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元子一早醒来,却发现茂树的情况不大对劲。
“为什么!”
哭倒在地的元子几乎崩溃。她不让茂树接近登美子,还将茂树送回娘家,能做的隔离措施全都做了,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她仅存的儿子。
公公和婆婆先后辞世,照理已经没有人会将孩子从元子的身边夺走了,然而事与愿违,就是有人想夺走她唯一的茂树。
“茂树生病了?”
回娘家探视的前田利香看着元子,难掩同情的神色。
“你的运气也真差,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其实利香的丈夫也在这个月初骤逝。嫁到村子里的她依然保留她家的姓氏,丈夫过世之后,她便带着孩子回到水口的娘家。
“我说嫂子啊,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成迷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嫂子家里的人好像是被大伯父带走的。”
“我公公?”
利香有点难为情的点点头。
“也难怪你不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村子里的人都在说大伯父还没死,所以”
元子听得瞠目结舌。
“住在我家附近的田丸阿婆说她亲眼看到大伯父走在路上。原本以为看错了,可是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大伯父没错。”
田丸美津江住在水口的南边。
“她还说搞不好大伯父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才从土里爬出来呢。那时我当她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看到嫂子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不由得我嗯那个”
“我了解。”
原来是这么回事,元子心想。经利香这么一说,元子总算是恍然大悟。公公岩佬向来对元子没什么好感,不管元子怎么讨好他,总是会换来一顿奚落。一定是公公干的好事,元子十分确定。
(总算招出原因了。)
岩佬夺走了元子的一切。每个人都想夺走元子的孩子,连死去的人都从土里爬出来,成为元子的敌人。
“我绝对不让你们称心如意,等着瞧吧。”
2
十月二十七日,外场的竹村昭子不幸过世。一接到消息,敏夫立刻离开医院,不久留守医院的武藤便接到了电话通知,田代书店的儿子死了。
“田代兄的儿子我明白了。”
武藤摇摇头,神情十分暗淡。
“前阵子他来看病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才对,想不到真的一语中的。”
“嗯”
田代夫妇一定很难过吧,律子心想。抑或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感叹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呢?
死亡人数不断攀升,若加上江渊诊所和沟边町的医院所收容的患者,实际上的数字绝对超乎想象。而且,清美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死亡人数不断攀升,若加上江渊诊所和沟边町的医院所收容的患者,实际上的数字绝对超乎想象。而且,清美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律子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看诊时间了,清美却连通电话也没有。大概不会来了吧,律子心想。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武藤和安代也完全不提起这件事,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关心清美,从两人不时抬头看着时钟的动作判断,武藤和安代心里面一定也很着急。按捺不住无言的等候,武藤长叹一声回到办公室,休息室里面只剩下律子和安代两人。
“院长已经那么努力了。”安代突然冒出这句话。满腹狐疑的律子看着安代,只见她露出微笑。“情况一定会有所好转。院长的个性十分好强,从不轻言认输,处境愈是艰难,他就愈是斗志高昂。”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考大学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例子。院长念高三的时候成绩不好,老师都说他一定考不上理想的学校,结果他一气之下发愤念书,最后真被他考上了呢。”
律子微笑以对。
“院长是愈压愈有劲的人,绝对不会轻易低头。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找出解决的方法。”
“希望如此。”
心情低落的敏夫回到医院时,柜台已经开始接受挂号了。等待他的除了患者和讣闻之外,还加上永田清美辞职的消息。
“清美打算辞职?”
安代点点头。
“刚刚接到的电话。”
安代没多说什么,敏夫却不由得想起昨天清美之间气氛凝重的对话。
“清美的辞职是医院的损失,一定要设法慰留。”
听到敏夫的回应,安代点点头。
“我已经在电话中试着慰留她了,不过清美毕竟是有家庭的人,自从传染病的说法不胫而走之后,她的先生似乎就一直要她辞去医院的工作。”
“原来如此。”敏夫点点头。
“实际情况到底怎样?”
“什么东西怎样?”
“真的是传染病吗?”
敏夫为之语塞。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总觉得不大像是传染病。每次被村民问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传染病。”
安代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工作岗位。敏夫也暗自叹了口气,欲哭无泪的感觉浮上心头。陷入胶着的情况、接踵而来的问题,敏夫除了心力交瘁之外,更感到无力回天。
(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强烈的倦怠感袭上心头,敏夫不由得闭起双眼。
律子一边做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在内心思量清美的辞职。小雪失踪之后,聪子跟着辞职,如今连清美也离开了,偌大的医院顿时变得冷清许多。除了工作人员之外,患者的数量也不如往常,非但疑似那种症状的患者十分罕见,就连以往动不动就跑来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村民也少了许多。现在常来医院报到的几乎都是老面孔的慢性患者、要不就是受到外伤的人,而且人数也一天一天的减少。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律子心想。
村子里的葬礼并未减少,光是今天早上,医院就接到了两起讣闻,证明死亡并未止息,村民心中的威胁依旧,搞不好还比之前更加的不安。照理说无病呻吟的患者应该比往常更多才对,然而事实刚好相反,非但疑似病例日渐减少,甚至连慢性病患者的到院人数都每况愈下,这是否反应出村子里的人口愈来愈少的事实?
(村子里一定出事了。)
律子回不去心中的阴影。下班之后回到家中,还是感到心神不宁。律子看了看时钟,犹豫了片刻之后,决定牵着太郎的勾连走出家门。
去找清美谈谈看吧。辞职与否当然是清美的自由,可是律子感到十分不自在,总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某件事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成形。愈是看不到摸不着,就愈觉得可怕。
清美住在门前,距离律子的家并不远。在沿途的灯光和太郎的陪伴下,律子壮着胆子走在夜晚的道路。就在快到清美家的时候,一辆卡车擦身而过,律子不经意的回过头目送卡车的离去。
——高砂运输。
不详的预感浮现心头,律子快步走向清美的家。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每一扇窗户都放下了挡雨板。律子冲到玄关按铃,没有人出来看门。
(果然不出所料。)
敲敲邻居的大门,年近花甲的男子走了出来。满头白发的他表示清美一家人已经搬走了,律子的预感果然成真。
(这怎么可能?)
既然打算要搬家,清美应该会事先告诉大家才对,要不然也会在电话中当成辞职的理由。如果是为了搬家才辞职,大家也不会说什么,律子不明白为什么要闷声不吭的搬家。
“因为我们是眼中钉吗?”
协助敏夫的工作人员,以及尾崎医院的存在都是欲出之而后快的对象,所以下山消失了、十和田消失了、两个兼职人员消失了、小学消失了、聪子消失了、如今连清美也消失了。
(那个涨得很像奈绪的人)
不是很像,他就是奈绪本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传染病,所以医院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泪水涌上眼眶,律子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清美、见不到小雪、也见不到从自乐。“大家都走了大家都不在了”
律子蹲在路旁,抱着太郎的颈子。太郎伸出舌头舔着律子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慰伤心的主人,清澈的双眸突然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
陌生的人影出现在律子身后,慢慢的靠近。
3
准备守夜的小昭打开房间的窗户,监视屋前的马路,最后还是不敌睡魔的召唤,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黎明前的低温冻醒了小昭,身旁的小薰兀自好眠,原来她也睡着了。
小昭啐了一口,慢慢走下楼梯。前晚在姐弟两人的半哄半骗之下,才将母亲从卧室移到起居间。他们在佛桌之前铺了床棉被,让母亲睡在上面,同时在挡雨板以及拉门贴上符咒,还不忘吊起破魔失。然而小昭走下楼一看,赫然发现两片挡雨板的其中一片被打开了。
躺在床上的母亲脸色十分难看,病情比昨天更加恶化。房间里的符咒被撕得一干二净,别说是破魔失了,连佛桌上的佛像和香炉都不见踪影。
“妈,我贴的符咒哪去了?”
小昭用力将母亲摇醒,佐知子懒洋洋睁开双眼,无力地摇摇头。
小昭走到庭院,还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踪迹。庭园的角落撒落一地灰烬,大概是从香炉里面倒出来的香灰吧。
符咒和破魔失并不能阻止他们,眼前的景象让小昭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小薰留在家里照顾频频要水喝的母亲,决定翘课的小昭走向巴士站,他打算自己到沟边町的神社跑一趟。小昭明白那种东西并不能阻止他们袭击母亲,keshi8凭空消失的符咒却又让他起了疑心。若那些人真的不怕符咒,又何必将房间里面的符咒撕得干干净净?看来符咒还是有某种程度的效果,这就是小昭的结论。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住自己。抬头一看,竹村文具店就在眼前。
“小弟弟,你要去哪里啊?”
小昭不认识出声的老人,只知道他叫做佐藤笈太郎。印象中他是住在水口的木匠,平时总喜欢在文具店的门口间磕牙。
“现在不是上学时间吗?”
“我妈妈要我出去办事。”
“真的吗?”笈太郎睁大了双眼。“你妈妈要你翘课啊?”
这是住在下外场的大冢弥荣子说话了。小昭一样不认识她,只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听说你妈妈生病了是吗?”
“嗯。”
“真可怜。这孩子刚死了父亲,现在连妈妈都生病了。”
“原来如此。”笈太郎自言自语,露出泛黄的牙齿对着小昭微笑。
“所以你才帮妈妈跑腿吗?真了不起。对了,你妈妈还好吧?”
“我不知道。”
笈太郎叹了口气,弥荣子特地从长椅站了起来,轻抚小赵的背心。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小昭,你是男孩子,这种时候一定要坚强起来才行。”
小昭点点头,坚毅的神情看得出他的决心。
“就是说啊,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天晓得是怎么搞得。”笈太郎又叹了口气。“五金行的媳妇死了,多津的亲家前阵子也才刚办完葬礼。壮得跟头牛似的人竟然说走就走,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别说了。”竹村多津低声制止。察觉失言的笈太郎看着小昭,脸上的神情十分尴尬。
“这呃希望你妈妈早日康复。”
小昭点点头,环视老人家的脸孔。
“真的会康复吗?”
“当然会。”弥荣子拍拍小昭的肩膀。“不要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真的有人康复吗?我只听说大家谈起住在哪里的哪个人生病了,从来没听过哪个病人康复的消息。”
小昭的发言一针见血,几个老人家当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多津轻轻的叹了口气。
“没错。”
“多、多津?”
神情尴尬的弥荣子连忙出声,多津却充耳不闻。她凝视着小昭,用力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
“既然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这些大人为什么都不采取行动?为什么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多津无言。笈太郎想要反驳,最后还是闷声不吭的低下头。弥荣子的双手忍不住了。
“这个村子一定有问题,否则不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可是你们这些大人却什么也不做,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想个办法解决。大人不是很了不起吗?不是很厉害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笈太郎脸色一沉,当场就要发作,一旁的弥荣子赶紧挡了下来。
“这孩子才死了爸爸,妈妈又卧病在床,也难怪想法会变得那么偏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这些大人还是有在思考对策,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弥荣子同情意味浓厚的语调让小昭感到不悦。他将双手插入口袋,准备离开竹村文具店。
“弥荣子,你说得到简单,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又能做什么?”气急败坏的笈太郎显得十分没出息。“这个村子的确不太对劲,可是连尾崎院长都束手无策了,难道还期望我们拯救村子不成?一大堆人突然迁居,留下一大堆空屋,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问题是那些空屋没过多久就会出现怪声,连郁美的家也不例外,这种情况又要作何解释?”
小昭停下脚步,聆听笈太郎说话。
“郁美闹了那么大的笑话,村子里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啊?换成是我,我也会带着女儿连夜离开。”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没听说吗?这阵子好像有人住进郁美的家,那个人不是郁美,也不是玉惠,田丸阿婆说看起来很像前田家的岩佬。”
“别闹了。”弥荣子笑着挥挥手。“田丸婆婆胆子小,一定是看错了啦。岩佬早就在这个月初去世了呢。”
“就是因为岩佬早死了,所以才更显得诡异。我最怕这种鬼神之事了,如果让我年轻个二十年,铁定闯进去瞧个究竟。”
小昭凝视着自己投射在路面上的影子。前田岩,住在下外场的老人,不苟言笑的脸孔浮现眼前。小昭知道岩佬已经过世了,如今疑似岩佬的身影趁着夜色出入空屋,更是吸引他的注意。
“在哪里?”
小昭突然出声。笈太郎吓了一跳,他以为小昭早就离开了。
“水口的伊藤家,最靠近山脚的那户人家就是了,离三猿石碑不远。那一带只有一户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小昭点点头,看着小溪的对岸。潺潺溪水和绵延山脊之间的狭长形土地,几栋小屋栉次鳞比。
小昭转身离去,无视于笈太郎的呼喊,他一路跑回家中。小薰还来不及文他回来做什么,小昭就闷声不响的跑上二楼。
找不到木槌,只有从父亲的工具箱里翻出来的铁槌。小昭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只箱子,拿出两根木桩。箱子里面还剩下五根木桩,这些事小昭昨天努力的成果。
小昭将铁槌和木桩一起塞进背包。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将事先准备好的护身符放进胸前的口袋。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颤抖的双手紧压着胸口。“一定要替老大报仇。”
如果夏夜还活着,一定能够会赞成我的做法。小昭抓起背包,沿着楼梯飞奔而下,无视于欲言又止的小薰,直接夺门而出。
小昭头也不回的朝着水口前进,多津眯起双眼看着他渡过了三之桥。
笈太郎口中的那户人家很容易辨识。水口部落的一偶有座荒凉的竹林,被山而建的伊藤家同样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废屋。强压内心的恐惧,小昭的右手搭上倾斜一侧的玄关大门。
大门打不开,好像上锁了。小昭打量着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一溜烟的跑到屋子后面。伊藤家的后门就位于巷底,小昭还是打不开,这是他注意到厨房的窗户和后门的玻璃窗都被人从里面钉上了木板。无计可施的小昭继续往后走,打量着面向建筑物后方,发现唯一的两扇窗子也被封起来了。
小昭看着手表。中午十二点刚过,还不到他们出来活动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即使时间还很充裕,小昭还是做了几次深呼吸,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从背包里面把铁槌拿了出来。紧接着又呼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抡起手中的铁槌朝着玻璃窗用力挥去。
玻璃窗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透明的窗面出现好几条裂缝。轻轻的用铁槌的另一头敲击窗户,碎裂的玻璃从窗框和木板之间掉落地上。这是小昭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只见他不断地挥动铁槌,直到整面玻璃完全碎裂为止。不过窗后的木板依然钉得死死的,即使敲碎了玻璃,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小昭双手叉腰端详着眼前的窗户,那块板子好像只是普通的三合板,用手掌一撑就变形了。
小昭再吐了一口气,拿起铁槌的另一端挥向窗后的三合板。木板碎裂的声响传入耳中,铁槌的尖端整个陷了进去。小昭大着胆子以铁槌的两头破坏夹板,没过多久就被打穿了一个大洞。
不断喘气的他利用制服的袖子擦掉前额的汗水,准备爬进窗户。一个不小心,玻璃的碎片刺入掌中,让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小昭将自己的脑袋塞进洞里,仔细的端详屋内的情况。屋子里面阴暗不见天日,传来阵阵的霉味。
小昭手脚并用的爬进屋子。每一扇窗户都被钉上了隔板,隔板的边缘还贴上了胶带,完全将光线阻隔在外。若不是小昭打破了其中一扇窗户,屋子里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小昭从背包里面拿出手电筒,赫然发现这间屋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荒凉。原本他以为久未居住的屋子一定是积满了蜘蛛网,这间屋子看起来却还是很干净的。家具和摆设虽然旧了一点,却处处散发出“家”的味道,好像一直有人住在这里似的。一想到自己没脱鞋就闯了进来,小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歉疚。
(有人住在这里。)
小昭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谁,不过他很确定这里有人居住。餐厅里面有两扇门,其中一扇是面向厨房的玻璃门。玻璃门没关,小昭拿起手电筒朝着厨房晃了两圈,发现地上堆了好几个装满隔板或是石膏的袋子。另一扇则是通完隔壁房间的纸门。斑驳陈旧的纸门关得紧紧的,小昭伸手开门,纸门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房间里面铺着一床棉被,小昭战战兢兢的以手电筒的灯光照亮眼前,杯子里面没有半个人影。
这间房间似乎没有窗户。房间的一边面向走廊,通往隔壁房间的方向是另一扇纸门。,门后摆着一张几乎与整间房间等宽的佛桌,上面却看不到卷轴或是佛像。置物架和五斗柜摆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榻榻米上面只剩下勉强容纳床铺的空间,放着一床凌乱不堪的寝具。
(屋子里面没人吗?)
小昭踏过棉被来到房间的另一端,准备打开另一扇拉门。一无所获的结果让小昭有些意外,同时也松了口气,拉开纸门的动作虽然一样的缓慢,却显得有些大而化之。
小小的屋子里面似乎只有三间房间。三坪大小的房间里面另一侧有扇被钉死的窗户,窗户之后应该就是屋外了。封住窗户的板子钉得密不透风,房间里面一片漆黑。透过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小昭勉强辨识出房间里面摆了几个衣柜和长椅,地上到处都是成堆的东西。
地板的另一头有扇镶着玻璃窗的门,门之后就是玄关,看来地板就是像走廊一样贯穿整间屋子,知道最后的厨房为止。玄关的玻璃门也钉上了木板,地板上堆了好几个纸箱和其他的杂物,却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地板的另一侧挂着全新的窗帘,小昭伸手一摸,觉得表面似乎上了一层胶,看起来黑黑的。窗帘的后面不是窗户,而是一扇拉门。
小昭打量着眼前的拉门。看起来应该是放棉被和枕头的壁橱,小昭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门前挂上窗帘。慢慢的打开纸门,拿起手电筒往门后一照,小昭不由得当场倒退三步。
壁橱里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就躺在毯子上,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呼吸似的。
小昭勉强抬起颤抖不已的右手,人影还是没有反应。吸了一口气之后,将纸门整个拉开,人影的面孔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一字型的双唇、消瘦的脸庞,小昭对这个老爷爷并不陌生
(前田家的爷爷)
传言果然是真的,早已不在人世的老人就躺在自己的面前。手电筒直接照在老人的脸上,对方却一动也不动,似乎睡得正熟,抑或是根本没有生命。
小昭以手电筒前端触碰老人的身体,没有反应。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依然动也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小昭摸摸老人放在肚皮上的那只手,好冰。在一般人的观念里面,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就是他。)
小昭吸了口气,觉得口干舌燥。轻轻摇动身体,没有反应。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来一只手、抬到半空中再放掉,还是动也不动。老人已经睡死了,或者真的已经死了。
眼前的老人就像洋娃娃一样的毫无反抗能力,紧张得快喘不过气的小昭突然很想放声大笑。这就是害死父亲、杀死夏夜的敌人,同时也是到处散播死亡、让小昭的世界一夕变色的元凶。
那些家伙真的不能在白天的时候出来活动,小昭心想。所以才必须躲在这种暗不见天日,毫无行动能力,也不会苏醒。从现在到日落之前完全任由小昭的摆布。
“被我发现了。”
小昭试着出声,老人还是静静地躺着,就像一具软绵绵的人偶。
“我要把你们全部干掉。”
小昭将手电筒放在老人满是青筋的手背,从背包里面拿出木桩,拔出插在皮带上的铁槌。他直盯着老人的脸孔,试图将木桩放至定位,双手却颤抖得不听使唤。
这家伙是杀人凶手,小昭自言自语。
“老大和老爸死了,被你们害死了,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杀死你们有什么不对。”
没错,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犹豫。这是正当的行为,是求生者的自卫手段。
“你们全都是该死的恶鬼。”
锐利地尖端抵住老人的胸口,木桩却不听使唤的摇晃不已。
快点下手,小昭在内心督促自己。趁他没有抵抗能力的时候下手。太阳还没下山,恶鬼无法反击,更不会对小昭造成伤害。只要举起铁槌往下一摔,就能斩断这个邪恶的生命,让他化成灰烬随风而逝。
然而握着铁槌的右手却宛如千斤重,动也不动。小昭试着忆起死去的父亲、以及死去的夏夜,试着回想病倒的母亲、以及凶了母亲一顿之后暗自流泪的自己。无力与绝望、愤怒与懊悔,这就是一切的元凶。
“非动手不可。”
太阳还高挂天际,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小昭完全忘了辰巳的存在,压根没想到对方也有跟自己一样可以在白天现身的人,所以他自然不会察觉蹑手蹑脚逼近身后的人影。小昭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不停抖动的木桩,以及沉重无比的铁槌。
粗壮的手臂伸了过来,厚实的手掌静悄悄的绕过小昭的肩头,从左右两边勒住他的脖子。无声无息的双手没有半点尸臭,将小昭整个人提了起来。没有惊叫、没有哀号,老人胸前的木桩倒下,掉落的铁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强大的冲击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这就是最后的记忆。
小昭张开双眼,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小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中一凛,更不明白喉头为什么会如火烧般的痛苦。
小昭拼命眨眼。房间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在视野的下方。握着手电筒的灯光,小昭发现了时钟,秒针的滴答声同时传入耳中。
猛然清醒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全身的毛细孔渗出一滴滴的冷汗。他紧闭牙关,硬生生将差点脱口而后粗的尖叫吞了回去。
这里是小昭潜入的房间,窗帘和拉门就在不远处。房间里面虽然阴暗,还是勉强看得出躺在壁橱内的人影。
小昭很想夺门而出,双腿却不听使唤。环视四周,小昭发现坐在地上的自己被绳子绑在柱子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双腿之间,嘴巴还被胶带贴住。手电筒孤零零的躺在脚边,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榻榻米之上的闹钟。
(时钟。)
小昭不经意的看着地上的时钟,眼睛比铜铃还大。贴着胶布的嘴巴发出闷响,声音却被挡在喉头出不来,呛得他频频咳嗽。哪知道这一咳嗽就停不下来,差点没把小昭活活呛死。
痛不欲生的感觉让小昭的眼角渗出泪水。好不容易咳意止息,他仔细的端详闹钟的钟面。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之下,清楚地看见长针走到六与七的中间,短针则停留在四与五之间。
小昭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身上的绳索却没有松脱的迹象,反而在手臂的皮肤勒出一条条红红的血痕。几乎绝望的他凝视着壁橱与闹钟之间的榻榻米,口中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号。他不停的踢着榻榻米,仿佛在做垂死挣扎,手电筒被踢得转了一圈,闹钟的钟面依然亮得刺眼。
——四点三十三分。
滴答作响的秒针往前推进,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4
清水宽子带着传览板走出家门,上面张贴者公所开辟夜间窗口的告示。
(这里又不是大都市。)
村里真的有只在晚上才有时间前往公所办事的大忙人吗?宽子十分怀疑。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人会在晚上出门。
(真奇怪。)
百思不解的宽子按下邻居的门铃。以前只要在门口叫人就好,根本用不着按门铃;不过这阵子就算在白天的时候,邻居也会把门锁上。其实宽子也养成锁门的习惯了,虽然她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会发生什么要不得的大事,却还是习惯性的将门锁带上。
玄关很快的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大田道代出现在门后。道代一看到宽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宽子却刻意避开道代的视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宽子总觉得道代的笑容十分虚假,每次见面的时候,她总是会眉头一皱,然后再以十分做作的微笑掩饰内心的嫌恶。
没错,宽子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多虑了,现在这种感觉却愈来愈明显。
“我送传览板来了。”
宽子将板子往前一递,道代却没有伸手接过,脸上的神情有些迟疑。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以后放在邮筒里面就可以了。”
道代的脸上堆满笑容,就是不肯接过传览板,好像把宽子当成瘟神似的。
(莫名其妙。)
宽子直接将板子推到对方的面前。道代犹豫了一下,被迫伸手接过,那副模样就好像拿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恨不得立刻将传览板丢到。即使如此,道代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宽子别过脸准备离开,玄关旁的窗子突然吸引她的。
“你们家换窗帘啦?”
“嗯,原来的窗帘旧了。”
碎花图样的薄窗帘换成又厚又重的布料,而且玻璃上面还贴着蕾丝花纹的贴纸。
“好时髦喔。”
“会吗?”道代看着窗子。“之前的窗户隐蔽性不够,总觉得不太放心。”
“需要特别提防什么吗?”
宽子的问题语带保留。她很想问道代是不是在提防自己,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不是啦。我这个人生性疏懒,不喜欢打扫家里,万一乱糟糟的模样让左邻右舍看见,岂不是丢脸丢到外面去了吗?”
“是吗?”宽子指着挂在门檐的一束干草。“这是艾草呢?”
“是、是艾草没错我想把它晒干了做艾草饼。”
宽子十分怀疑道代的说法。艾草饼都使用艾草的嫩芽做成的,哪有人拿干枯艾草来做饼?
“啊,真糟糕。”道代的语气十分故意。“我正在放洗澡水呢。”
“真的啊?”宽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那就不打扰了。”
“哪里哪里,慢走。”
道代连忙关起大门,还不忘扣上门锁。宽子凝视着被关上的门板,不断地思索被挡在门外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太过分了。)
宽子很想哭,同时对不敢下定决心离开村子的自己感到十分失望。转身离开之前,她又看了大门一眼,突然注意到大门上方的采光窗被几张纸条粘起来了。
宽子仔细端详,发现那几张纸条都是符咒。符咒的正面向外,以一定的间距贴在窗户里面。住在村子里面那么久,宽子从未见过哪个人一口气贴了那么多符咒。
5
“有人在吗?”
加藤拉开玄关的大门朝着屋内出声,他手生提着装满木工器材的工具包。
这是建材行发包给他的工作,修理破损不堪的后门,同时安装新的门锁。委托人住在外场部落最热闹的地方,名字叫做泷重造。
“阿泷老爹,你好。我是安森建材行派来的人,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打扰。”
这阵子房屋修缮的工作特别多,加藤从一大早忙到现在,才总算轮到外场的泷家。阿泷老爹表示白天有事,请建材行半晚之后再派人来,想不到一拖就是晚上八点。
“阿泷老爹在吗?”
重造的屋子是狭长型集合住宅的其中一户,类似的建筑物在外场部落十分常见。这种屋子的特色就是开口狭窄,纵深甚长。加藤在门外等了一阵子之后,一名老者从屋子深处慢慢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请问阿泷老爹在不在?”
老爹眉头一皱,没好气的回答加藤。
“我就是阿泷,你是建材行的人吧?”
“呃?”加藤一愣。“对不起,泷重造先生他”
“就是我。”
加藤感到莫名其妙。阿泷老爹是母亲雪江的同班同学,两家人平时素有来往,可是眼前的老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他。
老爹的确是住在这里没错,之前加藤长长来帮他安装电视天线、或是运送家电用品,照理说不应该弄错才对。眼前的老者绝对不是阿泷,加藤很确定这点;可是他本人却又自称是阿泷。
加藤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揉揉自己的双眼,自称阿泷的老者朝着屋后一指。
“从后面进来吧。”
加藤点点头,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
提着包包走出玄关,加藤回头来打量着屋子。没错,就是这里,屋前的门牌也写着泷寓。加藤感到一阵迷惑,刚好看见三名妇人正站在邻家的门口闲话家常。
“对不起,请问一下。”
其中一名妇人回头看着加藤。
“这里是泷先生的家吧?”
“是啊。”妇人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狐疑。
“泷重造吗?”
“没错。”
“那个人真的是重造先生?”
妇人面面相觑,似乎觉得加藤的问题十分可笑。
“当然啊,要不然还会是谁?”
加藤不语。他强忍着心头的寒意,拿起包包走向后门。三名妇人看着加藤的背影指指点点,然后在其中一个人的提议下,几个姊妹淘一起走进隔壁的屋子。加藤一个踉跄,手中的包包差点掉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那名妇人邀请其他两人到家中坐坐,可是加藤对她的长相十分陌生,以前从未见过那名妇人。印象中老爹的隔壁住着一个独居老妇,没听过老妇的家里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而且加藤也从未在村子的其他地方见过她。
(大概是从外地搬来的吧?)
没错,一定是刚搬来的人。一想到这里,加藤不由得将怀中的护身符拿了出来,护身符是前阵子母亲雪江拿给他,说什么都要他把护身符带在身上。禁不住母亲的唠叨,加藤只好勉为其难的乖乖听话。护身符是雪江自己缝制的,加藤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只问道一股浓郁的香气。大概是檀香灰吧,加藤心想。要不就是用檀香薰过。
紧握护身符的他朝着后门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布袋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6
黑暗中的大川笃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陌生的房间。茫然若失的他环视四周.过了好一阵子才意会到自己被囚禁在这个暗不见天的密闭空福。成为囚犯的恐惧引发了内心的怒火.笃志开始狂暴的猛踢木门。脆弱的门板不敌他的摧残,底部的门框三两下就断成两截.笃志立刻推开门板飞奔而出。
门后的长廊一样是不见天日的密闭空间,笃志一边用手敲墙壁,一边大声呼救。不过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并不是在大声呼救,而是在怒声斥骂。
囚禁笃志的房间隔壁还有另一扇门,看来似乎上了锁.不过钥匙就挂在门旁的墙上。笃志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发现一名老婆婆正蹲在房内的铁格子之后。
老婆婆抬起头来,立刻惊慌失措的缩起身子频频倒退,恨不立刻逃得远远的。然而除了将背心紧贴后墙之外,她能做的实在很有限。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
笃志的怒吼让老婆婆的身子缩得更小。只见她发出声嘶力的惨叫,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笃志见状,只好打开铁门走了进去。现在的他心中片混乱,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十分恐惧,老婆婆的出现着实让他放心不少。想到她跟自己己都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同病相怜之情顿时油然而生。可是当笃志踏进监牢之后.老婆婆却像受惊的鸟儿躲得远远的,还不时发出难以辨识识的惨叫声。笃志期望老婆婆为他解答内心的疑惑、抚平他内心的恐惧;老婆婆却一心一意的逃避笃志.不让笃志近身。
“这里是什么地方?”
笃志再度发问。却换来老婆婆更凄惨的哀号。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请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而已。”
笃志强壮的身躯和破锣般的嗓音让老婆婆十分恐惧,囚禁在黑暗中的她只感到一个庞大的身影站在面前。黑暗中的笃志看得见老婆婆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不知道老婆婆根本看不见他。
“喂!”
“不要过来!”
老婆婆从地上弹了起来,在狭窄的牢房里到处乱窜。笃志有些不耐烦了,她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老婆婆显然失去了理智,然而笃志却比老婆婆更加失常。
“不要跑来跑去的!”
他抓住老婆婆的手臂。老婆婆紧锁着身子开始綴泣。笃志试着安抚老婆婆的情绪,却换来对方的拼死挣扎,急于摆脱笃志的掌握。
老婆婆的反应让笃志陷入恐慌。得不到答案的焦虑和极度恐惧所引发的极度愤怒逐渐发酵,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这个臭老太婆!”
笃志抓住老婆婆的双手拼命摇晃,不时推她去撞墙壁。为了化解老婆婆对自己的恐惧,笃志发狂似的殴打对方,拉着老婆婆的身子撞来撞去,直到对方安静下来为止。
老婆婆的哀号逐渐消失之后,笃志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他定睛一看,发现老婆婆的前额撞出一个碗口大的伤口,浑身无力的软瘫在笃志的身上。
狼狈的笃志将手一松,老婆婆立刻跌落地上一动不动。笃志见状随即慌了起来,只见他连忙摇晃老婆婆的身体,老婆婆却半点反应也没有,鼻子的气息只出不进,眼看着就这样断了气。
笃志惊呼一声,
她死了。
“不会吧?”
笃志压根就没有杀了她的意思。要不是她一直鬼叫,要不是她不肯听话,要不是她一直躲着自己,现在又怎会变成这样?
茫然的笃志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潜意识告诉他一定要快点离开这里,四肢发软的他却说什么也站不起来。好不容易勉强爬起,外头却又传来好几个人的说话声,笃志不禁到抽一口冷气。然而愈是急着想逃离这里,手脚就愈是不听使唤,笃志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年轻男子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眼前的情况让他们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的注视着蹲在地上的笃志。
“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她几个问题,想不到她居然”
年轻男子眉头一皱,闷不吭声的走进监牢。如果对方只有他一个,笃志大可将他撞倒夺门而出;可是跟在他身后的数人却在门口形成一道人墙,即使过得了第一关,也闯不过第二关。哭丧着脸的笃志只能眼睁睁的年轻男子蹲在老婆婆的身边,检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她死了。”
“我我只是”
“辰巳先生,现在怎么办?”
挡在门口的第一个人出声了。原来那个年轻男子叫做辰巳,只见他回头看着笃志。
“你杀了她?”
“我、我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结结巴巴的笃志试图解释一切。他急着想替自己辩解,却见辰巳左手一挥,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用解释,我知道了。”辰巳紧接着望向门口。“把她搬出去,找个地方埋起来吧。”
笃志怯生生的看着辰巳。辰巳见状,点点头露出微笑。
“永不找这么紧张,她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猎物。”
几个大男人走进监牢,面无表情的将尸体抬了起来。没有人哀悼老婆婆的死,也没有人谴责笃志的暴行,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甚至对笃志报以钦佩的眼神。
“这小子还是第一个主动袭击猎物的家伙,胆子可真不是普通的大。”
辰巳闻言,也跟着露出微笑。
“没错,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她死了吧?”
“没错,她已经死了。每个人都难逃一死,不是吗?”
直到现在,笃志才明白没有人谴责自己的暴行。并不是大家未察觉到老婆婆的死,而是根本没人在乎老婆婆的死活。
“你的房间在隔壁,赶快去吧。不过照这个情况看来,你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我——”
“我知道你心中充满了疑惑。没关系,想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我来替你解答。”
在辰巳的示意之下,笃志步出监牢,走到另一间更狭窄的房间。从辰巳手中接过衣物之后,笃志才发现自己穿着白色寿衣。不等待笃志换好衣服,辰巳就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笃志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的问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许多。
“我不就站在这里吗?怎么会说我死了呢?”
“话是没错,不过你真的已经死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
话还没出口,银铃般的笑声从走廊传来。年轻女子正站在小房间的门口,雍容华贵的脸庞让笃志感到十分熟悉。
“醒来啦?”
女子笑笑。辰巳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还搞不清出状况。”
“谁叫你解释不得要领?”女子轻笑数声,转头看着笃志。“还记得我吗?”
笃志摇摇头。好像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
“不记得啦?没关系,你迟早回想起来。”
“我——”
“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后可有的享受的呢。不是吗?”
笃志呆望着女子,半响之后才缓缓的点头。他的思绪跟之前一样的混乱,女子的那句话却让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获得了杀戮的特权。
——复仇的时刻到了。
笃志难掩内心的畅快。
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