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
宗贵的父亲、站在后面的村迫宗秀破口大骂。
“竟然在众目暌睽之下杀人!”
“爸爸,这家伙在木桩刺入胸口之前就死了,我们没有杀人。”
“明明就发出惨叫声,手脚还不停的挣扎,谁说她早就死了?”
“所以才有问题。这家伙早就死了,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会不会是假死状态?”田茂定市惊魂甫定。颤抖着说出心中的疑惑。穿着纯白和服的老者颤巍巍的环视在场的众人。“搞不好她只是看起来像是死了,其实……”
“不可能。”
敏夫当场推翻定市的假设。他神色自若的离开尸体,掏出手帕拭去手上的血迹,然后皱起眉头将染威暗红色的手帕丢在脚边,点燃一根香烟。
“院长?”
“这家伙是复活的尸体,早就已经死了。打从她踏进村子就不是活人,现在当然也是死人。”
“可是……”
“定市先生,广也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中。”
定市闭起双眼,神情十分痛苦。
“这些复活的尸体从墓穴爬了出来,替村子里带来一连串的死亡。他们袭击村民,吸取牺牲者的血液,导致患者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尸体就在我们眼前……”
“那当然。”敏夫吐出一个烟圈。“民间传说所描述的未必都是真的,他们畏惧阳光,尸体却不会化成灰烬四处飞散。他们畏惧法器和符咒,镜子却照得出身影,也跟人类一样有影子。与其称呼他们是吸血鬼,还不如‘复活的死尸’来得贴切。他们是自墓穴复苏的尸体。人称尸鬼。”
“你能证明吗?”一旁的结城发话。“证明桐敷夫人早就是个死人。”
敏夫耸耸肩。
“她已经变成这样了。恐怕难以证明什么;不过只要采集血液样本,或许能印证我的说法。有兴趣的人不妨试试看吧,只要将血液样本放在显微镜下,就会发现这些家伙没有红血球和白血球。”
不过,敏夫将烟头丢在地上。
“你们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就是因为发现她没有心跳,才把她赶上舞台私刑伺候。难不成你们只是跟着别人瞎起哄,还没确定她有没有心跳,就老实不客气的朝着她丢石头?”
“我没丢。”
结城连忙替自己辩驳,然而敏夫的回答却令人不寒而栗。
“在一旁观看却不加以阻止,一样与凶手同罪。”
“可是在那种情况——”
“结城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当时你并未出面阻止,现在就没有资格谴责宗贵兄和清水兄。在场的其他人全都一样,大家都有份。”
“没错!”清水朝着结城怒吼。“我们并没有做错。这个女的早就死了,我已经检查过了,她根本没有脉搏。而且她用的香水就跟我女儿房间里的香味一模一样。”
“清水兄……”
“这家伙杀了我女儿!”
撇了默然不语的结城一眼,敏夫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自从入夏以来。村子里接二连三的死了很多人,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兼正豪宅落成之后,难道不是吗?”
“这……”
“所有的患者都死于失血休克所引发的多重器官衰竭,每一具尸体的颈部和手肘内侧的静脉血管都看得到类似蚊虫叮咬的痕迹。”敏夫拉开自己的衣领,看着身旁的结城。“就像这样。结城兄,你应该见过类似的伤痕吧?”
结城瞪大了双眼,两个小小的咬痕不偏不倚的并排在敏夫的颈部。
“这……”
敏夫耸耸肩,一派轻松的模样。
“自从他们搬来之后,死亡就正式在村子里蔓延开来。为了生存,尸鬼需要人类的血液,即使他们没有心跳、没有血压、也没有呼吸,大脑却依然活着。”
“为什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的动脉血和静脉血都是鲜红色的,意思是静脉里面流的也是动脉血。既然血压为零,照理说血液中的成份应该会出现沉淀才对,事实却并非如此。即使将尸鬼的血液样本放在显微镜下面,也看不到任何血球,就算将倍率放至最大,顶多也只能看到颗粒状的红色斑点而已。放进试管观察,血液也不会分离。而且只要持续与空气接触,就会维持鲜红色。总归一句话,他们的血液成份跟人类完全不一样。”
“所以才必须吸血?”
“大概吧。他们的血液是活的。长期放置试管的话,会慢慢从鲜红色变成暗红色。可是只要注入人类的血清,又会恢复成鲜红色。”
结城轻噫了一声。
“心脏是尸鬼的要害,不过长针或是利刃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尸鬼的心脏不会跳动,伤害心脏也不会致他们于死。钉入木桩的用意就在于破坏他们的血管。所以尸鬼的要害有三个。第一就是彻底破坏心脏,要不就是寻找大概在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根肋骨附近。这里是大静脉与大动脉的交会处。第三个要害在背部。肚脐的相对位置和脊椎骨的交会处,是下肢大静脉和大动脉并行的地方。除了这三个要害之外,破坏头部也是个方法,可以打烂他们的头、或是把脑袋整个砍下来,让大脑与身体分离。”
敏夫环视四周,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大家好像都快吐出来了,不过这是消灭尸鬼的唯一方法。”
端详每一张脸孔之后,敏夫吸了口气。
“尸鬼会袭击人类。遭到袭击的人将成为新的尸鬼,即使复苏率不是百分之百,尸鬼的数量也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外场已经遭到尸鬼的侵袭了,不是我们消灭尸鬼,就是尸鬼消灭我们。”
“太夸张了吧。”
“夸张?最近有人见过到外地通勤的村民吗?有人见过到村子里上班的外地人吗?”
众人面面相视。
“大家有没有想过,公所为什么突然改在夜间营业?有人在白天的时候见过派出所新来的警员吗?农会呢?邮局呢?为什么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那么多人突然搬迁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票陌生的外地人?”
“快……快去报警。”
声音来自人墙的某处。
“报警?你该怎么说?村子里出现了太多吸血鬼,请警察替我们绳之以法?”
敏夫冷笑数声。
“除了我们这些站在第一线面临威胁的人之外。还有谁会相信死人从墓穴复活、吸取活人鲜血的这一类鬼话?”
“可是……”
“如果抓到一个尸鬼,或许能证实我们所言非虚;可是大家觉得外面的人会给我们证明的机会吗?他们会允许我们当面杀死尸鬼,证明他们真的会复活吗?”
“总可以将村子的现状呈报上去吧?”
“即使自己的家人死在眼前,你们也不会相信今年夏天外场到底死了多少人。结城兄,我说的对不对?”
结城双目低垂。不敢面对敏夫的视线。
“是没错啦,可是……”
“大家应该多少都猜到这是从山里下来的恶鬼惹的祸,可是你们却不愿相信、不肯面对事实,总以为只要一味的逃避,就可以无视威胁的存在。我并不想责备你们的不是,逃避危险本来就是人类的自然反应;问题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外场早已陷入尸鬼的包围圈。这阵子大家在白天的时候见过进出村子的人吗?外场死了那么多人,有谁接受过媒体记者的访问吗?”
“这……”
“抓着尸鬼对外求援吗?备齐相关资料,向政府搬救兵吗?大家觉得那些家伙不会先料到这点吗?”
“总得先试试看……”
广泽还没说完,就被敏夫打断了话头。
“我曾经汇集死者和病征的资料,呈交公所的石田先生,结果他却带着资料消失了,从此音讯全无。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对抗尸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田茂定市频频拭汗。“这实在是太……太……”
“我知道这种方法很残忍,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难道他们对付清水家的小惠就不残忍吗?小惠全身的血都被他们吸干,这种死法就比较人道吗?”
“没错!”清水声援敏夫。“小惠只是个高中生,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你们说小惠做错了什么、那些死去的人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将无辜的人当作食物,名符其实的食物!”
“说的好。”敏夫点点头。“每个人都怕死,再也没有比自己或是家人的死更令人难过了。如今尸鬼带来了死亡,他们将人类的死视为理所当然、视为生存的必要手段。尸鬼既不憎恨、也不怜悯牺牲者,杀人对他们而言只是猎食的行为,人类被他们归类为食粮。被尸鬼袭击的牺牲者非但失去了生命,他们的尊严也遭到剥夺。或许在尸鬼的眼中,人类的地位跟家禽家畜没什么两样,也或许他们以人类的天敌自居;可是每一种生物都会奋勇对抗天敌,所有的生命都会抗拒死亡的到来。”
广泽低头不语。
“只要尸鬼存在一天,人类就会受到袭击,两者没有和平共存的可能。如果你们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就只有猎杀尸鬼一途可走。尸鬼的人数众多,我们也得组织起来才行。否则绝对会被他们各个击破。”
“可是这么一来。势必会留下心脏被刺穿的尸体,这点我们该怎么向其他人解释?”
“需要解释吗?他们本来就是死人,而且还举行过葬礼,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些家伙没有生命,不过是复活的死者罢了,我们要做的是将他们再度送进坟墓,水远长眠于地下。”
大川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挡在敏夫的身前。
“院长所说的尸鬼大概有多少人?”
“确实人数我不太清楚,只能说绝对超乎大家的想像。”
“真的只有砍掉脑袋、或是刺穿心脏这两种方法?”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难道不能使用药物之类的吗?”武藤忍不住出声。“那两种方法都太血腥了。”
敏夫摇摇头。
“我们手边的化学药剂都对他们无效。”
“院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从旁接口的广泽看着武藤,寻求他的支持。武藤忙不迭的点点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就、就是说啊,总得先试试看再说。”
敏夫笑得十分诡异。
“我已经试过了。”
“院长……?”
“恭子就是死不了,所以我只好将木桩钉入她的心脏。”
眼看大家面面相觑,敏夫轻描淡写的继续解释。
“将盐酸注入食道或是气管没有效用,我还试过所有弄得到的农药。一样没有效果。即使阻塞气管,也能籍着皮肤呼吸维持生命。如果把尸鬼浸在水槽里面,或许能让尸鬼窒息而死,可是我又不忍目睹恭子垂死前的挣扎。”
“院长……”
“我很想让恭子早点解脱,可是到最后唯有在心脏钉入木桩,才能帮助她摆脱这个被诅咒的命运。”
大川点点头,看着田茂定市。
“我看还是请消防团集合吧。既然尸鬼的人数众多,我们需要的木桩绝对也不在少数。最好尽快请懂木工的人事先准备。对了,尸体的处理也很重要,总不能任凭尸体曝晒荒野。不如请建材行找一块空地挖几个大洞好了。”
“可、可是……”
不知所措的定市环顾四周,清水坚决的点头赞成,然后指着千鹤的尸体。
“先将她的尸体移到偏僻的角落如何?”
村迫宗秀也表示同意。
“暂时将尸体往神社集中好了。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调派人手的指挥中心。”
“消防团的指挥所太小了。”大川指着神社的办公室。“就选在这里好了,然后再找几个人回指挥所拿无线电。”
大川话才刚说完。村迫宗贵和几名男子立刻掉头前往指挥所,另一群人开始搬移千鹤的尸体。不知道是谁说需要一张床单,站在人墙之后的几名女子立刻分头去寻找。大约七、八个村民走进办公室,开始收拾了起来。敏夫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报警。外力一旦介入,事情就麻烦了。”
答应的声音此起彼落,人群中的武藤突然跪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办不到。”
“武藤兄。”
“就当我是没出息的胆小鬼吧。要我拿着木桩杀人,还不如先杀了我比较快。”
“他们不是人!”
面对清水的怒斥,武藤缓缓的摇摇头。
“清水兄。我的儿子也死了,你家的小惠也一样,他们都死于尸鬼之手。大家口口声声说要猎杀尸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家的小惠也有成为尸鬼的可能?”
清水为之语塞。
“我家的阿彻死了,说不定也成为复苏的尸鬼,如果他真的出现在面前,你说我怎么下得了手?即使阿彻杀了人,当爸爸的又怎能拿着木桩亲手了给儿子的性命?清水兄。你狠得下这个心吗?”
“我……”
“若换成小惠出现在面前,或许我就下得了手吧。不,即使遇见了小惠。我也不忍心杀了你的女儿。对不起,我真的办不到。”
“我问你。”敏夫直盯着武藤。“尸鬼和人类无法共存,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坐以待毙?”
“尸鬼只把人类当成食物看待,这点我也明白;可是这难道是他们的错吗?就把尸鬼当成是人类的天敌好了。我下不了手。所以决定躲到没有天敌的土地,请你们唾弃我吧。”
武藤向敏夫行个礼,排开众人飞也似的逃离现场。大川和清水的咒骂声从身后传来。
“没出息的家伙!”
“外地人就是外地人。他才不会在乎外场的死活呢。”
“他太低估事情的严重性了。”敏夫有些动怒。“外场早已变成尸鬼的巢穴,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尸鬼迟早会占据外场。一旦得到安全的殖民地,他们就会构筑自己的社会,然后以外场为中心不断的对外扩散。到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躲过尸鬼的威胁。”
“那种胆小鬼只会拖累大家,别理他了。”
低着头的武藤快步穿过人群。旁边还跟着好几个打算一起离开神社的人。
“武藤兄,你说的没错。”武藤望向身旁,原来是经营邮局的长田。“我也下不了手,这实在太可怕了。”
武藤点点头。
“真不知道院长着了什么魔,居然拿自己的太太来做实验。”
“就是说啊。”女子接口。“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人知道?等到外界察觉之后,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大川酒店的松村也跟着猛点头。
“想办法自保就好了。不要让尸鬼有机可乘。尸鬼自然会饿死,或是迁移到别的地方。”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武藤摇摇头。
“当然是赶快回家收拾行李,尽快离开这个村子。幸好两个孩子都在沟边町。”
“用不着赶在一时吧?”
“非快不可,我可不愿见到村子里即将发生的惨剧。”
2
速见从葬仪社的二楼窗口往外窥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祭典的丝竹乐声停了下来,热闹的喧哗声从河的对岸传出,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灯火辉煌的神社就在桥的另一端。神社跟葬仪社有段距离,速见无法得窥对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任凭村民亢奋的叫嚣传人耳中。
“外头在吵什么?”声音从背后响起。住在葬仪社的两个年轻松计一脸讶异的站在身后。
“不知道。感觉怪不舒服的。”
年轻伙计的其中一人是从大城市找来的同伴,另一人则是沟边町的失踪人口。后者叫做木下,原本在沟边町公所上班,篡改户籍资料之后就宣告失踪。辞去公所工作的他对外宣称要到大城市就职。然后就从租屋处消失得无影无踪。类似的案例并不在少数,从外部控制村子的过程当中,总是会连带的制造出为数众多的同伴。
“木下,你去探琛情况。我总觉得神社的气氛不太对劲。”
木下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速见的家紧临葬仪社。两层楼的中古屋虽然并不算太大,平常却是下山的同伴们聚集的场所。不过今天屋子里的人并不多,为了回避今晚的祭典,大家都尽量待在家里不出来。或许过了深夜之后。同伴又会像往常一样外出行动。但现在这个时间却没有人肯在村子里行走。
木下机警的环顾四周,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走出建筑物。避人耳目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横越村道之后,木下就近沿着石阶走下河边。入夜之后的河畔看不见半个人影。木下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一之桥下。躲在桥墩后面观察神社的情况。神社的位置比较高,从河边难以得窥全貌。木下只知道神社笼罩在异样的亢奋之中,还听到有人提到“尸鬼”这两个字。过桥的村民嘴中喃喃自语,依稀可以辨识出“杀人”或是“被杀”这些简短的辞汇,有些人更提到葬仪社以及派出所。光从这些只言片语。不难感受出现场肃杀的气氛,木下的心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被发现了?)
木下强忍内心的不安,从桥下爬上了村道。他不敢靠近桥的另一端。生物的本能也告诉他千万靠近不得。来往的村民无不面露杀气,完全没有祭典应有的和乐气氛,赶赴神社的村民几乎人手一把铁槌,要不就是将一根根的木材扛在肩上,眼前的景象让水下不寒而栗了起来。
这时一个小孩子出现在水电行的门口,木下放做轻松的靠了过去。
“小弟弟,大家在忙什么啊?”
裕介打量着木下,眼神带着一丝警戒。
“我不知道,好像抓到恶鬼了。”
“恶鬼?”
裕介点点头。冲进水电行的人跟父亲加藤实提到恶鬼、又提到神社,即使听不清楚详细的谈话内容,也不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恶鬼在神社出现。结果被大家杀了。
听到裕介的描述。木下不由得面色铁青。
“小弟弟,帮叔叔到神社看一看好吗?”
裕介摇摇头。父亲出去前,才警告过他不可以接近神社。
木下叹了口气,跟裕介说声谢谢,然后就转头走下河边。晚上一个人走下河边,难道都不会害怕吗?裕介稚气的脸庞净是狐疑的神情。
回到葬仪社之后,木下立刻向速见报告。
“情况不太对劲,村民似乎要对我们不利。”
木下僵硬的表情让速见感到强烈的不安,他马上拿起电话,通知散落各地的同伴。神社这边出了状况,在情况尚未论清之前,请大家尽量不要开门。
3
“兼正就是这一切的元凶。”
大川扫视聚集在办公室的众人。
“他们的首领就是桐敷正志郎。”
“且慢。”敏夫从旁插口。“桐敷正志郎是人类。白天的时候也能出来活动。那个叫辰巳的似乎是尸鬼当中的异类,不过正志郎跟他不一样,应该是个人类才对。”
“竟敢为虎作伥,真是岂有此理。”
大川恨恨的骂了一句。
“从千鹤的口气听来,桐敷家的最高权力者应该是沙子,也就是正志郎的女儿。”
“听说他们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就是她?”
“应该就是她没错。兼正是尸鬼的领导中枢,这点绝对错不了。”
“先到兼正吧。”清水提议。“先从那里开始动手,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了。”
“不行。”敏夫的语气十分严峻。“千万不能引起外界的注意,这点请大家务必放在心上。尸鬼会留下尸体,外界的人一定会把我们当成杀人凶手。如果放火烧屋的话,消防署的人就会赶来救火,到时可就不好解释了。再加上这阵子的天气异常干燥,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森林大火。”
大川点点头。
“气象局发布异常干燥警报,消防团也接获沟边町的警戒提醒,所以还是别放火的好。而且院长说的很有道理,引起森林大火就麻烦。”
“那该怎么做?”
敏夫低头沉思。
“夜晚是尸鬼活动的时间,现在对上他们并不聪明。我看还是趁夜包围兼正,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然后等到天亮之后再发动攻势。到时阳光将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助力。”
“他们全都在兼正吗?”
“不清楚。目前所知的据点就是兼正、江渊诊所和外场葬仪社,先把这三个地方列为重点区域,必须立刻派人团团围住。另一个重点就是村道。如果不把村道封锁起来,尸鬼很有可能会沿着村道逃出村子。”
大川打开地图。
“先从村道下手。找几个人守在十字路口前面,把道路封锁起来。至于产业道路。倒是可以找几辆车挡在路口。”
“这个主意不错,就请路口附近的人家将车子停在路口。每个路口再派几个人看守。这一来不但可以防止他们驾车脱逃,也能将打算进入村子的外地人挡在外面。”
大川点点头,转身指派人手。
“除了兼正、江渊诊所和葬仪社之外,他们还可能潜伏在哪里?”
“我想起来了。”田茂定市出声。“境松一家人回来了,可是我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后藤田的服饰店也是。”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办公室陷入一阵哗然。敏夫点点头说道。
“类似的地方应该很多,公所也很可疑,上外场也有陌生的人家。大家不妨把想到的地方列成一份清单,等到天亮之后。再一一闯进去察看。”
大川点点头,向着人群呼唤妻子的名字。
“和子。你带几个女的四处打听,问问看村子里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然后把地点列成一份清单。千万别单独行动,记得多带点人在身边。”
和子点点头。
“好的。我明白。”
“等一下。”敏夫加以补充。“顺便向其他人说明现在的情况。不过别说得太详细,只要说大家准备驱除入夏以来的灾厄即可——对,干脆说要举行送虫祭好了,明白的人自然就会明白。就说全村的人要举行送虫祭,愿意帮忙的人请到神社集合,否则就待在家中不要出门。还有。千万不要报警。”
“我会转达其他人,可是他们会听话吗?”
“说的也是。不如请他们不要打电话好了。就说事发突然,请保持电话线路的畅通,总之不要使用电话就对了。”
“好的。我明白了。”
和子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敏夫目送和子离开之后,继续分派每个人的工作。
4
耳中传来一陈轻叹。
半梦半醒的静信任凭轻叹流过耳际。他感到十分疲倦,只想闭起眼睛躺在床上;可是闭上眼睛的他却一直做梦,难以真正入睡。断断续续的睡眠与睡眠之间,静信做了好几个梦,他梦见身体彻底溶解,还梦见自己被某种东西吃得一干二净。这是第二次的袭击,发病的征兆开始显着了起来,或许是接连好几个恶梦使然,静信总觉得身体正以飞快的速度恶化下去。
闭上眼睛,远远的听见门铃响起。丝竹乐声不知何时止息。静信有些讶异。印象中现在应该还不到结束的时间。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静信听见辰巳推开房门。
“沙子,千鹤出事了!”
身旁的沙子站了起来。静信勉强睁开双眼,看着面如白纸的辰巳。
“刚刚接到速见的电话,他说千鹤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尾崎院长害死的。他把千鹤拖进神社。村民发现真相之后,愤而杀死了千鹤。现在为数众多的村民正聚集在神社,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沙子大叫了一声。
“我、我不相信!”
“山坡下方也聚集了好几个村民,现在怎么办?”
^心如乱麻的沙子狼狈的摇摇头。
“为什么……就差那么一步……”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再拖下去,我怕道路会被村民封锁。”
“不行,就差那么一步而已!”
“沙子。”
“只要相准时机收起包围圈,这个村子就是我们的了!”
面对辰巳不以为然的眼神,沙子举起双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自乱阵脚。这村子已步入死亡了,我还有其他办法。”
“可是……”
“就只差临门一脚而已,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吧。不,我绝对不能逃走。那么多同伴一起逃命的话,村民一定会追上来。一旦这件事惊动了其他人,外界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就算能逃出这里,也找不到安全的栖身之地。尸鬼不可能存在,人类的这种常识才是保护我们的最大利器。”
辰巳点点头,神情十分僵硬。
“事出突然,来不及做好封村的准备。就算现在不是最佳的时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了,正志郎呢?”
“接获消息之后就出门了,大概前往神社探听情况吧。”
“太大意了。等到他回来之后,记得警告他不要随便行动。既然村民知道我们的身分,自然也会拆穿正志郎的演技。他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赶快速络江渊和佳枝,叫他们提高警觉。”
“速见已经连络上他们了,你看要不要先切断村民与外界的连络?”
“有道理。志茂田设计的装置能用吧?”
“没试过,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立刻连络志茂田,要他切断电话线路。还有无线电也一样,别让村民跟外界取得联系。记得提醒地切断电力,只要村子里面漆黑一片,我们就占了上风。”
辰巳点点头。
“还有什么吩咐?”
“想办法除掉尾崎,他一定是幕后的煽动者。只要除掉领导人物,再多的村民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可是尾崎人在神社,同伴无法接近他。”
“派傀儡过去,或是叫正志郎去神社除掉他。顺便确认村子的情况,掌握村民的动向,看看他们主要集结在哪几个点。只要主帅一死,村民自然无法与我们为敌。得手之前吩咐同伴与村民对抗,尽量削减敌人的战力。”
辰巳点点头,静信不由得闭上双眼。
他们终于起而反抗了。静信觉得沙子应该立刻逃离此地,一旦打起正义的大旗,人类就会变成残忍无比的生物,他很明白人类在排除异类时的那种冷酷。而且外场人又特别团结,再加上敏夫的从旁煽动,这股力量绝对不容忽视。敏夫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沙子无法承担与他为敌的风险。
可是静信没有说服沙子的精神,他现在连开口都懒。全身上下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
(……结束了。)
无论是尸鬼。或是这个村子。
5
双手搞住耳朵的加奈美躲在房间里面,阿妙的呻吟声不时从隔壁的餐厅传来。饱受饥饿之苦的阿妙虽然知道止饥的方法。却蹲在地上咬着坐垫的一角,强忍阵阵袭来的腹中空虚。不忍卒睹的加奈美躲进房间,却躲不过阿妙痛苦的呻吟。即使捣住双耳还是听得到凄惨的哀号。
(妈,一定要忍耐。)
忍耐之后呢?加奈美心想。得不到鲜血的阿妙大概会饿死吧,难道要她忍到死亡的那一刻?
就在加奈美打算以棉被蒙住头的时候,门铃响了。加奈美连忙跳了起来。跑进餐厅将棉被盖在阿妙身上,才慌慌张张的前去应门。
“……哪位?”
开门之前。加奈美先出声询问。门外的人表示他姓松尾,听声音应该是下外场的治丧主委松尾诚二,加奈美顿时大为紧张。阿妙的丧礼就是诚二负责安排的,万一他看见屋内的阿妙,岂不就会知道阿妙是死后复生的恶鬼?说不定他早就发现了,所以才会出现在门口。
“有事吗?”
加奈美的声音颤抖不已。诚二请她开门,加奈美却予以拒绝。
“对不起,现在不太方便。”
“有件事想拜托一下。”
“什么事?”
“消防团想借用你的店面。”
加套姜熙索了片刻,才打开了一条门缝。诚二松了一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
“你是说消防团……?”
“是的,你知道神乐祭出了什么事吗?”
“不清楚,昨晚我没参加。”
“那就算了。没关系。今年死了不少人,村子里也发生了不少怪事,所以昨晚大家商量了之后,决定拿出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嗯,就是再举行一次送虫祭。”
加奈美想了一想,才顿时恍然大悟。诚二的意思是要驱除恶鬼。
“村民现在都聚集起来了。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不妨到神社集合,否则就待在家里不要出来,也不要偷看外面的情况。这是送虫祭的老规矩,你说是吧?”
“……嗯。”
“为了避免电话占线,到时也请你不要使用电话,尽量将线路空出来。如果你肯让消防团使用店面,我们更是感激不尽。”
“好的。”加奈美从鞋柜上面的小框框里面掏出一把钥匙。“你们拿去用吧。”
“多谢、多谢。对了,这一带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无人空屋却发出声响、入夜之后常有陌生人进出、或是居民突然换了新面孔之类的。”
“大概只有江渊诊所……”说到这里,加奈美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听说有人在掘江汽车的废弃车辆放置场看见可疑的人影。”
诚二点点头,转身示意身后的女子。她就是诚二的妻子有香子。
有香子马上掏出纸笔记了下来。
他们来真的,加奈美心想。大家打算搜索全村,将恶鬼排除在村子之外。集中起来的恶鬼将奉祀于村外的祠堂,然后丢人火中烧掉。
(烧死恶鬼……)
“你家没有什么异状吧?”
加奈差点点头。诚二也跟着点头,脸上看不出一丝怀疑的神色。
“那就不打扰了。”
“哪里。店里的东西你们尽管用,不必客气。”
诚二露出微笑。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送走诚二之后,加奈美立刻将门锁上,急急忙忙的跑到餐厅。
棉被下面传出细微的声响。加奈美掀开一看,发现蜷曲着身子的阿妙正咬着坐垫哭泣。
猎杀恶鬼。
看来村子里的人全都察觉了真相,所以才打算猎杀恶鬼消灾解厄。家里面也有个恶鬼,蜷曲在地上呜咽流泪的老妇人,加奈美的母亲。
(他们要杀了母亲……)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怪物,流着泪水的母亲一直咬牙抵抗腹中的饥饿。加奈美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将母亲视为恶鬼,为什么非杀了她不可。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饿死。)
加奈美也不忍让母亲死于饥饿,于是她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拿起流理台上的菜刀。
(我不要让母亲离我而去,更不忍心让她受苦。)
她是唯一的母亲。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一肩扛起家庭的生计,供养加奈美直到短大毕业为止。当加奈美在大城市找到工作的时候、或者是决定结婚的时候,母亲从未要求她回来奉养自己,也未曾把自己养育儿女的辛劳挂在嘴上。她打从心底祝福女儿,希望女儿幸福,即使婚姻失败的女儿回娘家疗伤的时候,也只是轻拍女儿的背,安慰女儿受伤的心。
(她是我的妈妈。)
加奈美强忍泪水,将菜刀贴近自己的手指,犹豫片刻之后往后一抽。鲜红色的血痕伴随着轻微的刺痛而来,血液开始从伤口滚滚流出。
加奈美以甜酒杯接住滴落的鲜血,然后让伤口朝下,按摩受伤的手指。鲜血止住之后,再划破另一根手指。直到酒杯盛满了暗红色液体为止。
“妈。”
端着酒杯走进餐厅,咬着坐垫的阿妙坐起身子。
“妈,拿去吧。”
“加奈美,你……”
阿妙看看酒杯、再看看加奈美。泪水夺眶而出。
“妈,让你受苦了。”
“可是……”
“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我就以这种方式喂你吃东西,或许份量少了点,或许没办法每天都这么做,可是我会尽量替你准备的。如果吃不饱。还请忍着点。千万不能袭击其他人。除了我之外,绝对不可以袭击其他人。”
阿妙点点头,母女俩抱头痛哭。
元子躺在浴室的地板上,虽然听见门铃响起,却懒得走出去开门。
浴室弥漫着刺鼻的尸臭,茂树小小的尸体正逐渐腐化。全身的皮肤膨胀破裂,早已辨识不出原来的模样。
(还没吗?)
元子抱起儿子的躯体。手掌下的皮肤立即破裂,流出浓稠的尸水。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茂树却没有醒转的迹象,元子开始怀疑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不是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
元子抱着茂树痛哭失声。
茂树并未复苏,也没有人在夜晚造访元子。岩佬故意将元子排除在外,他根本没打算带走元子。
(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茂树,求求你快点醒来吧。张开眼睛看看妈妈,好吗?”
小薰双手抱膝坐在椅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神秘人昨晚回去了,今天还会出现吗?
盖在腿上的毛球下藏着木构和铁槌。小薰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伤害小惠的勇气。
(……我一定办得到。)
她杀了父亲、杀了母亲,说不定连小昭也死在她的手上。小惠夺走了小薰的一切,小薰却不明白小惠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小薰很想当面质问小惠,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打定主意的小薰紧抱膝头,静静的等待窗外的脚步声。突然之间,屋子里的灯光熄灭。
“……咦?”
小薰抬头看着天花板。灯光熄灭得十分突然,可能是保险丝烧掉了。小薰环顾四周,发现走廊漆黑一片,看来家中的灯光全都熄灭了。
凑近窗户一看,邻居家里和街角的路灯也都失去了光兖。
“停电……?”
好几年没过上停电了,小薰知道窗外的那个人即将出现。小惠一定会趁着黑暗模进来,说不定这场停电就是她造成的。
几秒钟之后,拉布开始狂吠了起来,有人潜入了庭院。昨晚躲在暗处徘徊的人似乎安心于漆黑一片的环境。只听到他直接走到窗边,似乎在窥视屋内的小薰。
(四周漆黑一片,那个人看得到什么?)
或许真的看得到。那个人是只在夜里出现的生物,说不定眼睛就跟夜行性动物一样的锐利。小薰一手握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抄起木桩和铁槌。躺在地上假装正在熟睡。窗外的人沿着屋子绕了好几圈,试着开启每一扇门窗。
(不可原谅。)
那个人害死了大家,小薰绝对有复仇的权利。
脚步声再度来到前院。那个人走到屋前,试着摇动外廊的窗户。
一声轻响之后,窗户被打开了。冷风直接从窗外灌进屋内。枞树林沙沙作响。仿佛海浪的声音。
窗外的人犹豫片刻之后。轻轻的将窗子开到最大。紧接着地板嘎滋一声。有人潜入家中了。小薰眯着眼睛往前看去。深蓝色的天空衬托出一条黑色的人影,看起来是个男人,轮廓难以辨识。
人影蹑手蹑脚的慢慢逼近。小薰屏息以待,目测自己与人影之间的距离。等到人影在面前蹲下的那一瞬间起身往后一滚,然后扭开手电筒的开辟。黄色的亮光驱走黑暗,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爸!”
意想不到的人物、出乎意料的冲击,颤抖不已的手再也握不住手电筒,微弱的光线闪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小薰苍白的脸庞。
“……我不相信……!”
原来是自己的父亲。杀了母亲、杀了小昭,害得小薰家破人亡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小薰将铁槌从左手换到右手,紧紧的握住。
“爸爸,你太过分了。”
巨大的物体从黑暗中远近。小薰从手电筒的余光辨识出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体格十分强壮,绝对不可能是小惠。
“爸爸,是你吗?妈妈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父亲不发一语,一步步的往前逼近。小薰站了起来,拼命的挥舞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尖锐的叫喊夹杂着一声闷响,小薰这才发现自己举起手中的铁槌,毫不留情的往前挥去。人影踉跄的退了几步,小薰再度挥舞手中的铁槌。第二次落空,第三次却不偏不倚的击中男子的头部。男子不支倒地,手电筒清清楚楚的照亮父亲的脸孔。
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小薰不停的挥动右手,一次又一次的打在父亲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不是人,小薰心想。他是名符其实的恶鬼。父亲真的变成恶鬼了,所以才会亳不留情的杀了母亲。小昭一定也惨遭他的毒手。
“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
小薰将木桩贴在男子的胸前。他不是父亲,他是恶鬼。是夺走一切的敌人。木桩应声没入胸膛,男子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叫喊。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人类的声音。不能中途罢手,否则他还会再度复苏。然后再度攻击自己。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小薰挥动手中的铁槌,却总是打不中目标。木桩的尾端被打凹了好几个地方,斜斜的倒在男子的胸前。小薰连忙扶起木桩再度敲打,却发现尖端就像卡在岩盘似的动弹不得,根本敲不进去。心慌意乱的小薰加重力道,承受不住连番敲击的木桩就这样裂成两半。
男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还没死。还会再度复苏,继续折磨着小薰。
小薰大叫一声,举起铁槌就是一阵猛打。陷入疯狂的她一边咒骂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钝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累得坐倒在地。
男子的头部整个凹了下去,一张脸血肉模糊,地板上溅得血迹斑斑。
小薰发出凄厉的尖叫,丢下手中的铁槌飞奔而出。她躲在走廊的角落,藉着手电筒的灯光打量着躺在地上的男子。他不会动了吧、不会再袭击自己了吧?
男子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凹陷的脸孔看来格外吓人。如果他又站起来的话,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这种情况并非绝无可能。小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判定眼前这副躯体的生死。
事实上田中并未完全死去,仅存的一丝意识除了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之外,也接收到小薰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大脑的思绪虽然无法串连,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不,应该是连亲生女儿都无法接纳自己的绝望。田中的身体再度感受到地板的震动,震动离自己愈来愈近,紧接着是朝着脸部而来的强大冲击。连续承受两次打击,第三次的绝望终于击倒了他。
小薰抛下小昭的球棒。金属球棒从中间凹陷了进去。她颤抖着双手拾起手电筒。来回照着地上的尸体。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确定尸体再也不会动了。父亲死了,这次真的死了。
小薰再度放声大叫,内心的悲叹随着凄厉的哀号完全释放出来。
她任凭手电筒跌落地上,扑倒在父亲的身边。
“……爸爸!”
摇晃父亲的身体、趴在父亲身上放声痛哭。小薰听不见父亲的心跳,也感受不到父亲的体温,浑身是血的父亲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爸爸……!”
小薰不知道自己想跟父亲道歉,或是谴责父亲的不是。她放声大哭,没多久就意识到身旁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存在让小薰感到害怕,她强忍着泪水将父亲拖到壁橱的前面,然后拉开纸门取出堆在下层的坐垫和工具,把父亲推了进去。
关上纸门转过身来,跌落地面的手电筒拉出长长的光带,照亮了地板上的一滩血迹。
犹自呜咽的小薰拾起手电筒,拿了一条抹布,开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