等太久就会进行下一手。”
菲拉鲁星和这边进行了联络。用来让尤芙米亚公主一行乘坐的宇宙船和护卫战舰,已经朝着卡由星出发。
因为一连串的混乱,联邦军的剿灭行动也放松了很多,所以据说宇宙海盗也变得远比以前要更加猖狂。
以掠夺为毕生职业的宇宙海盗们,很简单就能看穿VIP用豪华客船的伪装。所以比起乘坐“黄金海豚号”航海来,这样还要安全得多。
※※※※※※※
在尤芙米亚公主的房外,有几个前黑众的男子在进行护卫。
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孩坐在了卧室简朴的镜台前面。
随行人员之一,负责照顾她周边事情的爱露西娅,开始为她编织长长的头发。
“——马里里亚多殿下是把公主当成了同志,所以才对你格外严厉吧?因为不是什么人都能继承那位殿下的遗志。坚强的意志和巨大的慈悲……不能拘泥于自己的幸福。代代的女王都是如此守护着拉斐的。”
“代代的女王……那个人,是在进行从二十年前去世的母亲,到我之间的传承转接的工作吗?”
“虽然没有即位,但是我认为殿下是拉斐第一位男性的王。是他背负、支撑了拉斐最为痛苦困难的时代。”
爱露西娅一面说一面活动着手指。
然后将前端装饰着白玉和宝石的发夹固定在了女孩的金发上。
她的手法比任何人都要巧妙。
“马里里亚多不惜舍弃心爱的人也要留在卡由,而我……我却说什么比起和平使者的工作来,宁愿和他在一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惹恼了她……”
镜中的尤芙米亚,眼看着就冒出了泪水。
留给单独一个人生活了十五年的利连斯鲁的自由时间,只有短短的五年而已。而就连这五年也全都要浪费在同胞们的身上。
完全没有余力去顾及自己的幸福——
无冕的王座,强加给了他多么残酷的人生……
“啊,公主,你不要哭了。要不可就要糟糕了。好不容易打扮得这么漂亮,你也不想在离开的时候带着红肿的眼睛和殿下打招呼吧。”
察觉到她的心情的爱露西娅,用半开玩笑的口气安慰她。
“不要,那太丢脸了。”
“没错没错。笑容就是女性的武器。对了,你想戴哪个耳环呢?”
“啊,就是和这个发夹成套的那个。”
爱露西娅看着放在镜台旁边的宝石箱,不久之后迷惑地说道:
“没有啊。”
“不应该啊……啊,等一下。我记得上次用的时候,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女孩一面考虑,一面站了起来。
“是在桌子抽屉里吗?我去拿吧。”
“不好意思。”
身为知名画家的拉斐女子,走向了隔壁的起居室。
宝石箱是生下尤芙米亚不久就去世的大公妻子的遗物。
抚摸着这个宝石箱,公主一时间想起了母亲的事情。
从隔壁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爱露西娅?”
没有回答。
“找不到吗?如果没有就用别的——”
背后的房门打开了。
但是,出现在镜子中的是一个手持匕首的年轻男子。
女孩站起来转头看去。
这张脸孔很熟悉。虽然她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本人,但是却和另一个拥有相似长相的人非常亲密。
她立刻就明白那是利连斯鲁从早上起就在寻找的乌罗波洛斯的一人。
明明不能不求救,却因为恐怖而发不出声音。
“刚才好像弄错了人啊。不过这次应该是公主本人没错了吧?”
和奥卢卡·西沃非常相似的面孔,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他手上所握着的巨大匕首,已经染上了红色。
——啊啊,爱露西娅。你代替我——……!
冲击将恐惧变为了愤怒。
“很快就会完事,你不要挣扎哦。我也不想伤到这么可爱的脸孔。”
玛雅·泰林古带着因为杀戮的喜悦而闪闪发亮的眼睛走了过来。
愤怒升腾为了憎恨。
在这个世界上,居然可以有人如此开心地笑着杀害其他人。
尤芙米亚曾经体验过的激烈感情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滚开!恶魔!!』
“呀!”
玛雅抱着剧痛的脑袋跳了开来。声音直接在脑中回荡,痛苦好像闪电一样地交织而过。
『我有重要的使命。绝对、绝对不能让你这样的家伙来妨碍!!』
尤芙米亚用全部的精神波表示出了抗拒的意志。
爆发出强大精神波的全身,都从内侧闪出了光芒。
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两者之间就又出现了光球。
瞬间移动而来的利连斯鲁将公主护在了背后,O2跳向了乌罗波洛斯的青年。
“可恶!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面用匕首牵制着对方,玛雅一面从敞开的房门逃向隔壁房间。
在那里他撞上了从入口冲进来的护卫们。
卡拉马端起了枪,而其他人则投来了匕首。
肩膀被击穿的玛雅的身体,从用来当作侵入路径的窗口跳了出去。
在O2也试图穿过窗子的时候,一个圆筒形的物体擦着他的肩膀被丢了进来。
“是炸弹!快趴下!”
O2一面大叫一面追在乌罗波洛斯大干部的后面越过二楼的窗子。
在他落在草坪的时候,玛雅所搭乘的喷气车正要发动。
就在他朝着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车子连开三枪的时候,爆炸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是用随便找来的材料仓促做出的吧?所以爆炸的规模小到让人有些脱力,不过即使如此,爆风还是把窗子连同窗框都吹飞了。
O2为了避开倾斜而下的碎片而没有进一步开枪。
将尤芙米亚公主护在身下趴在地板上的利连斯鲁支撑起了身体。
“卡拉马!有伤员吗?”
“有三人左右被碎片扎到。不过都没有大事。”
从隔壁房间立刻传来了回答。
“但是,爱露西娅——”
听到那个名字女孩立刻跳了起来,男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跑去了隔壁。
然后,她僵硬在了门口。
“公主!你不能看!”
弯腰在调查女子散乱尸体的卡拉马,迅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尸体的头部。
王子瞥了一眼现场,将苍白的女孩抱进了怀中。
“她在爆炸之前已经……”
自己的额头上也在流血的卡拉马,用一个脖子被横向抹断的动作表示了玛雅的罪行。
利连斯鲁轻轻点了点头。
“等你包扎好额头的伤口后,请和宇宙站联络。我们延迟一天出发。等菲拉鲁的船只到达后,就这么告诉他们。”
“不!”
颤抖地抓住男人胸口的女孩扬起了面孔。
“我要去。无论是为了代替我被杀害的爱露西娅,还是那些即将出生的孩子们。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有时候就不能不战斗——教会了我这一点的人就是马里里亚多吧?如同你所做过的那样,我也要战斗,然后一定会得胜回来。”
从怀中纤细的身体中,传达过来了女孩的决心。
利连斯鲁强有力地抱住了即使如此也没有停止颤抖的女孩。
“……公主。请原谅我,将你推上了孤独的王座。”
“你不需要向同志道歉。我对于能够继承你的志向引以为荣。”
将手环绕在王子宽阔的脊背上,尤芙米亚公主因为这被抱住的短短一刻而感觉到了淡淡的幸福。
但是,她短短的安逸,也被惊天动地的巨大的爆炸声所破坏了。
“公主就拜托你了。”
简短地对黑发青年说了一句后,利连斯鲁就进行了瞬间移动。
爆炸发生在居住区正在建设中的新馆附近。
引擎部分受到重创的巨大建设作业机器人的残骸,正在火焰的包围下熊熊燃烧。
除非是受到炮击,否则动力炉不会被破坏。
而开发工作人员们当时都已经停下手中的工作,前往寻找乌罗波洛斯的十一人去了。
利连斯鲁事先命令守护神电脑如果下次有人使用念动力的话,就把自己瞬间移动到那个场所。
拥有念爆能力的人是A级超能力者,所以理所当然应该受到银河联邦ESP法的拘束。
违反ESP法的超能力者,会因为深层心理的暗示而饱受折磨,最糟糕的时候还会引发心脏麻痹。
但是,已经炸飞了一个男子脑袋的对手,很明显还要重复犯罪。
利连斯鲁从奥斯卡休塔那里听说过不以杀人为禁忌的超能力者的存在。
在被乌罗波洛斯支配的学都行星那藜,有人解除了被ESP法所拘束的超能力者们的暗示,把他们作为攻击武器而使用。
在卡由也有很多来自那藜的人。
利连斯鲁搜寻着在他到达的前一刻应该在附近的人类。
——建材小山后面一个人……建筑物后面的车子里一个人……还有!
突然之间感觉到“念”在向着自己集中的他,用力地向背后跳去。
凝缩的“念”以千钧一发的差距在他刚才所在的空间爆炸,还在空中的他的身体也被吹飞到了远处。
虽然勉强调整了姿势,但是他还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哎呀呀,不愧是拉斐的王子。居然可以闪开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逃开我的念爆。”
好不容易支撑起上半身的利连斯鲁,仰望着从建设机械操纵席中走出的大公的秘书尤恩。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让你们团结到一起进行抵抗就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决定在除掉麻烦的家伙后,再一点点地收拾其他人。你也在抹杀名单之中哦。”
面对再次集中的“念”,利连斯鲁这次通过向旁边滚开而逃开。
泥土因为爆炸而翻了起来,王子的身体伴随着沙石飞到了空中。
尤恩仰头大笑。
“将乌罗波洛斯逼入崩溃边缘的英雄,居然在泥土中连滚带爬吗?还真是难看到了极点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
因为眩晕而迟迟站不起来的利连斯鲁,紧接着又因为念爆而在地面上翻滚了两次。
“沾满泥土的美丽脸孔也别有一番风情啊。实在是让人不由得产生怜悯的美丽。回头就只留下你的脑袋,送给女性的各位吧。”
尤恩的口气中,充满了可以自由操纵他人生死的优越感。
他的样子就好像在说,能够充分发挥特异能力的现在说不出的愉快。
“……最后,最后我只想问一件事。”
双手撑着地面,拉斐的王子询问道:
“你用这个力量……杀了多少人?”
“那种事情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好意思,除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对手以外,我基本上都不记得了。如果是由于组织的委托而进行的暗杀的话,绝对数也数不过来啊。”
面对不仅不以杀人为禁忌,而且将念爆能力用在暗杀上面的男人,利连斯鲁露出了微笑。
“那么……我也不用受良心的……折磨了。像你这样的人……决不能活下去。”
盲目的双眸中掠过了利刃一样的光彩。
尤恩瘦长的身体被塞进了瞬间移动的光球中。
男人的身体消失在了虚空中——但是,紧接着爆发的激烈惨叫,让周围的空气都震动了起来。
那是从持续燃烧,还没有熄灭迹象的建设作业机器人的旺盛的火焰中传出来的。
那个让听到的人都冒出无数鸡皮疙瘩的发自地狱般的惨叫,也许是因为在燃烧的操纵席中无法呼吸的关系吧,很快就断掉了。
利连斯鲁忍着身上的疼痛,摇晃这站了起来。
他向毫无疑问看到了刚才始末的逃亡者们,发出了平稳的呼唤。
“用恐怖操纵你们的男人已经死亡。投降吧。我不会加害没有战意的人。就算你们四处逃逸,在卡由的野外生活也会缩短性命。”
带着明显的从恐怖中解脱出来的喜悦,隐藏在各处的男人们纷纷走了出来。
※※※※※※※
搭乘着重伤的玛雅·泰林古的喷气车冲进了森林之中。而发现这一点的是深信自己射击时的手感而追上来的O2。
在近距离发射的子弹,穿破了后座的强化玻璃,擦过了司机的脑袋。
被送到医务室的奥卢卡·西沃那里的玛雅好歹是留下了一条命,但是司机已经当场死亡。
因为是要为凶恶的杀人鬼进行治疗,所以芙米·克扎克主动提出由自己来担任护卫。
从至今为止的情形来判断,他好像只对自己唯一的姐姐没有抱有恶意。
但是,如果万一让他把奥卢卡抓为人质的话也很头疼。
“贯穿肩膀的枪伤和匕首的擦伤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口。这家伙的恶运还真是强。洛那孩子也真是不懂事。就不知道聪明一点,等到他失血死亡后再单纯把尸体带回来吗?”
站在和治疗台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的克扎克,将消毒完毕的枪放在旁边,不断地喃喃抱怨。
从懂事起就生活在无法世界的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类型的恶人。
她认为好像西沃的弟弟这样的类型,是完全没有洗心革面指望的最差劲的人种。
不仅是以伤害他人为乐的虐待狂,而且只要自己稍微受伤就歇斯底里,对于伤害过自己的对手会执拗地追踪到底。
如果让他活下去的话,绝对会成为将来的隐忧。
O2的见解也和她完全一样。
事实上,在他发现车子里面的玛雅还活着的时候,是打算等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再说的。
而阻止了他的,是无法对西沃的弟弟见死不救的洛·乔纳森的意志。
在两个意志抢夺同一个肉体的时候,原本的主人就会占据上风。
因为O2讨厌麻烦,所以就干脆把一切都推给了青年。
乔纳森现在就坐在手术室走廊的椅子上。
他正在因为尽管没有记忆,却完全不会觉得别扭的自己的行动而烦恼。
“至少这次马里林也不会再考虑什么软禁之类的天真想法了吧。爱露西娅的事情也得让他好好给个交待才行。这次再怎么说是天使的末裔,也不可能笑着进行原谅了吧?”
听到背后传来的克扎克愤然的喃喃自语,女医生默不作声地结束了弟弟的治疗。
玛雅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大概再过不久就能恢复意识了吧。
在克扎克的帮助下,她将弟弟用自动担架运到了病房。锁上病房的房门后,两人换了衣服进入休息室。
“辛苦了。”乔纳森为两人拿来了热咖啡。
“你的脑子就会在这时候管用吗?”
克扎克带着露骨的不爽冷嘲热讽。
“啊?”
“没什么,洛你不用放在心上,都是玛雅不好。”
面对不知所措的青年,西沃露出了无力的微笑。
“刚才尤芙米亚公主一行已经平安从穿梭机发射场出发。”
“在进入宇宙船之前,都还不能用平安来形容吧。”
克扎克还不肯放过他。
“芙米,拜托你不要迁怒到洛身上了。”
“知道啦。你可不要哭鼻子哦,否则倒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在有些尴尬地端起杯子的女人旁边,西沃擦了擦泪水。
“呐,马里林怎么样了?”
“公主他们刚走,船长就回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是泥。他说投向的乌罗波洛斯的家伙都交给了索·托多。他跑了很多地方,看起来相当疲劳的样子。不过他说等洗干净泥巴换好衣服后,就会去发射场送行。”
青年想起了利连斯鲁脸色的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西沃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纸袋。
“这个是治疗眩晕的药。我是根据之前听说的他的症状而调制出来的,应该会有效才对。不过因为药效比较强,所以你给他的时候要记得叮嘱他不能频繁服用。”
“啊,不能频繁服用。”
青年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药物放进了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不过我放在药剂室了。我这就去拿,你们等我一下。”
奥卢卡·西沃夹着一个中型文件箱离开了房间。
然后她笔直地走向了弟弟所在的病房。
她快步走进里面后,从内侧锁上们,打开了文件箱。那里面放着从克扎克的枪套里拔出来的手枪。
因为奥卢卡不止一次见过她保养枪支的光景,所以非常清楚使用方法。
确认了子弹的有无后,她打开了安全装置,这样就能开枪了。
玛雅低低地呻吟了出来。
因为如果他发出声音的话自己的决心会动摇,克扎克等人也会赶过来,所以她想要尽可能在他恢复意识前解决问题。
“……姐姐?”
当她靠近卧床后,她的弟弟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因为对方的清醒比预料中要快,奥卢卡有些吃惊地俯视着和自己非常相似的面孔。
“我浑身都在疼……而且好冷……”
那个向自己撒娇的口气,和小时候并没有两样。
而众多被这个男人所杀死的人,却身处于无法表示疼痛和寒冷的地方。
因为没有回答,玛雅·泰林古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结果因为指着自己的枪口而十分愕然。
“……姐姐。姐姐你要杀我吗?”
“你伤害、杀死了太多的人。我已经不能让你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姐姐要做这种事?姐姐你恨我吗?”
稚嫩的口气中蕴含着受伤的味道。
“如果,我能够恨你的话,该有多么——”
没有抑扬顿挫的不自然的声音,突然混乱了起来。
“……该有多么轻松啊……”
泪水从嫩草色的双眼中涌出,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试图开枪?明明不恨我,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因为憎恨而杀人的吗?不是吧?你不是杀了很多根本不认识的人吗?”
“姐姐你不是我唯一的亲人吗?”
拼命试图支撑起身体的玛雅,因为掠过肩膀的剧痛而呻吟了出来。
奥卢卡·西沃一面继续流淌着泪水,一面依旧用颤抖的手端着枪。
“……所以才要由我来。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是你唯一的姐姐,所以杀了你我也会死。因为我已经知道,玛雅只要还或者,就不会放弃杀人。”
“为什么……连姐姐都要?”
西沃用手捂住脸孔,任凭枪掉了下来。
幸好没有走火。
“……因为,全都是姐姐不好!因为我光顾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没有能拼命去为玛雅做什么……!!”
她趴在寝床上放声大哭。
突然,房门从外侧被激烈地捶打了起来。
“奥卢卡!奥卢卡!你开门啊!不要做傻事!!”
好像是注意到枪不见了的克扎克等人赶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玛雅。姐姐只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玛雅·泰林古轻轻地抱住了搂住自己的脖子哭泣不止的姐姐的温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自从父亲自杀以来,他就没有过哭泣的记忆。
在父亲母亲都还在世,生活非常幸福的时候自己反而常常哭泣,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他不能原谅把自杀的父亲称为恶魔的家伙,总觉得哭泣出来就是承认了这一点。所以在一直忍耐的期间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他想起了被那个熠熠生辉的拉斐女孩称为恶魔的事情。
——父亲是出色的军人,绝对不是什么恶魔。但是,我已经成为了恶魔啊……
在漫长的时间内,我也许一直是……在等待什么人对我说,你没有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依旧爱你吧?
姐姐明知道自己所做过的恶魔一般的事情,却说不会憎恨自己。还说她会和自己一起死。
——这样不行。拼命学习,甚至去了学都的姐姐,如果成为我这种人的牺牲品,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能听得见身体撞击房门的声音。
“奥卢卡!是我不好!拜托你一定不要想不开啊!”
外面的声音在哭泣。
姐姐和自己不一样。至少她死了会有人伤心。
诅咒着全世界的人类,一直持续着杀人行为的“杀手”玛雅,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想杀人了。
枪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谢谢你,姐姐。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泣。”
“玛雅?”
西沃扬起满是泪水的面颊,然后,她的眼睛大大地瞪圆了。
杀人狂的恐怖分子,用枪击中了自己最后要杀的那人的头颅。
在红发青年用身体撞开了病房房门的同时,奥卢卡·西沃爆发出了惨叫。
10魔之旋律
因为敲门也没有回答,乔纳森轻轻地打开房门窥探着里面。
在一片静寂中,只飘荡着白色花朵的香气而已。
除了花瓶下面散落的凌乱花瓣以外,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散乱的地方,几乎可以用杀风景来形容。
“船长?”
寝室的房门打开了一半。
乔纳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于是走进了里面,结果看到了面朝下倒在床上的男子。
“船长!船长!你振作一点啊!”
对于刚刚看到了玛雅死亡的他来说,这实在是难以忍耐的光景。
他拼命摇晃着对方的身体,眼中已经冒出了泪水。
利连斯鲁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吃惊地跳了起来。
“你还问怎么了?就是因为船长倒在那里我才会这么吃惊吧?”
“啊啊,那不好意思了。因为眩晕很严重,所以我想要躺下来休息一下。”
“奥卢卡小姐让我把这个药交给你。不过她说药效很强,所以不要服用过头。”
将药交给他的青年,因为完成了来这里的使命而送了口气。
“谢谢,这个可帮了我大忙了。”
因为船长立刻就打开了纸袋口,所以乔纳森去倒了水端过来。
道谢后接过水的男人的眉头怀疑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你的眼睛好红啊。”
“咦?都是因为你吓人啦。我还以为你死掉了,所以——”
虽然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猛跳了几下,但是他现在不想和船长说起玛雅·泰林古死亡的事情。
这个重感情的男子,因为体贴到西沃的心情,一定会难过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这个,不过船长只是带着有些寂寞的笑容再次说了声对不起。
“嗯……好苦。彻底到毫不留情的苦啊!”
乔纳森俯视着吃药之后皱起面孔的王子。
“就算你说得再用力,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糖球可以给你哦。”
“为什么味觉偏偏要遗留到最后啊,好过分。呜~~”
因为混杂着女性用语的愤然口气非常好笑,所以乔纳森一面接过空的杯子,一面轻轻笑了出来。
“呐,洛。如果在你还在世的时候,‘奥多罗’治好了奥利维的身体的话,请你一定要拯救他的心灵。”
“讨厌啦,上校要比我这种人坚强太多吧?情报部的人都说那个人的心是用钢铁或者是冰块做成的呢。”
但是,没有被青年混杂着玩笑的口气所糊弄过去,利连斯鲁的表情十分认真。
“在他的心解开了封印之后,能够保护他的心,让他不至于崩溃的,只有洛这个精神共鸣者了。所以请你无论如何——”
被进行恳求的大天使握住了手的乔纳森,试图甩开他的手。
“你只担心O2,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心情吗?”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非常重要——”
船长没有松开青年的手,在他想要逃走的时候也追着他站了起来。
死心下来的乔纳森,将额头压在对方的肩膀上,忍耐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我不要。听到这种……好像遗言的话……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你一样。”
利连斯鲁抱住了这样的红发青年。
“你一直都是我的心灵支柱。在面对因为他人的悲伤而哭泣,因为他人的痛苦而感同身受一样地发火的你,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史前人类们不惜舍弃故乡也要追逐的梦想。只要不放弃,梦想就一定会实现——洛一直如此引导着我。我希望你的一生都能充满幸福。这就是现在的我唯一的心愿。”
他宁愿不要受到这样的祝福。
他不认为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后,还有什么幸福能够足以将这个不幸化为乌有。
通过身体的温度而传达过来的,只存在着给予的爱情——
就和父母倾注在孩子身上的爱情一样。
然后,父母将依赖着自己的孩子作为心灵支柱,努力去成为更好的父母。
人类一直在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既然神是如此地爱着身为自己孩子的人类,那么同屋哦去深爱他人,人类也可以一点点地接近神的心灵吧?
乔纳森认为,人类一定可以接触到神的心的。
青年从船长身边离开,擦了擦泪水。
“对不起,我有点忘形了。虽然我一直认为,我作为成年的男子,应该毅然接受命运……”
“人类不可能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达观啊。”
“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哭出来的啊!因为谁!……真是的,居然摆出那种好像不关己事的表情来!”
哎呀,不好意思。利连斯鲁发出了优雅的女式笑声。
只有这个好像是死也治不好的毛病。
因为乔纳森打算和船长一起去发射场,所以他留下了开始寻找东西的船长,自己先走到了走廊上。
有什么人在弹奏着大厅里面类似于钢琴的乐器。
是同样的小节很多的奇怪旋律。
自然而然地倾听起这个旋律后,他注意到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曲子。
这个旋律无法离开他的脑子,因为曲子似乎在永无止境地重复,他开始感觉到了头疼。
突然之间,到达了不快感顶点的感觉突然急转直下地变成了快感。
所有的东西都从视野中消失,充满了柔和光芒的幸福至极的世界包围了他的全身。
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的青年,一面沉醉于舒适的感觉中,一面等待着巨大的存在和那时一样降临到这个世界。
然后,那个存在在荣光和胜利的光辉的包围下,从高空降临了下来。
『所谓的幸福,就是要体验到破坏的快感。所谓的幸福,就是要懂得血债血还。只有汝等才能成为唯一的封闭之轮的世界的居民——』
在咒语一样的陶醉中,乔纳森回应着那巨大的存在,重复着神圣的语言。
“洛,让你久等了。……洛?”
拿着两个小型的金属圆筒走出来的利连斯鲁感到了迷惑。
应该等着他的青年的身影,不在走廊上的任何地方。
如果要直接瞬间移动到发射场,就有必要前往有玄关的楼下,乔纳森也知道这一点。
也许他是回下面一层自己的房间取什么东西了吧。
暂且走向楼梯那边的利连斯鲁,因为一直传来的音乐而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人在大厅弹奏乐器。
在公馆那边的拉斐人爱露西娅被残忍地杀害,而且还发生了炸弹爆炸的骚动。
虽然他还不至于认为对方太过分,但是对于在这种时候还享受音乐的神经,他实在无法产生好感。
因为尤恩的死亡,乌罗波洛斯的逃亡者接连投降,所以早上出去搜索逃亡者的学生们也大都返回了公馆。
也许是不知道出现了死者的某个学生,为了分散心情而在演奏吧?
在利连斯鲁注意到自己不自然地烦躁起来后,他发现问题就是出在传来的曲子的单调旋律上面。
虽然还不能说是不快的声音,但是似乎和什么非常危险的记忆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一面试图想起那是什么,一面将手拿的合金圆筒之一塞进了皮带的收纳部。
以前曾经使用过那个的在那藜的经验,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舅父大人的催眠操作……!!
拉斐的王子为了中止演奏而跑了过去。
就在他来到楼梯的拐角部分时,突然有什么人向他袭击过来。
他手中会对精神感应做出反应的圆筒前端向前伸长,将瞄准他的脑袋挥下的东西一刀两断。
“你干什么!?”
手拿合金刀敏锐回头的利连斯鲁,看着拿着椅子残骸站立在那里的对手。
是和大公一起从那藜而来的地球人学生。
他的眼神很不对劲,一眼就看得出异常。
刚才的旋律,一定是发动了事先在催眠操作下下达的指令。
因为不能用合金刀将只是失去清醒的对手斩成两段,就在他踌躇的期间,学生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住手!”
因为地方太狭窄无法避开,所以利连斯鲁的身体和用舍身战术撞向他的学生的身体一起从四楼飞了下去。
利连斯鲁在空中扭转身体,轻盈地双脚着地,但是将他撞落的年轻人却是头朝下落下。
他听到骨头折断的讨厌声音。
滚落在地板上的学生脑袋,弯曲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他的口鼻中涌出的大量鲜血很快就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那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自身安全的攻击。
——舅父大人,你居然把仰慕自己的年轻人……!!
演奏还字持续。
穿过大厅走廊的利连斯鲁,因为聚集在那里的学生们异常的样子,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带着虚脱表情的他们,纷纷手拿可以当作武器的棍棒或是利刃,朝着不同方向站在那里。
在台上演奏着贝壳形乐器的不是那瓦佛尔,而是学生们的首领人物塞纳·露西里。
“停止那个演奏!”
因为王子的叫停而停下手,菲拉鲁人的美女缓缓地转向了他。
“就算现在停下,也已经没用了。这个粗面操作的暗示只要一旦生效,就会持续到被给予的命令完成为止。如果不能完成的话就会发狂。”
聚集在学都的学生们,在返回故乡后,都会作为精英分子进入各个行星的上层部。
因为他们获得接近要人的地位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在乌罗波洛斯计划暗杀要人的时候,他们也是可以成为暗杀者的绝佳素材。
“就算完成了也会发狂吧?”
“那就不好说了。你要不要用自己是身体尝试一下呢?——你们立刻消灭这个会阻碍理想世界的建设的男人!!”
将近三十人的在场学生们,一起朝着利连斯鲁冲了过来。
王子因为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恍惚的群体而汗毛倒竖。
虽然用瞬间移动从这里逃走很简单,但是没能完成命令的他们大概会发狂吧?
虽然他也很在意舅父的下落,但是还是决定以从她那里问出解除暗示的方法为优先。
他逃开了手持匕首、铁棍之类的东西喊叫着杀过来的集团,带着塞纳一起瞬间移动到了楼梯的拐角。
他将吃惊的塞纳的一只手拧到了背后,用合金刀顶住她的喉咙威胁道:
“如果你现在看到的那样,我可以像这样很简单地逃走。就算他们再怎么袭击也没用。告诉我解除暗示的方法。”
“没有。”
“这关系到接近三十个年轻人的未来。我真的会杀掉你。”
“真的没有啦。就算你砍掉我的脑袋,没有的东西也没法告诉你。”菲拉鲁人的女子,越过肩膀用尖刻的视线看着他。
因为知道她并没有说谎,利连斯鲁十分愕然。
“为什么?他们是你的友人吧?”
“友人?强大者支配弱小者是理所当然吧?如果在使用道具的时候都要掺杂感情,根本就无法做出满意的工作。”
从男人手中获得了自由的塞纳·露西里,按捺着肩膀的疼痛,冷冰冰地说道。
听到这个受选之民意识的口气,利连斯鲁不由自主扬起了合金刀,然后很辛苦地才将怒火压抑了下去。
塞纳哼地冷笑了出来。
“你想说你杀不了女人吗?拉斐的王子殿下还真是天真呢。菲拉鲁人连女性也是战士哦。光是漂亮却没有用处的拉斐人统统去死好了。”
“连像你这样聪明的女性,都相信那种愚蠢的迷信吗?”
“你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吗?将老鼠放在迷宫里,安置上只要向左转就会产生微弱电流的感应装置,只要重复这一点,就算没有装置老鼠也只能向右转了。如果对那个老鼠的子孙施加同一试验,不久之后就算一次试验也不进行,老鼠的子孙也只会向右转。也就是说电击体验的记忆被组装进了遗传细胞之中哦。”
因为被四处搜寻的学生们所发现,利连斯鲁带着塞纳移动到了公馆的别馆。
虽然按说现在没有时间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在想出拯救学生们的方法之前,他都不能离开公馆。
“你想说菲拉鲁人对于拉斐人的劣等感,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没错。被刻印进遗传细胞的种族记忆,就算那是好像试验一样被人为地组装进入的,也已经没有办法抹消。如果只是对于拉斐的话也就罢了,在面对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远远逊色于拉斐人的地球人时,都会因为这个劣等感而萎缩,这绝对是难以忍耐的屈辱。”
“也就是说为了自己等人的自尊,无论如何都要完全抹杀拉斐人吗?先祖大人们还真是造孽啊。”
利连斯鲁近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他通过自身的经验,知道菲拉鲁人和拉斐人可以对等交往。
虽然因为索兰西娅·米纳来自于和本星相距遥远的殖民星,所以属于例外,但是罗安可是出身于菲拉鲁的“名门世家”/
虽然他一心认为自己玷污了一族的名声,所以不容许他人呼叫自己的姓氏,但是却可以和利连斯鲁自然而然地相处。
劣等感也存在着个人差别,并不是所有菲拉鲁人都期望拉斐人的灭亡。
这和战争的开始非常相似。
对于异种族的恶意、警戒心,妄自尊大的受选之民意识,对于眼前利益的鼠目寸光。诸如此类的东西从一部分人类开始蔓延,不久之后就会将人类整体拖进憎恨的漩涡之中。
所谓的战斗,就是无法从人类的本能中消除的原罪吧?
在大厅那边突然发生了异变。
突然闯进来的几个男子手法熟练地将学生们纷纷打倒。
在走廊中途和若干学生们作战的男子,正是那个应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那瓦佛尔身边的老人。
“马里里亚多殿下!请您快去育儿中心!那瓦佛尔大人要在为公主送行的中途——”
塞纳脸色大变。
“你居然出卖老板!!”
“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作为拉斐人一直保护着那瓦佛尔殿下的。不要把我们和你们这种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利用殿下的肮脏小人相提并论!!”
老人大喝的同时,用漂亮的手法将身边的两人打倒在地。
佩服地眺望着这一幕的利连斯鲁,因为感觉到背后有人到来而转过头去,然后冻结在了原地。
“……洛!”
从房间前面消失的红发青年,正用枪口对着他站在那里。
他双手所拿的枪支在剧烈颤抖,完全无法确定准星。
和被进行了精神操作的学生们空虚的表情不同,他的面无表情中还蕴含了某种内在的紧张。
“……船长……请你杀了……我……在我无法控制自己……之前……快点、快……”
青年用好不容易挤出的苦涩声音,断断续续地阐述。
青年在那藜听到大公演奏的时候,就已经中了精神操作的暗示。
迟了一步才注意到这一点的利连斯鲁,因为这个恶意十足的偶然而脸色发白。
如果将手里的合金刀变化为鞭子的话,只要一闪就可以简单地让青年的身体变成两段。
但是对他来说,要杀死乔纳森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不能完成接受的命令就会发狂,而且没有解除暗示的方法。
到底有没有能从暗示中解救青年的方法?如果没有的话——。
“……船长……拜托了……我不想开枪打……船……长……”
即使如此利连斯鲁也没有动弹。
“你在干什么!那个男人是敌人!快点杀了他!!”
烦躁的塞纳发出了尖锐的命令。
青年的枪口不断地抖动。
“马里里亚多殿下!!”因为出乎意料难对付的菲拉鲁人学生,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的那扬发出了悲痛的叫声。
乔纳森只用右手拿着枪,将枪口转向了塞纳·露西里。
“什……!”
“毒蛇!”
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的青年,朝着因为察觉危险而逃开的女人扣动了扳机。
眉心被贯穿的乌罗波洛斯的女人,因为来自至近距离的子弹的冲力而飞起来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奥利维,太好了……”
知道青年和O2的意识进行了交替了后,利连斯鲁安心地抚摸着胸口。
但是,将枪收回枪套的O2大步走到船长身边,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大白痴!你是打算故意被打中对不对?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还被无聊的私人感情所左右!!”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O2再给了他一个耳光。
“请不要用洛的身体动用暴力。这样我没法还手吧?”
“你这个家伙……!”
O2粗鲁地抓住没有反省意识的男人的胸口,而利连斯鲁则俯视着狠狠瞪着自己的对手。
洛·乔纳森和高个子的拉斐人之间大概有一个头左右的身高差。
“噗……”
船长别过脑袋喷笑了出来,一下子失去了怒气的O2松开了揪着他胸口的手。
“这个身高差太不愉快了。会破坏紧张感。”
“就算你这么说……不过洛能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什么……!不要闹了!我不是乔纳森少尉!不要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啊!好恶心!”
被高大男人搂进怀里的O2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拼命抵抗着试图推开他。
“马里里亚多殿下!请你尽快!”
因为赶过来的前黑众的男子代替首领拦住了学生们,所以那扬终于赶到了王子身边。
“但是要怎么才能解除这些学生们的暗示——”
“你放心吧。联邦军有这方面的专门负责精神操作的医生。只要让他们先睡下,把精神医生叫来给他们治疗就好了。”
被老人救出魔手的联邦军军官,一面移动到王子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一面说道。
“那就放心了。——那扬,剩下的拜托你了。”
老人点头之后,在踌躇了一阵后终于开了口。
“……我不会找借口向您辩解为什么直到今天都没有告诉您。但是我只希望您相信一点。那瓦佛尔大人真的是为了重新开始才来到卡由的。只有这一点,请您无论如何都要——”
拼命地诉说着的老人眼中闪动着泪光。
“啊,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的改变是因为我。舅父大人一直都在生着病。”
“……是的。请您无论如何要将那位大人从坠落的黑暗中拯救出来。从那片连我们和公主都无法触及的深深的黑暗中拯救出来。”
拉斐王子淡淡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瞬间移动去了舅父试图进行破坏的人工授精儿们所在的育儿中心。
“现在还来得及,你立刻和发射场或者宇宙站联系,让他们找伊亚拉·梅格。向她说明这件事后,就请她去拜托司库托拉巴元帅派遣专门的医生。”
O2毫不客气地向目送王子离开的黑众首领发出了指令。
被充满神秘感的青年的迫力所压倒,老人虽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是答应了进行联络。
傲慢青年的样子出现了异常。
成熟而冰冷的扑克脸逐渐崩溃,迷惑和愤怒鲜明地出现在了男人的脸孔上。
“……为什么——要把我拉回去……在这么重要的时候……”
和肉眼看不见的力量进行着抗争的青年,也许是向着虚空发出的倾诉没有起到效果吧,在不甘心地呻吟了一声后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危险!”
那样急忙伸出手支撑住了倒下的青年的身体。
“……嗯……奇、奇怪?”
大大的深紫色眼睛瞪得圆圆地看向那扬。
“奇怪?我……”
乔纳森虽然又吃惊又迷惑,还是为了想办法理解事态而打量着周围。
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老人所熟知的和自己孙子交情很好的青年。
那扬虽然多少可以推测得出真相,但是却没有余暇向青年进行说明。
学生们的大部分都被前黑众的人们打倒而失去了意识。
为了和青年体内男子所说的伊亚拉·梅格取得联络,老人奔向了设置在公馆一角的通信室。
※※※※※※※
顺利成长的拉斐人的人工受精儿们,在整齐地排列在房间深处的人工子宫槽中,因为逐渐逼近的恐怖而哭叫了起来。
已经成长到一岁左右的他们,拥有比过去的拉斐人更为强大的精神感应。
他们还很稚嫩的精神感应所接触到的恐怖,是拥有漆黑色人形的暗黑。
以疯狂、死亡和憎恨为粮食的那个存在,拥有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孩子们全都变成焦黑尸体的能量。
孩子们一面哭泣,一面向总是在旁边为他们哼唱摇篮曲的“母亲”求救。
但是,偏偏只有今天“母亲”不在他们身边。
不光是人工羊水和子宫槽不可能保护得了他们的身体,就连为了保护他们不受外敌袭击而聚集在建筑物内外的大人们,也不具备阻止暗黑脚步的力量。
两百个孩子想起了那个不时会出现在心中的光明。
和暗黑一样,拥有人形却并非人类的东西——
孩子们本能地知道,光明和黑暗是非常相似的存在,同时又在本质上存在着不同。
所以他们虽然会畏惧光明,却又战战兢兢地仰慕着它的存在。
如果求助的话,光明会拯救他们吗?
还无法区分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差别,漂浮于混沌的海洋中的孩子们,第一次了解了自己的无力,只能向统率世界的绝对法则进行求助。
萨哈迪博士等人为了警戒逃亡者的袭击,纷纷取出了武器,严密地将育儿中心内部守护了起来。
也许是听说了对方没有多少人,而且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的关系吧,气氛并不是多么的悲壮。
但是,全部聚集到正门进行守护的前黑众们,却因为紧张和绝望的阴影而快要窒息。
博士向他们表示希望能对包括紧急出口在内的,其他能从外部进入的地方也加以警卫,但是拉斐人们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所畏惧的东西,一定会从正面出现的。”
然后——那个不出所料地就是出现在了正门前。
一台喷气车缓缓停下,身穿黑色长袍的那瓦佛尔·谢尔蒙逊从上面走了下来。
在命令将目的地从发射场转为育儿中心的时候,那扬和开车的男子就因为反对而全都被大公赶下了车。
会对命令提出异议的存在,留在身边也只会碍事。
他冲着挡在门前,带着僵硬的表情守望着他一举一动的众人露出了笑容。
不是泰然自若的王者的笑容。
那个黑暗而且充满危险氛围的异形笑容,散发着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想要转移开目光的邪恶冷气。
在场的拉斐人,都知道自己所追随的主人黑暗的一面。之所以明明知道却都保持沉默,与其说是因为忠诚心,更大的成分是由于恐怖。
因为像这样违背他的意志的话,就必须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
前黑众中的一人,虽然知道不管说什么也没有用。还是向着接近的大公开了口。
“殿下!请您放弃这些空虚的行为吧!这样不是等于浪费了您想要重新开始的决心吗?拉斐星已经成为死亡之星,曾经折磨过殿下心灵的存在都已经死绝。如果再夺走卡由的新生生命的话,就会成为无法饶恕的罪恶的啊!”
“无法饶恕的罪恶?你说谁会无法饶恕我?马里里亚多吗?——或者说那些没有任何人见过的神明?”
浮现出残酷微笑的大公,用依旧魅力十足的深沉声音询问。
“是谁都无所谓。因为反正我也不想得到什么人的饶恕。好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从那里让开。”
“那瓦佛尔大人!请您原谅!”
男人伴随着悲痛的高呼,以疾风般的速度冲向了大公。
其他人都吞着口水,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两人。
“你是杀不了我的……”
带着几分悲哀地如此嘀咕了一句,大公抓住了握着匕首的男人的手腕。
因为握住自己的力量的强大和恐怖,男人的脸孔都扭曲了起来。
大公的周围伴随着轻微的破裂声,闪起了断断续续的闪电。
“哇啊啊!”
划破空气的闪电在到达男人身体的瞬间就好像雷之绳索一样卷住了他的全身。
男人变成黑炭的尸体滚落在了路面上。
在看到这一幕的人中间爆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半是被恐怖所驱使的男人们忘我地投出了匕首。
而这些在空中就纷纷被雷电所阻截,变成了坚硬的钢铁碎片。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是杀不了我的。”
黑众们产生了恐慌。
守护着正门的前黑众们纷纷逃向了育儿中心的方向。
莫名的强大力量在大公的全身形成阳炎不断地攀升,就好像发生了静电现象一样,他的头发也不断摇晃起来。
力量一口气被释放了出来,雷电在虚空中不断地跳跃。
就好像投下的小石子在水面上跳跃一样,雷电伴随着不时发出的破裂音和闪光,呈弧线形向着逃走的人们延伸了过去。
雷电在贯穿门柱后也紧追不放,将那些前黑众们接二连三地变成了惨不忍睹的尸体。
大公用没有感情的眼睛眺望着这一幕,然后走向了失去阻挡者的道路。
种植在中心周围的树木,因为吹来的冷风不断摇荡。
淡淡的日光,让大公被风所吹乱的金发看起来好像在燃烧一样。
察觉到外面的异变而赶到玄关门口的科学家们,因为黑众们瞬间被屠杀殆尽的样子而心惊胆战,急忙逃回了中心里面。
虽然中心的玄关大门设置了严密的防盗装置,但是门锁伴随着强化玻璃一起变成了碎片。
“不、不许你再前进!”
笨拙地抱着无后座力来复枪的一人,靠着蛮勇发出了警告。
大公无言地继续行走着。
他身穿黑衣的高大身躯上所释放出的冰冷威严感,甚至让潜藏在暗处的人们感觉到了现实性的疼痛,连攻击的力量都萎缩了下来。
那人用颤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但是,在子弹从枪身前端发射之前,雷电已经从来复枪的枪身上掠过。
爆炸随之发生。
满脸都沐浴到碎裂枪身的碎片的男人,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板上。而那瓦佛尔从他的身边穿过,走向了设置着人工子宫槽的最里面的房间。
恐惧的孩子们因为年纪还太小,所以根本想不到要去掩饰自己的气息,当一个人哭出来之后周围人就立刻受到了传染。
讽刺的是,正是这个不安定的精神波明确地显示出了他们的所在地。
释放着死亡之箭的异形之王,仰望着为了不让他通过而关闭的巨大金属门,轻轻地笑了出来。
从他全身升腾而上的力量孕育出的雷电,伴随着小规模炸裂的闪电痕迹,在足足有大公身高两倍的金属门表面留下了无数烧焦一般的网状痕迹。
然后,爆炸突然发生,沉重而巨大的房门就好像生物一样地蠕动起来,从内侧开始弯曲。
按说就算是高温也无法让它在短时间内变形到这个程度,但是房门切实地融化到了无法维持原形的程度。
出现在那里的是右手放置着大型电脑,左侧并列着众多小小房间的屋子。
在从房门眼神下去的宽阔通道的面前,有一扇和刚才打破的东西完全相同的房门。
没有加入尤芙米亚公主一行的七名拉斐人,为了守护房门背后的东西而聚集了起来。
看到打破房门踏进这里的大公后,他们同时爆发出了悲哀和绝望的声音。
“……那瓦佛尔大人……怎么会……为什么……”
憎恨的波动清楚地传达了过来。
黑暗,好像沸腾一样的热度,绝对无法消失的——按在了心上的烙印。
他是拥有着人类形状的黑暗。
是会为周边一切存在带来诅咒,吞噬尽光芒的暗黑的太阳。
“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黑暗,人类是无法活下去的……”
拉斐的女性捂住了面孔。
为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呢——
虽然知道已经没有用,但是好像觉得不能不说一样,另一个女人语气尖锐地提出了质问。
“殿下!这些孩子们是和殿下一样被赶出拉斐星的人的后代。不光夺走了这些孩子们的故乡,您连他们的性命都要夺走吗?既然如此憎恨拉斐的血统的话,那您自己又怎么样?你所拥有的古老的拉斐血统也绝对不逊色于马里里亚多殿下吧!”
“我只要能有尤芙米亚在身边就能够幸福。尽管如此,拉斐却从我身边夺走了尤芙米亚。我不容许拉斐在夺走了我的全部幸福后还能继续存在。像你们这些不知道憎恨的喜悦的人大概不会明白吧?憎恨和爱情是非常相似的。受到流放的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只有憎恨而已了。”
那瓦佛尔一面淡淡地阐述,一面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目标。
只能一步步倒退的没有力量的拉斐人们,颤抖着靠在了一起。
三名男子中的一人,好像是为了尽可能争取时间一样地提出了问题。
“殿下……请您告诉我们。据我们所知,那个什么乌罗波洛斯,是毁灭了尤芙米亚公主所在的拉斐星的罪恶组织吧?您为什么要帮助杀害了尤芙米亚公主的存在?”
大公停下脚步,仰头哄笑了出来。
那个声音因为高高的天花板而形成回音,其中疯狂的韵味让拉斐人们更加地心惊胆战。
终于停下笑声的大公,反而向他们发出了询问。
“你们还不明白吗?所谓的学都呢,是聚集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智慧的地方。虽然缺乏金钱和武力,但是我从来不缺少拥有出类拔萃才能的朋友。
要让拉斐星毁灭,只要送上不到十个的小小胶囊就可以解决了。”
“……怎、怎么会这样!那么说是……殿下……?但是……连尤芙米亚公主都……为什么……!!!”
“你对于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会永远不变地继续爱下去吗?我不想忘记。不想死心。在充满了憎恨和烦恼的日子中,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对于尤芙米亚的感情。所以,我憎恨让我如此痛苦的尤芙米亚。既然通过爱情我无法获得她的生命,那我就要用憎恨夺走她,让她属于我。”
扭曲而疯狂的恋爱没有终结在个人的水准上,似乎就是一切不幸的源头。
大部分的拉斐人,都是埋没在集团中过着平稳的人生。
而这个男人却因为不容许妥协的强烈自我,而无限地发展向了负面的方向。
面对兴致勃勃地如此阐述的对方,七名拉斐人都战栗了起来。
他们不得不被迫认识到,大公的精神在很久之前就脱离了正常。
好像做梦一样凝望着天空的蓝色眼睛,突然释放出了可以贯穿一切的锐利光芒。
“——你以为这个就可以杀死我吗?”
在他说话的同时,雷电飞了起来,打中了躲在桌子下面拿着枪的萨哈迪的手。
老人发出了掺杂着震惊和痛苦的叫声,捂住了自己被烧焦的右手。
偶然俯视着趴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地球人,那瓦佛尔冷然地发出了警告。
“博士,我是珍惜你的才能,才只做到了这个程度。如果你不想亲眼看见自己的努力变成泡影,就离开这个房间好了。”
就在博士强忍着剧痛,为了至少出于报复地说上一句什么的时候,他看到在大公背后的空间中出现了那个光球。
大公缓缓地改变了方向。
编织进了黑色上衣质地内的金线,在照明的反射下,短时间内浮现出了精致的花纹。
光球之中出现了白色的人影。
“马里里亚多殿下……!!”
拉斐人们异口同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他们那好像弦乐器般美丽的音色都颤抖了起来。
因为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泪水,萨哈迪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么依赖这个拥有强大意志的年轻拉斐人。
“没想到你居然能赶上啊。那扬那家伙想必很拼命地赶往了公馆吧?”
大公想象着老人忘我奔跑的拼死样子,短促地笑了出来。
“——不过连拖延时间都没有做到,塞纳那家伙空有那么高的自尊,原来也一样没用啊。”
最后的语言中带有了好像冰块一样的寒冷。
从他的声音中就可以感觉得出,他是怎么对待没有用处的道具的。
黑发的王子沉默而哀伤地听着他的话。
而这诱发了他的舅父的怒火。
“你是在可怜我吗?甚至连气氛自己悲惨的一生和憎恨命运都无法做到的你!我知道。你是多么冰冷的男子。就是因为没有爱,所以才没有恨。既然不相信,也就不会因为被背叛而生气。那样的你凭什么来裁决我?”
“舅父杀死了十六亿的拉斐人。不是我来裁决,而是你在裁决你犯下的罪。”
“你从那扬那里听说了吗?”
利连斯鲁轻轻摇摇头。
“在握住舅父手掌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当时没有防备的内心。幸好了解到这一点的冲击,被刚好爆发的发作掩盖了过去。”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吗?……你明明知道如此还放任不管是为什么?”
“因为我把赌注下在了舅父想要从头开始的心意上。我希望你能认为,只要活下去就可以进行补偿。”
但是,他的这种愿望却不止一次落空。罗安选择了死,而舅父则选择了完全毁灭拉斐。
继续活下去是一种痛苦。
有时候选择正确的道路,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
利连斯鲁本身在一个人生活的十五年中已经深切地体验到了这一点。
就是因为他了解打破葛藤而选择不幸的人类心灵的脆弱,所以他在责备对方的软弱,生气于对方的背叛之前,反而更容易设想到对方的痛苦的深沉,产生怜悯和惋惜的感情。
那瓦佛尔扭曲了一下嘴角。
“从结果来说,是你的天真杀害了不止一个原本不用死的人啊。”
用手撑着冰冷的树脂地板的萨哈迪,因为这句话而几分地叫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呢!恶魔!除了杀人者本人以外,没有人需要背负一切的责任吧?马里林,你不要把这种心灵扭曲的恶魔的话当真!”
“罗嗦!”
大公朝着叫嚷的老人释放出了雷电。
拉斐人们捂着嘴角发出了悲鸣。
没有视力的温暖的灰色眼睛,转变为了钢铁的颜色。
“舅父大人。那是不能使用的危险力量。史前人类就是因为这个力量的关系而接近毁灭,乃至于最后放弃六芒太阳系。假如您打算继续使用这个力量,我就不能再让您留在卡由了。”
“我不接受你的命令。我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假如你要阻止的话,就用武力来让我屈服好了。”
“……这样嘛。那就没有办法了。只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作战。我正好知道一个合适的地方,就让我先送您去那里好了。”
还没等他说完,接受了他命令的守护神电脑,就强行地把那瓦佛尔的身体不知道传送到了什么地方的空间去。
拉斐人因为摆脱了危机的安心感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接连地昏迷了过去。
利连斯鲁走到博士的身边将他搀扶了起来。
看到他连同袖子都被烧焦的右臂,他的表情昏暗了起来。
“他居然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还能够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把那个恶魔送去了哪里。我是比较期待能听到宇宙空间或者是六芒太阳之类的回答啦。”
嘴巴没有受伤的老人,虽然因为剧痛而扭曲着面孔,口气却依旧十分辛辣。
“我不能走出那种事情。舅父大人是拯救了我的性命的姐姐直到最后都在思念着的人。——是埃利诺亚。”
“埃利诺亚?我记得那是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的第六行星的名字啊。”
“在冰面下存在着无人的都市。那里是史前人类们用来暂时隔离不小心让力量暴走的人们的场所。”
从将一整个行星都用于隔离的事实来看,他们的力量暴走时的惊人程度已经可想而知。
萨哈迪博士想起了地球宗教的神话中的一部分。
被神之军团所打败的恶魔王路西法,被封印在了地狱的最下层——冰地狱尤其托斯里面。
在老人开口之前。
“我送您去奥卢卡身边。请您尽快接受治疗。虽然让拉斐星的‘奥多罗’为您治疗应当最为合适,但是我也不能不走了。”
“先别说这些了,你没事吗?”
你的身体状况明明不太好——说到这里的博士,因为醒悟到他没有回来的意思而当场失去了言语。
利连斯鲁露出了不带一丝阴影的微笑。
“能不能请您转告尤芙米亚公主呢?就说没能遵守约定,我从心底感到抱歉。”
没有等待茫然的博士回答,他就将博士用瞬间移动送去了医务室。然后他回头看向拉斐人们。
“谢谢你们保护了孩子。有人受伤吗?”
“不,很幸运,没有人受伤。……您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你们也不认为舅父大人会让我毫发无伤地回来吧?今后也请你们和公主一起抚养孩子们。——我祝愿大家都能获得幸福。”
“啊……!!”
虽然试图挽留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但是却因为混杂了太过复杂的感情,谁也没能说出口来。
就算是割舍了自己等人的星球,过于沉重的过去也让他们无法要求王子就这么放下一切。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身影在光球的包围下,从行星卡由消失了。
11光与音的迷宫
那里是没有影子的世界。
由于所有的地方都充满了光亮而失去了立体感的圆柱,连绵不绝地延伸向了远方。
不热也不冷。
那瓦佛尔打量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圆柱,仰望着应该由圆柱支撑着的东西。
虽然肉眼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超感觉却告诉他那里存在着东西。
覆盖在头顶的,是雪白到近乎耀眼的广阔空间。
他的超感觉告诉他那就是圆柱所支撑的由若干层拱壁所形成的东西。
在狭窄的夹缝中,光的粒子不断飞舞,多层的拱壁分别用不同的折射率反射着光线。
这个让人联想到万花筒的奇怪世界,虽然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却会夺走迷失进这里的人们的神智。
乍看起来拥有不规则高度的圆柱群,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立体感的关系,感觉上就好像看到了虚假的绘画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不是让人想要长呆下去的地方。
——话说回来,马里里亚多是否有让我回去的意思也是个很大的疑问……
走在雪白地板上的大公,在想到这里的瞬间,因为发生在自己首位的短短音乐而吃惊地停下了脚步。
音乐本身和他所知道的任何既成乐器都不相似。
清澈的音色用旋律正确地表现出了刚才他所思考的内容。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音乐如此响起。
好像是思考立刻就能被旋律化。
迷惑的他注意到了随着旋律而舞动的火焰。
变化出各种各样颜色的光焰,在他的头顶几十厘米左右的空间留下了痕迹后就飞舞着变小消失了。
假如旋律是思考,火焰就是感情。
隐藏在自己内部的东西,全部释放到了外面。
就在他试图阻止这一点而放出雷电的时候,他才知道在这里一切的超能力都会被转变为音和光而无法使用。
“原来如此,做得很好呢。”旋律在如此嘀咕。
那个嘀咕的余韵和意义不明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在距离大公正面不过几米的场所,出现了瞬间移动的光球。
双手拿着两把合金刀的黑发王子从光球中走了出来。
“马里里亚多,你把我一个人送进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然后借此终结一切不久好了吗?”
缓慢的旋律包含着讽刺的韵味向王子打起了招呼。
“我不会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情。而且,也需要做个了结。”
“了结吗?这个说法有意思。”
随着声音的变大,大公呵呵大笑了出来。
“可不是。就算是吞噬人类争斗之心的大蛇(乌罗波洛斯),如果不收拾掉关键的脑袋的话,也还有可能继续寻找机会吞噬天使之卵。”
“为什么光是毁灭了拉斐还不满足,还要建立可疑的秘密组织,在其他世界都播下祸种呢?难道您认为自己不幸,所以其他人也都应该不幸吗?”
面对外甥的质问,成为了雪白世界唯一的黑暗的男子,带着鬼气森森的笑容做出了回应。
“不管多么深的伤口也会被时间愈合。但是我并不希望愈合,而是宁愿撕开已经痊愈的牲口,通过流出来的鲜血而培养憎恨。那些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心存邪念的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的身边出没的呢?……就如同所谓的物以类聚一样,邪恶的东西们不知不觉就集结成群,擅自地增加,擅自地论资排辈,擅自地展开了行动。”
拥有领袖式精神力的那瓦佛尔一直释放着负面的波动。
而不管他本人是否有意,这个波动确实将波长吻合的人们召集到了他的身边。
“马里里亚多。我在离开了拉斐星后,才第一次认识到人类是可爱的生物。有时哪怕是为了获得更多一点的东西,也可以不惜依靠杀害他人来夺取。这种专心一意的向上心是懒惰的拉斐人绝对不会拥有的。他们赤裸裸的火热感情不间断地变化不已,光是在一旁眺望着都永远不会厌倦。”
深有感触如此所说的大公的嘴唇上,浮现出了不可抑制的笑意。
利连斯鲁对于舅父的语言也能产生相当的共鸣。
他们活泼的心灵和身体都充满了刺激,自己的关心也经常会被他们所吸引。
话说回来,从自己永远都对此感到新鲜这一点来看,自己果然在某个地方还是标准的拉斐人吧?
在那瓦佛尔头顶舞动的光之炎,一面摇晃一面长长地延伸了开来。
那个前端分裂成两个,好像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在空中扭动的形状,看起来既可以形容为大蛇也可以形容为龙。
王子因为在光蛇中看出了不快的颜色而皱起了眉头。
那瓦佛尔没有在意显示外甥感情的火焰染上了厌恶和警戒的颜色。
“而那些邪恶产物的集团,成长得越是强大,越是可怕,我就越觉得它们无比的可爱。”
“也就是说你看到人类争斗的光景会觉得愉快吗?”
“这样的感情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会拥有吧?就算你再怎么责备我,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耻。”
大公的旋律强大而稳定。
“既然是基于自己信念的行为,那么您就必须承担起由此而造成的结果的责任。作为亲眼目睹拉斐星灭亡的人类,我必须向舅父大人索取十六亿人的痛苦的代价。”
利连斯鲁的思考所演奏出的音乐,相对于旋律的端正而言,音色却苦涩低沉。
“你要用那把剑砍杀我吗?——很好。你是在过了二十年的岁月后,以具体的形状而出现的我的罪。如果想到这是在黄泉的尤芙米亚对我进行的复仇的话,不管什么样的惩罚我都甘于接受。”
王子弯下身去,将一把合金刀的刀柄对着舅父的方向,让它从地板上滑了过去。
“谈不上什么复仇……如同我传达给您的最后的遗言那样,姐姐直到死亡都在爱着舅父大人。她不可能仇恨您的。”
“……是我失言了。请原谅。”
简短地道歉后,大公为了捡起合金刀而弯曲下膝盖,然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在半透明地板的遥远的下方,可以看得见拥有异样形态的好像是生物的物体。
自身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王子,向埃利诺亚的守护神电脑惊醒了询问。
被设置在这个幻想性空间的某个地方的遗产,对他们的疑问进行了回答。
〖好像是埃利诺亚的古代生物。在我被制造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现在可以确认的大型生物共有八十五种,任何一种的全长至少都是光主身高的十倍以上。也许是因为行星整体急速失去了热度,所以死去的生物的身体就这样被冷冻保存起来了吧。〗
“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必然会死亡。只不过,只有尸体超越了时间没有毁灭,感觉上倒是脱离了常理啊。”
那瓦佛尔的兴趣已经转向了合金刀,旋律中也失去了抑扬顿挫。
“虽然说得好像不关己事,但是不久之后我们也会成为这些脱离常理的家伙的同伴哦。”
冰冷的蓝色双眸将视线转向了身边的人。
“虽然我可以杀死你,但是你能杀得了我吗?”
光之火焰好像在显示兴奋一样地剧烈膨胀起来,形成带状在大公高大的身躯上缠绕了不止一层。
“这个问题太愚蠢了,舅父大人。——虽然我从那扬那里听说您精通剑术,但是用这个作为武器应该也没关系吧?”
“长度和重量都很适当,就是可惜没有护手的部分。不过就算表示不合适,也没有其他可以替换的东西吧?”
“非常抱歉。”
那瓦佛尔抖动了一下刀身,然后摆出了由那扬亲自传授的剑术的基本姿势。
那是作为战斗集团的黑众,在漫长的岁月中磨练出来的剑术。异端王子的姿势,也和黑众的剑术出自同一源头。
那扬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拉斐王族会使用自己等人的剑术自相残杀吧?
和缠绕在舅父身边的火焰不同,利连斯鲁周边所飘荡的那个,只是纹丝不动地在静静增加力量。
在保持着一定距离互相对峙的两个男子之间,无声的紧张不断高涨,逼人的气势互不相让。
在到达临界点的时候,两人都朝着笔记动作敏锐地冲去。
向下挥动的剑——
横向砍去的剑——
彼此都抱着必杀决心的两人之间激烈冲突的金属声,划破了连观众都不存在的封闭空间的平稳。
※※※※※※※
“你说什么!!那是真的吗?”
洛·乔纳森在萨哈迪博士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大叫了出来。
“嗯,据说是史前人类用来暂时性隔离歇斯底里发作的同伴的星球。他当时说的大致就是这样的意思。”
老人用常人容易理解的方式解说着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是说埃利诺亚吧?马里林不会有事吧?”
奥卢卡·西沃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虽然她因为弟弟的自杀而受到巨大冲击,很长时间都处于茫然状态,但是一看到博士的手臂状况后,她的专业意识立刻复苏,马上就为他采取了治疗。
而在治疗的期间,她从博士口中听说利连斯鲁和舅父一起离去,于是治疗刚刚结束就拖着他来到了青年那里。
“呐呐,洛。怎么办?”
“我去埃利诺亚。”
红发的青年立刻如此回答。
“就算你说……去,可是从现在出发也——”
博士的语气难得地含糊了起来,
光是他的治疗就已经花费了大量时间。而且还要加上从卡由到埃利诺亚的宇宙船航行时间。
等到达的时候,一切也都已经结束了吧。
乔纳森敏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请交给我好了。因为预料到也许会有这种事情,所以我事先进行了准备。——一定应该还来得及。”
“我也去!”西沃站了起来。
“那可能有点……乌罗波洛斯的成员还没有完全投向,而且不能保证接下来不会出现伤员吧?”
追上来的女医生抓住了青年的外套袖子。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进一步的死人了!已经有太多的人互相伤害,互相残杀,失去了性命。已经足够了!等到尤芙米亚公主回来之后,联邦和六芒系应该也可以和好,一切全都步入好的方向吧?只差一点点不是吗——”
如此说着的女人眼中溢出了泪水。
“——都已经到达了只差一步的地方,马里林有义务守望到最后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呐,洛。”
抱着哭个不停的西沃,青年点点头。
“你说的对。所以我要去把船长带回来。不管是去天国还是地狱,我都一定会把那个人带回来。”
虽然对不起二十年来都深爱着利连斯鲁的死神,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船长交给他。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能放弃,要为了留下的希望而作战,教导给乔纳森这个事情的,正是那位黑发的大天使。
和西沃等人分开后,乔纳森一面快步走出大厅前往玄关,一面将手伸到了裤子后面的口袋中。
他取出为了以防万一而带在身边的长方形黑色物体,用手指按下了边角作为按钮的凸起。
物体从中心分成两块,连接着双方部分的金属板扭曲着延伸了出来。
那是内藏着携带用超小型通信机的耳机。
虽然对于使用还存在着几分不安,不过来到屋外的青年还是对着细细的金属管开了口。
“我是洛·乔纳森。你能听见吗?莫多罗?”
“黄金海豚号”的电脑立刻做出了回答。
〖洛!〗
就在他进行命令的时候,迟了一步听到利连斯鲁的事情而赶来的芙米·克扎克,用很符合她性格的威严的声音说道:
“就算把捣乱的家伙全都宰了,也要给我把马里林抢回来!”
青年竖起右手的拇指,做出了了解的意思。
他的全身都被瞬间移动的光球所包围。
通过守护神电脑的力量,他被送到了“黄金海豚号”的操纵室,然后连同宇宙船一起被送往了埃利诺亚。
※※※※※※※
闪避开的一击,打中了白色的巨大圆柱。
虽然没有切断圆柱,但是合金刀本身也不但没有折断,而且连刃都没有卷。在合金刀互相碰撞的时候也是一样。
那瓦佛尔对于它近乎恐怖的锋利感到了几分佩服。
如果是人类肉体被碰上的话,大概和划破空气没什么两样地就会被一刀两断吧。
目前为止两个人都只是做到割破对方衣服的程度,还没有肉体上的伤害。
剑术方面不相伯仲,从力量和动作敏捷来说是利连斯鲁占上风,可是由于接近死亡的关系,他的疲色也更为浓重。
因为西沃给他的药物的关系,原本那么让他头疼的眩晕感的发作,目前已经得到了抑制。
但是,这个状态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却不好说。
“你说过会杀我吧。”
用严厉的眼神看向喘着粗气的外甥,大公将合金刀举过头顶。
但是在他向前踏去之前,凄厉的斩击已经从左侧袭来。
挥舞而下的合金刀挡住了袭击。
手臂受到了一瞬间几乎麻痹的冲击,而互相撞击的刀刃也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在相交的两把剑之间,掠过了好像围绕着两人的火焰一样的闪光。
粗重慌乱的旋律已经不再具有什么意义。
向后退去的是利连斯鲁。
立刻借势斩下的大公的剑落了个空,跳跃起来的王子从头顶对他发出了攻击。
大公迅速地翻转手腕,从下方向上挥去的剑将对手整个弹开。
王子在空中一个回旋后落地,随之立刻以疾风般的速度冲向还没有调整好姿势的舅父。
没能彻底避开的那瓦佛尔的胸口斜着裂开了一个扣子,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流出来的鲜血重重地打湿了黑衣。
“这么浅的伤口还死不了人。”
连伤口也没有捂住,笑着说出了谎言的大公,维持着壮绝的笑容,发出了尖锐的攻击。
在对方避开的时候,他又紧追不舍地横向一击。
被切断的黑发飞舞在了空中。
利连斯鲁在地上打了个滚逃脱了舅父的追击,但是在跳起来的时候却突然被眩晕感所袭击。
剧烈地摇晃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身体的利连斯鲁,没能再有余力挡住大公来自上方的攻击。
虽然他在被击中的同时勉强逃开了,但是从右键到胸口已经出现了一道朱线。
从大大裂开的伤口中,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
“……唔……”
掉落的合金刀在地板上滚动,捂着肩膀的王子单膝跪地。
白色的上衣转眼之间就染上了红色,大量涌出的血液流淌到了地板上面。
看着那个能够看到肩骨,几乎让肩膀的都被切成两段的伤口,大公露出了深深的失望表情。
“果然连你都无法杀掉我吗……既然如此,我只能在自身灭亡之前都持续诅咒下去了。诅咒着自己本身。”
因为被他的思考所演奏出的绝望旋律所触动而扬起苍白面孔的王子,由于舅父全身散发出来的黑色瘴气而全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憎恨内部的光亮被吞噬一尽的他,已经深深地坠入了昏暗深沉的地狱。
“马里里亚多。为什么你对自己苛刻的命运都不加以憎恨,还能够完成如此程度的事情。是什么给予了你这样的力量?”
人形的黑暗如此询问。
利连斯鲁用失去血色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在生命步入终点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以自己为荣——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的。仅此而已。”
“……是吗?”
那瓦佛尔用力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合金刀。
“你的肩膀已经无法用剑了吧。已经到此为止。你就抱着自己的光荣去死好了!”
刀刃横向滑过,试图斩下他的头颅。
弯曲下上半身的王子一面避开了这一击,一面用左手抓住了滚落在眼前的合金刀的刀柄。
他没有调转反手的刀柄就跳了起来。
在跳跃的空间中,他将剑尖调整到向下,以这个姿势飞了下来。
合金刀的长长刀身,被吸入了大公的胸口中。
通过着地时的自己的体重,他将已经没到刀柄的合金刀进一步向下按去。
大公踉跄着向后退了两三步。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时受到最后一击的那瓦佛尔,认真地凝视着外甥闪烁着银光的双眸。
“舅父大人的性命,我切实地收下了……”
逼近到能感觉到彼此呼吸距离的利连斯鲁,抓着对方胸口轻声说道。
带着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的表情,大公笑着用一只手环绕住了那个身体。
“……你做得……很漂亮……但是——”
慈父的笑容在瞬间豹变成了凄厉的表情。
“但是,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他手上的合金刀,从左到右地刺穿了王子的腹部。
“……嗯!!”
在对方的怀抱中扬起脑袋的利连斯鲁,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松开了合金刀的左手,痛苦地抓住了舅父的肩膀。
大公这次彻底恢复了沉稳的表情,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几乎是依偎着自己才好不容易站住的王子的身体。
“马里里亚多……苦命的孩子啊。……你做得很好。你的生存方式足以让你引以为荣……就算没有其他人这么说,我也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你这样坚强地和命运作战的人类。能够在你的手上迎来生命终点……是我意料之外的幸福……是我最后的救赎……”
听着舅父的话语,男人的眼睛中消失了金属的光彩。
从他右肩深深的伤口中流淌出大量的血液,他的整个人都在步入死亡。
“……这一来,终于可以自由了……我也好……你也好……”
听到大公挤出的话,他恢复了若干的生气。
“……您都……知道……吗……”
曾经那么强大的精神感应,现在也连窃窃私语的程度都快无法做到。
“我和你……都是被拉斐……十六亿的……锁链所捆绑住……”
轻轻咳嗽的那瓦佛尔,吐出了大量的鲜血。
杀人的罪,一个人活下来的罪——
利连斯鲁从来没有像这时一样,感觉到和叔父如此之接近。
在第二十年才终于到访的安逸中,他闭上了灰色的眼睛。
抓住大公肩膀的手滑落下来,失去力量的双膝碰触到了地面。
好像是为了追逐缓缓倒下的他一样,那瓦佛尔的身体也瘫倒在了血海之中。
※※※※※※※
因为不习惯瞬间移动而差点摔倒的乔纳森,因为抓住了座位的椅背才勉强逃脱了摔倒的命运。
“哇啊。……奇怪?”
他因为出现在主屏幕上面的行星影像而大惑不解。
没有大气的冰之行星的影像非常鲜明。
他应该是让“莫多罗”拜托守护神电脑把他从卡由送到埃利诺亚才对啊。
他还没有开口,“莫多罗”就先行报告了这个事态。
〖埃利诺亚的守护神电脑拒绝本舰的进入和着陆。〗
“拒绝?为什么?”
过了一阵后,就刚才的提问获得了回答的“莫多罗”开了口。
〖据说是光主命令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埃利诺亚。〗
青年受到了好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的冲击。
史前人类遗留下来的电脑们,将和以前的主人们拥有同等能力的利连斯鲁认定为继承人,因此也将他的命令摆在第一位。
就算能够和他们对话的“莫多罗”向他们说明这是关系到利连斯鲁的性命的大事,在命令被解除之前,对方也会持续抗拒所有东西的进入吧?在最初的打击平息后,青年生气到了眼睛都要发红的地步。
“过分!船长!!你太过分了!!”
乔纳森朝着被冰层所包围的行星影像怒吼了出来。
拒绝外部人介入的埃利诺亚的守护神电脑,就是拉斐王子的态度的展现。
谁也不要来救我——仿佛可以听得见他的这句话。
“开什么玩笑!混蛋东西!”
乔纳森罗列着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咒骂,痛骂着那个薄情而且自我任性的男人。
他和那瓦佛尔之间的战斗,也许确实是和拉斐星的灭亡纠缠不清的私斗。
乔纳森也可以理解他不想让当事人以外的人卷入争斗和危险的心情。
但是,利连斯鲁并不是一个人。
包括青年在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不顾自身的危险,也不考虑一心想要救他的人们的心情,这样的处理实在太过分了。
叫嚷到声音嘶哑的乔纳森,用袖子擦了擦不甘心的泪水。
他从没有体验过不甘心的滋味。
“可恶!我才不会乖乖认输!”
他坐在副炮击手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莫多罗’,发动引擎。我们冲进埃利诺亚。”
〖了解,引擎启动。——但是,我们不是会被埃利诺亚的能源防壁所阻挡吗?〗
能源防壁会对将进行攻击的对手的攻击反弹到对方身上,而在没有进行攻击的对象试图强行进入行星内部的时候,会通过瞬间移动装置将对方弹到六芒太阳系的边缘。
“埃利诺亚有能源防壁吗?”
〖不明。〗
“既然如此,就强行突入。糟糕的话也只是要从六芒太阳系边缘返回这里而已。到那时候就用小型跳跃飞进能源防壁内侧好了。”
〖那是成功率非常之低,而且极度危险乱来的作战方案。〗
听到电脑冷静的指摘,红发青年哼地一声抱起了手臂。
“那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吗?总之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因为除非我死掉,否则我绝对不会死心。因为教导我不到最后都不能放弃的人就是船长。”
“黄金海豚号”朝着埃利诺亚发动了。
除此以外,还有必要想出如何寻找厚厚冰层下的拱壁的方法,以及进入拱壁内部的方法。
也许是因为焦躁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冒不出好主意,只能茫然地用手支撑着操纵桌。就在这时,他体内的船长的存在感突然消失了。
“啊……”
就如同O2在菲拉鲁被乌罗波洛斯抓住的时候,他突然就毫无理由地醒悟到了O2危机那样。刚才的冲动就和那时完全相同。
而那也就意味着——。
〖就在刚才,埃利诺亚发出了解除禁止进入的通告。现在本船有可能瞬间移动到拱壁上空。是要从那个地点再移动到拱壁内部呢?还是从这里直接移动过去呢?〗
因为不祥的预感而颤抖着,害怕面对真相的青年选择了前者。
直到刚才为止的近乎强硬的勇气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产生了近似于空间跳跃的平衡感异常后,一瞬间他们就移动到了和覆盖埃利诺亚表面的冰层有数百米距离的上空上。
因为里面所含有的不纯物质而看起来一片白浊的冰层,让人无法看清它们下面的史前文明的遗迹。
主屏幕持续反映出了凹凸差距激烈的冰层表面。
虽然想要前往船长那里,却又害怕面对现实,所以乔纳森用缓慢的动作松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不经意地再次仰望了一次屏幕的乔纳森的眼睛,就那样牢牢地盯在了开始产生异变的行星表面的影像上。
以一点为中心,圆形表面上的颜色正在变化。
那不是可以被称为什么什么色的颜色,正确来说那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颜色。而是心灵感觉到的颜色。
颜色上又增加了一层光芒,接连涌出的光与色,就好像波浪一样画出了一层层的圆形。
全副身心都被这美丽而神秘的光景所吸引的青年的面颊上,流淌下了悲伤的泪水。
近乎于无情的坚强意志,以及温柔地承受、包容着追求这一点的存在的慈爱——
包含着这些的光轮,就是被封印在利连斯鲁肉体中的相当于他本身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守护神电脑才将主人称为光主。因为只有光才是他们的主人。
大天使的灵魂,从肉体的束缚中获得解放,扩大,逐渐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不要……”
因为呜咽而颤抖的嘴唇如此喃喃自语。他一面哭泣,一面摇晃着脑袋。
“不要……船长……你不要走……”
好像父母,好像兄弟,作为朋友比任何人都要爱他的拉斐人——
只生活了二十七年的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几个月。
“既然我已经发誓要战斗到呼吸的最后一刻,就绝对不会因为痛苦和恐怖而折膝。”
如同这句话一样,没有展现出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持续战斗下来的高傲男子——
“不要啊啊啊——!!”
洛·乔纳森发出了到达声音极限的惨叫。
12人类的时代
在踢了十好几次之后,对方大概终于认输了,覆盖着头顶的金属盖缓缓打开。
虽然外面的照明已经颇为昏暗,但是对于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还是有些耀眼。
不等充满内部的保护液被排出,他就单手撑着治疗槽的边缘坐了起来。瞬间,他被猛烈的头痛所造成的眩晕和呕吐感所袭击。
“……‘奥多罗’那混蛋……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之所以会醒来,就是因为这非比寻常的头痛。简直就好像是要从脑袋中心裂成两半一样的疼痛。
虽然身体上缠绕着线路之类的东西,但是在确认四肢能够自由动弹后,他就因为过度的剧痛而火大地踹上了金属盖。
等呕吐感好不容易平息后,他睁开了眼睛。
从治疗槽边缘垂到外面的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视野,当发现那是自己长长的头发后,他的不快指数又增加了几分。
他讨厌看起来邋遢的长头发。
——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就能长这么长吗?
有些卷曲的头发的前端纠缠到一起,变得好像鸟窝一样。如果身边有把剪刀的话,他绝对会立刻产生把头发剪下来的冲动。
头痛多少缓和了一些后,他从失去了保护液的治疗槽中爬了出来。
替换用衣服就放在附近的台子上。
打开那个后,他的头疼又开始加重。
他讨厌那些被称为史前人类的家伙们所穿的衣服。不管是那种好像要为地板扫除一样的好像很不干净的衣服,还是那种不必要地使用了太多布料的衣服。
但是,既然没有其他的衣服,也就只能认命了。他暂且先穿上衣服和鞋子,离开让人感觉不快的昏暗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一面继续被头疼折磨着,他一面顺着洛·乔纳森的记忆而了解到的路径,从位于王宫地下的史前人类的遗迹走向了地上。
在他进行各种各样的思考而行走的期间,头痛突然暂时性地消失了。
抓住这个空隙,他用超感觉进行了接触,看到了透明的紫色箱子和将箱子里面全部掩埋的白花,以及——
虽然由于头痛的关系没能捕捉到最后的印象,但是那无疑是精神共鸣者的部下现在所看到的影像。
想要去刚才所看到的东西所在的场所——他冒出了强烈的念头。
〖是,光主。〗
回应了精神感应的要求的“奥多罗”,将他拥有史前人类力量的身体瞬间运送到了王宫宽阔的墓地的一角。
他感觉身体在一瞬间穿过了被连接在一起的空间。
因为轻抚在面颊上的风,他清醒了过来。
占据了整个废园,在他眼前所展开的是数量惊人的墓碑群——
清风吹过了干枯的树枝以及干涸的喷水池的池底。
虽然原本就知道,但是在现实面对的时候,这个世界中那荒芜的死亡氛围,好像还是要将这边的生气都夺走一样。
——那家伙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吗?
他感觉到肉体上的疼痛,而扭曲了面孔。就连几乎没有亲近存在的他,也从来没有置身在如此孤独的风景之中过。
在这个没有彩色的世界中,青年华丽的红发非常引人注目。很快就能发现到他的身影。
如果是现在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利连斯鲁为什么会热爱索兰西娅·米纳了。
红色是血色,是生命的颜色。
就如同在沙漠旅行的人会渴求水分一样,一直一个人在拉斐星生活的王子,也强烈地寻求着有生命的存在。
——我呢?……我想要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没有对什么东西产生我切实的渴望感。
跪在收容着灌木的洞穴旁边,洛·乔纳森维持着茫然若失的状态凝视着死者。
因为接近身边的人类气息,他僵硬地抬起了脑袋。
哭得红肿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
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难道是……O2?”
青年的口气和表情中,都存在着让人觉得近乎过度的怀疑。
虽然想要知道青年怀疑的理由,但是由于执著地纠缠自己的头疼的关系,对于对方的思考他有相当一部分都无法读取。
带着几分烦躁的感觉,他俯视着青年所看的东西。
那是用黑色的钢材强化了边缘后,再通过注入透明的紫色液体树脂,将遗体和花朵整个凝固在一起的棺木。
充斥了整个棺木的花朵和死者的面容,从紫色树脂的深处浮现了出来。瞑目的死者和饯别的花朵,一起被封印在了永远不会腐朽的棺木中。
奥利维·奥斯卡休塔凝视着已经成为花之棺的一部分的沉睡友人的面孔。端正的面孔上并没有会损害到他的美貌的痛苦表情。但是,应该封印着无上的美貌的躯体,却连他在世时的十分之一的美貌都没有挽留下来。
眼底下的物体,仅仅是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空壳而已。
让看到的人都会心醉神迷的美丽,随着他的生命一起脱离了肉体。
人类的美丽并不是在于外形,而是来自内部所发出的光芒。这个遗体就再好不过地证明了这一点。
“——你就只留下了这种东西而已吗……”
在用干涩的声音如此嘀咕的同时,O2内部的一点逐渐产生了热度。
随着这个热度的急速扩展,不知道为什么,他产生了无法抑制的笑意。
低低的笑声逐渐变成了让肩膀都颤抖不已的哄笑。
他伸手扶住附近的墓碑支撑着上半身,摇摆着长长的头发好像发狂一样地大笑不止。
因为沉重和苦涩而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由于上司过于激烈的变化而感觉到了恐怖。
“上校!你到底怎么——……!!”
大笑着的男人的双眸,释放出了异型的强烈光芒。
在他修长的身体周围,伴随着爆裂声而产生了闪电,并且随着数量的增加逐渐描绘出了漩涡。
乔纳森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曾经见过和这个完全相同的光景。和那时相同的共鸣现象已经开始折磨他的肉体。
身体好热。胸口好难受。
憎恨、愤怒、绝望——以及深深的悲哀,让他全身的细胞都颤抖起来。
银发在闪光的漩涡中心飞舞。
狂笑不知什么时候听了下来,雷电从闪烁不停的漩涡中向四方飞去,受到直击的墓碑纷纷变成了碎片。
“……马里里亚多……这就是你的一生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的呢……!”
带着愤怒的表情伫立在那里的男人,呼叫着经无法回应的朋友。
“……既然这种东西就是你所爱的生命的话,那就让什么所谓的生命永远受到诅咒好了!!”
撕裂天空的雷电打中了紫色的棺木,树脂的表面上出现了若干条白色的龟裂。
从他带着磷光的身体上,涌现出了更加凶暴的光辉。
随着他的头顶出现了代表团史前人类本质的光轮,闪光的漩涡一口气扩大,雷电开始从地面逆冲向天空。
『既然这就是什么所谓的神灵定下的命运,那我就把这不公正的神灵撕裂好了!我用我的全部存在,憎恨这个从你身上夺走了喜悦和生命的世界!!』
这是为了原本什么也不需要的自己——
他所想要的只有唯一的朋友的幸福,以及他的生命的延长。
在全身都好像被烧焦的痛苦之中,洛·乔纳森听到了空间扭曲的声音。
在拉斐星成为死亡行星的时候,“奥多罗”将自己连同上方的王宫都整个转移到了亚空间。
亚空间比起普通的空间来,原本从性质上来说就不太安定。
如果O2这样让史前人类的力量持续暴走的话,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有可能因为连锁反应而引发六芒太阳系时空的崩溃。
但是,精神共鸣者的能力只会在他和O2之间引发共鸣现象,别说是阻止了,根本就是只会为他的激情增幅。
——呐,洛。……请你拯救他的心灵。
利连斯鲁当时的话,就是因为正确地预计到了会有这一刻的到来吧?
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做得到这种事情呢?
难过悲伤的并不仅仅是O2。O2的愤怒和悲哀同时也存在于乔纳森身上。
——在他的心解开了封印之后,能够保护他的心,让他不至于崩溃的,只有洛这个精神共鸣者了。
既然是源自同样感情的共鸣,那么一方就会服从感情更强烈的一方。
——船长……!请你为了O2而助我一臂之力。
隔着利连斯鲁的棺木,青年和正在暴走向疯狂的超能力者对峙。
他慎重地试图让彼此共鸣的感情平缓下来。
持续放出的雷电,打在了他的脚边。
青年紧紧瞪着前方,不容许自己胆怯、动摇。
按照自己的心愿而活下来的一生不该用不幸来形容。认为自己不幸的人类,不可能笑得那么的温柔、开朗。
拉斐王子绝对不是需要他人怜悯的男人。这一点自己等人是非常清楚的。
之所以悲伤是因为惋惜他的死亡。但是,现在的愤怒却是对于因为他的死亡而受伤的自己的迁怒。如果是因为迁怒而诅咒世界,却将这个行为归罪于他的死亡的话未免太卑鄙了。
现在需要的是忍耐。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有无法痊愈的心灵创伤。只要忍耐着,治疗着,背负着成为回忆的伤口再次迈动脚步就好。
乔纳森对着自己如此静静地阐述着。
重要的只是自己对他的喜爱。自己是如此地喜爱他——只要残留下这个回忆就好。
他感觉到光线暗淡了下来。
当注意到这是因为精神电击消失的关系时,奥斯卡休塔的光轮也已经消失。
悄然伫立在已经化为瓦砾的小山的墓碑中的男子,闭着眼睛轻声地喃喃自语。
“……已经够了。我明白了……”
被非人类的力量所翻弄的亚空间,原本扭曲破裂的部分也开始逐渐闭合。
在放心的同时被激烈的疲劳感所笼罩的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太好了……!
在他以虚脱的状态凝视着地面的期间,突然想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应该支撑着这个亚空间的“奥多罗”,为什么一声阻止也不曾发出过呢/
不惜对这样的紧急事态置之不理,它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不能怪罪“奥多罗”,可是如果时空崩溃的话,“奥多罗”应该也会头疼才对……
就在他在那里发呆的时候,斜后方突然出现了光球。
在视野的角落捕捉到那个光亮,乔纳森一面想着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啊,一面转头看去。
“……!!”
瞬间移动的光球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黑发男子。
缺乏人性表情的男子,就好像失去了操纵线的木偶一样,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让茫然不知所措的青年恢复了清醒。
“……船长!!”
“等一下!!”
O2尖锐的声音阻止了乔纳森的动作。
奥斯卡休塔将危险的视线转向了那个用手肘撑着地面,试图让上半身起来的男子。
“你是复制体吗?”
“克隆?可是,人类的克隆是联邦法禁止的……而且成年人的克隆要怎么完成啊?”
青年不由自主地对比着棺木中的遗骸和好不容易支撑起上半身的眼前的男子。
虽然从技术上来说制作成年人的克隆是可能的,但是却没有什么技术能够移植作为人格的记忆。
人类从以白纸状态而诞生下来的瞬间开始,就通过各种各样的体验,学习到众多东西,一步步地成为人类。
就算将遗传因子完全一样的同卵双胞胎一起抚养长大,他们也会拥有不同的人格。从婴儿开始培育的克隆,不可能和本人拥有相同的人格。
艺术之类的才能的开花结果也要受到环境的左右。
克隆的研究因为无法走出人格和记忆的死胡同,所以身心都和本人一样的完全复制一直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
“不对,克隆是不可能的。被西坦病病毒所侵蚀的细胞无法进行克隆。是人造人吗?”
『不,是用发病前所采集的细胞组织进行的克隆。』
利连斯鲁的复制体,面无表情地用精神感应回答道。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在行星Ⅱ9见面的时候,马里里亚多所说的继承人,就是自己的克隆吗?”
『那个时候你曾经说过除了你以外没有另一个你吧?』
原本不输给对方的面无表情产生了龟裂,奥斯卡休塔轻轻皱起眉头,表现出了轻微的动摇。
仿佛是在回应这个一样,利连斯鲁的唇上第一次带出了淡淡的笑容。
『虽然你好像很拘泥于克隆,但是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克隆而成的哦。奥利维。』
这个口气,这个名字的叫法——
好像要将对方盯出一个洞来的青年,因为期待和不安,双脚都颤抖了起来。转向他的男子的脸上,缓缓地恢复了生气,露出了谁也无法模仿的清雅的笑容。
“就是这样哦,我的天使……”
虽然还是比较笨拙的发音,但是深沉的低音中却充满了温柔和爱情。
“船长——……!!”
洛·乔纳森跑了过去,冲进了还没能完全站起来的拉斐王子的怀中。
一面用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脖子,一面好像小孩子一样地放声大哭。
“因为‘奥多罗’的疏忽,让你留下了原本不必要的痛苦回忆。对不起。”
利连斯鲁用双手环抱住了青年。
听着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强有力的声音,青年无言地摇摇头。
“你……真的……?”
听到虽然恢复了平时的扑克脸,但还是半信半疑的O2的口气,利连斯鲁这次用安定的精神波做出了回答。
『因为你爆发的怒气,我一度也陷入了很头疼的状态,还想说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因为洛加油的关系,这次算是可喜可贺的大团圆吧◆』
这个思念波,毫无疑问是属于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本人的。
O2一面走向比他迟了一步复活的友人,一面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思考。
“——‘奥多罗’,马里里亚多看起来没什么事,为什么我却会头疼?”
〖非常抱歉。因为数据受损的关系,所以和将光主的精神转移进克隆体的方法有关的纪录已经大部分遗失。因此我是研究了那个青年的特殊能力,让克隆体的脑部产生人为性的共鸣现象。〗
听到O2的问题,守护神电脑做出了流利的回答。
“为什么马里里亚多没事?”
〖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比起从肉体移植到肉体来,回收一度脱离肉体的精神体进行移植要更加安全,成功率也要更加高。〗
“也就是说——”
奥斯卡休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声音。
“也就是说,你把我当成试验品了。为了拯救你的养子马里里亚多。”
“奥多罗”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敏感地察觉到现场的氛围而离开王子身体的乔纳森,带着畏缩的表情回头看去。
“奥利维,请你不要介意。‘奥多罗’也很辛苦了。据说因为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你的遗传细胞进行克隆,他是在重复了不止一次的失败后,才好不容易完成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就是这样吗?”O2拉扯着自己变成了银色的头发。
其实按照“奥多罗”的说法,还存在着更多不同的地方。但是利连斯鲁因为害怕他生气,决定现在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而且不光是他,自己也吃到了只能用半斤八两来形容的苦头。
奥斯卡休塔俯视着带着几分担心表情的王子。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我还活着,你也摆脱了西坦病病毒。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吧。”
为了让他站起来,O2伸出了一只手——笑了出来。
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会露出如此温柔表情的青年瞪圆了眼睛。
“你要如何处理自己蜕的皮?”
因为刚刚苏醒,动作还不太协调的王子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蜕的皮啊?不要把别人说得好像蛇一样。”
“没有太大差别吧。”
“没有巨大差别才怪吧?除了埋掉还能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可以留下来作纪念的东西。”
“确实,作为摆设来说有点太大了。”
乔纳森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发展成这种近乎小孩子吵架的低水准对话呢。
被那两个人翻弄到这个程度,总觉得自己好像用尽了一辈子的喜怒哀乐。这样的自己也许真的很可怜吧。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尸体呢。”
两人并排俯视着安置在墓穴中的棺木。
“是啊?一般人连一次都看不上就已经完蛋了啊。要不要并肩拍张纪念照片?”
青年从刚才挖掘墓穴而形成的土山中拔出铁锹,用颤抖的手握紧了铁锹的柄。
他带着愤怒到极点的表情,向那两人的背影发出了通告。
“……如果你们再进一步说什么的话,我就要用铁锹敲你们的脑袋了!如果不想被和棺材一起埋葬的话,就请多少考虑一下我的心情。你们两个都是!”
对不起……只有利连斯鲁立刻进行了道歉,而O2仅仅冰冷地瞥了他一眼,提出了带着明显的坏心眼讽刺的问题。
“明明早就挖好了那瓦佛尔的坟墓,却迟迟不把马里里亚多的棺木埋起来,难道是有什么理由吗?”
“因为太美丽,所以我觉得埋进土里太浪费。”
我怎么能让爆发了那么猛烈的歇斯底里的家伙说我娘娘腔!——乔纳森就好像是要这么说一样地做出了反驳。
“既然如此,作为掘墓的辛苦费,你带一个回去怎么样?”
“如果是上校的棺木的话也许倒是个好主意。要是拿来当成射击靶子的话,我想大家在练习的时候也能热心得多。”
听到这句话的利连斯鲁,在因为青年的成长而暗暗喜悦的同时,又因为害怕O2接踵而来的反击而有些心跳加速。
“不是那么大的靶子就打不中吗?你的枪法还真是让人佩服啊。”
“在那藜的时候上校也应该见过了,我至少可以把乌罗波洛斯的男人的脑袋打飞。”
仿佛会堆积众多压力的上司和部下的对话,似乎还要进一步继续下去。黑发的拉斐人一面感慨着O2和青年在一个身体中同居时的和平,一面迈动脚步离开了这里。
虽然因为O2的感情爆发,路标受到了巨大损害,但是通向不止一次奉上花束的姐姐的坟墓的道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
在姐姐的墓边有一座新的坟墓。知道那是属于舅父那瓦佛尔的墓地后,他对于青年的体贴感到了感谢。
在“奥多罗”所准备的墓碑的表面上,还没有镂刻任何的标记。
单膝跪在墓前的他,回忆着沉睡在那里的舅父的人生,思考着应该铭刻的墓碑铭文。
为了埋葬失去的爱情,而让拉斐的十六亿人殉葬的男人——
原本应该在埃利诺亚和他一起进入那个世界的自己,却像这样活了下来。这样的现实,让他产生了又是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的内疚感。
虽然他知道养父制作了克隆,但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是为了人格转移而制作的。
这二十年来一直和他寸步不离的死亡阴影已经消失,面对茫然展开的广阔未来,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做得很好。你的生存方式足以让你引以为荣……就算没有其他人这么说,我也要告诉你。
舅父在紧紧抱着他的时候,曾经说出了这番话。
用死亡之剑刺穿了自己胸口的他,却好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地抱紧了自己——
其实他原本不是希望得到什么人的夸奖。他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才展开行动的。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正是因为从小就知道有很多东西就算渴望也无法得到,所以,他单纯地希望自己是能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存在。
利连斯鲁垂下头,用一只手捂住了面孔。
毁灭了拉斐,让他被西坦病折磨的元凶,并没有说那种话的资格。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呜……”
原本应该在拉斐王宫中就已经干涸的泪水,再次涌现了出来。
好高兴——
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仅仅是这句话,已经足以净化一切苦涩的记忆。
束缚着他身心的东西,仿佛都伴随着一阵哗啦声被干脆地切断了。
长长的黑发覆盖住了从指缝间不间断落下的泪水,因为呜咽而颤抖的肩膀,支撑着拉斐大地的手。
虽然O2和乔纳森没有看到战胜了残酷命运的胜利者的泪水,但是听到那轻轻泄露出的呜咽,他们两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内心。
即使被人们寻求救赎的手束缚住精神,即使被死亡的锁链紧紧缠绕住四肢和羽翼,也依旧持续飞翔的大天使。
现在终于迎来了解放的时刻——
在行星卡由,银河联邦代表和新银河机构代表在和平条约上签字,银河系迎来了几乎拥有对等势力的两大组织时代。
当迎接双方使节团的卡由在忙乱中渡过了一周后,人们终于迎来了回归自己场所的日子。
拼命致力于组织再建的银河联邦军,为了催促情报部中枢奥斯卡休塔上校尽早返回岗位而派来了战舰。
“看来他们相当急着让你回去啊。”
送行的利连斯鲁侧眼打量着从穿梭机上下来的军人们。
“那只是证明无能的家伙实在太多了。”
O2已经将让他觉得邋遢的长发干脆利落地剪断了,所以在戴上黑色的护目镜穿上联邦军制服后,就恢复了一贯的风格。
为了继续研究而要返回学都的奥卢卡·西沃和留在卡由的芙米·克扎克拥抱在一起,泪眼汪汪地表示着依依不舍。
而伊亚拉·梅格将要返回儿女们还在等着她的家,索·托多则要返回故乡阿斯拉。为此他们都要顺路搭乘一段联邦军的军舰。
但是,因为新的开发工作人员预定会被派来,而且两百个孩子也眼看就要诞生,所以未来的卡由还是会变得相当热闹。
卡拉马从刚才起就在安慰哭丧着脸叫嚷不想回去的洛·乔纳森,但是几乎没什么成效。
红发青年热切希望能从联邦军退役,留在利连斯鲁的身边,但是他的直属上司却坚决地拒绝了部下执著的请求。
按照他的说法——
“你是为了任务才来这里的。如果你不回情报部总部就退役的话,将会被视为逃兵。如果你不在乎成为逃兵的话,要留在这里也无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那部分时他似乎格外愉快。
“他还在闹别扭吗?”
“啊……”
卡拉马带着困惑的笑容回答王子。
拉斐王子弯曲下修长的身体,用手从两侧夹住了青年的面颊。
“没有办法吧?所谓的工作就是这样。既然你收取了酬劳,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劳动。军人遵守军规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可是,最少也要呆上五年,联邦军才容许人退役吧?我才不要五年都见不到船长。”
“所以我和卡拉马不是都说了吗?只要你能拿到长一点的假就通知我们,我们一定会去看你的。我们就这么没有信用吗?”
没有那种事情。
但是,身为工作瘾君子O2的部下,自己是不是能获得像样的休假机会,实在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尤芙米亚公主也在旁边插嘴。
“如果最后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分开的话不是太难过了吗?——给你这个。这是为了让洛能在船里吃,我们三个一大早起来做的哦。”
她将三个用缎带扎在一起的三十厘米左右的四方箱子交给了他。
“芝士蛋奶酥是卡拉马做的,派是我,巧克力蛋糕是马里里亚多。”
“哎呀,太奢侈了◆来自超豪华人员的蛋糕的酒池肉林◆◆◆”
这下子他终于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O2酷酷地说道:
“要打发小孩子果然还是只有靠食物啊。”
“洛。你可不要把蛋糕分给那种坏心眼的人哦。”
情报军官对于利连斯鲁的台词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说道。
“谁需要那种东西啊。就是因为你这么娇惯他,这家伙的尾巴才会翘上天了。作为他的上司来说,我可觉得很头疼呢。”
“你的头疼就是我的乐趣。”
超绝美形带着至上的笑容,用标准语说出了让人牙痒痒的台词。
眼看两人又要向低水准口水战方向发展,乔纳森急忙插进他们中间。
“上校,舰长已经在着急了。”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吧?——走吧。”
催促着其他成员登上穿梭机的男人,自己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目送着他的朋友。
“这次麻烦你了。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好了。”
“你不用介意什么人情。比起这些来,我更希望你不要欺负洛。”
“你的烦恼就是我的喜悦。”O2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心我强暴你哦,混蛋东西。”
维持着优雅温和的笑容,王子用重低音的狰狞声音回答。
以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著称的军官,高声大笑了出来。
“那可值得期待了。我衷心等候你的光顾,马里里亚多殿下。只不过,如果反而被我压在了地上的话,也请不要作出抱怨哦。”
“哎呀,奥利维你这个人啊。都曾经丢掉了半条命还是这么不懂得吸取教训吗?你还真有自信呢◆不过这样的你也非常有魅力哦,活活活活……”
“能够得到蜕皮同伴的夸奖是我的光荣。”
虽然在旁边听着的尤芙米亚公主和卡拉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看到那两人愉快的样子,也就跟着笑了出来。
一面看着因为他们的笑声而动摇的军人们,红发青年一面把脸孔埋在了蛋糕盒子上。
“啊啊啊……到最后还是发展成了这么低水准的对话。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家伙啊。我都替他们觉得丢脸了。”
“洛。”
丢脸的家伙其一温柔地呼叫着他的名字。
“虽然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是目前还是只能暂时分开了。你一定要保重——如果奥利维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的话,你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好了。”
“我自己会想办法。因为我已经做好了有什么万一的话就和他拚个头破血流向心理准备。”
他也不能忍受总是被人玩弄。
狗急了跳墙,老鼠急了还能咬猫呢。
“……洛,那个啊,虽然奥利维就不用说了,不过我衷心地认为,你的职场还是有必要建筑更正常一点的上下级关系的。”
这种话从没办法建立正常的友人关系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船长你也要保重。……我希望将来还能有一天和大家一起去航行。”
“哎,一定有机会的。”
“黄金海豚号”的前船员们,一面不止一次地回头,一面消失在了穿梭机中。
在用力挥手的红发青年最后进入后,穿梭机的门就关闭了。
尤芙米亚向有些沮丧地垂下肩膀的前黑众青年轻声说道:
“你真的不和他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吗?你可以去哦。已经没有什么束缚你的东西了。”
卡拉马眼神有些迷茫地眺望着引擎开始启动的穿梭机。
“你说得对。迟早有一天我会去的。但是,我现在还想要留在卡由,学习更多的东西。”
突然,青年发现被他和红发的朋友视为理想存在的美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注意到他的视线的芙米·克扎克哼着哭到发红的鼻子说道。
“他啊,因为受不了和洛分开的难受而逃掉了。白长了那么大个子,一点出息都没有。”
和辛辣的口气相反,她自己也用西沃给她的手帕捂住了眼角。
尤芙米亚将手搭在前女海盗的肩上,浮现出和表兄非常相似的微笑。
※※※※※※※
野生的清风纵横无尽地吹拂在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上。
一直长到了膝盖的青草,因为风势的随心所欲,生出了层层的波浪。
利连斯鲁的长发也在与白色长袍的下摆一起飞舞。
虽然失去了被西坦病病毒侵蚀时的那种漂亮的光泽,但是他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光滑和轻柔。而那就和他现在的心灵一样,仿佛漆黑的羽毛一般自由自在地飞舞在空中。
以王家直系的最后王子的死亡为分界线,被称为天使末裔的拉斐人正式灭亡。冠有那个名字的拉斐星,也只能作为巨大的墓碑而留下那个名字而已——
行走在地面上的神人的身影固然不用说,就连和神有关的记忆也已经失去了太久太久。
站在卡由这片大地上的,是时而相爱时而憎恨的活生生的人类。
只有利连斯鲁才知道,那才正是在遥远的太古,神人们不惜舍弃六芒太阳系也要追寻的理性的身影。
残留在守护神电脑中的他们的记忆,呼应着利连斯鲁身体中的血液,升腾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只是想要随心所欲地生活——
只是想要将心爱的人紧紧拥抱在怀中——
他们的愿望仅此而已。
前往宇宙站的穿梭机,变成银光从发射场升空。
就算从今天开始的路程各不相同,那艘船上的人们,也是今后将会和他一起航行的同伴们。
仰望着天空的他的身体开始闪光,不久之后失去了色彩,全身都变为了光芒本身。
那是歌曲,也是祈祷之光。
他向着升空的银光,送上了史前人类们在踏上旅程时所唱出的“歌曲”。
那是在面对名为未来的神秘存在的时候,在保持谦逊精神的同时,也能高傲地抬头咏唱的歌曲。
就算受伤,就算痛苦,也绝不能失去爱心。
张开手臂去拥抱世界吧。世界应该也会拥抱住你。
※※※※※※※
伟大的神之记忆已经淡薄的现在,是胸中寄宿着光明的人们火热生活的时代——
后记
大家好,我是作者。我是津守,最终卷哦——!
哇哈哈,终于结束了。我曾经梦想过多少次写到这一页的场面啊。可是就是怎么写怎么写怎么写也写不完。其实在写第二卷的时候我有偷偷想过。“下次至少要增加三成左右的内容啊。如果还是塞不进去的话,就只能展开第二部了”。不过好在虽然增加了三成的页数,但是至少切实地完结了。(虽然也许有设下了伏笔,最后却忘记捡起来的地方,不过,哈哈哈。)
没能在固定页数内解决掉,大幅度地突破了截稿日,全都是因为我的不够成熟。(想象着文库部门的主任大和先生头上冒出的青筋,我忍不住要擦把汗啊。他一定觉得我明明是新人还这么张狂吧。其实我只是有点吊儿郎当,绝对没有恶意啦。是真的。请不要就此对我失望,还要给我新的工作啊。)
责编校野君,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给你添麻烦,真的很抱歉。实在对不起。我已经有好好反省了。不过真的很谢谢你让我随心所欲地写到了最后。
虽然读者们的评价还要等到后面才能出来,但是我自己已经写得无怨无悔了。这都是多亏了校野君◆还有吉田君也辛苦了。
上天啊,大地啊,印刷厂的工作人员啊,读者大人啊,感谢感谢◆
为了有些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着想,内容方面我就不谈了。虽然因为时间和页数的关系,有很多删除或是变更的部分,但是最想写的场面还是完全写完了◆作为写手这绝对是无上的幸福了吧。
不过,登场人物太多的苦恼,我这次是充充分分地体验到了啊。
其实在各卷里面都有我玩的小花招。
比如在每一卷里都会有男性抱着花登场的镜头。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吗?第一卷是O2,第二卷是那瓦舅父大人(声音是内海贤二的形象),第三卷是玛雅(虽然是连着花瓶),第四卷是卡拉马,最后则是马里林——
因为我觉得男性不经意地抱着大把的花束行走的样子很帅啊。如果是女性的话就没有那份动态感。
洛当然不用说,就连外貌至上派的津守所热爱的“换衣人偶”马里林,本质上来说也是作者的玩具。我可是会一面写一面哼哼着“颓然倒地的不治之症——”之类的差劲的喃喃自语哦。
虽然洛好不容易从读者那里获得了成长了、有男人味了的评价,但是可以活跃的部分却都被附身的上司抢走,而且直到最后都在被上司欺负。
在第四卷结束的时候,我原本还没打算让O2化的“黑洛”活跃的。但是一个名叫《be-boy》的OVA彻底颠覆了他后来的命运。
事情就是从我在某次无意中看到了少女漫画家大矢和美担任角色设定的动画开始的……那里面居然有O2出来啊!!(那个,真相当然并非如此,只是感觉非常相似就是了。)
那个率领着全都是一身黑的高大部下们的时髦的黑社会老大,兴高采烈地在欺负男孩子哦。人家我对于那个部分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哦。抱着抱枕,在起居室里面,滚来滚去地反复着。
“O2在说话◆O2动起来了◆O2在欺负男孩子◆太·帅·了◆我也许爱上O2了呢◆呼呼呼……”(连第五卷的原稿也不写,你这个章鱼是在搞什么呢)
——总而言之,我的爱情的天平就是这样从洛倾斜到了O2身上。
而且花痴的我借助和大矢是朋友的关系,硬是拜托了她画了心目中的O2等人。
应该有很多人非常喜欢大矢的画吧?我和我的朋友就都是这样哦。哇哈哈。所以我的朋友们异口同声地夸奖我,说我干得漂亮◆读者们也来好好夸奖我吧◆这可是非常适合装饰在最后一卷的豪华嘉宾哦
大矢小姐,真的太谢谢你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人家真的真的很高兴~◆
培养、磨炼、支撑着到今天为止的我的朋友们啊,我从心底感谢你们。因为要把对于你们每个人的感谢都一一说出来的话,页数绝对不够,所以只好等到见面的时候再说了。不过到时候说不定会很害羞吧。哇哈哈。
对于我来说,现在最幸福的就是通过这个故事,找回了因为前进的道路不同而自然而然分开的友人们。我会在这里加油的,所以请你们也在你们的场所好好闪光吧。
各位读者,非常感谢你们奉陪了我这个荒唐无稽的老套故事。而且还寄来了那么多的感想。因为我都几乎没能回音,所以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因为我写东西非常慢,所以只能以工作为优先。如果大家能把我的新作品当作是我的回信,我就再高兴不过了。希望这个第五卷有好好地回应了大家的感情。
最后的最后,我向我的好搭档小林智美小姐献上最大级别的感谢。虽然在接近两年的时间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非常愉快,而且我想我们应该都能以完成了很好的工作为荣。
谢谢。
一九九一年十月
津守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