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大家都称这里是军医院或者卡马因市军医院。这里的绝大部分患者,都是隶属于同一基地内的宇宙军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在各种各样的设施就职的工作人员及其家属。
因为被指定为急救医院的关系,所以住院患者中也包括基地外的人。特别是外科,住院患者中外部人的比例算是相当高了。不过尽管如此,在病房以及探病人士来往的走廊上,还是迷彩服和黑色的军服最为引人注目。
在那个骚动发生的时候,外科主任医师萨兰丁·阿拉姆特正站在走廊上,和精神科医生迈克尔·麦加斯围绕着现在正在住院的士兵的治疗计划进行讨论。
“——这样就可以了吧。”
“对,这样的程序就可以了。真的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抽不出时间来,所以才要让你在百忙之中还赶到外科来。而且还只能这样子站着说……”
“哪里哪里,你不用在意。能够和美丽的阿拉姆特大夫在如此近距离交谈,对我的眼睛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保养。工作上的压力都因此而消失了呢。”
面对满面歉意的萨兰丁,外表让人联想到强壮士兵的麦加斯大夫,用手抚摸着自己整整齐齐,没有半丝凌乱的亚麻色头发笑了出来。
被日光晒成了小麦色的精悍脸孔,以及闪闪发亮的雪白牙齿,让看到这个男人的人不由自主会产生扑面而来的爽朗印象。
因为在工作的间隙会见缝插针地前往基地内健身房,和那些以力量为傲的士兵们好像比赛一样地锻炼肉体,所以虽然他的身高和萨兰丁没有太大差别,但是肩膀和胸口明显都有一种把白袍撑得过于紧绷的感觉。
他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也就是体力和精神都无比旺盛的时期。这个被视为精神科未来领军人物的优秀医生,刚刚到任后不久,就因为合乘一架电梯而对蓬莱人外科医生一见钟情。从那之后,每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他都会相当明显地表现自己的意思,可惜的是他的心上人却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什么别的心思。
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出在对其他种族抱着警戒心理,不肯敞开心房的萨兰丁那边。
对于周边的人他只是从职业上来进行识别划分,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存在着不同内在的个体。而且也一心认为他们对自己抱有的感情就只有敬意、畏惧和好奇心而已。
对于麦加斯医生的恋情,萨兰丁只是当成了单纯的好意,而且还简单地解释成了从对于优秀医生的敬意而派生出的东西。这样的萨兰丁,在恋爱问题上其实是没有立场责备路西法多·奥斯卡休塔的迟钝的。
地球人对于异种族的蓬莱人所抱有的恐惧,因为是出自本能,所以很难用理性来克服。不过因为恋爱感情也是隶属于本能的范畴,所以靠着这个而克服恐惧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在凄艳的同时又飘荡着神秘的透明感的蓬莱人的美貌,能够在目睹到他的人的心中掀起强烈的憧憬和兴奋。他周围的人一面觉得恐怖一面还是被他所吸引就是因为这个关系。
他那永远优雅得体的举止,也隐约展示着他高贵的出身。和那种通过优秀的能力和财力建筑起来的一般性的支配阶级不同,他让人联想到的是那种通过血统来进行传承的贵族阶级的存在。
地球人在爆发性扩大的银河系中拥有了众多的殖民行星,但是他们几乎全都是不自觉地持续着扩散的移民的后裔。因此他们和通过封锁性地维持血统来提高价值的贵族,基本上处于正相反的两个极端。
已经被银河联邦公开宣布灭亡的蓬莱人当初是否存在阶级,作为幸存者的萨兰丁并不知道。除了自己的血液所教导给他的种族记忆以外,他并没有继承到任何蓬莱人固有的文化或者是语言。
在萨兰丁的自我评价中,除了身为特别优秀的外科医生这一点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记下来的东西。因为每天过的都是快被工作累死的日子,所以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但是,地球人却能从他的身上看出外科医生以外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萨兰丁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为了蓬莱人。
迈克尔·麦加斯属于那种想要的东西如果不切实弄到手就不肯罢休,拥有强烈的竞争向上意识的类型。每次看到萨兰丁·阿拉姆特的时候,他就会升腾起激烈的征服欲。因为靠着自己的才能和努力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正化为了人类的形态位于那里。
因为异种族之间的混血原本就很困难,所以同性这个问题也就不是什么致命性的缺憾了。而且地球人所不可能存在的好像幻想般的美丽容貌,已经足以弥补这一缺陷了。
“麦加斯医生还真是怪人呢。大多数人可是都认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压力来源了。”
“我反而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哦。”
精神科医生用真的很意外的表情开朗地回应。
每次看到那拥有珍珠色光泽的雪白肌肤,就忍不住想要在那上面留下无法消失的伤痕,来作为那是属于自己的证明。一面俯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丽人,一面倾听着从他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中泄漏出来的呜咽和恳求,想必会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吧。
麦加斯期待着能够和青绿色头发的丽人在外科主任室单独相处,而前往了外科病房。
他想要确认对方是否有意思接受自己的感情。当然了,他不打算任凭对方说不,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是想要靠武力当场和对方缔结关系。
人类说到底也不过是野兽的一种,只要被压倒性的强者制服的话,剩下的就只有顺从。
优雅细致地操纵着手术刀的美丽外科主任,看起来比这个基地的女性士兵们还要软弱无力。
“来人啊……亨利!你来一下!亨利!西蒙!”
从某个病房的门口探出半个身体的护士,用近乎悲鸣的声音呼叫卫生兵。
“二十七号病房的患者喝酒……哇!”
话说到一半就被强行拉回室内的护士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被扔到了走廊上。
不光是被叫到名字的人,其他的卫生兵也小跑地聚集了过来。其中一人奔过去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护士,把她运送到了可以进行包扎的房间。
其他的护士们拼命劝说着探出头来观望发生了什么的患者以及探病人士返回病房。
冲进二十七号房的卫生兵们和什么人争执起来,提高了声音,但是很快声音又中断了。
病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脸孔通红的大个子士兵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把粗壮的手臂环绕在一个卫生兵的脖子上,绞住了他的喉咙。
虽然他穿着灰绿色的T恤和迷彩服,但是大多数的住院士兵都是这副打扮,而不会穿睡衣。
他毫不在意被他半拖着而在痛苦挣扎的卫生兵的抵抗,恶狠狠地瞪着在入口附近围观的其他卫生兵们。他的眼白部分已经变红,虽然是在横眉立目,但是因为欠缺表情的关系,感觉上让人非常不舒服。
麦加斯医生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大汉是什么人物。他就是从外科出院的当天就应该去精神科住院的酒精中毒的伍长。
有的人属于那种少见的酒精中合剂不会见效的体质,这样的人如果经历了长期的过度饮酒的话,就会出现酒精中毒。
这个士兵在因为醉酒而大闹的过程中从士兵宿舍的三层窗子掉了下去,结果因为若干处的骨折和内脏受伤而住院。在那时候的检查中发现他已经属于酒精中毒的状态,所以为了治疗,很快他就该被采取强制住院措施而送进精神科了。
他当初和萨兰丁就开始治疗时期而进行讨论的患者,现在正在他的眼前。
也许是来探病的同事们不知好歹地给他送了酒吧?从现在的状态来看,很明显他是避开了护士的目光偷偷喝了已经禁止他再碰的酒类。
卫生兵们为了抓准时机一起冲上去,互相使着眼色。
在他们冲上去之前,外科主任医师首先开了口。
“立正!”
那是让所有听到的军队相关人士都不由自主下意识服从的强烈而尖锐的号令。不光是喝醉的伍长,连卫生兵们也全都采取了直立不动的姿势。
萨兰丁用平静的口气询问。
“约翰·维鲁松伍长。你对我们的护士动手了对吧?”
虽然是绝对说不上高压,甚至可以说是和平时一样平静温和的声音,但是却潜藏着某种让听到的人鸡皮疙瘩竖立起来的东西。
“维鲁松伍长。你对我们的护士动了手吧?”
为了再度确认而如此询问的外科医生,看到对方微微点头后,露出了微笑。那是一个让和伍长一起看到了这个笑容的不幸的卫生兵们,今天晚上毫无疑问会做恶梦的美丽而恐怖的微笑。
“既然你那么想要喝酒的话,我可以让你喝个痛快。不过前提是你能当场把我打倒。”
“阿拉姆特医生,你这么说的话事情会很糟糕……”麦加斯有些狼狈地如此劝说。
萨兰丁无视精神科医生的忠告继续了下去。
“怎么样?如果是你这种以力气为傲的家伙的话,要打倒我一个人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或者说,如果对手不是护士的话,你就挤不出使用暴力的勇气吗?”
温柔微笑着的萨兰丁,用柔和的口吻继续着让周围人脸色发白的挑衅因为酒精而低落的维鲁松伍长的思考力,在对于医生的莫名恐惧和对于无法置之不理的暴言的怒火中间不断打转。
这时候,萨兰丁说出了给予犹豫的男子最后一击的决定性台词。
“胆小鬼。”
这句被肌肉男信仰所毒害的地球人士兵绝对不能容忍的台词,吹散了伍长本能的为了保护自己而制造的恐惧。
目睹到那个巨汉伴随着好像野兽咆哮一样的怒吼从正面冲过来,麦加斯不由自主感到腿软。虽然他业余爱好拳击,但是因为讨厌被打到脸孔,所以从来没有经历过比赛。更何况对方还是每天坚持不懈锻炼肉体,累积了无数格斗经验的职业战斗人士。
从正面沐浴到狰狞杀气的外科医生,带着些许的微笑跨出了一步。
他闪开了男人向着他挥动的右拳,轻松地扭住了对方的手臂。
至少有萨兰丁一倍半体重的巨大身体被扔到了空中,然后重重地肚子朝下地撞到了走廊墙壁上。
萨兰丁白袍的衣襟翻起,充满神秘感的青绿色头发暂时漂浮在了空中。
手臂依旧被他抓住的伍长,这次被仰面朝天地甩在了地板上。连续两次的撞击和剧痛,让伍长一时喘不过气来,别说是吼叫了,根本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
这并不是利用对方的力量而把人扔出去的武术技巧,而是好像挥舞着巨大狗熊玩偶的孩子一样,依靠超人的怪力把士兵摔在墙壁以及地板上。
尽管如此,医生的动作,还是好像精心打扮的淑女和舞伴一起跳起华尔兹一样的优雅。
只要是拥有一定格斗经验的人,都能够看出他那种丝毫没有斟酌对方痛苦意思的无情和游刃有余,而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无法抑制颤栗的冲动。
萨兰丁抬起一条腿踏在了士兵强壮隆起的胸板上,从袖口麻利地取出银针,接二连三地插在了那个身体上。
被和刚才所感受的剧痛完全不同种类,但是非常难以忍耐的疼痛所袭击的约翰·维鲁松,剧烈扭曲着面孔发出了惨叫。
但是,原本应该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却一点都没有发出来。不仅如此,应该在地板上剧烈扭动诉说痛苦的肉体,也只是维持着被打倒时的姿势小幅度地颤抖着而已。
外科医生非常愉快地眯缝起了瞳孔纵长的琥珀色眼睛。
“痛苦吗?在你的肉体中的酒精完全被驱除之前,这个痛苦都要持续下去哦。不光是没有遵守绝对禁酒的规则,还对护士以及卫生兵动用暴力,作为外科主任我认为这个绝对不可原谅。酌情处理的余地半点也不存在。”
茫然呆立在周围的其他人,就好像听到了死刑宣判一样,不约而同地颤抖了起来。
“从刚才的手感来看,你的肋骨应该断了两三根才对,而且其他的肋骨应该也有骨裂吧?因此我决定延长你的住院时间。而且为了让你不会再度饮酒,我会用针灸为你进行特别治疗。和打算从精神上用温和的方式耐心给你进行治疗的麦加斯医生不同,我会采取把你的肉体改造成无法接受酒精的方式。好处就是短时间就可以见效。坏处就是会像现在这样非常的痛苦……看来你可以让我愉快一段时间了。嘿嘿。”
刚才的意味深长的笑声好可怕——旁观者们纷纷冒出了冷汗。
如果是会使用因为个人兴趣而学习的针灸,近乎魔法一样地在人体上造成各种各样奇迹的萨兰丁的话,要让他成为再也无法接受酒精的身体,也许并非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治疗听起来就好像是处刑的同义词呢?让人忍不住觉得,干脆杀了他也许对伍长来说还比较好。
“汉明,你们一起把伍长送回病房。除非是他看起来不再痛苦了,否则都不要拔下针来。”
“是,长官。”
“除非是他看起来不再痛苦了”,这样的发言,未免太不符合从疾病和伤势手中拯救患者的医生身份了吧……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外科还不存在那种敢于不要命地指摘这一点的卫生兵。
向卫生兵发出指示收拾事态的外科主任,回头看向一直僵立在当场注视着事态发展的精神科医生。面对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对方,他带着几分苦笑说道:
“让你看到了这么丢脸的光景,实在非常抱歉。明明都已经制定好治疗程序了,可是看起来还是只能让他在外科多逗留一些时间了。”
“哪,哪里。没有关系。这么麻烦的患者……我们那里多半也对付不了。”
“已经没事了,麦加斯医生。让你留下可怕的回忆了。不过外科是
我的地盘,只要我还在这里,你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请你尽管放心吧。”
曾经单手挥舞巨汉身体的白衣丽人,用可靠的话语安慰着无法掩盖动摇的脸色苍白的精神科医生。
在那些不昕护士们的制止而参观了这场骚动的患者、医生、以及护士们中间,接二连三地爆发出了诸如阿拉姆特医生太帅了,不光美丽而且这么可靠,真的太棒了之类的赞美。
自己的地盘这种想法也很男性化。
一面听着原本应该沐浴在自己身上的对于萨兰丁的种种称赞,迈克尔·麦加斯一面认识到了一个可能性。如果试图制服眼前的蓬莱人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也会落得和那个伍长同样的下场。
别说是用武力对人家为所欲为了。最大的可能是自己立即被打倒在地,然后伴随着壮绝的痛苦,从身心上都深刻地体验到所谓的报应。
一面让自己体验着甚至不容许惨叫出来的痛苦,萨兰丁一面还是会露出无比高雅的微笑吧?
注意到自己当初的可怕误会,麦加斯几乎变成了化石。
诧异地看着更进一步失去了血色的麦加斯,外科医生正要开口表示关心,结果放在胸口的携带终端却先响了起来。
“是,我是阿拉姆特……啊?非常抱歉。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我马上就过去。”
一面收起耳机按下按钮,一面向麦加斯医生道歉。
“不好意思。我和内科主任约定的讨论患者治疗计划的时间到了。我必须去那边才行。”
“……那么,我也先告辞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
萨兰丁一如既往地面带笑容八面玲珑地进行着应对。
但是,在终于了解了真相的男人眼中,那已经是和至今为止煽动着他的支配欲的存在完全不同的东西。
被扭曲的欲望所俘虏的自己,就连那些普通人靠着感觉立刻就能发现的东西都没有注意到。
麦加斯一面品尝着强烈的败北感,一面通过恐怖的回忆,深切体验到有的人不是自己这种程度的存在可以下手的对象。
虽然被狙击时产生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是水丽人因为身体状况崩溃的关系还是无法动弹。所以路西法多只能怀抱着他,在目光一瞬也不敢轻易离开女佣兵的情况下盘算着脱身方法。
拥有血腥蕾斯绰号的青鳞人女性,虽然是个飘荡着颓废性感的丰满女性,但是如果被她妖娆的外表所迷惑的话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一旦涉及格斗的话,无论是动作速度还是力量她都远远在地球男人之上,而且那种袭击对方要害的执拗甚至让人脊背发冷。
此外,对于俘虏或者是失去战斗能力的敌人,她都会尽可能地把对方活生生地切成碎片。就是这种残忍的性格成就了她可怕的绰号。
路西法多从前曾经和手持匕首的蕾斯战斗,从当时好不容易才制服她的经验来看,他很清楚对方不是自己在抱着都市警察的电脑刑警的同时还能战胜的对象。不仅如此,被她见缝插针地抢走红作为人质的危险性也非常之高。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既不能坐视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红被杀,也不能扔下他一个人逃走。
不光被路西法多称呼为欧巴桑,还被他包含着恶意数落体重和服装品位的蕾斯,露出了确信胜利的笑容回应说:
“常年身处军队之中,整天看的都是好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我可不认为像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真正的女性的魅力。”
“女人的话就是这种地方很不可思议呢。不管是什么的丑女都一样能自恋。对于客观的评价完全听不进去。不过既然对自己来说幸福,那应该就0K了吧。”
在路西法多用仿佛一直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的口气如此回答的时候,守在蕾斯背后的疑似佣兵的两个男人,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路西法多把蕾斯讥讽为丑女的评价并不正确。如果是拥有正常的审美感觉的人的话,立刻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要侮辱蕾斯,让蕾斯不快。
男人们大概是在吃惊,居然还有这种可以面对他们的队长,若无其事地口吐暴言的男人存在吧?
只要是一度和蕾斯对敌的人,就绝对不会忘记她是多么危险而且可怕的女人。如果明知道她的为人还敢扔下这种台词的话,只能说这已经超越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范畴,而是接近于自杀行为。
与此同时,身为精神感应者的红害怕地紧紧抓住了抱着自己的男人的胸口。
在听到刚才的一句话的瞬间,从蕾斯全身喷射出来的火焰一样热烈而激昂的感情中,不光存在着憎恨以及怒火等等理所当然的感情,甚至还包含了众多被杀意所点缀的官能性的欢娱。
那种淫荡而残忍的感情的激昂,给缺乏感情强弱的水丽人的精神造成了强烈的负荷。
她正在梦想着侵犯、凌辱和虐杀路西法多那一刻的无上的幸福。因为有自信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绝对不会让眼前的男人逃走,所以她对于暴言所产生的怒火并没有部下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不过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确信。因为乍看起来,蕾斯她们确实处于绝对的优势。
但是,路西法多本人对于这个状况并不是非常悲观。虽然穿着衣服在冰冷的河水里面游泳并不是很愉快,不过要是单纯逃跑的话,要防御这些家伙的射击其实非常简单。
路西法多让怀中的精神感应者读取了自己的想法,一方面是让他安心,一方面是劝告他不要着急行动。
与其通过放开红而获得双手的自由,路西法多更在意能否降低让他被抢走作人质的可能性。如果他变成人质的话,两个人就都无法逃走了。
接触到他冷静思考的红解除了紧张。确实,如果没有路西法多的告诫的话,为了不成为绊脚石,红也许真的会采取舍身忘我的行动。
以取缔网络犯罪为工作的电脑刑警,将自己全权托付给了在现实世界中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男子。
对不起,路西法多。我想要把那个女人的想法传达给你,但是她的意志力太强,我无法解除她的防御。』
听到精神感应者表示了自己的努力后,路西法多做出了没有语言的温和的回应,不要勉强自己,免得让身体更进一步恶化。
真心进行威吓的蕾斯的声音压低了。
“小鬼,看来你还是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你以为敢对我说出这样的台词还可以平安无事吗?”
“切。你以为自己是老几啊?只不过是个有几分身手的佣兵而已吧?而且还是出于个人兴趣而切割别人身体的变态,就算在业界你的评价也是三流以下。现在还要附加上是联邦指名通缉的悬赏犯。会雇佣你这种家伙的怪胎,也就只有为了金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犯罪集团而已了吧。卑鄙无耻的暴力集团的走狗,想要找我这个银河联邦宇宙军大尉干什么啊?”
佣兵中的男性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是对于蕾斯的女性身份进行的侮辱就已经足够万死了,可是那家伙居然还嫌这样不够,竟然进一步践踏了她作为佣兵的尊严。就算双方是敌人,他们都不禁担心起了这个有勇无谋的家伙的最终下场。
青鳞人的脸上失去了表情。
“就算是想要虚张声势,也有可以说和不能说的部分的区分。看来脑筋不好的小鬼连这一点都分不清呢。为了让你了解,似乎有必要好好调教你一下才行了。”
“拜托你少用那种粘粘糊糊的口气说那么恶心的台词。我不管你是活了三百年还是四百年,快乐杀人狂的变态欧巴桑没有资格对我进行什么说教吧?”
“是这样吗?就是因为活了四百年,所以活着的人类是多么无价值
而且恶质的生物,我已经体会得再深刻不过。也就是偶尔用来杀着玩供我享乐的时候还算得上可爱而已——你怎么了,干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佩戴着护目镜,全身黑衣的大尉好像个孩子一样张大嘴巴,茫然不知所措。
听到蕾斯的话后他才清醒了过来。
“你说你四百岁是真的?”
“你用不着那么故意地假装吃惊吧?你难道不知道青鳞人一向长命吗?”
“哎呀,我真的不知道。哇,糟糕……不算不算。刚才的不算。和年龄有关的坏话统统删除。虽然说我原本不知道,还是对不起啦。”
面对慌张谢罪的男人,蕾斯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不认为这是新型的挑衅,还是一面警戒着一面询问。
“……你在说什么呢?”
“从小时候起我妈妈就一再严厉地告诫我,老年人都是活生生的宝物,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啊,不对,我的意思绝不是在说你是老年人。不仅如此,因为你的外表看起来实在非常年轻,所以我一时有点得意忘形,说出了很失礼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我反省。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红喷笑了出来。
“喂,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为什么你要笑出来啊。”
“毕竟……路西法多,你是真的在头疼的样子。事到如今才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佣兵中的男性们露出牙齿,做出了夸张的愤怒表情。
因为一个弄不好就也要笑出来,所以他们只能拼命地维持这个表情。如果在这里一个不小心笑出来的话,他们回头也许会被蕾斯出于泄愤而杀掉。
“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恶——那个,要说恶意的话确实是有啦。可是我一不小心就拿地球人作为标准衡量了你的年龄,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你年岁大到了这个程度,所以才这么失礼——啊,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越说越不妙一样。这就是所谓的陷入泥沼吗?或者说是接二连三地踩到了地雷?”_
拜托了,请你不要说了。——眼睛中浮现着泪水,表情已经只能用壮烈来形容的男子们,发出了不敢付诸声音的悲痛呼喊。
这个样子下去的话我们会笑出来啊。
如果是因为和眼前这个嘀嘀咕咕在持续找借口的愉快的超绝美形因为作战而死去的话,他们也就认命了。但是,如果是因为没能控制住笑容神经这样愚蠢的理由而被蕾斯凌辱致死的话,自己的人生也就实在太过可悲了。_
最后拯救了可怜的他们的人,还是身为这一痛苦发源地的女佣兵。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在作痛,她把一只手插进了大波浪的金属蓝色的头发中,烦躁地打断了对方的谢罪。
“——已经可以啦。你的心情我已经很清楚。虽然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原谅你。”
“原本就是我明知故犯地踩下的地雷。所以只要你能了解我的诚意就足够了。蕾斯大姐。”
“这算是怎么回事嘛。害我白白期待了半天。结果你居然来这么一手自毁形象,让我一点都打不起精神来了……早知道是这个样子的话就把你让给阿鲁贾哈鲁教授了。”
最初的意气飞扬已经彻底萎缩的蕾斯,无视已经无法判断是认真,还是在恶作剧地开玩笑的路西法多,满心不爽地迁怒一般地喃喃自语。
“阿鲁贾哈鲁教授?赛伊多·哈达姆·安里·阿鲁贾哈鲁教授?”
黑发的宇宙军士官从她那仿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独白中,敏锐地挑出了一个人名。甚至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全名来进行确认。
似乎是满意于对方迅速的反应,女佣兵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视着男人的全身。
“没错。是很让人怀念的名字吧?教授曾经说过相当疼爱过你。现在似乎也对你非常热心执着哦。特别是你的——”
“他在这个行星上吗?”
“对,那个人的目标虽然和我们不同,但是偶然……”
“他在哪里?”
蕾斯虽然因为自己的话一再被打断而面色不太好看,但是马上就调整了心情,快活地笑了出来。
“只要你跟我们一起走的话,就可以遇到教授哦。想必他会非常高兴吧。不过呢你就不可能再次返回基地了,你要有那个心理准备。”
路西法多没有回答。
他凛然地站在那里,花了一点时间去咀嚼意料之外的情报。
不久之后,他那好像奇迹一般端正的面孔上缓缓地浮现出了笑容。那是一个似乎高兴到不得了的表情。
但是,那绝对不是能让看到的人感到温暖的明朗笑容。
就算是在残酷的程度上绝对不落人后的青鳞人,也因为这个笑容中的危险不详而打了个冷战。
“……正好十年了。说起来确实让人怀念啊。那可不是承蒙照顾那么简单的事情。既然教授在这个行星上,那么请你转告他,我无论如何都会就那时候的事情做出回报的。”
“混蛋……!”
血腥蕾斯激动了起来。
他的态度等于是告诉了蕾斯,赛伊多·哈达姆·安里·阿鲁贾哈鲁教授和她比起来是重要得多的人物。
光是被一个在自己看来只不过相当婴儿的小鬼在气势上压倒就已经够恼火了,更何况她现在还领悟到,那个小鬼并没有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来和她对峙。
被自己视为仇敌,而且长时间以来都满心焦急地期待着再会的男子,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被其他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不可原谅。
在她具体想到什么之前,右手已经先有了动作。
『路西法多!』
被军服男子抱在怀中的水丽人,用精神感应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几乎与此同时,路西法多也轻轻地跳开了几米。
瞬间确认到蕾斯手中拿着的并不是收纳在枪套中的大口径手枪后,他本能性地采取了回避危机的行动。
如果是枪的话,就可以用念动力创造重力屏障了吧?
但是,他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即使抱着一个人还是轻松地跳跃起来的穿着长长大衣的修长身体,在桥栏杆旁边的步行道上着地。
从蕾斯手中放出的什么东西,笔直地延长,穿过了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
『不行,来了!』
没有视力的人鱼,用超感觉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个画了个弧度,朝着这边袭击过来的杀意。
产生了好像脸孔右半面被殴打一样的冲击和剧痛,路西法多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右半边破碎掉的护目镜和宇宙军制服帽高高飞到了空中,鲜血在红的大腿部直到膝盖的方向喷溅了出来。
“啊,啊啊……!”
发出了细细的悲鸣的红用手环绕住路西法多的脖子。
『眼睛……你的右眼……路西法多!』
红封印了会让路西法多感觉到剧痛的源头,就算现在还没有摆脱危机,也还是为了分散痛苦而使用了自己的力量。
蕾斯将打中路西法多脸孔的携带用武器收回手中,发出了得意的高亢笑声。
“给你好看!这就是你胆敢轻视我的报应哦。我可是废掉了你引以为傲的美丽脸孔,感觉如何啊?有没有让你满意?”
蕾斯使用的武器,是用沉重而柔软的金属进行了加工制作的鞭子。乍看起来只是细细的银色的钢线,但是一旦命中目标,就可以毁坏表面将打击面扩大好几倍。正因为是她所以才可以单手操作,如果是地球人的话,就算是男人也会因为沉重而用上双手才能够拿起来。
从右边面颊延伸到额头,微微歪斜,但是接近于垂直角度的被撕开的路西法多的伤口很深。喷出的鲜血转眼之间就变成红色的小河顺着下巴流了下来,直到弄脏了大衣的胸口以及红的裤子。
虽然穿着不会让鲜血很引人注目的黑色衣服,但是那份光景还是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一面闻着自己流出的血液的味道,路西法多一面低着头闭着眼露出了苦笑。
“女人这种东西啊,为什么都是如此的善长嫉妒而且第六感灵敏呢。只要男人的注意力稍微从自己身上转开,立刻就是这个样子吗?”
“都是你不好哦,小鬼。我都说过我要好好疼爱你了,你却还是选择了教授。所以我才给了你个教训哦。如果你再不认真的话,我可要动用更加疼痛的处罚了哦。”
因为受伤的猎物的反抗会加强,所以自认为可以更加享受的女人温柔地催促。
美丽的面孔半边都被鲜血所糊住的男人抬起了面孔。
“是吗?既然如此,我就拿出你所谓的认真那种东西吧。”
猛地睁开的单眼中的虹彩,变成了灿烂的金黄色。
因为平时见到的都是戴着护目镜的路西法多,所以没有见识过他素颜的蕾斯,因为超出预料的美貌和那份近乎异样的迫力不由自主有些畏怯。
就在这时她的脚下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就在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而摆出护身姿势的时候,路面突然消失,身体被扔到了空中。
她带来的两个部下也伴随着短短的叫声飞舞到了空中。
感觉到自己很快就从上升转为了跌落,蕾斯勉强拧动身体让自己能保持脚朝下的姿势。虽然她和那两个分别是肩膀和腰部着地,摔的非常难堪的部下不一样,总算是用脚站住了,但是膝盖却无法充分吸收冲击力,她感觉到右边脚踝一阵疼痛。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确认脚踝的状态了。
脚下又产生了震动。
在伴随着裂开的路面的大量碎片一起再度被扔到空中的中途,她终于注意到那个巨大的桥梁正在波澜起伏。
她原本怀疑是地震,但是马上又想起了前一刻的对话。让人近乎窒息的凄厉而美丽的男人面孔,以及大大地睁开的异样色彩的眼睛——
『既然如此,我就拿出你所谓的认真那种东西吧。』
——不会吧?
蕾斯甚至忘记了从坠落的冲击中保护身体,只是忙着在倾斜的视野中搜寻黑发男人的身影。
宇宙军大尉一如既往地维持着双臂环抱苗条青年的姿势,飘浮在空中。
他不是好像蕾斯她们那样被扔出去的,而是就好像那个场所存在着透明地板一样静止在那里。
黄金色的眼睛不带丝毫表情地俯视着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蕾斯等人。
“怪物……”
从她的口中进发出了包含着厌恶的骂声。
也许是这个声音传进了耳朵中吧,男人的长发就好像生物一样在空中蠕动了起来。
“不行,路西法多!巴米利欧会碎掉的!”
水丽人拼命阻止的叫声和沉重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唔……”
脊背着地摔下来的蕾斯,听到了自己周围一起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桥梁的龟裂不光停留在表面,甚至还延伸到了深处,互相挤压的力量把断层推了出去。路面的龟裂不断加深,分裂成了无数大小不同的块体。
埋设在地下的线路断开后耷拉了出来,上下水管都喷出了水来。从裂开的表面可以看到弯折的钢材。
这个光景似乎让人能联想到什么。
因为冲击而几乎无法呼吸的蕾斯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失去意识.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疑问上面。
——啊……就好像手足被折断的人体。
和被爆发撕裂的人类的身体断面非常相似。
被设计者当初绝对未曾想象过的未知的强大力量所冲击,产生了巨大裂痕的桥梁超越了支撑自重的极限,一口气崩溃了下来。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蕾斯以及她部下的男子也一起随着碎片掉落到了运河中。
水花高高地飞起,以桥梁为分界线的上流和下流双方全都发生了不小的波浪。
正好刚刚通过桥下的巨大的钢材运输船,很幸运地趁着隆起的水面而度过了最大的一番波浪。
不过即使如此,堆积的钢材还是浇到了不少水。移动的水力非常强大。如果不是用粗大的钢索在不止一个地方都进行了固定的话,金属小山也许已经分崩离析了吧。
而且也幸好船身为了装卸方便,没有安装任何围栏和护手,只有平坦的甲板。所以冲到船上的水没有在船上蓄积而是直接返回了运河。
用念动力在空中进行了移动的路西法多,落在了那艘运输船的上面。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那么就不能在附近搭乘线性车返回基地。如果调查他乘车的时间和上下车地点,就足以成为怀疑他和桥梁崩溃有关的证据。
因为堆积起来的钢材的最上部几乎没有被水冲到,所以他不用担心会滑到。但是因为摇晃的幅度不小,所以掉落进运河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他不得已地坐在了坚硬,而且似乎会夺走体温的冰冷地方,让都市警察的刑警也坐在了自己左侧。
红也许是因为一连串的骚动挤光了最后一份力气吧,所以把自己全权委托给了路西法多。
在周围大厦工作的人听到桥梁崩溃的声音,纷纷从窗子中探出身体察看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人跑出了大厦去现场看热闹。
通过电脑控制而航行的无人材料运输船,无视周围逐渐高涨的嘈杂,还是以同样的步调前进。
因为判断出在这种状态下出现目击者不是好事,所以红为了让目睹到这艘船的人的记忆中不会存在他们的身影,将心理迷彩以三百六十度展开。
“暂且不管这艘船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等移动到了离桥足够远的地方我们就去坐车。对不起,虽然你身体状况不好,还是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吧。”
『路西法多你呢。必须快点包扎那个严重的伤势才行吧。虽然我抑制了疼痛,但是我没有阻止出血的能力。』
水丽人凑近男人宽阔的胸膛,一面再次审视男人的伤口,一面为伤口的严重而不安。
虽然出血已经没有刚负伤时那么严重,但是鲜血还是一如既往地滴落在大衣的胸口上。
“没有感觉到疼痛,果然还是因为你吗?如果是平时的话,早就自动痊愈了……不过因为是眼球,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吗?”
『痊愈?』
“就是治愈能力啦。我不是给你治疗过肩头的枪伤吗?也许是因为当时意识集中到了别的地方吧。”
『不是的。对不起,是我做了多余的事情。』
红很难得地在有些慌张的状态下以精神感应回答。
然后路西法多右半边脸上的剧痛突然复活了。
“疼……好疼……”
伴随着呼吸,路西法多挤出了低沉的呻吟声。
配合着脉搏而发生的好像被殴打一样的疼痛一直到达了脑海中心。无视手套已经被血打湿,他迅速用一只手捂住了负伤部分。
在苦痛复活的同时,右半边面颊热了起来。这个感觉他相当熟悉。
从额头到颧骨的疼痛急速远去,出血停止下来,原本深深裂开的伤口逐渐愈合。
对于自己的治愈能力的发动似乎是以疼痛为契机。因为红关心他而麻痹了他的痛觉,再加上他自己的意识全都倾注在战斗上,所以才一直没有发动吧?
虽然眼窝深处还残留着钝痛,但是从隔着手套的触感来看,脸孔的伤口似乎已经很漂亮地愈合了——但是他的安心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真的假的?”
『路西法多?』
没有回答担心的红的询问,路西法多因为充斥了眼窝的异样感觉而呻吟。
好热。原本应该只是个凹陷的场所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然后又推出了别的什么东西。
咬紧牙关的路西法多,用手覆盖住右半边脸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于从中间被挤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拒绝用理性去进行思考。
完全被挤出来的东西让他不能不用手掌心接住,然后握拳攥住了那个。
他战战兢兢地拿开遮住受伤部分的手掌,张开眼帘。因为左右眼睛在从不同的角度看东西,所以这种视野上的奇妙感让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他因为刚才的失败主动调节了一下角度。因此在他再次慎重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正常视野。
疼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担心他的状况而用超感觉守望着他的水丽人,注视着他完全痊愈的伤口表现出了高兴。
『好厉害!虽然我是第一次看到治愈能力的发动,不过真的好像奇迹一样呢。太棒了。幸好你没有失去一只眼睛。』
没有回应欢喜称赞的精神感应者,路西法多将握在右手中的东西朝着运河的水面扔了过去。
他可没有兴趣去看自己被毁坏的眼球的残骸。
『……怎么了?还疼吗?』
红维持着闭着双眼的状态抬起脸孔,窥测着沉默的男人的侧脸。
不光是治好了自己的伤口,甚至还让失去的眼球都得到复活的男人,露出了非常险恶的表情。
在那张拥有好像画出来的完美线条的侧脸上,路西法多微微扭曲了一下嘴角,面对无形的视线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
“很恶心吧。说老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怪物化到这个程度。”
『怪物?那怎么会。你的那个能力是不管任何人都会羡慕的奇迹般的产物啊。如果不是我做了多余的事情,你一定早就好了,也不会出这么多血了。对不起。』
“哪里,如果那个时候新的眼球生出来的话,我大概会因为丧失战意,根本谈不上和蕾斯战斗了吧?虽然要想象会被她怎么样就让人忍不住要晕倒,但是多半这时候我已经被她为所欲为了吧?……而且如果不是你阻止的话……我也许真的已经粉碎了巴米利欧星球。明明是我把你卷进来,还害得你受伤,结果却不止一次被你所救。谢谢你。”
感觉到在两人交谈的期间路西法多的心情也不断阴沉下去,红拼命地压榨着自己因为发烧而快要停止运转的脑子进行思考。
“我并不是具体在考虑什么。只不过当时觉得你的力量在一瞬间无限制扩大。所以我才觉得不能不去阻止,不过我为什么会说行星会坏掉呢……也许是因为这个行星就是你的力量所能达到的物理性上限吧。”
“原来如此……一听到阿鲁贾哈鲁教授的名字,位于我身体某个部分的刹车功能似乎就失效了。”
『那也是理所当然吧?那个男人对你所作的事情确实太过分了。你会忘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通过精神连接而获得的路西法多的情报,让红了解到这个男人所走过的人生绝对不能用顺风圆满来形容。
特别是由阿鲁贾哈鲁教授作为主谋而对路西法多实施的脑科学研究所的犯罪。甚至于可以说,曾经被当成实验对象的路西法多能够回归社会,像现在这样生活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幸好他处于那种感情的大部分都在休眠的特异状态。如果是换了他以外的人的话,不是在中途发疯,就是会因为那时候的精神创伤而一辈子都变成废人吧?
『你……曾经说过,并不认为自己生来就拥有那种能力是一种不幸。但是,不管你怎么想,这份力量都已经让你不幸了。』
“不幸的并不是我。就连我周围的人也是刚刚才注意到。我终于理解了父亲所说过的话的意思。实在是很值得感动的忠告。”
半是自嘲地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路西法多的心情,还是不变的灰暗。和平时缺少感情幅度波动的普通状态比较的话,就很明显能够发现他所受到的精神打击相当深刻。
『路西法多,你为什么要如此地责备自己?念动力的暴走是以未遂而结束的。破坏桥的行为也一半是出于正当防卫。因为正好没有线行车通过,所以受害人也只有那些佣兵而已。就算物质上的破坏由于涉及赔偿问题而比较麻烦,但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应该不至于让你如此迷惑才对。』
如果和让一整个空间站都无法使用的损害比起来,这些只是微不足道。——不过红最后还是没有补充上这句。和毫不容情的莱拉不一样,作为同性的红还是相当体贴男性心理上的纤细的。
“我自己让自己觉得恶心。真的是如假包换的怪物。”
在惊讶的红要否定说没有这种事情之前,来自其他超能力者的呼喊突然在他的头脑中爆炸。
『路西法多!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吧?你居然会使用如此强的念动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脑袋好像要裂开了,所以不要用那么大的声音叫啦。再降低一点音量啦。尼科拉伦。你从基地叫我的吗?这个距离可以读取我的思考吗?”
『非常遗憾,我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发出声音吧。和你在一起的是谁?』
“都市警察的电脑刑警。我没有余力和你详细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受到麻烦的敌人袭击,为了防身而毁掉了大桥。既然你能找到我,那你知道我现在的位置和状况吧?你赶紧派人来接我,不过要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我的携带终端完蛋了,会变成这样的经过我回头用接我的人的通信机向你说明。”
隔了一阵子之后,这次传来了调整到适当强度的精神感应。
『了解。我借用了军医院的急救医疗用VTOL去接你,就假装是接收伤员。为了调查桥梁的破坏有VTOL要从宇宙港起飞,这也是为了避开他们的耳目。』
“是,长官。真是个出色的作战。少校大人。”
『要是受伤了的话,就等我在VTOL里面给你进行治疗吧。再见——』
“受伤……吗?”
结束了和远处的超能力者的对话,男人轻声叹息了出来。红对他说道:
『如果因为你的力量大周围人就把你称为怪物的话,那绝对是周围人的错误。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脑科学研究所的那些家伙所作的事情是正确的吧?』
“谢谢你,红。可是让我沮丧的是其他事情。他人会如何接受我的力量,有多少个人就会有多少不同的反应。所以就算烦恼,那种事情也是一开始就不会有答案的。我之所以说自己恶心……算了,这个也一样。就算多么谨慎,只要还继续使用念动力,就不会得出结论的。”
『你不要都一个人憋在肚子里面。虽然和你的能力不一样,但是我好歹也是超能力者。如果说出来,你也许也能轻松一点吧?』
“我可不想只为了自己现在能轻松,就一直让你背负着我的问题。你只是因为精神连接的影响而对我比较投入而已。别这样了。我和你生活的世界根本不一样。”
路西法多的态度很单纯。不但把体质称不上强壮的水丽人卷进麻烦,还害他身负重伤,对此路西法多已经非常后悔。所以红明白他绝对不想让自己再进一步牵涉到他的麻烦。
即使如此红也觉得悲伤。自己喜欢的人表示两人生活的世界不同,从而拒绝了他,就算由此而获得了安全,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但是,因为现在不想让这个男人更加烦恼,所以他没有反驳。
“你冷吗?从刚才起似乎就一直在颤抖。”
『……有一点。』
没有改变把书抱在胸口的姿势,一直用精神感应对话的红的脸色非常难看。通过抱着他的左手所传来的感觉,并不仅仅是有点寒冷的程度的颤抖。
随着桥梁的崩溃而产生的波浪已经平息了下来,材料运输船的摇晃也逐渐减小。代替这些而刺激着意识的,是吹拂过水面的冷风。
路西法多正要用右手去确认对方的体温,却注意到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套。他皱了皱眉头,却因为开始干涸的鲜血的关系感到皮肤一阵紧绷。
——护目镜和制服帽子都丢掉了,这种模样可不太适合让尼科拉伦看到啊。
带着无奈的感情站起来后,他一面小心着脚底的平衡一面脱下大衣,披在了红的身体上。
虽然和以肌肉为傲的士兵们比起来算是苗条,但是身高接近两米的他还是有足够的肩宽和胸膛的厚度。他的长大衣也因此包裹住了比普通人还要苗条的水丽人的全身。
然后他脱下手套,用掌心贴着瘫软在那里的红的额头来测量体温。
“虽然只是温和的程度,但是你平时的体温就比我低,所以对你来说算是高烧了吧。是因为受惊的关系呢,还是中弹后造成的感染呢?……如果是后者就真的危险了。让你遇到了过分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这个就不要说了。因为又不是你开枪打中我。先别说这些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不会啦。你曾经说过自己擅长游泳吧,我原本还想说真到万不得已还可以跳进运河,靠着游泳而逃掉呢。可是那样你重要的书本毫无疑问会完蛋,而且你的身体状态看来也不好。现在看起来当时没采用这个方法真的很正确啊。”
再次坐下来的路西法多,将手环绕在红的上半身,让他几乎是半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样比在坚硬的钢材上躺下来要轻松吧?”
水丽人当然不会说不,轻轻点点头后就靠在了那个怀抱中。
脸孔和头脑周围都飘荡着模模糊糊的疼痛。就算知道那是因为发烧的关系,还是让他烦躁地想要挥手驱散开。
被烦躁所左右着,红酷似鱼鳍的大耳朵缓缓地摇摆着。
就好像柔和地反射着日光,青紫色的蝴蝶羽翼在优雅飞舞一样。
在眼皮底下眺望着这一幕光景的男人,终于忍耐不住地开了口。
“……红,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请便。』
因为那个兴致勃勃的口气和无法控制好奇心的小孩子真的没有什么差别,所以精神感应者的回答中也混杂了笑意。
为什么呢?明明是被封印了大部分感情,缺乏强弱变化的男人.却能展现出几乎会让人觉得矛盾的多彩多姿的一面。
路西法多一开始是用手指内侧慎重地触摸半透明的薄薄的皮膜部分。那种虽然薄但是比看起来要结实的触感让他放心下来,接下来就开始用手指捏住主干的软骨部分,确认着那个曲线。
通过手指的接触来进行对构造细节的理解,路西法多就好像要揭穿那份美丽的源头一样,热心地调查着那其中的强度和感触。
热衷于观察的他,因此也就错过了不但原本就缺乏表情,而且还把脸孔埋进了他的胸口的水丽人的异变。
红震惊于路西法多手指的鲜明感触,因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耳朵过度敏感到甚至可以立刻判断出指纹的凹凸而十分狼狈。
自己触摸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在换成他人的手的时候就可以鲜明到如此程度。
慎重但是执拗的路西法多的手指,摆弄着那个敏锐的感觉器官的各个部分。
咬着嘴唇才控制住了险些泄漏出来的呻吟的水丽人,为了让对方绝对不会发现自己的状态而挺直了身体。就算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住的身体颤抖,可以说成是由于发烧的关系。
那个人断言两人生活的世界不同。
温柔而又冷酷的男人将自己抱在怀中,并非出于故意地用手指爱抚自己的经历,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悲哀的确信更进一步煽动了他第一次了解到的自身的官能。
其他的地球人为了不让水丽人意识到孤独,从来没有人会碰触作为种族差异的明确象征的耳朵。而这个事实更进一步加深了红的悲哀。
尼科拉伦刚一打开VTOL的升降口,双臂环抱着都市警察电脑刑警身体的男人就立刻冲了进来。这让尼科拉伦不禁在内心暗自吐槽。
——虽然现在是在盘旋,但好歹也是在空中的说。
不过话虽如此,就算是放下了升降用的担架,要说到缺乏臂力的自己能否将伤员回收到机内的话,那个答案多半还是否定的吧。
将关门问题交给了拉斐人,路西法多一面把怀中的红的身体用皮带固定在治疗台上,一面说道:
“他受到了狙击。存在感染的可能性。我希望你能侵入警察医院的医学电脑,调出水丽人的数据。”
“如果你是要我用精神感应去做的话,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办不到。”
“××。这可是关系到生命,就算是违法行为也只能算个屁。”
“喂,拜托你不用使用那么粗俗的字眼。我的力量和机械非常的八字不合。如果用普通人的说法来说,就是属于机械白痴的范畴吧。”
面对吃惊地转头看过来的路西法多,男人只是耸了耸肩膀。
虽然统一称为超能力,但是就如每个人都存在着个性一样,超能力也存在着千差万别。种类的不同,力量的强弱,发动的条件,像尼科拉伦这样存在着属性排斥问题的例子也相当不少。
不管在什么状况下都不会受到左右,永远都能发挥一定水准的强大力量的02和路西法多反而算得上比较稀奇吧。
“没用的家伙。”
“我辛辛苦苦来接你就只能落下这种评价吗?小心我把你踢到机外去——反正用不上几分钟就能到达军医院。他的血已经止住,如果是感染的话还是在医院治疗最好。”
尼科拉伦向飞行员表示已经完成回收工作后,从医药箱中取出冷却布递给路西法多。
路西法多一面撕开包装把冷却布贴在水丽人的额头上,一面接过了尼科拉伦扔过来的洗净用蒸馏水和毛巾。
“美丽的脸孔都浪费了。溅到的血吗?”
“不是,是我用自己的治愈能力治好的。红的枪伤也是。”
“哇,路西好能干。这么说我其实不用特意赶来啊。”
“没有那种事情。我有事想要尽快拜托你。我会撤销心理防壁,你自己看好了。”
情报军官按照路西法多的指示,一面用湿毛巾擦拭他脸上的血,一面瞬间读取了他的记忆。
“狙击手们的处理就交给我好了。等返回总部我就会做出适当地对应。不过要找出把你的外出通报给敌人的基地内奸细就有点困难了。我要对司令官进行报告,所以你把那位刑警交给医院后就换好衣服去报到。为了让你的计划能够尽可能方便行事,我会顺便‘加把劲’的。”
“是,长官。我收回刚才对于你所说的无用的评价。少校。”
“那真是让人开心啊——给我一下。有的头发上面还有血块。”
穿着展示他隶属于宇宙军总部身份的绿色军服的拉斐人,从路西法多手上接过毛巾,仔细地为他擦拭沾在黑发上的血块。
“呐,路西。你能不能把奇姆中尉叫到总部来?”
“为什么?”
“你还说为什么?能够抚慰你现在的混乱感情的,只有了解全部事情的她了吧?当然,如果你不介意被强制性操作感情的话,我倒是也可以帮你平静下来。”
“用不着你多事。我可不是在战场上一面哭泣一面叫妈妈的新兵蛋子。”
满脸不爽的路西法多粗鲁地回答道。
“还真是很有男人味的逞强啊。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自觉耶。虽然你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却在无意义地向周围释放杀气哦。”
“那也没办法啊。因为一下子要压抑住正在暴发的念动力,所以就变得好像不完全燃烧一样。我自己的感情控制至少要由自己来——你干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这样的你有一种奇妙的性感哦。那种危险的氛围让我浑身上下都痒痒的很。”
尼科拉伦一如既往地说出了分不清状况的不谨慎发言。
怀疑地回望着那个开心笑容的路西法多,在自己的体内找出了可以解释这句话的东西。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以前就听说过破坏冲动和性欲存在着密切关系,让人吃惊的是,看来这个也能适用在我身上。”
“啊?你是说你在发情吗?可你口气这么沉重地说出来,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啊。”
“你不要老是用这种挑逗性的言行进行多余的刺激。我会不加警告就袭击你哦。真的。”
虽然拉斐人的眼睛越发闪闪发亮,但是在他继续恶劣的玩笑之前,VTOL已经到达军医院上空,进入了着陆状态。
背靠着墙壁坐在简易席位上的两人,都被安全带以从双肩到腰部两边的状态呈X形固定住了。
路西法多用眼睛再度确认了固定着水丽人身体的安全带的状况。
从身边伸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被擦去了血污的面颊。无视了那个刺激着官能的淫靡触觉的路西法多,侧眼瞪着性格恶劣的天使末裔。
“喂,你这只手是什么意思啊?”
“我在诱惑你啊。理性的安全带似乎很好地固定了你,所以这个姿势的话你没法袭击人家嘛。”
“什么无法袭击。居然给我搞这种好像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的东西。我可是很清楚地记得,以前在酒馆被男人勾引的时候,你浑身鸡皮疙瘩起立地火冒三丈呢。”
当初把小孩子带到那种酒馆的恶劣保护人,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这种陈年往事,这次又开始用手指轻轻触摸他的唇线。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不是不可以改变宗旨哦。毕竟你是最接近我心目中的理想人类的存在。”
“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又是恋父情结又是同性恋好不好?你好歹也改改这个对年轻男人撒娇的毛病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垂直降落的vTOL的机体,平安地着陆在了军医院的屋顶上。从座位下涌上来的相当的冲击,让两个军人都皱起了眉头。
如果没有安全带的话也许会被扔到空中吧?
就算勉强能胜过不懂得着陆方法的阿拉姆特医生,这位飞行员的操纵也绝对不值得夸奖。以这种技术来说,最好还是放弃让他运送需要绝对静养的病人比较好。
“×××”
“同感。回头要叮嘱他们一下,如果不想害死患者的话,至少要用训练机好好练习,再提高一点技术才可以。还有,对于你在日常中就使用下流的字眼,我实在不敢苟同。因为这样会让你在不可以这么说的场合也下意识地说出来。”
虽然拉斐人自己也很难得地明显表现出了不快,但是还是没有忘记对路西法多展开从孩童时期就一直持续下来的说教。
因为丰富的咒骂词汇而受到士兵们尊敬的不良军官。理所当然无视了他的抱怨,在引擎还没有完全停止的期间就松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然后,他用双手抓住了还没有松开安全带按钮的尼科拉伦的军服领口,好像啃咬一样地吻了上去。
在对方因为他的粗鲁而惊讶到浑身僵硬的时候他又一把推开了对方。
"给你好看。"
"差劲。"
"你说我差劲?"
"如果只是嘴碰嘴的话就算猫也能做得到。而且猫还比较可爱,能够让人感觉比较幸福呢。"
面对遭到这种评价而有些火大的男人,尼科拉伦带着恶劣的笑容如此回应。
路西法多凝视着拉斐人鲜艳的蓝色眼睛,因为寄宿在那里面的愉快表情而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虽然我很不想理解,但是我现在可以理解父亲想要欺负你的心情了。你是把人际关系当成是游戏吧?"
"这种成熟的态度很无聊的说。路西。这种时候还是要回应我的挑逗才好哦。"
看到事情就这么完结的尼科拉伦,对着路西法多已经开始为没有意识的红松开固定安全带的背影提出了抗议。
路西法多听到他那种好像赖皮的小孩子一样的主张,带着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转过了头来。
"我要下去,所以你给我把门打开——你想让我回应你的挑逗做什么?"
"这个嘛。首先是重来一次接吻吧。既然好不容易要接吻,至少也要让心情愉快一些——嗯?什么?"
因为男人单手搭在他的肩头弯曲下了修长的身体,所以拉斐人抱了淡淡的期待,但是对方却违背了预料地只是好像要和他耳语什么。这个态度让他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路西法多轻轻地咬住了尼科拉伦的耳朵。
按住了那个因为吃惊而反射性地要逃开的身体,路西法多对着那个自己咬住的耳朵低语。
"光是这样还不算完哦。"
"……失、失误……"
那个明明温和却蕴含着危险成分的语调和低沉音色,让尼科拉伦全身都掠过一阵颤栗,腿部的力量也遭到了剥夺。满面通红的尼科拉伦捂着一边耳朵,瘫软地坐在了靠近房门的座位上。
"……出其不意的偷袭太卑鄙了。你给我等着。回头我一定要好好给你回礼。"
"等脱离现在的战斗模式后,你要做什么回报都无所谓。那个时候也没有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的危险了吧?"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想干的意思?"
听到不应该从高贵的拉斐人口中吐出的露骨说法,黑发的大尉苦笑了出来。
"明明是可以读取他人心灵的精神感应者,察觉危险的能力却是零蛋啊。我正在拼命抑制的力量,可是具备足以轻松毁掉整个卡马因基地的威力哦。那种程度的东西如果朝着一个人类发出的话,你认为会怎么样?"
一面淡淡说明着恐怖的事情,路西法多一面为了不打破包裹在自己大衣中的人鱼的睡眠,用慎重的手势将他抱起。
路西法多用金色已经扩展开来的日食眼俯视着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坐在那里的尼科拉伦,展现出了一个好像露出了森森白牙的肉食野兽一样的笑容。
"我也许会杀了你哦。"
那句因为凄绝的笑容而获得了现实感的语言,让差一点成为他的猎物的对象,全身都掠过了好像麻痹一般的甘美的恐怖。
体验了一把人类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感觉的拉斐人,半是陶醉地嘀咕了出来。
"……哎呀呀……那样也许也不错呢……我刚才真的这么觉得……这个好像……相当糟糕啊。"
"你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男人啊。"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做得了02的部下。"
就如同这个主张一样,如果精神上不够强韧就干不了那份工作的情报军官,表现出了和纤细外表不成比例的出乎意料的快速振作。
抱着红跳到了和机内有高度差的屋顶的路西法多,在弯膝吸收了冲击后,对于背后的前青梅竹马的反驳点了点头。
"你说的再正确不过。"
从外科的住院病房移动到外来病房的萨兰丁-阿拉姆特,因为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所以一到那里就向卡加?尼萨里的患者的主治医生道歉。
"抱歉我来晚了。还有谢谢你们的联络。如果不是你们通知的话,我也许还要让你们久等,所以真的多谢了。"
"没办法,毕竟你太忙嘛。患者的病情就由陈医生来进行说明吧。虽然很不好意思,让你特意过来之后我却要走,但是我因为马上就要到达的急诊患者,不能不离开这里。我把事情都委托给了陈医生,你们就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决定吧。"
"由你来看急诊患者吗?"
如果是接近黄昏的这个时间的话,住院病房以及药局研究室的医生们应该还剩下了不少。对应急诊患者的各科专门值班医生应该也还在。
如果是因为手术执刀而需要萨兰丁的高超能力的外科也就罢了,特意指名内科主任卡加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卡加对于外科医生理所当然的疑问做出了回答。
"那个性格恶劣的拉斐人用急救VTOL送来了患者。如果交给值班医生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被他挤兑吧?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来历的患者。既然是麻烦的事情的话,一开始就由我这个主任来处理还比较好。"
"马贝里克少校吗?……是和奥斯卡休塔大尉也有关的事情吗?"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今天大尉说和都市警察的刑警有约就去了外面。既然是要马贝里克少校亲自出动的对象的话……"
如果患者是路西法多本人的话,就没有必要对军医院方面隐姓埋名。拥有高超的身体能力,怎么看都健康无比的男人,需要由急救VTOL送人内科的可能性应该相当低才对。
如果是和路西法多有关的话——
"你的表情好可怕。萨兰。既然你这么在意,回头到我的诊室来看看好了。虽然我认为那个男人不会软弱到需要你担心的程度。"
"啊?哦,抱歉。我在意的不是大尉的身体。"
卡加原本想要打趣地说一句"要是担心他的心的话,不就好像嫉妒心深重的妻子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觉得会笑不出来,所以又咽回了肚子里面。
因为操作电脑的陈医生,调出了患者患部的立体影像,所以萨兰丁的关心转到了工作上面。
如果将数据直接传输到对方科室的医学电脑中,负责的医生们用画像电话进行交谈的话,就可以缩短移动时间。事实上也有的科室就是采用这个方法,不过内科和外科的方针一致,都选择重视直接的交流。
有时候闲聊中的下意识的话语,对于专门医生的治疗来说就拥有重要的意义。
这时候卡加的脑海中突然毫无前兆地响起了拉斐人的"声音"。
『尼萨里医生。我现在已经到达。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由路西法多把患者送去。他说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希望你能准备可以通信的电脑。』
和声音一样,精神感应也浓厚地体现了当事人的个性。这个感觉上温和华丽而且明朗的波长,确实非常符合那个拉斐人的形象。
和收信能力比起来,发信能力相当糟糕的卡加,因为自己的精神感应只能依赖对手的能力,所以回答的时候不免伴随了轻微的屈辱感。
『患者的状况如何?』
『患者受到狙击而中弹,不过枪伤已经靠着路西的治愈能力完全治好了。现在他出现高烧,我们认为是受到枪击而引发的感染。问题在于,患者是名为水丽人的灭绝种族的末裔。』
『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患者的主治医生把保管的基础数据……啊,所以才需要电脑吗?』
『数据的获取由路西负责。除了医学问题以外,只要发生了什么麻烦就都推给他处理好了。因为据说水丽人刑警是路西的救命恩人。』
以女性爱称称呼老朋友路西法多的情报军官,丝毫不知道卡加的劣等感,轻松地笑着说道。
『了解了。需要向你报告吗?』
『不用了。我会在总部和路西见面,到时候我会问他。抱歉了,有什么抱怨就尽管和路西说好了。拜托你了。』
和开始的时候一样,结束方式也非常唐突,没有任何的余韵。
卡加体味到了一抹的冷清感。
因为用精神感应进行的对话和思考的速度几乎一样,所以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密度非常高的情报交换。自从来到巴米利欧行星后,卡加一直尽量隐瞒了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所以这种独特的充实感已经好久没有尝过了。
这绝对不是想念同胞的白氏族人。
卡加只是孤独而已。
在等待着血液检查的结果的卡加背后,操作着电脑的路西法多咋了一下舌头。
借用了内科主任的个人配备的笔记本电脑的男人,瞪着画面陷入了思考。
"和我说过的一样,要对医学电脑进行骇客侵入太勉强了。和我们这里一样,重要的治疗数据,为了防止篡改以及破坏,应该都和外部网络完全隔离开来才对。"
"话虽如此,但是应该有什么办法吧?"
已经半是陷入神游的男人从医疗秘书的桌子上抬起了脑袋,让视线在医疗电脑的终端和周围转来转去。
目睹到他没有戴着护目镜的素颜的护士们,因为对那个远远超出了预想的美貌看得入迷,所以一会儿把东西掉下,一会儿撞到了诊台角或是检查机器上,引发了众多小小的事故。
拜托你能不能在引发医疗事故之前离开内科,卡加强压着怒火深切地祈祷。
——这家伙,哪怕是一只眼睛戴上眼带也好啊。
患者用的眼带,就和纱布以及消毒药一起放在柜子里面。
内科主任当然不知道,如果路西法多没有治愈能力的话,现在已经不是眼带程度的骚动了。
似乎是想出了什么能够打开状况的好主意的男人一个人点点头,回头看着执著于眼带的卡加。
"是什么样子的都无所谓,借给我一个符合这个规格的终端。"
"也许是埋在那边的小山里面吧,你随便找好了。"
卡加桌子的一半都被打印出来的文件小山所占据。
"堆成这个样子不会太危险吗?"
"只要不扔掉的话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找出来。只要赶得上时间就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治好病或者是让病人转院,只要能把患者活着从医院弄出去就算是完成了医生的任务。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会腐败的文件上面,还不如去做细菌的增殖实验更有意义。"
在日常工作中不得不处理文件的军人,颇为羡慕地打量着光明正大地如此宣言的内科主任。
"在面对阿拉姆特医生的时候我也时不时有这个感觉,医生这个工作是不是没有哪里脱线就做不来呢?"
"不要把我和萨兰相提并论。没礼貌。"
"一样一样。在我眼中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啦。"
"那只是你的眼睛烂掉了。"
"哪里。至少我的右眼因为刚刚生出来,还是新鲜无比呢。"
"啊?"
因为自己所说的黑色玩笑而陷入消沉的路西法多,注意到这不是向乍看起来是美少年的内科医生开玩笑的场合。于是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站起来在桌子上进行搜索。
那个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的纸张小山,一个弄不好似乎就会发生雪崩。为了能够尽快解决问题,路西法多只好适当抓起一部分,利用多少还剩下一些空间的书桌角落,重新开始堆积垂直的文件小山。
不久之后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因此就在那里中止了纸山的再构造过程。既然它的主人满足于现状,那么他也就没有义务特意去进行整理。
他将左手缠绕在和电脑连接到一起的终端上面,然后把右手也重叠到了握着终端形成拳头的左手上面。
卡加隔着好像祈祷一样闭着眼睛的男人的肩膀窥探着画面。因为眼花缭乱地进行变化的显示而有些头晕。但是因为出现了平时目睹机会很多的显示,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了上面。
"……处方药不行吗?……药局……×××……看起来相当不同啊。"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被人从背后看的意识,路西法多好像呻吟一样地喃喃自语。
从诊疗报酬报销单以及投药指示书,到罗列着意义不明的数字以及记号的画面,然后突然切换到了检索患者个人医疗数据的画面。
差点不由自主爆发出欢呼的医生,因为害怕分散侵入警察医院主电脑的骇客的注意力,而把声音吞了回去。
水丽人斯因美亚?德?艾拉?雷特的个人数据和过去的治疗纪录全都被下载了下来。有了这个数据的话,就可以省略若干个相当耗费时间的检查,立刻进入治疗阶段。
不过卡加也就刚刚安心了一眨眼的功夫,马上叉因为脑中掠过的熟悉疼痛而呻吟了出来。
"你居然……又……"
"给我头痛药。最管用的那种……这种程度的话吃药应该就可以解决。"
"右边最上面的抽屉里面应该有。吃两片就行。"
卡加走向饮料供应机,拿着装了水的杯子回来。虽然听到路西法多咬碎药片的声音让他的脸孔挤成了一团,但是因为希望头疼能够尽快痊愈的心情相同,所以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黑发的大尉将水一口喝光,与医生注意到一盒头痛药已经全部被吃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你这个……笨蛋!吐出来!我不是说了吃两片比较适当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白痴到一次吃下去十二片!你的胃壁都会化掉的!"
"没事的。我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经验。"
"不行。我不能坐视这么愚蠢的行为。既然你不打算吐的话就给我去洗胃!"
"不管是胃融化掉还是眼球坏掉,我都会长出新的来的。医生。"
面对试图把自己拉起来的卡加,路西法多露出了阴沉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吧?"
因为反而被他所训诫,医生有些迷惑,但是很快就想起了被这个男人所运来的患者的状况。
"原来如此吗?我记得……是治愈能力吧?"
"没错没错……啊,果然是立刻就见效了。只有头痛还是要靠药物来压制啊。得救了。给你,红的数据。那边的血液检查的结果好像也出来了。"
原本因为两个人争执的样子而一脸担心的护士们,此时终于解除了紧张,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卡加一面面色不爽地警告路西法多自己并不是认可了这么胡来的吃药方式,一面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把显示出现在的血液检查结果的医疗电脑的末端,和输入了电脑的过去的数据进行对照。
"放心吧,不是感染。只是因为中弹的冲击而造成的发烧吧?原本就因为贫血而缺乏体力也是情况恶化的原因之一。有几种药应该可以使用,虽然那些因为对于一般人来说没有什么效果,所以使用频率很低——好吧,先去确认一下药房是否还有库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住院三天为好。"
"谢谢你,医生。"
卡加操作终端对药房做出了药物指示。然后他嘱咐护士一旦对方通知配好药就去取。
"我也要求他们一并准备你的精神安定剂了。等拿到后就立刻在这里吃下去。开什么玩笑,居然在医院内部到处散播杀气。你既然是战斗的专业人士,就给我好好地转换心情。白痴。"
"果然本也看得出来啊?"
"很遗憾,就是如此。光是和你呆在同一个房间中,背上就已经不断在冒冷汗了。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很碍事的说。"
"那可对不起了。光是要抑制以不完全燃烧的状态结束的念动力就已经要耗尽全力了。我会尽可能早点撤退,所以你就饶了我吧。反正我也吃了相当于精神安定剂的镇痛剂。"
因为原本并不是这个意思,所以卡加由于自己的话产生了轻度的自我厌恶。
"抱歉在你们的交谈中打扰你们。这件大衣和这本书都是大尉的吗?"
护士从旁边询问路西法多,医生则继续着尴尬的沉默。
"大衣是我的没错,不过书是患者的私人物品。因为对于他来说是仅次于生命的重要东西,所以请尽可能放在他的身边。"
"好的。为了避免有什么万一被弄脏,我们会套上袋子放在他的枕头边的。"
"谢谢。还有,如果患者醒来后表示想要见我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和我联络。也请你们转告他,我只要有时间的话一定会来看他。"
和接过大衣的男人在近距离对话的护士,带着做梦一般的表情昕着他的嘱咐。
卡加在旁边补充道:
"大尉,你的要求我会负责转告给他的。因为他是特殊种族,所以为了防止有什么突变,我会留在这里照看一阵子。"
"不好意思,真的可以让你做到这个程度吗?"
"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患者有在医院内受到袭击的可能性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因为他只是被殃及池鱼而已。他说过他是举目无亲的孤儿,所以住院手续以及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办理好了。"
将从尼科拉伦那里听来的"救命恩人"那个单词和这番话结合到一起思考后,卡加也明白了路西法多为什么会如此关心这位水丽人。
"头疼的程度只是理所当然的忍耐吗?你还真是会很多奇奇怪怪的把戏呢。"
"超能力果然还是该算把戏……吗?"
"以前造成你头痛晕倒的原因是BRAIN?GEAR,这次不是不需要那个吗?"
"不,没有BRAIN?GEAR的话,我的感觉所能到达的距离是有限的。像刚才那样通过网络侵入到远方大厦内的电脑中原本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因为没有戴PC环,而且又因为处于战斗模式,所以超能力的水准也有若干的上升,所以才能成功的吧?……我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来尝试的。老实说,这种程度的乱来,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则我不会随便尝试的。"
从他穿上大衣后就一直扶着脑袋嘀咕的样子看来,头痛好像给了他相当不快的教训。是要性命还是要领教头痛,碰上这种选择题的话,一般都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性命吧。
对于机械方面的精神感应一窍不通的卡加,因为再次被刺激到劣等感而心情灰暗了下来。
不仅拥有稀世的美貌,念动力也是超A级,而且虽然仅限于机械,但是也存在了若干精神感应力,这个男人也未免太得天独厚了。他会好像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如果自己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的话,既不会成为一族的笑柄,也不会像这样在银河系边缘的行星上一个人孤单单地生活了吧。
大大的手落了下来,粗鲁地揉了揉不知不觉低垂下脑袋的卡加的白色头发。
"怎么了?本?累了吗?你看起来很没精神啊。"
"……唔。"
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无意识的精神感应而从男人手掌中读取的情报,卡加茫然地眺望着比自己高了两个头左右的黑发男子。虽然和他的同步只是一瞬间,但是对方所忍耐的惊人的精神负荷还是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你……居然这么……"
听到了那个动摇到无法相信是出自自己之口的尖锐声音后,卡加一度中断了语言,将精神状态从名为卡加?尼萨里的个人转换到了诊断患者的医生身份上。虽然从瞬间陷入的恐慌中挣脱了出来,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在颤抖。
"如此过分地勉强自己的话,精神很快就会烧断线的。自己都已经是那种状态了,你居然还要进行会诱发头痛的骇客行为……!"
"所以啦,我不是说了吗?这种程度的乱来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尝试的。"
听到他悠闲的回应,反而是卡加很有捶胸顿足的冲动。
"你这就好像是赤手空拳地按住正在因为饥饿而挣扎的野兽一样。一旦气力用尽的话……"
路西法多的手迅速地捂住了白氏族的嘴巴,封住了他进一步的语言。
虽然迟了一些,但他总算是注意到这不是应该在有护士们在场的场合说出口的内容。
"只要回房间就还有一个PC环,总能解决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办法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他如此微笑着诉说的面孔让卡加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所以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来。』
如此笑着说话的那个人也是一头黑发,身材高挑,总是用低沉的声音温和地安慰、鼓励着他人。
但是,到底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呢。虽然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他其实一直都在勉强自己。
因为一直在努力,而且绝对不让他人看到他偶尔的苦恼模样,所以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所完成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你……摘下护目镜的话……好相似。"
"和谁?哇,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出来?"
"硬着头皮强撑……还要笑出来的表情一模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总是说没关系……"
从橙色的眼睛中落下了大颗的泪水,面对一面呜咽一面断断续续诉说的卡加,路西法多不免慌张了起来。
"等、等一下。因为我和什么人相似,为什么就要哭出来?难不成我说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说什么没关系……明明一点都不是没关系……结果还……笑着……"
"你要是说我的话真的是没事啦。从经验上来看,我知道这种程度的东西总能对付过去的……啊,真是的。拜托你不要哭啦。"
因为在意护士们的目光而发愁困惑的男子,将拥有少年外表的医生抱在胸前,抚摸着他的脑袋。
不管是什么样的力量——而且就算是自己并不希望得到的力量,只要是拥有力量的话,就不能不背负比没有力量的人更加沉重的负荷。有的时候,正是因为没有力量才能逃脱重负,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幸运。
拥有力量的人的不幸,受到期待的人的苦恼,自己明明应该已经在身边看到过了很多的例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成了那种只会自卑的可怜人类。
"我……对马里里亚多……太可耻了。"
"啊,原来如此。我也是黑色的长发呢。而且也有血缘上的关系。虽然我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意识,但也许某些地方还是很相似吧。"
得知自己的影子是被和什么人重叠到了一起后,路西法多如此说道。因为02和王子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算得上半公开的秘密,所以身为他的儿子,就算提到血缘关系应该也不会招来怀疑吧?
虽然他没有直接接触过MM——男性形的马里里亚多,但还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过世的拉斐王子会在和他有过交流的人们心中留下多么强烈的印象和相应的影响。
有FM,也就是女性马里里亚多这个母亲,而且在十五岁之前都是由她所抚养的自己,会被评价为和马里里亚多王子相似也并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他真的没有那个意识,但是包含黑色长发等因素在内,他们也许是真的有相似的地方吧?
就在这时,去药房领取药品和点滴的护士回来了。
"可以给我精神安定剂吗?"
"是。啊……对不起。"
护士因为对那双拥有好像会将人吸入的深邃色彩的双眸看得入迷,双手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控制。直到小型的纸袋从手中滑落后,她才恢复了清醒。
美貌的大尉迅速地在空中接住了没什么份量的袋子。
"说到情绪不安定的话我们也是彼此彼此。好了,也给你一袋。"
"……两片就足够了。听到没有?"
"是是是。"
将袋子整个塞给医生的男人,把一开始就没打算吃的药物塞进了军服的口袋。
在卡加揉着眼睛的时候,结束了讨论的萨兰丁出现在了病房中。
"奇怪?为什么医生会在内科?"
"刚才我在和需要进行手术的内科住院患者的主治医生讨论治疗计划——你怎么了?卡加。奥斯卡休塔大尉对你做了什么吗?"
萨兰丁向看到他进入其他科室而吃惊的男人说明之后,询问流泪痕迹鲜明的内科主任。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去世的朋友,所以情绪不安定而已。很抱歉让大尉也吃惊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我对本做了什么?医生。"
"因为你已经有过前科啊。在这个基地能让卡加哭出来的,就只有你和洋葱而已。"
面对疑问自觉冤枉而提出抗议的大尉,因为医生斩钉截铁的反驳而颇为烦恼。
"我和洋葱一样吗?"
"对了,你的衬衫右襟沾到了血,是哪里受伤了吗?"
"啊?哦,这个已经没关系了——那么,本,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移动到诊疗台开始就诊的内科医生,对于本这个绰号提出了已经成为例行公事的抗议后,点了点头。
"等你平静下来后就来代他办理住院手续。"
"是,长官。"
只是接近于披着大衣的路西法多,很有军人味道地回答了一声内科主任,就离开了诊疗室。
萨兰丁将视线转到了横躺在诊疗台的水丽人身上,迟疑了一刻后追在大尉的后面,冲着那个长发的背影叫道:
"大尉,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可以在这种场合说的事情。"
只是回了一下头的男人,没有停下脚步,仅仅极其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口气让萨兰丁感到了不对劲。虽然路西法多向来不在意身为军医的萨兰丁和卡加的军衔,言行大都只能用无礼来形容,但是平时的话他不会采取这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冰冷态度。
这种紧绷的空气也好,衣襟上的血迹也好,一切都证明在他外出的时候遭遇了相当严重的事态。
如果就这样不询问原因就分开的话,自己工作的时候也会一直记挂着这个,说不定会诱发事故。
要怎么才能让不打算开口的对象说话呢?在他如此思考的期间已经到达了电梯间。
虽然还属于人员移动很多的时间带,但是看到萨兰丁的身影,所有人都慌忙地躲到了一边。然后,目睹到大尉侧脸的人大都因为震惊而失去了声音,只能带着陶然的表情在那里凝视。
外科医生由于周围的异变,终于注意到了一个重大事实。路西法多平时极力隐藏的素颜现在正处于曝光状态。
他压低了声音询问:
"护目镜和帽子哪里去了?"
"在外出地点弄丢了。"
因为过于随便的回答,萨兰丁眼中冒出了怒火。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男人的食指已经若无其事地压在了外科医生的嘴唇上。
强迫对方沉默的手从医生的嘴唇移动到了自己的大衣内侧,然后他从军服的左侧口袋中拿出了携带终端。
呆在两侧的医院相关人士,因为被并排站立的两个人的身体所阻挡,所以看不到路西法多的胸口。
瞬间就领悟到了携带终端的显示画面中央所扩展开的蜘蛛巢一样的龟裂意味着什么,蓬莱人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黑发的大尉一言未发,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无表情状态把携带终端放了回去。
下降的电梯响起了宣告到达的铃声,在耳边还残留着金属声音余韵的期间,奶油色的电梯门已经打开。
为了防止预定在这一层下电梯的人因为看到自己的脸孔而失神,乃至于错过楼层,所以路西法多张开一只手遮挡住了低垂的面孔。
在地球系人类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基地中,身为异种族的蓬莱人的青绿色头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非常引人注目。包含不打算下电梯的人类在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充满幻想感色彩的头发上。
萨兰丁计算好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瞬间,露出了一个没有针对任何人的微笑。
地球人从本能上就畏惧蓬莱人。萨兰丁那个有意识地全面散发出蓬莱人特有氛围的凄艳微笑,让地球系乘客们的心脏都不由自主被恐惧所捏住。
哇,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悲鸣的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冲出了电梯。这样一来,也在同样等待下降电梯的人们也不由自主手麻腿软地倒退了几步,说什么也不敢和医生同乘一架电梯。
"好了,大尉。"外科医生轻轻推了一下路西法多的脊背表示催促。
进入无人的电梯中,为了防止正在等电梯的什么人改变心意,他迅速按下了电梯的关闭按钮。
"医生你也一起下去没关系吗?"
听到那个男人一面看着关闭的电梯门一面发出的搞不清状况的询问,萨兰丁火大地粗鲁地抓住路西法多的手臂质问。
"是被谁打中的?难道是遭到了都市警察的埋伏?"
"狙击我的是名为'伊维尔'(注:英文EVIL)的组织。如果我说是在特别任务中出动了改造过的战斗服的家伙,你就能明白了吧?狙击手们我当场就收拾掉了。但是在那之后,对他们发出指示的女佣兵也来了,所以事情变得比较麻烦。"
"发出指示的女佣兵?事情变得麻烦?——后来怎么样,大尉?你是不是还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你看着我好好回……唔!"
因为男人始终不肯和自己的目光相接触,感觉到不安的萨兰丁逼问的口气更加严厉了起来。就在这时,几乎是半被撞开的,他被路西法多按在了电梯壁上。
路西法多用一只手捂住了医生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医生的右手腕把他的身体固定在电梯壁上。让身体紧贴在一起抑制了医生的抵抗后,他低声地咆哮着说道:
"你不要用这种吵架的口气和我说话。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格外会受到刺激。"
在那双逼近到萨兰丁眼前的黑眸中,围绕着黑色瞳孔和虹彩的黄金光环,正在扩展幅度侵蚀着虹彩中的黑色。随着那双逐渐带上金属光辉的异形眼睛的变化,从穿着大衣的修长身体上飘荡出的氛围也变得异常的凶猛。
明明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的素颜,感觉上却像在面对完全陌生的男子,果然还是因为氛围的不同吗?
平时存在于他的举止以及表情中的泰然自若、游刃有余、以及和小孩子的可爱存在着某种共通点的惹人亲近,现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一张精悍、危险,而且充满性感味道的男性面孔。
被这样的男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萨兰丁不由自主感到了心跳加速。
"光是在没有Pc环的情况下抑制住不完全燃烧的念动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每次见到人都要说明发生了什么,再激发起战斗时的记忆,真的会很危险的说。"
自己将自己逼人绝境,渴求着敌人出现的那种奇妙的扭曲感,让路西法多陷入了充满紧迫感的危险氛围之中。
他的状态类似于什么呢?萨兰丁体内流淌的蓬莱人的血液让他本能性地能够了解。然后,在血液的命令下,他服从了作为天性的诱惑者的蓬莱人的冲动。
瞳孔纵长的炎色眼睛露出了笑意,用目光诱惑着对方。你所疯狂追求的东西,现在就在你的怀抱之中。萨兰丁用视线无声地阐述着这一点。
他抬起自由的左手,温柔地抚摸着路西法多的面颊。为了不让他因为干涩的皮肤互相接触的鲜明感觉而畏缩吃惊,拥有魔术师绰号的外科医生手指的动作异常纤细。
当用拇指摸索到眼睛下方的轮廓后,因为那里所受到的伤害和冲击的记忆复苏,男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在近距离看到自己苦闷的表情后,医生反而加深了笑容。通过遮挡着萨兰丁嘴唇的手掌感知到了这一点后,路西法多有些烦躁地撤开了自己的手掌。
获得了自由的萨兰丁张开嘴唇,无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面对越发加深了苦闷色彩的对方,他展现了惊心动魄的微笑。那是在明知道自身魅力的情况下,用来迷惑对方的蓬莱人的微笑。
因为犹豫和渴望的心情的自相残杀,路西法多动作僵硬地用右手环绕住了医生的腰部,缓缓地把他穿着白衣的身体拉了过来。
在两个人的嘴唇重叠到一起的时候,高亢的金属声响起,通知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层。
从蓬莱人的咒缚中脱身的男人跳了起来,紧握着拳头扔下了一句话。
"太过分了!你也好,尼科拉伦也好……"
没有等到电梯门完全打开,黑衣的身影已经从打开的缝隙中冲到了外面去。
你给我等一下,萨兰丁想道。
虽然他不否认自己的恶劣,但是,在这里作为同样的存在而冒出来的尼科拉伦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个性格恶劣的天使末裔的雪白的优美面容从萨兰丁的脑海中掠过。尽管面带温和的笑容,但是在那深处却隐藏着无法看透的真心的拉斐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采取的是愉快犯罪的态度。
这可是无法置之不理的问题。绝对的,断然的,无法置之不理的问题。
下了电梯后,就因为愤怒而走得飞快的男人的背影已经相当遥远。无视那些探病人士抽搐的面孔,萨兰丁跑着穿过中央大厅追上了那个男人。
"大尉!请你等一下!大尉!"
路西法多却丝毫没有减慢步伐,也没有做出回答。
如果立刻逼问他和尼科拉伦之间发生了什么的话,一定只会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所以萨兰丁决定暂且从其它方向寻找和解的出口。
"你衣襟上的血迹是谁的啊?我一直很在意。"
"你就不要管我了。"
"不行。因为担心你,我会连手术也做不下去的。"
外科医生斩钉截铁的回答中,存在着明显的如果不得到回答就一步也不会退缩的气魄,因此大尉也只能带着烦躁的目光自暴自弃地回答。
"是我的。"
"除了胸口以外,还有地方中了子弹吗?"
"没有。"
"那么,这些血是从哪里,怎么跑出来的?"
"你很烦人耶。我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管我啦。"
面对试图摆脱追问的男人,外科医生坚定地回答:
"在医生面前,外行人就不要使用什么没事啦之类的语言。"
"……这么说起来,我说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时候,害得本哭了出来呢……"
猛地想起了白氏的泪水,男人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我听说他是因为朋友的事情而哭出来的。"
"那是他死去的朋友的口头禅。"
再次遭受怀疑的目光洗礼的路西法多,对于连这种事情都不得不说明的状况感到了轻微的烦躁,因此口气中也带出了一些。
"那么,为了避免你也在口口声声逞强说没事的情况下死掉,你就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啊,似乎只要不被打烂脑袋,就不会死的。"
"大尉。我的担心对你来说只是麻烦吗?听到你这么没有诚意的开玩笑式的回答,我非常悲哀。"
因为路西法多刚才只有在提到卡加的时候态度柔和了一些,所以萨兰丁也放弃了坚持讲道理的正面攻击方面,转而改换成了诉诸以情的泪水攻势。
以路西法多现在的精神状态来说,似乎是从感情上进行动摇比较能奏效。
路西法多轻轻皱起眉头,好像是为了抑制激动的情绪一样,用不包含热度的平坦口吻开始诉说。
"我被一个叫血腥蕾斯的女佣兵用金属鞭子打烂了面孔。结果弄得我自己变得鲜血淋漓的。护目镜碎掉了,眼珠坏掉了,脸上的伤口一直深到了骨髓。总之就是鲜血横流的大惨剧。或者说是千钧一发的大危机。最后我为了逃跑,用念动力破坏了桥梁……切。糟糕。"
弹了一下舌头的男人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低垂下面孔。他那头长长的头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飘荡起来,缓缓地扩散到了空中。
萨兰丁能够感觉到以大尉为中心的周边的空气都在蠢蠢欲动。身体本能性地察觉到危险,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逼迫号称已经没有余力的他的危险,以及这份危险意味着什么,萨兰丁现在才终于注意到。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单手覆盖着面孔的路西法多就好像念动咒语一样小声地持续嘀咕。不久之后这个似乎奏效,肉眼所无法看到的力量的亢奋沉静了下来。
深深地吸气,挪开手抬起头后,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他在和自己的战斗中消耗了相当的精力。
"非常抱歉。是我让你想起了最糟糕的状况吧。我还是太肤浅了。"
"没关系,明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危险,还详细和你阐述的我也有责任。"
"那个……但是我没有看到伤口啊……"
听到理所当然的疑问,路西法多沉默了一下,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呆在能够听到他们对话的范围中后继续走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脑袋不被打烂,我就死不掉。"
"不会吧?……难道说组织可以再生吗?"
"没错。这是念动力的一种,据说叫做治愈能力。它可以急速提高脑细胞的复活力,让组织得到再生。就算同样是念动力的超能力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只是我刚好赶上了而已。"
他浮现出自嘲的笑容继续了下去。
"我的新的眼球啊,是把被打烂的挤出去才生长出来的呢。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恶心。那份感觉我短时间内大概都无法忘记了。"
"但是那个——"
“我明白。你要说那是上天的恩宠。可是就算脑袋里面明白就是那样,但就连我这样贫乏的感情,都会因为自己的怪物程度而产生厌恶。”
面对和至今为止相比饶舌的就像换了一个人的男子,萨兰丁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你不能如此看待自己。我至今为止遇到过无数的例子,都是没有像你这样的超能力的普通人类,却在心中饲养了非常可怕的怪物。我绝对不认同你把自己和那些家伙相提并论。绝对——”
夺走了母亲,夺走了绫香,从小时候起就不止一次试图捕获自己的“狩猎者们”,把使用蓬莱人的力量和他们对峙的萨兰丁称为怪物。
为了夺取异能者的血液而不择手段的人类。他们那种扭曲的精神才应该被称为怪物吧?
以蓬莱人的血统为自豪的萨兰丁,绝对不承认这样的语言。他只是要作为蓬莱人而活下去,存在下去。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人把自己称为怪物。
就算拥有和地球人不同的另类美貌,就算拥有媚香和有暗示效果的邪视,有时候会玩弄他人的心灵,那也是种族特有的生态。
不知道老化的肉体,和就算手足被切断也能立刻再生的能力,也只能证明生命力的强大。而且与此相对应的是,蓬莱人的生殖能力低到了极点。
蓬莱人的悲剧,就在于他们的血液可以让其他种族的人类长寿不老。
就算达不到可以无限接近于蓬莱人体质的“伴侣”程度,对于想要永远年轻,维持长生的人来说也足以发挥充分的效果。因为意志的自由不会受到束缚,所以也许比“伴侣”还要更加受人欢迎。
走到中途的时候,萨兰丁注意到身边的男人似乎让他心里产生了什么触动。但是因为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似乎很重要的部分的具体情况,所以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路西法多好像感觉到了医生语言的背后的什么东西,带着微微的笑容向他道谢。
“谢谢你,医生。刚才的话多少帮助到了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感觉真的很沉重很讨厌的说。”
“自己觉得自己恶心,这么奇妙的说法一般人可不会用。你所体验的感情在通俗的说法中,拥有‘自我厌恶’这个名称。”
“原来如此,这个就是自我厌恶啊?听起来感觉很新鲜呢。算是有了个难得的体验。”
“请你不要在他人前面说这个。如果被人误认为是过度优秀的人的令人讨厌的自夸的话,说不定会被人戳上一刀哦。”
“嗯?”
虽然可以解释成是因为对于自己的感情太过迟钝,所以才爆发出的脱线发言,但是问题在于这个当事人实在过于英俊和能干。尽管那位可爱的副官在大部分场合都会巧妙地打圆场,但是好歹还是应该提醒他注意一下。
就算这个忠告奏效的可能性无限之低。
两个人穿过中央大厅,来到了军医院的玄关。
虽然住院患者的大半都是军方相关人士,但是因为也有用急救车送来的普通人,所以在结束了紫色城的工作后前来探望病人的上班族也不在少数。
因为距离工作结束时间还有那么一点短短的间隔,所以路西法多幸运地逃脱了遭受在短时间内大举杀到的探病客人的好奇目光洗礼的命运。
萨兰丁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从刚才起就扰乱他心思的问题的头绪,于是说出了他突然想到的事情。
“这么说起来,日前大尉因为头痛而晕倒的时候,在切断PC环时,曾经因为失误而伤到了你的手腕对吧。尽管伤口很深,出血量不少,但是还没有等到我去止血,你的伤口已经痊愈,完全地自动恢复了吧。”
“啊,所以我撕破的战斗服袖口上才会沾着血啊。”
“那个时候因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折磨着你的头痛所吸引,所以认为大概是体质上的问题就没有深究。不过PC环在那之前曾经鸣叫过。现在想来的话,那个伤口应该是你用自身的治愈能力治好的吧。”
“虽然我不记得,但是应该是这样吧。它好像会自动发现我身体的痛苦。”
路西法多一面继续着和外科医生的对话,一面前往设置了方便呼叫线行车的站台的车站。
虽然现在很难得地那里一辆车都没有停,但是医院这个地方一向是用车的大户,所以只要呼叫的话,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无人的车辆赶来吧。
按下呼叫按钮,用光学式示意盘粗略地选择了目的地的路西法多,回头看到萨兰丁的表情后,突然狼狈了起来。
“医生……?”
“……对不起。因为想到你并不需要我……怎么说呢,好高兴……”
抹了一把忍耐不住而溢出眼眶的泪水,萨兰丁挤出了一个笑中带泪的表情。
既然是即使负伤也可以自己立刻治好的军人,就不需要什么蓬莱人的血液。头部遭受致命打击的话就无法再生,这一点其实和蓬莱人是一样的。
此外,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想必会很享受自己老去的样子。
路西法多不会成为不祥可恨的“狩猎者”,这份确信让一直被这怀疑所折磨的萨兰丁的心灵,从不信任的牢笼中获得了解放。
这个男人应该不会背叛自己吧?
自从失去了绫香之后,他真的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遇到了自己可以信赖,可以去爱的人类。
“这倒也是,因为在让外科大夫动手之前就可以自己痊愈了,所以要说是不需要的话确实也是……”
“对不起,我的情绪也不太安定。”
“在本之后又接着害哭了医生,难不成我才是最强的洋葱?……好像有点讨厌的说。”
试图把这份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的状况糊弄过去的男人苦笑着如此开玩笑。
此时路西法多所呼叫的线性车进入了车站。在那之后紧跟着三辆搭乘着客人的车子。
如果是从紫色城来的普通人的话也就罢了,从这里就能看见的衣服的迷彩花纹证明他们是军队相关人士。
路西法多皱起了眉头。
为了萨兰丁的名誉着想,他非常不希望会冒出什么魔鬼医生被弄哭了之类的传言。更何况自己也在一起,还不知道会被胡扯到多么可怕的程度。
再加上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戴护目镜。如果目击者胡乱吹嘘的话,反而会煽动大家对于自己素颜的多余的好奇心。
因为我们想看你的素颜,所以你就把护目镜摘下来吧。路西法多非常讨厌面对这样的无言压力。
犹豫只是一瞬之间。
他抓着医生穿着白袍的一只手,把他拉进了车子的助手席。
“大尉?”
“医生。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反正都旷工了,就顺便陪我一下吧。”
“但是……”
“拜托了,等我们说完了我会让车子掉头的。”
路西法多打开车门把迷惑的外科医生的身体硬塞了进去。
接下来路西法多也坐进了驾驶席,匆忙地发动了线性车,但是从后视镜上确认到三个士兵正手指着这边进行交谈的样子后,他还是因为自己预料之中的展开而皱起了眉头。
因为战斗的余韵现在还沉浸在身体中,所以就算是些许的小事也能让他产生攻击性的心情。
几乎半是被绑架一样地按在了助手席上的萨兰丁大概也通过空气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暂时保持了沉默。
穿过了显示已经从医院的领地进入军队总部范围内的招牌后,他们进入了面对练兵场一角的森林中。
直线的道路上没有从对面驶来的车辆,道路两侧按照一定间隔林立着伴随着基地的建成而植下的常绿树木。
“那么,你要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呢?”
在几乎到达了总部和医院中间位置的时候,医生开了口。
“没有什么。只是因为讨厌那些后来的家伙可能做出的多事追究,所以一时冲动就把医生也带走了。”
“我倒是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询问你,不过我不想又惹怒你,所以这次就先算了。”
“比如说呢?”
“比如你是不是和守护天使?红之类的家伙陷入了什么糟糕透顶的事态?”
“不是和红,而是和蕾斯啦。红只是遭了池鱼之灾。”
突然之间被直投的豪速球命中正中央的路西法多,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地随手做出了超级脱线的击打。
“如果没有红舍身保护我的话,我现在大概已经被狙击手把脑袋打烂了吧。真的超级危险。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一定要好好对待。等到他恢复了精神就送他回都市警察那里。”
魔鬼医生只好暂时忍耐下来,询问另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
“你和尼科拉伦?马贝里克少校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尼可的恶作剧真的很恶劣。我都和他说了因为很危险,所以不要那样,但是他还是在VTOL里面对我性骚扰。不过我最后狠狠地给了他回报哦。嘿。”
“是这样吗?”
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绝对要让对方尝尝死亡之球味道的萨兰丁,微笑着随声附和。
不过因为毕竟处在了战斗模式下,所以路西法多对于危险的第六感特别的敏锐。
“医生?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好像很可怕……是我多心了吗?”
“你想到了让我生气的东西吗?”
“不,完全没有。”
为了让球体可以带着尖锐的回转戳进对方的身体,一定也要加上钢速球的效果,医生下定了决心。
但是,在萨兰丁做出毫不留情的制裁之前,黑发的大尉解除了车子的自动驾驶,操纵方向盘来了个漂亮地掉头,进入了反方向的行车道。
“请等一下。大尉。你可以就这样前往目的地。因为我目前也没有手术的预定。”
“可是我是要回宿舍。”
“那么请你把我放在能够叫到车子的总部附近。必须去总部露个面进行报告的你应该比较着急吧?”
基地士兵在外出途中遭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必须立刻向上级进行报告等待指示。
因为携带终端被破坏而失去了联络手段的路西法多,索性一口气跨越了通常的步骤,拜托尼科拉伦向司令官进行报告。
虽然说是正当范围,但是不但使用超能力杀了人,而且还破坏了卡马因市管理的桥梁,如果就这么直接把事实上报上去的话,路西法多毫无疑问要去宇宙军监狱。
而拜托尼科拉伦通过精神感应去操作情报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在这种场合,没有人能比那个情报军官更加胜任。
——这么说起来,是不是有必要对一下口风呢。算了,反正只要尼可在场的话,他总会弄出办法的。
比起这种事情来,更加迫切的问题,无疑是现在也用气力强行抑制住的念动力。
外科医生诧异地打量着停下车子的司机。
“怎么了?”
“这种状态我不可能去报告啦。弄不好我会毁掉整个总部的。”
“……那个……是有点头疼。要不要我在你可以抑制神经亢奋的穴道上扎上一针呢?”
路西法多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了卡加开的处方中的精神安定剂。
“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什么?”
“这家伙是能让我的战斗本能沉睡呢,还是只有力气萎缩下来,结果念动力暴走呢?——医生你会赌哪一边?”
“我不喜欢赌博。不管是什么手术,事前我一定都要最大可能地把握状态。把无可替代的性命当作赌博对象绝对是非常不谨慎的行为。你考虑其他方法吧。”
明明拥有被视为魔术的技术,外科医生对于工作的态度却还是十分谦虚。注意到这一点的路西法多,微笑着放回了药品袋子。
“以前……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就算不依赖什么PC环,我也多少可以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啊。”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戴PC环的吗?”
“那是进入士官学校的条件。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PC环的存在。”
“那件事……就是被绑架到联邦军的脑科学研究所的事件吗?”
萨兰丁考虑到被害人的心情,比较谨慎地询问。
虽然刺激路西法多的不愉快记忆存在着危险,但是萨兰丁对于他所要阐述的内容非常有兴趣——或者可以说,他无法抑制自己想要了解的心情。
以前他把这个作为过去了的事情而阐述的时候,因为过于轻松,所以萨兰丁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也许和他人对于事物的接受方法都不一样吧。对于曾经如此思考的自己的愚蠢,萨兰丁非常恼火。
把手架在方向盘上,隔着车窗把目光投注向遥远彼方的路西法多,开始讲述他十七岁时在士官学校发生的事情。
“平时无论是实习还是授课都是在士官学校的基地内接受指导,不过从二年级开始,每月会有一次,在郊外的山林进行五天的实地演习。就是分成敌我两方,一面进行野外生存一面战斗——也就是所谓的战争游戏。有一次,在过了结束日期后负责监督的教师也没有发回演习结束的联系,而且没有一个人返回学校。被派去进行调查的人员,发现了失去意识昏倒在山中的学生们,把他们送去了医院。因为教师里面有专家在,所以可以通过检查的数值和症状推测出他们遭遇的是什么类型的精神瓦斯。能否立刻投下解毒剂,会对后遗症的程度造成很大影响。”
“为了绑架你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
“不,包含我在内,下落不明的一共是十三人。有某个行星大总统的儿子,巨大财团家族的女儿,著名音乐家的侄子等等,总之全都是拥有在某个方面称得上VIP的亲人的孩子。就算是我,好歹也是联邦军高官——特别是搜查中必不可少的情报部部长的儿子。”
“那些犯人们是打算进行高效率的营利性绑架吗?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还真是愚蠢到无法置信的程度啊。”
士官学校的学生遭到了绑架,银河联邦军就算是从面子出发,也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抓住犯人,把学生们抢回来的。
银河联邦军不仅拥有丰富的武力和人才,而且是扩展到整个银河系的组织。那种近乎于公然向这个组织发出挑战信的行为,实在无法让人认为是出自拥有正常判断力的人类之手。
“后来发现了被认为是和绑架有关的运输公司的职员以及宇宙港职员们的尸体。在向他们的家人进行调查的时候,发现犯罪集团是以他们的家人之一作为人质,强行要求他们与自己合作的。不过那些人质们的尸体也在日后被发现。从死亡推定时间来看,他们应该是在士官学校的实地演习场遭到袭击之前就已经去世。”
“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人质活下来吗?居然可以做得出如此没有人性的事情。”
“既然那些家伙认为自己和自己同伴以外的人类都没有存在价值,这种行动也就是理所当然了吧?”
“既然能够做得如此彻底,那么应该是相当大的犯罪组织吧?”
考虑到被绑架的学生们的背景,可以认为大致应该划分为以赎金为目的和政治交易这两个类型。
“不,你错了。组织越是庞大,投注到维持组织的方向的能源就越大。和联邦宇宙军为敌的话,毫无疑问会招来组织的毁灭。这种疯狂的举动,大规模组织的高层们绝对不可能容许。通过军队的搜查而落网的,都是些甚至称不上组织的街头混混集团,单枪匹马的恐怖分子,以及恐怖组织的余孽之类的大杂烩。”
“也就是说因为利害关系一致,所以个人商店靠着租借的方式汇合到一起,形成了无形的犯罪百货公司吗?”
“你这个比喻非常一针见血。医生。下了订单的各个商店在付出相应代价后,就从负责执行的家伙们手中收取了不同的人质,然后分别从自己的目的出发而进行利用。就算是毁掉了个体的商店也不会对全体造成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其他的店子填补了空白。如果是组织的话只要打烂脑袋就能终结,但是这种大杂烩却根本没有脑袋或是尾巴可找。从彼此互相利用这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共栖关系吧。有些人原本是为了和政敌进行交易才下了订单,但是得知人质是从士官学校中绑架出来的后却吓得去自首。多亏了他们,事件才在短时间内就显出了全貌……”
坐在驾驶席的男人好像在阐述他人的事情一样淡淡地继续着。身为当事人的他,想必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搜查经过吧?
说老实话,萨兰丁感兴趣的只是和路西法多有关的部分,所以为了尽快进入正题,他坦率地询问道:
“你的父亲在搜查过程中没有遭到压力吗?也就是说,绑架你的那些家伙也就算了,那些担心出于获取赎金的目的而遭到绑架的人质的安全的政治家和组织没有表示过什么吗?”
路西法多噗地笑了出来。在对于自己的无礼失笑进行了简短的道歉后,他补充说道:
“在明知道我父亲是谁的状况下还有胆量威胁他的人类,就只有白氏族的一小部分和我母亲而已。所以父亲判断在最初遭到绑架的十三个人中,只有我是出于自身的价值而遭到绑架。因此从这个方向展开了调查。”
“你自身的价值吗?可是是从美貌那方面来说,还是从能力那方面来说,方向不是完全不同吗?”
“他大概是一开始就把目标索定在超能力方面了吧?因为就算是弄错了目的而要重新搜查,以脸孔为目的的话也不会立刻遭到杀害,男人的话就算被强暴也不可能怀孕。话说回来,和自己拥有几乎同样面孔的儿子,会因为美貌而遭到绑架这种念头,我认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于02的脑海中。”
路西法多很愉快地说着浮现出了笑容。
因为自己也是男人,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想法。为了让自己的遗传细胞能够作为优秀的存在而遗留在后世,男人要做的就是让尽可能美丽、从各种各样的意义上来说都拥有高度价值的女人来生下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愿望存在于男人的本能中,影响着他们的行动。
就算拥有再稀世的美貌,作为男人的路西法多也不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就让他娶自己的女儿——这种类似于品种改良的计划,和由于本能而产生的冲动不同,会让人类的干劲明显降低。再说了,如果是想要孩子的话,不要用什么强行绑架的手段,而是让女儿去接近、诱惑路西法多的话,反而要减少很多麻烦。
如果是和人类本能无缘的男色家在什么地方看中了路西法多,而打算靠武力来实现想法的话,那么只要对方不是通过切割心仪对象的肉体来获取兴奋的变态,路西法多的生命至少就还是安全的。
如果是在臂力上不能和大人对抗的小孩子也就罢了,但是对于无法自己保护贞操的软弱的同性,男人们其实非常冷淡。弱肉强食也是烙印在本能中的雄性世界的法规,在战斗中失败的雄性就算被吃掉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所以身为军人的O2,把搜查对象锁定在对于儿子的超能力的利用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萨兰丁是以维持、恢复人类的肉体和精神健康为工作的医生,因此他认真地考虑到了O2当初所无视的问题。
“强暴会造成深刻的精神性外伤。周围人的不理解也会进一步扩大打击哦。”
听到萨兰丁皱着眉头说出的话,路西法多有点迷惑。
“这个……要是我的话会怎么样呢?不会高兴是肯定的啦……对方是臭男人的话只要回头宰掉他就可以扯平。反正不管怎么样,假设的话题都没有意义的说。”
“看来你的父亲是非常清楚自己儿子的这种性格啊。那么,你的父亲赢了赌注吗?”
“一个月。其他的十二个人都是在十天之内就全都被安全解救。但是就算是情报部部长02亲自出马,为了抓住最终买下我的组织,也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对方让包含个人在内的若干个组织对我进行了传送,由此可见敌人的行动是多么的慎重。等最后抓到后才发现居然是内部人。因为他是军队的脑科学研究所的成员之一,所以军队的大人物们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为了了解孕育出超能力的脑子的构造,除了我以外,他还绑架了众多超能力者来进行人体试验。因为对方做出了这种差劲到极点的事情,所以就算O2在夺回我的时候引发了超华丽的精神灾厄,也只能全都不予过问了。”
“刚才你曾经说过,在明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的情况下还敢对他进行威胁的人类,只有极为少数的一部分。可是明知道你是那么可怕的人物的儿子,还在隶属于同一军队的脑科学研究所做出那种程度的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实在无法理解。”
路西法多陷人了沉默。
因为至今为止不管什么问题他都不加犹豫地做出了回答,所以他此时的沉默招来了医生的不安。难道这是个碰触到了他心灵伤口的问题吗?
终于开口的路西法多的声音,已经不同于直到刚才为止的那种淡泊的语气,而是第一次轻微地混杂了某种类似于感情的东西。
“有个名叫赛伊多?哈达姆?安里?阿鲁贾哈鲁的男人。因为发音的关系,很多人都直接叫他阿鲁贾哈鲁。他是地球系混合种,年龄不详。银河联邦警察一级通缉犯。罪名是绑架、监禁、伤害、杀人以及遗弃尸体、违法药物管理法,以及其他等等等等。要是具体来说的话,他就是不老不死以及超能力等等被普通人视为伪科学的领域的研究者。也是不断重复包含人体试验在内的非法试验和研究的疯狂科学家。因为有一段时期他曾经是学都的教授,因此教授也就几乎成为了他的绰号。他好像是那什么超人思想之类的信奉者,梦想就是亲手创造出超越各个种族能力的超人。我这个始祖拉斐人自然也是他心目中上佳的标本。那家伙就是把我当成了实验材料的研究所的所长。之所以让一级通缉犯坐上了所长的位置,是因为有军队的高官在里面动了手脚。不过那个被逮捕的高官大概一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主谋者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有预知能力,好几次都是在马上就要抓住他的时候,被他从鼻子下溜走了。就连O2的能力也只是能勉强掌握他到中途为止的逃跑路径。只要被他跑掉一次的话,在他有新的罪恶曝光之前,都迟迟抓不到和他相关的消息。虽然说起来是个很不新鲜而且很狗屎的结论,但是从那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赞助人的地方来看,就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多到要死的有钱人,就算是以他人独一无二的性命做试验,也想要自己长生不老吧。也不能单单责怪联邦警察的无能。”
虽然听起来是个很可疑的男人,但是应该是拥有什么让他人相信自己的研究可能性的力量吧?是已经有了到达某个程度的研究成果呢?还是纯粹只靠着媲美天才诈骗师的唇舌?
在听着路西法多所遭遇的灾难的期间,萨兰丁逐渐产生了身临其境的感觉。
自己这个蓬莱人如果遭到阿鲁贾哈鲁教授的绑架的话,可以说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地方。那个教授从一开始就是“狩猎者”。
“幸好你的父亲及时赶到了。”
“他到的时候也都要算是千钧一发了呢。因为我听到那些家伙说第二天就要活生生地解剖我的脑子,直接测量反应。即使如此,为了彻底根除我被他们注射的药物,也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身为精神感应者的O2和我进行精神连接,不止一次把我拉回清醒状态的话,我毫无疑问已经在治疗中发狂了吧。不,问题还不止如此。处于混乱状态的我让念动力暴走的可能性也非常高。如果不是O2在场让我的精神安定下来,保证了我的安全的话,害怕我暴走的军队一定在研究所就射杀了我吧。”
被救出后就一直软禁在医院里面的路西法多几乎没有最初的一个月的记忆。他只是隐约记得,为了除掉注射到血液中的药物成份,他被用管子和特殊的装置连接到了一起。大概是因为治疗经历了漫长时间的关系吧。
在治疗开始之前,对于被研究所注射的药物的副作用和试验后遗症折磨的儿子,O2只来探望过一次,并且对他说:
(我来让你选择。是通过忘掉一切来消除由暗示所产生的后遗症呢?还是即使被暗示的后遗症折磨也要保留下记忆?)
(你难道是犯老年痴呆了吗?老爸。这次的帐我将来可是要百倍进行报复的。如果消除记忆的话岂不是连对方是谁都搞不清楚了吗?如果留下了暗示的后遗症,那就把这些份都算上一并报复不就好了?我是绝对用不着别人多事来摆弄我的记忆的。)
四肢被拘束在疲于病床上的路西法多,带着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的颓废表情懒洋洋地回答。
俯视着从凌乱的黑发缝隙中能够窥探到的双眸中的强烈光芒,O2微笑了出来。
这个恐怖的表情中,明显地存在着会让目睹到这一笑容的人胆战心惊的残酷意志。
(说得很好。这样才算是我的儿子。为了跨越现在的状况,我助你一臂之力。等有一天你找到这次的仇人时,就痛快淋漓地把复仇发挥到极点好了。)
虽然那样的笑容父亲只在他面前露出过那一次,但是路西法多曾经在别人身上看到过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是和母亲乘坐小型宇宙船进行流浪,靠着狩猎犯罪者换取奖金的时期。在好像斩断对方手足一样地杀光了对方的部下,和被逼入绝境的宇宙海盗进行对峙的时候,弗莉达突然和马里里亚多的人格进行了交替。
(我们不打算在这里结束你的性命,所以你就放心吧。你必须活着来补偿你犯下的罪恶。但是,你的反省好像并不足够,所以在把你引渡给警察之前,我先让你留下一个足以令你对至今为止做过的事情后悔万分的记忆吧。)
好像女神一样美丽的母亲,如此说着笑了出来。
来自精神感应者的甚至不容许发疯的精神攻击是什么样的东西,路西法多绝对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亲身体会一次。
在引渡给警察的时候,中年的宇宙海盗的首领的头发已经全都雪白,而且容貌苍老得仿佛百岁老人一样。那个因为些许声响都会心惊胆战的模样,半点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当初那个即使被他们母子追得走投无路,也还是厚颜无耻地骂声不绝的恶棍。
而路西法多这个做儿子的,每次在想起母亲那美丽而恐怖的笑容的时候,就在心底重新发一次誓,绝对不做出任何会让弗莉达真心动怒的事情。
——马里里亚多和父亲虽然在对于他人的价值观上不同,但是本质上的判断以及行动可是超级相似呢。
那个时候,FM之所以在宇宙海盗首领毫无疑问要把剩余的一生都献给监狱的情况下,还施加个人性质的制裁,是有原因存在的。
在某个行星的宇宙站,那个宇宙海盗在为了补给而靠港的时候,曾经一度在眼看就要被宇宙警察抓住的情况下逃脱。
海盗的宇宙船为了逃跑,无视码头管理官的制止而强行发动,炸毁了因为紧急通知而关闭的大门,而且接二连三地用粒子炮攻击存在于他们的逃跑路径上,会造成障碍的其他宇宙船。
已经进入着陆状态的大型客船也成为了炮轰的牺牲品之一。
为了保证水和食物的补给,在宇宙站以及空间卫星都会设置一定的禁止交战宇宙域。就算银河联邦法没有进行规定,那也是所有的宇宙船乘坐者不能不遵守的规定。更何况现在被破坏的还是非武装的客船。
FM对于这种残酷的家伙从来不会留情。
刚才卡加曾经说过路西法多和去世的MM一男性形马里里亚多相似,但是在他本人的意识中,他还是觉得自己比较像父亲。
马里里亚多的愤怒是义愤,而O2和自己的愤怒基本上都是私愤。被人欺负了就要报复,怎么说都只是非常个人主义色彩的想法。
淡淡地阐述着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事件,用冰冷的感情对自己的内在做出判断。坐在这样的男人的身边,萨兰丁终于从话题内容中感觉到了实际性,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也就是说,你能像这样活着坐在我的身边,能够清醒地和我交谈,都是近乎于奇迹了吧。”
“不,这不是偶然或是奇迹之类任凭事态随波逐流而产生的结果。没有努力就没有成果。这些全都是多亏了父亲的努力。”
“既然如此,你父亲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吗?既然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就不能再说父亲的坏话了哦。”
“那可不好说。如果父亲不是军人的话,我也不会进入士官学校上课。弗莉达当初是认为我有可能被当作活生生的破坏兵器而受到狙击,所以才为了保护我而把我托付给了宇宙军和父亲。既然是在军队保证绝对安全的士官学校遭到了绑架,那么从父亲的立场出发,当然要为了救出我而竭尽全力了——而且我平时所阐述的关于父亲的话全都是单纯的事实,并不是说他的坏话。”
“那么请你不要这样散播他的恶行。”
“医生居然说恶行吗?好过分。我父亲只是天生自然的恶人,你把从我父亲的角度来看理所当然的行为称为恶行,才算是说他的坏话吧?”
听到O2的儿子夸张的开玩笑般的口吻,萨兰丁笑了出来。
充斥着如此亲切感情的语言,确实没有人会当成是坏话吧。
“我认输,大尉。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会任凭那种人类的垃圾为所欲为,我实在有些意外。难道说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的差距,比我想象中还要巨大吗?”
“从小就被那对父母严格教导过防身术的我,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就被逼到这个地步?在药效消失而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大大的项圈。”
“给你套上项圈?”
这实在是个让萨兰丁的心灵忍不住产生妖娆跳动的单词。
如此美丽的男人颈上的项圈。总觉得似乎是非常精彩的搭配。我绝对想要看到这一幕——或者说,萨兰丁无法抑制汹涌而上的想要亲手为他套上项圈的冲动。
“医生?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的声音出奇的愉快啊?你该不会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哪里,我只是因为过度意外而吃惊。那个项圈有什么问题吗?”
“它是设定为最高感度的Pc环。就算只是想要移动一下物体,也会产生让全身都麻痹到无法动弹的电击。”
如果是和他平时戴在手腕上的白色树脂制的东西同样形式的项圈的话,那么外表和医疗用的石膏也就没有什么两样。萨兰丁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让他戴上那么丑陋的东西岂不是大大减低了乐趣吗?
虽然黑色皮制的感觉上会比较高雅,但是如果想要获得强调效果的话,还是用暗红色的更能集中视线,而且更有煽情的效果。带扣的皮带最少也要用两根。还要附加锁或是装饰品,偶尔能有声音传来——
“愉快吗?”
“啊?你是说什么?”
维持着手架在方向盘上的姿势,路西法多紧紧凝视着自己。
即使告诉自己心中的妄想应该不会出现在表情上,那个笔直的眼神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心虚。
“反正大家都已经确信你是魔鬼医生,所以没关系的。我也不会在意。”
“请你不要误解。如果是你以外的人,就算让他们打扮成那个样子,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
等到做出了愤然的反驳之后,萨兰丁才注意到自己的话其实一点也没有起到反驳的作用,不仅如此,反而还暴露出了自己的兴趣。
黑发的大尉笑着说道:
“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倒是比较想看到医生让患者穿上拘禁服,玩弄他们的样子。”
“我只是想象了一下而已。这种程度没有什么不好吧?——请你继续说下去。”
“那个试验是研究念动力使用的是脑的哪个部分。因为我的力量比任何人都强,所以他们也许是期待能够获得明确的数据吧。明明戴着项圈型的PC环,却还是不止一次强迫我发动念动力,所以我根本就无法好好控制。我又不是巴甫洛夫的狗。怎么可能对项圈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既然每次使用超能力都会遭到强大的电击,那么即使元凶的项圈不在了,身体也还是会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吧。无意识的混乱会对控制部分造成影响,他的推测多半是正确的。
“实在非常抱歉。”
“如果没有药物的影响,我是绝对不会协助那些家伙的试验的。从中途起我就无法思考,变得和只能任凭他们摆布的洋娃娃没什么两样。”
在比现在年轻十岁的路西法多脖子上套上项圈,让他任凭自己摆布。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个情景让人说不出的心跳加速。
如果不是任凭摆布,而是还存在着若干值得欺负的程度的感情就更完美了。明明表情上还残留着稚嫩,却带着反抗性的眼神,开口说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台词——嗯,也许很可爱也不一定。
“医生……我好像觉得,车内的空气又不太稳定了。”
“我没有考虑任何奇怪的事情哦。只是觉得十年前的你想必相当可爱才对。”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用现在的我进行想象?”
“大尉,你是不是把想象和妄想混同到了一起?我会好好听你说,请你把话题继续下去。”
不纯的想象和纯粹的妄想。不明白两者差别的路西法多,只是深切地祈祷萨兰丁不要把那个不知道是想象还是妄想的东西实行在自己身上。
“——那帮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如果用人道手法对付我的话,等我清醒过来他们就要受到反击。他们的计划是在O2的搜查到达之前尽可能取得数据,然后消灭证据,全员就此逃亡。既然是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把我用完就扔,那么不管是多么强效的药物和违法的药物,他们也能若无其事地用在我身上。”
“做出那个指示的人,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教授吗?”
“没错。但是,不光是研究,那个变态混蛋还尽情地折磨和玩弄我。那份屈辱就算要他百倍偿还都不足够。”
和内容相反,路西法多的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将视线投注到远方的端正侧脸,和包含着忧郁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为了保持同样的态度,萨兰丁不得不用出了超强的自制心。
从一开始谈到的绑架目的来看,他能明白刚才的折磨那个单词并不意味着强暴。
但是,对于这个自由而且自尊心很高的男人来说,那位教授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也许并不能说就要比强暴强。
“听到你的话后,我有个想法……说不定,你也算是非常不幸的人吧?由于并非自己所期望的能力的关系而变得不幸。”
几乎和我这个蓬莱人一样——这句话最后还是被萨兰丁咽回了肚子。
“医生也说了和红一样的话呢。我觉得没有必要有这种无意义的想法啊。所谓的优点和缺点,一向都是表里一体的。并不是讨厌就可以丢得掉。对于天生就拥有的东西,就算生气也无济于事啊。因为这个力量的关系,我不止一次地捡回了性命,就连今天也是如此。因为这就是我,力量也是构成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会奉陪它一辈子哦。”
“即使你会因为这个力量而遭到所爱的人的恐惧和憎恨吗?”
萨兰丁认为路西法多不会寻求蓬莱人的血液。
但是,他心里还残存着些许的怀疑,如果他知道蓬莱人是什么样的生物的话,是不是会把自己当作怪物来排斥呢。
“医生,对方要怎么想就不是我这一方面的问题了。对方的心是属于对方的。就算我是可以改变他人意志的精神感应者,我也会保证对方心灵的自由。如果我为了自己而扭曲了所爱的人的心灵的话,那就并不是在爱对方,而意味着我只爱自己而已了。”
“真的……你说的完全没错。”
萨兰丁对于胆怯而又猜疑心强烈的自己感到了可耻。
看看这个男人的纯粹吧。所谓的绝对不会动摇的真正的自尊,也许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我所害怕的只是身为怪物的自身。”
“我应该说过吧,自己绝对不能认为自己就是怪物。”
“在听血腥蕾斯说阿鲁贾哈鲁教授来到了这个行星后,我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就产生了错位。虽然我直接作战的对手是蕾斯,但是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却是在寻找那个家伙——那就是我的念动力险些暴走的原因。在我的脑海中,莱拉也好,尼科拉伦也好,你也好,本也好,还有上司和部下们的身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试图解放能够一瞬间消灭我珍贵的、应该好好保护的东西的力量。我很害怕那时候的自己。那个就如同父亲忠告过的那样,是标准的怪物。”
“忠告?”
“在我还是小鬼的时候,他曾经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嘀咕了一句。他说,小心点,你是怪物。而且十年前他明明还亲自表现过实际例子。愚蠢的我原先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说到十年前的话,那就是02从脑科学研究所救出儿子的时候吧。那时候和超能力有关的话题只有一个。以前卡加也曾经说过——
“你是说精神污染吗?听说出现了相当大规模的受害啊。你父亲本人是超能力者,目睹到儿子被当成人体试验道具的光景,会多少愤怒到忘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军队上层一定也是抱着和你类似的看法,最终才同意了情报部的隐蔽工作吧?不过我事后才知道,O2本身和教授也有不小的梁子。结果不但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他逃掉,还看到了研究所内的整体光景,最后还要面对因为药物而发狂的儿子,于是自然就因为暴怒而让力量暴走了。虽然好歹是保护住了在他眼前的我,但是研究所内被绑架来,和我同一立场的被害人们,在周边搜查的联邦军士兵们,乃至于住在同一个镇内,没有关系的民间人士,全都被卷入而发狂致死。那其中算得上自作自受的只有研究所的家伙们而已。”
“虽然是很惨痛的故事,但是如果因此就要求你父亲负责的话,不是太过分了吗?我认为这也只能当作事故的一种来考虑啊。”
这就好像是拥有理性这一安全装置的枪支,因为受到的冲击而在理性故障的情况下爆发一样。
“如果是武器的爆发或者电脑的故障的话还可以得到原谅。但是军队不容许拥有意志和理想的人类输给感情。毕竟PC环就是为此而创造出来的对于深层心理的暗示。事故之类的借口是行不通的——不过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02会输给感情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心生气的父亲……真的好帅。”
最后的那句话明显是属于爱着父亲,以父亲为傲的儿子的。使用了全部能力和职权把儿子从死地救出的父亲的活跃,足以赢得儿子的尊敬和热爱。
O2的儿子因为自己不小心流露出的不够谨慎的真心话而苦笑了一下。
“虽然最后出现了意料外的失策,但是那个人可不会天真到让军队的上层去制裁自己的失败。他应该掌握着当时所有上层人物的把柄吧。总之就是利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让人不再过问这个案子。”
“话说回来,原本问题就出在士官学校的警备状态不够严格上面。如果你这个被害者在军队研究所的遭遇再曝光的话,绝对会成为足以动摇所有相关机构负责人位置的大丑闻。所以反而应该是上层来积极进行交涉才对。”
“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我在士官学校休学了三个月,也还是避免了留级的命运。”
“你那时很辛苦吧?”
“比起我来,更辛苦的是我周围的人。因为时不时药物的后遗症会冒出来,害的我用念动力毁坏了教室和宿舍什么的。每次都是莱拉好像驯兽师一样让我平静下来,引导我恢复清醒。虽然我不止一次害她受了重伤,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因此而生过我的气。和我一起被绑架的十二个人也是,包括不同班的家伙在内,他们都在各个方面保护和支持着我。”
对于路西法多和莱拉之间那种无法划分到战友或是男女情人等既定范畴内的深厚羁绊,萨兰丁通过看到现在的那两个人已经有所了解。而且听到这样的内容,他就算想嫉妒也做不到。
"那个PTSD(心理性外伤的压力障碍)持续到了什么时候?"
"你错了。"
无法理解这个简短回答中的含义的萨兰丁有些迷惑,为了解开谜题而打量着旁边的男人。
预先设想到这一点的男人,带着有些困惑的笑容承接了外科医生的视线。
"那个没有的。"
"你说没有?"
"在我住院到第二个月的后半期,我已经平静下来了很多。那时为我进行心理治疗的三名精神科医生全都是有名的专家。可是因为我明明外表和地球人很相似,但是内在却超级不同,所以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我的内在,所以三个人全都以各自的方式发飙了。就算是本不是也说过我有多么的奇怪吗?"
"请你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明明经历了那么过分的体验,你却完全没有留下心理创伤吗?那种事情就算是我也无法相信。"
萨兰丁的语气失去自制地变得亢奋。即使知道不应该让现在的路西法多产生感情上的动摇,但是他还是无法认可这样的话题。
"所谓的药物后遗症呢,也就是flashback。就是说在某种情况下原本命令发动超能力时的状况再现的话,就会去服从那个命令——因为手上的PC环多少起到了抑制作用,所以还没有出现会死人的规模。O2一开始就说过,我的发作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也就是完全是巴甫洛夫之狗的状态,说起来还真是没用。"
"就算是存在着flashback,人类的心灵也不会是那么单纯的东西吧?毕竟今天不就是个例子吗?你一听说那个教授也在同一行星,就在不是条件反射的情况下让念动力发生了暴走。这是为什么?因为不是我的专业,所以我不能正确定义PTSD,可是就算那个是出于报复心的东西也证明你的力量的暴走是自然的心灵的运动啊。"
为了让路西法多绝不去认为什么自己是异常的,萨兰丁很热心地如此诉说,而路西法多只是带着非常抱歉的表情看着他。
"……对不起,医生。复仇心里面还需要仇恨或者怨气之类的感情吧,我也没有那个。"
"你不恨他?他拿你做人体试验,而且差点就杀了你啊。像你这样拥有强烈自尊心的人,在人性被践踏之后,难道还不生气吗?"
"这个嘛,那个为所欲为的混蛋确实让人很恼火,而且我也打算百倍地进行报复……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吃了亏就至少要进行成倍的报复,这可是奥斯卡休塔家的家训。"
"家训?"
面对鹦鹉学舌般嘀咕着的医生哭笑不得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欠缺说服力的男人急忙补充。
"就算说是家训,也只是从我父亲这一代开始的。他那个人的原则就是哪怕原因在自己身上,也要加倍奉还。我从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不管被同一幼儿园的小鬼做了什么也都还是呆呆的。就算挨了打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打我。只是觉得怎么这么痛啊就算完了。有时候不止一次地挨打的话我就因为疼痛跑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你也知道吧,那种欺负人的小孩子是会和狗一样追着人不放的。所以,有一天我就去问父亲,要想不疼的话应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他就搬出了至少也要双倍奉还的家训吗?"
虽然对于这个原则萨兰丁本身很能产生共鸣,但这是否适合作为父亲教给上幼儿园的儿子的处世之道,他还是保留了很大的疑问。
"不过父亲也说了,如果你被打之后觉得舒服或者高兴的话,那么父亲尊重你的兴趣,也不强求你遵守家训。"
"……相当……相当有个性的父亲大人啊。"
"谢谢你含蓄的表达。"
萨兰丁单手扶着额头拼命试图整理思绪。对话的内容越来越滑向了奇妙的方向,半点也没有逼近问题的核心。话说回来,是否真的存在核心也是个很大的疑问。
虽然他原本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地方让人无处下手,但是也没有想到他在人际关系上,为了达到相互理解而必须的感情上的共通事项居然会少得如此可怜。
这个样子的话著名的三大精神科医生会产生混乱也是人之常情了。花了若干个小时去进行心理治疗,可是能够进行判断的话题越多,就越是得不出分析的结果。
自己这边想也想不明白的东西,就只有去问他本人了。
"那么大尉,抱歉我要询问一些很细小的部分。当听到教授这个男人的名字时,你是想到了什么才让念动力暴走的呢?"
"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对阿鲁贾哈鲁教授进行报复。所以我一时高兴得失去了控制。我也承认不是什么很光彩的高兴方式,但是我一直都想着要算清十年前的旧债,好让自己清爽下来。"
这个男人的感情大概是存在于某个部分。如果他自己不认可的话,就不会对"报复"这个概念拘泥到如此程度。
生气、憎恨等等强烈的负面感情,会为路西法多的念动力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遭到了封印吧?
萨兰丁明知道没有证据,还是忍不住如此思考。
很奇妙的是,这和守护天使?红通过精神感应所读取的路西法多的内在刚好一致。不过萨兰丁更胜一筹的是,他洞察到了红所没能获得的原因。
还没有摆脱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察觉到的自我厌恶的路西法多持续着半是近乎忏悔的告白。
"我居然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差一点杀死莱拉和医生们,这难道不是差劲透顶吗?而且新的眼球还会挤出来,怎么想都觉得是很麻烦很恶心的人吧。所以我对于自己的存在的正当性不免产生了疑问。"
"你在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失败而已,就不要去想什么无聊的事情。我们都还平安无事地活着,那不是就已经足够了吗?只要结果好就一切OK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难道说你要因为害怕力量暴走,而住到一个人也没有的行星上,或是一个人乘坐宇宙飞船在银河系流浪来打发一生吗?既然你不打算度过这么无意义而且没成果的人生,就不要再说一些什么无聊的抱怨。现在的你不仅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浪费了我的时间。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完完全全、标标准准地不像你的为人。"
面对终于进行到了自我否定地步的宇宙军英雄,生气的外科医生用毫不容情的口吻开始说教。
过于强大的念动力,无法控制这个的自己,和他人完全不同的精神和肉体。对于自己最为珍惜的人们来说,自己有可能成为危险的存在。这种可能性让他迷失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萨兰丁可以理解路西法多苦闷的心情,但是他并不打算任凭他进行是等于放弃一切的自虐。
"不要在这种地方嘟嘟囔囔地抱怨了。赶快找出那个什么教授来宰了他,做个清爽的了解吧。然后你就能返回那种明朗、快乐,还带一点无聊的军队生活了!"
路西法多瞪圆了眼睛听着他的话。
宰了他之类危险的台词实在不应该出自以救人性命为职业的医生的口中,而且萨兰丁口气中的激烈也背叛了他平日高雅而且优美的言行举止。
哭笑不得地听着魔鬼医生的毒舌的男人,带着奇妙的稚嫩表情,眨了眨眼睛,开心地笑着做出了明朗的回答。
"是,医生。路西法多?奥斯卡休塔一定会找到阿鲁贾哈鲁教授宰了他,恢复自己明朗快乐的日常生活。十分感谢你温暖人心的鼓励和出色的教唆。"
"你明白就好,以后给我少弄些自我厌恶,活得积极向前一些。"
为宇宙军的英雄打气的军医,心情异常幸福地露出了微笑。他喜欢直率而且听话的小鬼。
但是,对方慌忙转开脸孔的态度让他又不爽了起来。
"又怎么了?"
"还是很糟糕,你就饶了我吧。"
"所以我才问你是哪里糟糕了。"
"医生像这个样子露出笑容,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真的很糟糕,简直是美丽到了无法相信的程度,而且那种说不出的可怕感觉也很刺激……唔,我的脑袋都要晕了。真的很危险的说。一瞬间理性都要飞走了……"
把脸孔埋在了架在方向盘上的手臂中的路西法多,老实地告白了自己紧迫的状况。
几乎无法让人联想到他平目的超级迟钝的发言让蓬莱人的心情非常愉快,但是因为也不好表现出太过高兴的态度,所以他只是用没有紧迫感的回答糊弄了过去。
"是这样吗?这个问题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吗?真是让人头疼啊。"
"和医生再进一步在一起绝对会形成错误的源头。虽然这么说太不好意思,但是只能请你像刚才说过的那样在总部附近下车了。"
猛地挺起上半身的路西法多用缺乏游刃有余感的口气如此说了之后,就为了发动线性车引擎而伸手去够开关。
医生散发着珍珠光泽的手掌重叠在他的手上,阻碍了他的行动。
难道你还不吸取教训,还要耍弄我吗?路西法多带着如此的念头
表情烦躁地瞪着对方。而萨兰丁则露出了一个带着神秘性的微笑,向他提议。
"我来使用媚香吧。"
"……胡说什么?……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是开玩笑才这么说的哦。与其让基地被你的念动力毁掉,这个解决方法要积极有益得多了吧?"
"都叫你不要这样。我绝对不要啊啊!"
口气变得好像小孩子一样的路西法多拼命摇着脑袋,松开安全带试图离开等于密室状态的车子。
但是,医生强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肯放开。
"为什么要逃走呢?这样就可以不用责备良心就了事了啊。"
"……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算在媚香的头上。至今为止,你也曾在并非本意的情况下行动过吧?这种时候,如果是为了脱离危险状态的话,只要不太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忍耐。"
放开了搭在车门上的手,缓缓转过头来的男人的虹彩只剩下了黄金这一种颜色。
所有的表情全都消失了。但是,充斥着全身黑衣的身体的怒气,感觉上就好象在鞭打这边的肌肤一样,带着惊人的威压感。
平时不具备喜怒哀乐的强烈感情的路西法多,在这个应该说是战斗模式状态下所展现出的怒火,明显地包含着杀意。隔着车窗射入的阳光还很明亮,让人感觉不到已经是黄昏时刻,但是车中却是一片昏暗。
那是因为萨兰丁眼前的路西法多的存在感过于巨大,他的头发和衣服的黑色支配了心理上的视野。
微微地产生了颤抖的自己的手指感觉上是如此新鲜,萨兰丁不禁颇为愉快。不是心灵,而是身体方面在害怕。就算是在和"狩猎者"们的战斗中也一次都不曾退缩的,身为蓬莱人的自己居然感到了害怕。
迫近身体的危机让他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也让蓬莱人的本能愉快地清醒了过来。他的本能在说,让对方为自己着迷,让对方臣服于自己。
他明知道会惹怒诚实的他,还故意选择了过分的语言。
他在挑拨,在诱惑。
单膝跪在座位上的路西法多,紧盯着萨兰丁让身体逐渐接近。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上滑落,在隔着车窗的阳光和医生之间完成了遮挡的作用。
如同源自恶魔王的姓名一样,这个男人会用强大的力量带来灾难和破坏
伸过来的双手缠绕住了萨兰丁的脖颈,在包围了周围的黑暗中,只有两轮黄金的太阳熠熠生辉。
凝神望着那似乎会燃尽心灵的强光的蓬莱人笑了出来。曾经一瞬聚集了杀意的修长手指最终还是没能将力量坚持到底。抚摸着脖颈而带来的快感险些让萨兰丁泄漏出了呻吟。
不久之后,大大的手掌顺着下颚、面颊逐渐向上。
任凭他摆布的蓬莱人纵长的瞳孔,反而捕捉住了路西法多的视线,绝对不让他逃开。
不管他要对这个身体做什么,都尽管让他做到心满意足好了。但是相对的,萨兰丁一定要得到他。身体也好、心灵也好、性命也好,甚至于连一根毛发也好,他要让所有的一切都永远地属于自己。
那就是蓬莱人的伴侣。
来吧,路西法多——焰色的双眸摇荡着,散发出了甜美的诱惑。堕落到永远燃烧的火焰中就好。
快乐和暴力,两个人现在用自己的身体体现了这两种相背存在的感觉。
天平要倾斜到哪一方呢?——两个人的意志通过视线激烈地进行着争斗。
萨兰丁将一只手环绕在对方宽阔的脊背上,掌心缓缓下滑。他要让路西法多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让他意识到彼此肌肤上的触觉。
路西法多轻轻皱起眉头,严厉的眼神摇动了起来。
明明都已经表现出了如此程度的怒火,他却还是残留着清醒。不能认真起来伤害到医生,这种拼命自制的心思,削弱了他对抗蓬莱人诱惑的力量。
就在眼前,手已经能接触到的甘美存在侵蚀着他的思考。
从对方苦闷的表情中确定了自己胜利的萨兰丁,带着含笑的眼神催促他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已经迫近到了极点,眼看就要接触的嘴唇,已经交织在了一起的呼吸。
突然,日常插入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好像在互相厮杀一样的紧绷的空气中。
投注在彼此身上的注意力,都因为这个声音而产生了动摇。执着的连续声响,让他们终于注意到那是放在医生的白袍中的携带终端的呼叫声。
原本达到了极限的紧张一口气缓和下来。
"路西法多!"
萨兰丁进行挽留的纤细声音,被车门粗鲁关闭的声音所掩盖。
萨兰丁茫然了好一阵子。
几乎都等于是到手的路西法多,居然因为如此无聊的打扰而失去了。
没有事先切断携带终端的电源绝对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误。早知道这样为了以防万一使用媚香就好了。但是现在再想也只是马后炮而已。
勉强压抑住为了泄愤而捏碎它的冲动,萨兰丁切断了烦人的呼叫音。以蓬莱人的握力来说是真的可以毁掉它的。
萨兰丁没有自信自己接通它后还能进行平静的应答。而且最重要的是,萨兰丁面前存在着优先度要远远高于患者性命的问题。
为了追上那个迅速逃走的男人,医生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子,打量着四周寻找那个穿着长大衣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正前往驾驶席一侧的森林深处的背影。
"路西法多!"
听到呼叫自己的名字的声音而转过头来的大尉握着双拳怒吼:
"为什么你要这样地找我麻烦!差劲透顶!你和尼科拉伦都是一个样子!"
"你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想要只要有机会就让你属于我啊。"
看着那个怒吼后就消失在树荫中的男人,萨兰丁表情黯然地喃喃自语。
拉斐人的名字又被一起提出来让他很不满意。一方面是因为尼科拉伦对路西法多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另一方面是路西法法多认为自己和尼科拉伦做出了同样的事情.这两个事实都让他相当的恼火。
马贝里克少校的事情还可以等日后再去沟通,现在他必须尽快多多少少修复一下和路西法多的关系。就算决定等待下一个机会,但是如果每次一照面路西法多就远远逃走的话,也是很头痛的事情。
站立在道路旁边的医生转到了车子前面,第一次踏入了森林之中。
他在卡马因基地的军医院已经就职了四十年。虽然由于在医院和总部之间的反复,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了数不清的次数,不过他至今为止还一次也没有停下车子去森林散步。最近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道路两侧就是森林。
而且他原本以为森林中全都是常绿树,但是随着向内部的前进,他第一次发现森林内部大都是落叶树。大概是害怕落叶堆积到了铺设着线行车系统的道路上吧。
既然如此全部都弄成常绿树木不是更好吗?不过走在厚厚地堆积在地上的落叶上后,那种和上等绒毯非常相似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多少可以理解在森林中加入落叶树的人的心情。
只不过,因为湿漉漉的落叶的关系而脚底打滑的滋味,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完全听不到鸟的鸣叫声啊。
如果是初期的行星改造也就罢了,但是算得上相当近期的改造项目的巴米利欧行星,应该充分计算好了生态系统才对。
半数以上的树木的叶子都已经落下。鸟儿们也许是觉得缺乏隐藏身体的地方吧。
生长着点缀着林中色彩的红叶的树木,树叶随风摇荡,让淡淡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泄漏了出来。
一阵风卷起刚刚落下的树叶,飘过了萨兰丁的脚边。
当他因为那种似乎不比寻常的风的强度而抬起视线后,就发现了几米之前正在眺望着天空的男人的背影。
还没有等他招呼,注意到他人气息的路西法多已经转过了头来。
"不要靠近!"
一面叫着激烈的抗拒性语言,一面用危险的目光狠狠瞪着医生的路西法多,很快又露出了走投无路的软弱表情。
"真是的。到底要怎么办啊。都是因为你觉得有趣而开玩笑,结果弄得我已经控制不住了。全都是医生的缘故。"
在他可怜兮兮地进行抗议的同时,他的长发和大衣衣襟没有随着风势飘动,反而是以很不自然的角度掀起了层层的波动。
在他的脚边,落叶突然飞舞了起来,再度爆发的一阵风势将周围的落叶卷了起来,吹过了两人的身边。短短的时间内这个现象发生了不止一次。
"大尉……这个是……"
"既然如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我就尝试一下边走边拼命尝试各种方法吧。可是因为只要平衡有一点崩溃,事情就会变得不得了,所以请你不要出声。医生你请尽量站在大树的树荫处,不要直接沐浴到来自这里的风势。如果出现真空状态而发生风刃的话就糟糕了。"
虽然不知道风刃是什么东西,但是因为路西法多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凝重,所以萨兰丁决定暂时放弃对他的询问。
路西法多将双脚张开到肩膀宽度,两手随便地垂在了两侧,摆出一个轻松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萨兰丁想象不出他会如何解决念动力的暴走。因为什么也帮不上,所以他只能彻底贯彻旁观者的立场,移动到可以成为抵挡吹来的风的盾牌的大树旁边。
突然,树木一起发出了嘎吱吱的声音。
在萨兰丁因为那种好像发出悲鸣一样的声音而吃惊的同时,数量惊人的树叶散落了下来。带着浓淡不均的红、黄、橙色的叶子毫不吝啬地如雨水一般地落了下来。
原本应该无法看见的空气的流动也得到了视觉化。
路西法多周围的空气,以他为中心形成了平缓的漩涡。不过直径持续变化,没有一刻能够安定。
原本按着顺时针方向打着漩涡的气流突然向外侧剧烈地膨胀开来,描绘出了若干层的螺旋。
带着华丽色彩的螺旋,在偶尔被阳光变成黄金色的情况下升上了天空。
大概是上升了十米左右吧。汇合到一点的螺旋开始制造出落叶的球体。而且这个也和最初的漩涡一样形状并不安定,不断重复着扭曲、波动和收缩。
两手握成拳头的路西法多,一直维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皱起了眉头。
突然之间,球体的形状完全崩溃了下来。
风发出了狰狞的咆哮,树叶已经完全落光的树枝随着嘎吱吱的声音一枝枝地折断。因为朝着不确定的各个方向狂舞的树叶的关系,前面的光景已经很难看见。
——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萨兰丁本能性地感觉到危险,跳到了树后。
下一个瞬间,肉眼所无法看见的利刃隔破了树皮。萨兰丁青绿色的头发被割断了一绺,下意识之间去保护眼睛的右手袖口也大大地裂开。喷出的鲜血转眼就被风带到了虚空。
幸好来自透明凶器的袭击,仅此一次就结束了。
因为蓬莱人的恢复力,伤口转眼就痊愈了。不过萨兰丁还是赶紧查看了一下前半个手臂的部分都被割裂的白袍和衬衫袖子。
只能认为是被风切开了。确认了树皮留下的伤口位置后,萨兰丁有些心惊。一个弄不好也许喉咙就被切开了。
将关心从自己身上转移到路西法多那里的萨兰丁,差一点忘记了不要扰乱他集中力的警告,险些失声惊叫了出来。
风刃由于失去了念动力的控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止一处的伤口。
以前屈的姿势抱住了身体的路西法多,紧紧握着拳头咬紧了牙关。凌乱地飞舞着的黑发也伴随着血滴毫不留情地到处飞散。
但是,他靠着精神力重新振作了起来。仿佛是与此呼应一样,漫无目的地狂舞的大风,和受到风势摆弄的树叶同时都冲向了天空。
这个逆向吹上天空的五彩瀑布没有水声,而是伴随着树叶的沙沙作响。这个超自然的力量所孕育出的华丽光景让萨兰丁都不禁看的入迷。
在那个瀑布消失的时候,路西法多的头顶出现了完全的球体。被树叶所包围的球体持续旋转,急速地缩小着尺寸。
最后这个样子就行了吗?萨兰丁打量着路西法多的情形。
虽然肩膀还在剧烈上下晃动,但是闭着眼睛的表情却十分平静。手臂、肩膀和大腿部受到的切伤大概都是靠治愈能力治好了吧?打湿了衣服的血迹似乎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迹象。
在此期间,球体已经缩小到一起消失了。
——那么大量的树木叶子去了哪里?
萨兰丁交替看着现在还在持续着念动力控制的路西法多,和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的空间。
那个球体毫无疑问应该是用念动力创造出来的。
如果说大量的树叶是被吸进去的话,那么就无法解释它为什么是透明的,而且也没有空间折叠的迹象。
既然如此,就是所有的叶子都被粉碎到肉眼看不见的大小了吗?
气流和树叶本身并不是受到了念动力的操纵,而是能够影响到它们的根源,也就是重力本身受到了路西法多力量的作用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萨兰丁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如果是他用念动力扭曲空间,上局部产生高重力的话,只能说路西法多是可怕到极点的破坏兵器。萨兰丁不想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微微张开嘴唇,轻轻皱起眉头的路西法多的表情,和扩散在身体周围的黑发随风蜿蜒起伏的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艳丽。
空气激烈地震动了起来。
难道又失去了控制吗?无视绷紧身体的萨兰丁的恐惧,扬起下颚的路西法多紧紧握住拳头大吼了一声。
然后他睁开眼睛,一面肩膀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一面打量着周围。他的表情从茫然逐渐转变为安心、欢喜,和半信半疑地守望着自己的蓬莱人的目光接触到一起后,绽放出了笑容。
"好棒!医生!大成功!完完全全地清爽痛快了。今后只要继续用这个手法就不用害怕什么暴走了。"
一面欢呼着一面冲萨兰丁冲过来的男人,因为踩到了湿漉漉的落叶,仰面朝天地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表面的干燥的落叶全都飞了起来。
"什么嘛。这么难走——哦,果子……"
目睹着在摔倒的场所兴高采烈地开始捡果子的路西法多,萨兰丁产生了严重的脱力感。
这是诈骗吧?……萨兰丁在内心嘀咕,那个让人脊背仿佛有电流通过的危险而性感的男人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呢?
目前在他眼前的,就是笑嘻嘻地把手中的果子交给了靠近的松鼠,和平时一样只有外表可取的高大小鬼。
"喂喂,你不要一次把六个塞进嘴巴啊。你也太贪心了。"
真的很喜欢动物的天真无邪的路西法多的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让人安心。
此时也传来了鸟儿的呜叫声。
之所以突然在各色各样的树梢上开始呜叫,只能认为它们是由于危险离去而安心了下来。想到这里,萨兰丁不禁有些佩服那些因为感应到西法多的杀气而销声匿迹的森林生物们的敏感。
站起来的男人掸落了身体上的落叶,这次一面慎重地确认着脚底一面返回了萨兰丁的身边。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你都作了什么?我还以为你制造了一个空间黑洞呢。"
萨兰丁半开玩笑地好奇询问后,却遭到了轻松的否定。
"我做不出那么危险的东西啦。那个不是会把周围的空气都吸入进去吗?我制作的只是单纯扭曲了表面重力的球形封闭空间。总而言之,就是把有可能扩大范围、形成危害的念动力集中到一点。"
"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啊?"
"用尽全力向上扔掉了啊。因为是在脱离我的力量所及的范围后才消灭的,所以没有问题。"
因为这个说明还能让人接受,所以萨兰丁决定不再进一步深究这个问题。
"怎么说呢,你的样子越发破破烂烂了。在外出之前你的外衣明明明还好像军官的范本一样。"
"嗯,整套衣服全都完蛋了。在新制服申请书上我要怎么编谎话才好呢?"
抓着被风刃撕开了大口子而烦恼的路西法多,注意到医生的右臂后面色大变。
突然被强有力的力量抓住了手臂的萨兰丁皱起了眉头。
"疼……!"
"伤口呢?……啊,只有衣服吗?太好了,如果伤到外科医生的手的话,就不是写检讨书能够了结的了。更何况是医生的右手,就算我的神经再粗只怕也要晕倒了呢。"
"你不是能用治愈能力治疗他人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算能够治好,也不能让你留下痛苦的回忆吧?而且也有休克死亡的可能。"
"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类。"
萨兰丁包含着若干层的意义如此说道。
虽然他很高兴路西法多的体贴温柔,但是作为不需要他担心的蓬莱人,萨兰丁的心情十分复杂。
"那种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医生的强大从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你拥有必要的时候不惜战斗的男性化的目光。"
"……我有点吃惊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我。"
"其他人只是因为害怕而说不出口吧。不过原本战斗就是我们军人的工作。医生的工作是救人性命不是吗?"
萨兰丁冲动地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身体上,凝视着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黑色的眼睛。
"我从一开始就对你说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啊。对不起。虽然就算道歉也无法消除那时候的不快感,不过我真的从心底觉得抱歉。"
"啊,你是说头盖骨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在意。不仅没有不快,而且很有趣的说。我知道医生和那个研究所的混蛋家伙们不一样。那些家伙只是把我看成是蛋白质的块体。医生是因为人类的肉体美丽才喜欢解剖的吧?我觉得那种感觉不管什么人都会有啊。"
明明迟钝到让人哭笑不得的程度,随时都会做出不着边际的回答,但是重要的地方却还是充分的理解了的。这种地方让萨兰丁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路西法多。如果是手术也就罢了。我绝对不会想要解剖活着的你。活着的你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要美丽。那种说什么你是怪物的说法根本就没有道理。这一点看过了数不胜数的人类和他们内脏的我可以保证。"
"……哎呀呀……医生可是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数一数二的超绝美人……你表情认真地这么对我说,我会不好意思啦。相当的……猛烈的。"
喂喂,所谓的数一数二就是说还有一个人——萨兰丁在心中暗暗吐槽。
如果是那个拉斐人的话,那么包含这次的性骚扰问题在内,有必要很严肃地和他进行一下探讨。
不知道外科医生微妙地矛盾着的心情,看起来有些害羞的男人突然抱住了萨兰丁的身体说道:
"谢谢,我好喜欢你。"
虽然是和萨兰丁渴望的"喜欢"不同种类的"喜欢",但无论是抱住他的手臂还是承受着他的胸膛,乃至于那轻声低语的声音都说不出舒服,让他暂时因为眼前的幸福而获得了充分的满足。
这个男人的信赖和敬意无疑也是很难获得的勋章。
在中途放下外科医生,路西法多到达士官的独身宿舍的时候,落下的夕阳已经把周围的光景染成了带着橙色的玫瑰色。
望着完全和建筑学的优美设计无缘的箱子型宿舍,那种微妙的让人怀念感令路西法多十分的安心。
虽然转职次数频繁,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的地上工作。尽管半点也不会产生这是自己家的念头.在一个半月内每天都出入这里的期间,多少也还是习惯和熟悉了这里,产生了一定的感情。
——我还是累了啊。如果计算一下整体的出血量,实在让人笑不出来呢。
能够想到的疲劳原因很多。特别是因为他平时的喜怒哀乐都在一狭窄的范围之内,所以感情一旦有了大幅度起伏,就特别的疲劳。
哪怕是戴着一个PC环的话,他中途已经晕倒在了什么地方吧,而且照这个情形来看,还不能不向"监视者"申请再佩戴时期的延期了吧?
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台线性车停车的声音。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毫无疑问不管遇到什么人都会激发起对方强烈的关心。如果再早三十分钟到达的话,也许就会遭遇到结束了日班的士官们的群体吧?
假如是从宇宙港警备那边回来的话,这个时间点也太早了一点。也许是留在总部加班的士官。看来只能在被看清楚之前快点进入房间。
在他一口气跳上只有三层台阶的玄关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路西法!"
听到这个不是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幻觉,而是由于长年的交往而非常熟悉的声音,路西法多掉转了脑袋。
穿着军服带着贝雷帽的副官莱拉?奇姆轻轻挥手向他打招呼。
路西法多等单手拿着小箱子的莱拉追上来后,一起进入了电梯间。
"如果你是女性士官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你是被什么人强奸了。"
"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莱拉还真是体贴啊。不过如果就那个样子被蕾斯姐姐抓住的话,现在我也许已经陷入了不是开玩笑的状况中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听马贝里克少校说了,所以就在练兵场的边缘从乘坐的VTOL上下来了。"
不想因为自己在不当班的时候的失态而麻烦莱拉的路西法多,在肚子里面暗暗抱怨拉斐人的多事。
"你所你乘坐的VTOL?"
"去调查被你破坏的桥梁的人,就是我所指挥的特别任务的执行部队。是少校和马奥中校说过后才出动的。名义上就是怀疑破坏桥梁的人和在非法移民街出动战斗服的组织是同一伙儿人。因为我有义务作为你的'监视者'确认被害状况,所以你不要抱怨少校哦。"
"噢,那么我要因为破坏桥梁而受处罚吗?"
"如果制裁的暗示已经发动,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会拔枪了。刚才我已经从少校那里听到了详细说明,所以我知道这应该是看成正当防卫的事态——虽然因为都市警察的罗嗦无法彻底调查,不过你认为蕾斯那个样子就会死吗?"
让副官先进入电梯的男人,伴随着盛大的叹息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是从心底祈祷她能够死掉呢。不过,从常理来说,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会出现最糟糕的结果。就算没有这个常识,她也是活了四百年以上的怪物大姐。我是不会认为她这么简单就刻意了帐的。"
"四百岁?怪不得觉得很恶心呢。那根本就是妖怪嘛。"
为什么女人对于同性都这么毒呢?路西法多一面想着一面按下了指定楼层的按钮,但是因为突然被莱拉从背后拽住头发,不得不仰头看着天花板。
"你干什么?要是伤到脊椎怎么办?"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地方被切断了?哎呀,这里也是,那里也是。还混杂着长度不同的部分,感觉上好奇怪。好像还沾了很多块状的东西……这是血吗?"
"在用气力阻止了念动力的暴走后,我在从医院返回这里的中途,在医院释放了一下。不过有一次失去了控制的平衡,结果造成的风刃没少在我身上肆虐。参差不齐的头发也是因为那个关系。"
"好厉害。看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啊。虽然要是戴着PC环的话不用担心暴走,但是也许已经被蕾斯抓走了……这可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平时就目睹过路西法多因为念动力的控制而吃苦模样的莱拉,对于路西法多的努力做出了高度评价。
"那么你要怎么办?我记得你说过没有灵巧到可以让头发部分生长的程度吧?还是先剪齐一次后再留长比较好吧?"
"是啊。还是先剪断吧。等用淋浴冲掉血迹后再留长比较轻松吧?"
一面交换着不知道的人听到耳朵中会相当混乱的对话,两个人一面在目的地的楼层下了电梯。
莱拉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缓冲材料制造的小箱子递给了上司。
"我去了一趟后勤科,给你领来了新的携带终端。没有这个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吧?"
"哇,得救了。谢谢。正好我要返回房间,马上就可以把保存在网络上的数据输入了。莱拉你真的是好能干的副官啊。比起获得第一等勋章来,我更加百倍庆幸有你这样的副官。"
"哪里哪里,中队长大人。"
受到欣喜的路西法多毫无保留的夸奖,副官也带着笑容做出了回应。
很有追随价值的这位上司,同时也是擅长夸奖的部下杀手。
"明明只是在今天中午才分开的,感觉上却已经像是十年都没有见面了呢。"
"你是累了吧。不过也不奇怪,在第一次的外出中就遭遇到如此过分经历的人,我觉得除了你以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了。灾厄之王的绰号果然不管到哪里都通用呢。"
"交游广阔也是我的过错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交游广阔,路西法多还是做出了这样的询问,然后就得到了干脆的回答。
"不是过错不过错的问题,而是超绝美形根本就不可能度过平凡的人生。那种如同开放在野外的楚楚可怜的小花一样的人生绝对不适合你啦。"
"虽然我没有说过要像楚楚可怜的小花那样生活,但是在这种明明要怎么整形都办得到的世界上,为什么还要因为脸孔来决定人生啊,我坚决反对外表歧视。"
"脸孔、性格、能力,所有的一切都超级到了这个程度,还说什么要过平凡的人生,绝对会被人嘲笑的。你就给我保持沉默吧。"
"你又说这种话?拜托,我只是单纯的军人。超能力只是单纯的特技而已。"
"是是是。你只是胸口佩戴着三个阿卢维?苏陀热纳塞大勋章,手腕上有两个PC环,没有护目镜就无法正常外出的普通男人——你别闹别扭了,快点进去。"
莱拉一面把自己设定的密码输入房间的电子锁,一面拉了拉把手揣在大衣口袋中,阴沉地嘀咕不已的上司的袖子。
路西法多为了处理已经无法再穿的衣服,将各个口袋里面装的东西全部都放到了桌子上,迅速地开始解下绶带以及兵科章。
莱拉取过残留着中弹痕迹的携带终端的残骸,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个有着好像蜘蛛网一样的龟裂的画面。
然后她把这个保护了主人身体的存在放回桌子上,仰望着早早就因为要解开太多绶带而露出麻烦表情的好友。
"路西法。你不要死在我不在的地方哦。要是被杀的话也要死在我的面前。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我绝对会为你报仇哦。"
"嗯,我会的。"
男人手也不停地轻松回答。然后,又加了一句不带情绪的补充。
"不过在战舰上工作的话就是要死也是一起死啊。"
"一起死倒是也无所谓。不过要是就我被留下的话,总还是需要一点生存价值的。"
"等你复仇之后,就可以好好结婚,生下个孩子给他取名为路西法多,再好好疼爱他啊。如果是你的孩子的话,多半是黑发吧?"
"这个预定不错。"
"希望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能走上楚楚可怜的花一样的人生之路啊。"
"我身为母亲,绝对拒绝这种玻璃一样的人生。"
路西法多一面笑,一面俯视着旁边的好友。
"你这个女人。居然这么残忍地打碎快要死去的男人的童话式梦想——就和刚才说的那样,给我剪头发吧。"
"是,长官。"
立刻回答的莱拉转到男人背后,抓住他长长的黑发,从腰部的枪套里面拔出万能匕首,不假思索地开始剪头发。
为了不掉落在地板上,莱拉很细心地把剪断的头发送进了脚下的垃圾箱。在重复了三次这个动作后,剪发也就结束了。
正好把所有的绶带都解了下来的男人,好像嫌麻烦一样把沾在面颊上的头发用一只手撸到了耳朵后面。
"感觉上头好像轻了不少。"
"在离开士官学校之后,你还是第一次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呢。很有男人味嘛。很新鲜。希望这个长度能够保持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是不在乎头发的长度啦,可是要是想使用力量的时候头发突然变长,大家还是会吃惊吧?那种多余的骚动很麻烦的。我还要问你呢,你不打算像士官学校时代那样把头发留长了吗?"
只是为了需要而留长头发的男人,对于这会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什么影响丝毫没有概念。
"我和你不一样,发梢立刻就会分叉的。自从工作之后就没时间打理头发了。明明这么长,而且没有经过任何保养,路西法多的头发却一点分叉也没有,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看来你的头发也和它主人的神经一样粗壮,真是可恨呢。"
"你不要因为男人的头发而燃烧起多余的嫉妒啊。以前你刘海剪得整整齐齐,一头长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优等生的千金小姐,说出的可爱呢。和现在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实际上,在莱拉以优秀的成绩从全住宿制的贵族小姐学校的初中部毕业,进入男女合校的士官学校后,遭遇到的是一连串的文化冲击。
如果不是已经下定了坚定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擅作主张的父亲如愿以偿,她大概用不了一个月就退学了吧。
为了继承家业,她的父亲要求她在十五岁那年就结婚。招来女婿入赘。所以她死也不愿意度过那种一辈子都只是附属品的人生。
"在去淋浴之前先休息一下吧。虽然你自己大概不知道,不过你现在的表情相当疲劳哦。虽然用来展示你吃了多少苦头是个很好的方法,不过要讨论今后的对策的话,如果你大脑运转不动可就麻烦了。在你换衣服之前我会帮你弄好绶带的。"
"不好意思……有你在我身边,果然能帮上大忙啊。回头我要向尼科拉伦道谢才行。"
脱下上衣挂在沙发背上的路西法多,一面松开领带一面坐在了椅子上。坐下时切实感受到的身体沉重,让他了解到了自己的疲劳程度。
这份疲劳感不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也不是体力上的问题。
彼此心意相通的莱拉的存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安慰。
副官前往卧室,从衣柜里面找出他的新上衣拿回来,把衣服放下之后,她又来到饮料供应机那边倒好了咖啡给他端来。
虽然路西法多不免怀疑自己真的狼狈到了要让她这么伺候的程度吗。不过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这份体贴。
一面把兵科章和特殊技能章加在了手里的上衣上,莱拉一面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也变了很多呢。原本明明是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适应团体生活的独来独往性格,现在虽然是遭到了左迁,好歹也是联邦宇宙军的英雄了呢。特别是在你还是菜鸟士官的最初那一段时间,我都觉得真亏你能忍耐下来呢。而且你明明又不是主动想做军人的。"
"在毕业的时候,我一个人被叫到校长室接受了特别讲义。他们说——所谓的军人的义务是什么呢,就是尽可能减少自己一方的损害,在战斗中赢得胜利。单个的士兵就算再优秀,也不能在团体战中获胜。就算你觉得上司的命令有多么不合理,那其中也有可能存在着缺少经验的你所不明白的意图。所以总之就是要全部服从。等到累积了充分的集团战斗经验后,在你觉得这样做比较好的时候,就在不会在上司面前露馅的范围内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否则就把命令进行合理性的扩大解释,以便将来被人追究的时候也能找到借口。在进行这种行动的时候,你要好好记住,不光是你自己,这也关系到了你的部下的性命。总而言之想要擅自行动就要小心被上司发现。而且为了让尽可能多的部下活下来,你要在战斗中取胜。"
只要不露馅结果oK的话就做什么都可以。在路西法多耳中听来就是这个感觉。而且,路西法多也是按照这个方式活到了今天。
毕竟是从小就经历了众多实战的人物,学生时代的他除了问题行动以外,算得上成绩优秀到极点的士官候补生。不仅是实战在情报分析以及作战立案等理论方面也非常出色。
虽然因为那个事件他被迫休学三个月,但是大半的课程都没有计较他的出席不足,剩下的那几个也是靠着补习就拿到了学分。
因为接二连三擅自行动的同级生而吃了不少苦头的莱拉,第一次听到校长不符合教育者身份的处世原则,忍不住感到了佩服。
"实在是很现实又很有意义的语言啊。不过派塔森校长,是通情达理到这个程度的人吗?"
"他说虽然这种没有美学的教育违背了自己的信念,但是为了能让我融入军队生活,也只能进行特别讲座了。今天我之所以能在这里,都是多亏了派塔森校长的特别讲义。说起来也是让我尊敬的恩师呢。"
"可不是。因为你这个人绝对不适合军队,所以让你干脆放弃作军人反而比较少麻烦的说。"
"是啊。为了我毕业时的就业指导问题,可是把所有教官都聚集到一起进行了谈论呢。那个时候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很有趣,所以送他去联邦军吧'。"
莱拉露出怀念的目光叹了口气。
会做出这种发言的教官的脸孔,她脑海中现在就可以浮现出十几张来。按说他们在入队的时候,应该也向联邦宇宙军宣誓过忠诚。
她在掌心摆弄着要佩戴到路西法多衣服上的阿卢维?苏陀热纳塞大勋章。
恩师们出于好玩而送进军队的男人,从结果上来说还是获得了三个这个。所以应该说他们还是有作为教育者的先见之明吧。——即使这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产物。
每天都会有什么人引发什么骚动,必须拼命学习才能完成课题,与此同时还要经历众多的训练。虽然是让人忙到头晕目眩的每一天,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可以说是很愉快很充实的学生生活。
就在莱拉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动着手的时候,路西法多用和至今为止不同的平淡口吻询问。
"你从尼可那里听说阿鲁贾哈鲁教授也在这个行星的事情了吗?"
"没有!……我这边当时有部下在旁边,而且也不是可以长久详谈的状况。那个情报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是蕾斯说的。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理由才组合在一起的,不过他们好像都是以巴米利欧行星为老巢的那些家伙的同党。"
看到男人把视线固定在空了的杯子中的样子,副官放下上衣走了过去。
莱拉从他手中取过用双手包围住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温柔地用一只手梳理着只有现在很短的黑发。
路西法多仰望着什么也没有说的莱拉说道:
"一想到可以报复那家伙,我就高兴得失去了控制。虽然因为红的中途阻止只是毁掉了桥梁而已,可是……我差一点……又把你……"
"笨蛋。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带着这种表情介意什么啊。是因为剪短头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吗?就算那个时候,你不是也马上就治好了我吗?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是我说的,昕以你要相信哦!"
带着笑容如此坚定诉说的莱拉,把面带走投无路的表情仰望着自己的那人的头颅抱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十年前,路西法多作为被绑架的学生中最后一个被救出来的,在三个月之后才返回了学校。原本很紧张地迎接他的同学们,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变化,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他当时看起来也不过是瘦了一点,和替换成新型的PC环的颜色从灰色变成白色而已。虽然教官对于药物的后遗症和记忆混乱等等进行了说明,但是因为只是普通地阐述,所以其他人完全没有明白。
现在想起来,之所以认为路西法多什么也没有改变,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这么认为吧?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在他被救出之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既不想听也不打算去想象。
而受到担心的记忆混乱,以超能力暴走这种最糟糕的形态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当得知多亏了拥有强大抑制力的新型PC环,他们这些学生才没有被连同教室一起吹飞,学生们之中也就出现了主张应该让他退学的声音。
恐惧助长了对于超能力者的偏见。
要求他退学的团体为了寻求支持者不但煽动周围的不安,甚至开始非难好像一起遭到绑架的十二个学生和莱拉那样拥护路西法多的学生。
就在大家按照校长的提议打算展开讨论的时候,路西法多爆发了至今为止最大的发作。
原因就在于退学派的首领冲着他口吐暴言说,超能力者一定是在脑中存在缺陷,应该解剖开来进行研究。日后学校方面通过调查判明了这一点,那个首领被认为是不适合担任士官,遭到了开除的处分。
因为禁忌的语言而被带回了那段恐怖时间的路西法多的发作,即使遭到了PC环执拗的电击也迟迟没有平息。
那时的路西法多只是抱着脑袋缩在破碎的桌椅没有规则地胡乱飞舞的教室角落,如果不想办法让他恢复清醒,不久之后PC环的电击就会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吧。
就在教室凄惨到连作为战场的勇者而驰名的教官都踌躇着是否该进入的时候,只有莱拉一个人冲了进去。
被椅子脚割开了额头,被飞过来的桌子撞碎了右肩骨的莱拉,即使如此也摸索到了他的身边,止住了PC环的警报和他交谈。
"你也太贪睡了吧。路西法多。你要睡迷糊到什么时候,快点醒过来啦。"
因为噩梦的时间已经结束,你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
她那种半是打趣一样的温和口吻,深深地传达到了因为返回充满疯狂的研究所时间而茫然失去自我的路西法多的心里。
在空中乱舞的桌子和椅子的残骸唐突地落了下来,残骸撞到残骸上面的不愉快声音和震动让空气产生了摇荡。
就连这份震动都刺激到了骨折的剧痛,莱拉一面咬牙忍耐着,一面等待着好友回应自己的呼唤。
朦胧睁开的双眸中的黄金色逐渐改变了色彩,恢复成了沉稳的夜色。与此同时,在可以媲美人偶的精致美貌上,人性的温暖表情逐渐复苏了过来。
虹彩是漆黑色的稀有双眼,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女性的身影。
从裂开的额头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好像眼泪一样从面颊上滚落,在纤细的下颚周围制造出了红色的血滴。原本把头发束在后面的发夹已经被损坏,凌乱的黑发贴在面颊上被血所打湿。由于骨折的剧痛而失去了血色的浅黑色肌肤变成了灰色,勉强挤出微笑的嘴唇因为颤抖而扭曲。
路西法多的一只手无比缓慢地抬起,在眼看就要碰到她骨折的右肩之前停了下来。
感知了念动力发动的PC环的警告音再次响了起来。但是遮盖了教室地板的残骸却没有任何动静。
莱拉额头裂开的口子中的血液停止了流淌,很快就愈合的伤口甚至没有留下疤痕。与此同时,右肩热辣辣的骨折疼痛也很快感觉不到了。
至今为止他也是这个样子治疗受伤的她的。
他的发作会把周围卷入破坏的漩涡。说老实话莱拉也很害怕。即使如此她也会冲进漩涡的中心,因为她知道路西法多一定会回应自己的呼唤而回来。
路西法多一恢复清醒就治好了莱拉。
因为相信路西法多需要自己的声音,所以她才能超越恐怖和痛苦,来到他的身边。
治好了莱拉的伤口后,路西法多开了口。
"对不起,莱拉……已经够了……我已经可以了。"
很快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的莱拉,强烈地否定了好友仿佛要放一切的说法。
"不行!你放弃了的话就是输了。你什么错也没有。"
"我无法忍受再进一步伤害你……我,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而牺牲到这样……这样的地步……"
用小小的,但是悲痛无比的声音如此诉说的路西法多的黑色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闪闪发光的泪珠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再一次汹涌而出的泪水,迅速地在面颊上留下了一行痕迹。
凝视着满面泪水的美貌男子的莱拉,就好像在看着电影画面一样,产生了缺乏现实感的艺术性感动。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泪水。被认为不适合担任士官,而不得不离开学校的男人的挫折感,由于无法如愿发挥力量而产生的不甘心,因此而哭泣的男人们的身影她曾经目睹过不止一次。
因为同样以成为士官为目标,所以莱拉也会产生共鸣,会无奈地咬着嘴唇目送他们的身影。
但是,路西法多的泪水不一样。
对于袭击自己的不公平事件,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示过愤怒。
有责怪任何人,也没有发火,只是还是和至今为止一样,是个自由行动的问题儿。
他绝对不容许自己的心灵屈服于没有道理的力量。他的心境可以用若干个单词来表现。也就是说——倔强、逞强、强忍。
这个好像不良小鬼的超绝美形,是自尊心高到了恐怖程度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现在却因为莱拉为了他而忍耐疼痛的事情流下了眼泪。意识到这一点的莱拉,不由自主地冲动地抱住了他。
"没有什么大事,路西法多。就算我受伤了,你也会立刻为我治好吧?所以完全算不上什么啦。真的。就算是现在也一点都不疼。你就相信我的话吧。最痛苦的人就是你,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可思议的,以那天为分界线,路西法多再也没有出现发作。
曾经强硬要求把他退学的集团首领遭到了处分,所以在他不再引发问题后,声讨他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不知不觉中,士官学校恢复了绑架事件前的平稳日常。
莱拉认为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莱拉曾经因为女性在体力和臂力上天生逊色而不甘心地哭过不止一次,不过当她注意到男人也有相当吃亏的地方后,就几乎不再因为这个事情而哭泣了。
偶尔男人会在女性做梦也想不到的部分难以置信的脆弱。就算是遭受了让他们短时期内都无法振作起来的伤痛,他们也无法表现在外面,只能默默地忍耐。他们的精神构造似乎让他们无法倾吐出真心的示弱和难过。
这个样子的话,一旦遇到逆境就会不断累积压力吧?首先,因为无法表现在语言和态度上,所以周围人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弄不好只会产生误会。
路西法多还是特别的笨拙。
明明在容貌、头脑上都是出类拔萃优秀的男人,但是在感情方面很多部分只相当于三岁小孩,而这一点就容易招来纠纷。
在战斗的时候,他是一面进行着精密的计算,一面又能采取厚颜无耻的大胆战斗方式的指挥官。只要跟着这个男人走就不会有错,部下们会产生这样的崇拜也是理所当然。
作为军人的莱拉对于上司是坚决服从。不过涉及到和周围人的人际关系的话,路西法多就只剩下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呆立在原地。此时莱拉的任务就是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他所希望的场所去。
而路西法多就等待着她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伸出手来,然后毫不怀疑地握住他的手。
就这样连接到一起的两个人的手中,充满着对于彼此的无言信赖。
即使现在莱拉已经了解了十年前的事件的全貌,路西法多也还是没有和她详细说过自己在军队的脑科学研究所的遭遇。
莱拉知道,这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后感到难过,所以才没说。
现在的自己不可能再为那个时候的他做什么,而现在的他看到莱拉的泪水,大概会非常痛苦吧?
所以莱拉什么也没有问。
莱拉抚摸着路西法多形状非常优美的后脑勺说道:
"与其去回想以前的事情,还是赶紧把那个混蛋东西宰掉,算清楚十年前的债吧。送他一堆子弹把他当成马蜂窝不就好了。
"阿拉姆特医生也说了和你类似的话呢。他说让我快点把那个教授找出来宰掉,然后恢复明朗快乐的军队生活。"
"那他不是很理解你了吗?虽然这个行星的问题看起来很复杂,但是既然有人找碴就要双倍奉还。这样还比较有乐趣吧。"
听到副官说出了完全和自己心情相同的好战性语言,路西法多笑着用双手环绕住了她穿着战斗服的脊背。
他知道现在莱拉会让他撒娇。
她是作为好友和自己分享喜悦,在困难的时候互相鼓励,为自己愈合悲伤的存在。
就是因为莱拉是这样的性格,路西法多才会在士官学校,无视性别地和她成为了好友吧?
只不过如果她是同性的话,就绝对无法体验被这个柔软而且充满弹性的胸部所包围的感触了吧。那个损失可是相当巨大。
路西法多也曾经考虑过男性是否存在什么足以凌驾这个至上幸福的感触之上的好处,但是到最后也没有想到什么。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好友,他也绝对不会在清醒的时候想到把脸孔埋进男人坚硬的肌肉质的胸膛中去的。
所以莱拉可以像这个样子,时不时通过身为女性的部分让路西法多感觉到幸福。——当然了,有时候也会正因为她是女性,所以才让路西法多吃到苦头,不过因为很明白自己一直在单方面给她添麻烦,所以路西法多也没有立场抱怨什么。
只要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她能够温柔对待自己就足够了。
穿上重新佩戴好绶带的崭新上衣,路西法多拉上特殊拉链,系好了皮带。
"给,物证。"
路西法多在从莱拉手里接过被毁坏的携带终端,将它放进口袋的同时,低声对大大的眼睛中充斥着好奇和期待色彩的副官做出提醒。
"我可不是展览品。"
"我又不是在参观。呐,你是怎么把头发留长的?就好像哧溜溜地从头皮里面拽出来一样吗?到底是怎么弄的?"
"如果那么长的话不就太超自然了吗?我都说了不要那么露骨地觉得好玩啦。居然这么毫无顾忌地刺激别人的神经。"
路西法多在超能力的使用上又陷入了精神过敏,但是他的士官学校的同学却露出了真心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哎呀,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这不是很可喜可贺吗?"
"可喜可贺?"
"如果你的头发从现在起掉得一根不剩当然让人笑不出来,不过既然是长长的话,当然应该算可喜可贺吧?看到你这个潜藏把戏的话,那些在日常中一直为了毛发的总量问题而不满不安的男性们,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比例要嫉妒死呢。"
"就算你自己没有秃头的危机,这种口气也太那个了吧。"
虽然自己的超能力再次被称为把戏,但是男人已经失去了就此提出抗议的气力。他只是茫然地觉得莱拉的口气好像和自己越发相似。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确实因为她的玩笑而消除了隔阂,心情轻松了起来。
"这是我至今为止只用过一次的秘密把戏,所以就算失败了你也不许笑哦。"
路西法多慎重地进行了前置表现后,开始勾勒自己力量的运转方向。
虽然是提高细胞的复活能力,对于再生的治愈能力进行活用,但是再生产生苦痛的场所,和单纯加速头发的成长还是存在着本质差别。那是因为能力的细微控制是个相当困难的问题,在大部分场合路西法多都有做过头的倾向。
——如果长过了头,就剪短到正合适的位置好了。
好像是回应压抑着一抹不安的他的内在心声,头发的前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头发以几乎完全遮挡了莱拉这个旁观者的视野的势头扩散到了空中。
它们划分成若干绺,在虚空中描绘出了优美的弧线。也许是头发互相碰触的声音吧,可以听到轻微的沙沙声。
一瞬间长长的黑发失去了最初的势头,一面让人眼花缭乱地变化着光泽的位置,一面垂落在了军服的肩膀和脊背上。
莱拉无声地陶醉地眺望着眼前跳跃不已的光滑黑发的洪流。展开的黑发所描绘出的优美线条成为残象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中,暂时剥夺了她正常思考的能力。
这只是一个懒惰男人的长发。就算头发变成扫帚扫到了地板上也毫不在意,只用军队统一配给的洗发水清洗,从来不做任何的保养,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为什么还会展现出如此难得一见的美丽光景呢?
"奇怪?好像哪里不对劲。"
将感动不已的莱拉从忘我的境地拖回现实的,是那位懒惰的超绝美形所发出的笨拙声音。
和平时一样垂到了膝盖的长度倒是正合适。他原本所担心的长度调节并没有失败。对于总是在力量调节上出问题的自己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个量也太多了一些。
路西法多用双手撸起了凌乱地披散在脸孔上的烦人的头发,有些尴尬地笑了出来。
"失败了呢。"
"失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脑袋弄得好像长满了鬃毛一样。"
从梦幻的感觉中苏醒过来的副官,目睹到对方野生动物一般的发型后,立刻领悟到好友再次例不虚发地陷入了麻烦的事态中。
"因为只是在很久之前做过一次,所以我都忘记关键问题了。这个会让包含刚刚掉落的部分和非常短的毛发在内的所有头发全部长……早知道这个样子,干脆维持着短发也许还好一些。"
"可不是。这个量再怎么看也很不自然吧。而且和金发不同,黑发看起来就很有重量感。现在就算剪短,因为分量减轻的关系,头发也会膨胀起来。用强效的摩丝把头发固定在一起怎么样?"
别说是发油发蜡之类的东西,连洗发水的香气都讨厌的男人,即使莱拉只是假设,都抽搐起了脸孔。
"不要不要。我绝对不要在脑袋上涂抹那种臭乎乎的东西。老的头发会因为重量而开始脱落,只要过上一个月就可以像个样子了。只要忍耐到那个时候——"
"忍耐一个月?你真的以为原本已经对你那个非常识性的头发一肚子怨言的长官们,会一个月都坐视你这个看着就闷热的狮子头不管吗?"
"可恶,虽然想到要让那帮混蛋得意就很火大,不过事到如今只能剃个和尚头了。现在只剩下把它剪短这条路了。"
虽然只是把头发撩起来的动作,但是却优美诱惑到了让看到的人几乎灵魂出窍的程度。
因为知道路西法多本人对于头发没有任何的留恋,所以莱拉忍不住在心底诅咒美神。
就连看惯了路西法多素颜的自己,都会下意识由于这张面孔和美丽黑发的组合而失去理性。
尽管如此,当事人本人却不但不为自己的美丽而感动,而且对此毫无兴趣,甚至于因为觉得麻烦,而真心希望自己能拥有那种满大街都是的平凡容貌。
——啊啊啊,太浪费了。浪费到这个程度,简直让我忍不住要流泪啊。
莱拉衷心希望自己的上司能够再自恋一些,采取一些更能配得上这个容貌的言行。如果那样的话,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该是多大的享受啊——只可惜就算如此白日做梦,状况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莱拉认了命。到最后,为这个男人的粗心大意收拾残局就是自己的命运。
"这个办法想都不要想。如果让你剃了和尚头,我毫无以为会遭受众多女性士官的压力。在返回宇宙港的中途,我们去一趟商店,买一把能够削薄头发的剪子好了。目前就先编成辫子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所谓的军队内部的商店,就是指贩卖衣料、日用杂货等各种各样生活必需品的店子。卡马因基地内的商店,规模足以媲美大城市的百货商店,品种也非常丰富。几乎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在那里解决。
通常小孩子都很讨厌在同一场所乖乖不动地呆着。因为觉得把小孩子带到理发店很麻烦,所以不少家庭都是由母亲来为孩子剪发。
如果是比较在意发型的母亲,就肯定会需要用来打薄头发的第二把剪子。独身的莱拉对此也颇为了解。
"你说的那个是什么啊?"
"实际做过你就能知道了。是你所不需要的知识。先别说这个了,我给你梳辫子,你转过来。"
在进人士官学校前,在全住宿制的女子学校学习了九年的莱拉,非常擅长在短时间内把头发编成辫子。那时候她常常和朋友们摆弄彼此的头发,创造各种各样的发型,不过她当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为男人编辫子。
已经完全把副官当成了代理母亲的男人,因为和平时不同的紧密编法而提出了抗议。
"疼……很疼啊。为什么要从这么上面编啊?而且还这么紧。这样头发会变得卷卷的吧。"
"如果不编紧的话怎么能让量看起来少一些啊。原本你就是直发,就算因为编辫子而卷起来,只要洗一下就会简单消失了吧。为什么你总是讨厌头发卷曲啊?"
"如果我是卷发的话,长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觉得恶心吗?"
遵循他这句话而想象了一下的莱拉,立刻放弃了那个逐渐具体化的印象。
"……是啊。超级恶心的说。而且因为编辫子留下的痕迹而从中途起变得波澜起伏的头发,说不定特别的恶心呢。"
"对吧?"
"要是金发的话,感觉上就不会太奇怪。说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呢。不过相对的,直长的黑发有多么美丽,托了你的福,我倒是能欣赏个彻底呢。"
想起了飞跃在空中的光滑黑发,和它们所描绘出的优美曲线.莱拉的声音中加入了几分陶醉的色彩。
"平时明明叫我扫把头的!"
"如果你要抱怨的话,就请你平时在生活里面对头发多加点关心。不过,今后不管你给我添了什么麻烦,我也许都会因为觉得你是如此美丽的生物,而放你一马呢。"
"哦?类似的话医生也曾经说过。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倒是觉得医生要更加美丽得多。"
"虽然医生确实非常美丽,不过在对于自己的美丽毫无自觉这个方面,你都不应该算是人类,而是足以和动物相提并论了。动物的话不管做了什么都只能原谅它们。因为毕竟是动物嘛。"
路西法多受到了一定打击。
但是,既然能以宽大的态度容忍自己的失败,那么就算是被当成动物也无所谓了。路西法多干脆地放弃了人权。他对于自己是银河联邦宇宙军引以为荣的英雄这个身份,似乎更加缺乏自觉。
"好,完成了。"
"好疼。拽到头皮了。"
在副官用皮筋扎紧之前都一直忍耐的路西法多,忍不住用双手护住了脑袋揉着感觉疼痛的场所。直到头发乱了一些,多少不再那么紧绷后,他才停下了动作。
路西法多接过好像是装扮的最后一步的新护目镜,遮盖住眼睛。
"准备完了。剩下要做的就是怎么把自己所做的各种各样的糟糕事情糊弄过去,然后花言巧语地哄骗司令官大人组织特殊对策小队吧。"
"哈,你不用担心。奇姆中尉。要让雷蒙德对我言听计从只是小事一桩。"
看着浮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的上司,莱拉发出了叹息。
"看来他是在特别任务里面尝到了甜头啊。该说是可靠呢还是没用呢……"
如果一开始就任凭他这么得意忘形地走出去,说不定会以失败收场。心生一计的副官单手握拳,冲着男人的背影很精神地招呼:
"上吧。男人杀手。你就挥舞着自己的长辫,去保护巴米利欧行星的和平吧。"
"你这个人……"浑身僵硬的路西法多,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副官呻吟。
"你居然能想得到这么打击我积极性的语言。"
"唉呀?是这样吗?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可是抱着从心底支援正义使者的念头哦。"
"我说你啊,其实是憎恨我才对吧?对不对?对不对?"
"我是不止一次想过,你这个大迷糊大白痴,再这样我就侵犯你。而且如你所知,我也不止一次将这种念头付诸实际。如果在我满足之前你就先睡着的话,我也许真的会恨你。"
"不可思议啊。明明长年遭受如此过分的对待,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憎恨这个女人呢?为什么呢?难道说我是被虐狂?"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自信过头。你去加油说服司令官大人吧。我要返回宇宙港了。有什么战果回头再告诉我。"
推了一把在房门前嘀嘀咕咕嘟囔的男人的后背,莱拉把他赶出了房间。
莱拉跟着他离开了房间。路西法多停在她的身边,好像为了耳语一样弯曲下身体。
"什么?"
"谢谢你。"
是让脊背仿佛掠过电流一样的悦耳的男低音。
莱拉用手抚摸着被他的嘴唇轻轻碰到的面颊,苦笑了出来。
"看来要把你订正为人类杀手啊。"
在路西法多从本部的士官专用出入口进入建筑物内部的时候,在前往司令室的走廊的中途被一个男性士官叫住了。
叫住他的这个人和似乎是同伴的另外三个男性士官与两名女性士官在一起。扫了眼阶级章后,路西法多确认是大尉和中尉各自三名。好像是三组的中队长以及他的副官的那个集团。
大概是刚从案头工作被解放出来返回宿舍的途中吧?
除了三个男性中有两个看起来还比较眼熟以外,其他几个人在记忆中都没有见过的印象。
他们军服肩膀上的部队徽章表示他们属于第二连队。第二连队是接替路西法多所属的第六连队从宇宙港警卫的工作那里返回本部执勤的。所以会存在刚刚转职两个月的路西法多看着陌生的面孔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就算路西法多出现的时间一向很没规则,但是对方也应该像这次这样在走廊或食堂见到过新任大尉的身影吧?因为不管从好的意义上来说还是坏的意义上来说,他都过于引人注目了。
"你就是路西法多·奥斯卡休塔大尉吧?"
最初叫住他的大尉,用蕴含着深意的声音和笑容表示着询问。
就算不通过右胸上的名牌进行确认,长到膝盖的黑发以及佩戴着护目镜的美貌大尉的传言,也至少应该从别人那里听到过才对。
看到对方古怪的笑容后,因为察觉出对方又是出于什么无聊的好奇心才招呼自己的,所以路西法多抢先留了一手。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正要为了进行重要的报告而去司令室那边。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急事的话就请回头再说。"
"我们正好在谈你的事情。因为难得能有这样见面的机会,所以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在你转来之前都一直是公认的卡马因基地第一美形的帕多里克·拉塞尔中尉。"
"初次见面,中尉。"
因为是比预料之中还要无聊的事情,路西法多一边在内心罗列着污言秽语,一边冷淡地招呼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被叫住而满心不快的话,在介绍之前,在看见那张脸孔的瞬间他大概就喷笑了出来吧?
怪不得明明没有见过面还会觉得面熟,那是因为他在那本恶名卓著的杂志《紫色天堂》的拉页和新闻栏都已经不止一次拜见过这副尊容的关系。
"——帕多里克·拉塞尔是一位就好像基督教的圣画中所描绘的天使直接走出来一样的美丽青年。好像蕴含着难以形容的甜蜜一样的金色卷发,仿佛羽毛一般轻巧地环绕着那张纤细雪白的美丽脸孔。弓形眉毛下的大大蓝色眼睛,就好像纯洁无邪的婴儿一样闪烁着无垢的光芒。当那红珊瑚色的小而丰满的嘴唇绽放出温柔的笑容的时候,光滑得好像白瓷一样的面颊上就出现了可爱的酒窝。每次目击到这一刻,托马斯的胸口就会升腾起近乎苦涩的甜美而无奈的爱意。"
这个每次想起来都会让人脊背发痒的文章,就是那个基地内都发行的三流低俗杂志·月刊紫色天堂上所刊登的同性恋色情小说中关于拉塞尔中尉的容貌描写。
很难得的是,以紫色天堂的一贯夸张风格,那些让人肉酸的的甜腻形容词的罗列,和大家跟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顺便说一句,文中的托马斯,就是指的在场的这位托马斯·修纳萨大尉,拉塞尔中尉的上司。
在小说中,他因为美貌的副官而神魂颠倒后却惨遭抛弃,最后的最后还患上了在如今这个时代很让人怀疑是从哪里弄来细菌的肺结核,在自己吐出的鲜血的海洋中凝视着拥有抛弃自己的恋人面孔的天使的幻影,孤单单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后,还号称是度过了愉快的一生。
在刊登这部小说的杂志发售的那段时间,出于和本人完全无关的理由,修纳萨大尉的人气曾经一度急升。
热爱紫色天堂的女性们,将大尉称为"为忠实的爱情而殉身的真心人"——大家似乎都忽视了他本人直到现在也还满面红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而让女性们泪水模糊的大尉的绝命场面,路西法多看的时候只是哈哈笑着留下了"小托托到了临死还笨成这个样子真好玩"这样的过分感想。
在文中被不止一次形容成"美丽耀眼到好像将地球人印象中的天使彻底具体化"的拉塞尔中尉,从担任中队长的大尉开始,依靠每期都顺利发挥出的天使魅力,已经让大队长、连队长都逐一地拜倒在自己的军装裤下,在上个月发售的最新一期紫色天堂中,终于坐上了布来恰令官情人的宝座。
要当个司令官也真不轻松呢。
刚刚为了追逐不伦恋爱对象的副官而狂奔到基地,冒着大雨深情款款地表示"我来了"。回头马上又冲着在沙发上摆出慵懒姿势(注·到底是什么样的姿势路西法多到现在也不清楚。不过因为害怕随便去问莱拉的话,自己弄不好要被迫摆出那样的姿势,所以只是作为神秘的单词而扔到了脑海角落)的部下的手背上落下暴雨般的亲吻,疯狂地大叫着"噢!我那拥有魔性肌肤的淫荡的天使啊。"真的是有够活跃哦。
对于只是因为身处司令官这个地位,就被剥夺了一切自己原本的性格和性向的布来恰上校,就算是最喜欢看热闹的路西法多大魔王,多多少少也产生了几分同情。
在他开始阅读紫色天堂后就立刻注意到一点,就算是低俗杂志上的同性恋色情小说,根据执笔者的不同,风格上也会存在两极的分化。
如果阅读以拉塞尔中尉为主人公的连载小说《背德的展翅》的作者瓦莱丝·文斯比亚的介绍栏的话,就会发现那里写着"巧妙地融合了正统罗曼小说流程的耽美派,其戏剧性的展开令众多的读者如醉如痴。"
作为唯一一个把爆笑度视为紫色天堂的衡量标准的读者,路西法多在瓦莱丝的作品中感觉不到任何的魅力。
无法想象的场面以及意义不明的单词过于众多,登场人物永远都处于激动到极点的状态,说话时的口气都好像在念戏剧的台词。像这种超级夸张的风格似乎就被称呼为耽美派。
紫色天堂上所刊登的小说一般分为浪漫的煽情系,性感的情热系,和轻喜剧的可爱型这三大种类。
路西法多本人是让他笑到肚子疼的概率超高的情热系的忠实支持者。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绝对要冒着被笑死的生命危险去看的《被耻辱所包围》。
看到《背德的展翅》时他最直率的感想就是,"用屁股就能征服基地还真是轻松呢。干脆给他起个基地最强屁股先生的外号好了"这样很有男人味的直率下流的内容。
也可以说是因为虽然看到了最后,却还是没能发掘出多少搞笑度的路西法多对于小说的特有的抱怨吧?
如果小说和现实的本人落差过大的时候倒也是一种笑料,可偏偏拉塞尔中尉连这一点都不具备,因此格外的无趣。
"初次见面,大尉。能够见到宇宙军引以为傲的英雄我感到非常光荣。"
当然了,帕多里克-拉塞尔自然不会知道宇宙军的英雄曾经为自己取的无礼兼下流的外号,因此只是面带红晕地亲切地做出了回答。
虽然表情上还在表现着羞涩,但是他的双手已经擅自紧紧握住了路西法多的手,并且用大大的蓝色眼睛微笑着注视着路西法多。
他的脑袋保持着斜角十五度的角度。
那是对于路西法多的美貌悄悄感觉到敌对感的拉塞尔中尉,全体动员了自己所有魅力所摆出的必杀诱惑姿势。
与其增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还不如将他收纳为自己的忠实拥护者。这也就是明智的成人们的处世之道吧。虽然长了副可爱面孔,性格却相当黑暗的帕多里克如此盘算着。
但是,将周围人都变成了自己的热烈粉丝的酒窝天使的必杀技,对于梳着辫子的恶魔王却毫不通用。
路西法多辜负了叫住自己的一行人的期待,正在用冷冰冰的军人的目光估量着这个"基地最强屁股先生"的价值。
既然是中尉阶级的话,除非是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功绩,否则在年龄上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差别。但是眼前的这位中尉看起来也就顶多二十岁出头。
作为纯粹的地球人来说,他那纤细的身体明显是锻炼不足,在体力和肌肉力量上面都应该远远逊色于基地军官的平均数值吧?
如果是坐在战舰的炮台上也就罢了,但是要是在需要穿着迷彩服奔走于街巷之间,抱着来福枪和火箭炮进行游击战的陆战部队里面的话,是否适应就是个很大的难题了。
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对着路西法多都要张牙舞爪的凶猛的小羊们,是不是会听这位安琪儿下的命令就更是个大大的疑问了。
算了,反正他是别人的副官,那些脑子生锈的肌肉男们要怎么看不起这家伙,也和我没有关系。
因为是隶属于其他连队的士官,所以路西法多很快就抱着不负责任的想法结束了思索。
面对路西法多笑也不笑的态度,女性士官们故意发出明快的声音开玩笑地打圆场。
"能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帕克和奥斯卡休塔大尉的亲密接触,我们真的好幸运呢。"
"是啊是啊,就好像神话世界出现在跟前一样,好有眼福呢。"
如果说戴着护目镜,梳着大辫子,一脸不爽的路西法多也算神灵的话,只能说不知道哪家的神话趣味这么差劲了。
那个叫住路西法多的看起来很轻浮的男人也表示了同意。
"虽然同样说是美形,但是美丽的性质也可以完全不一样。很难说谁比谁强呢。就我个人来说是很想支持我们第二连队的偶像啦。但毕竟有个人的口味问题。"
"当然是帕克比较可爱啊。"
"哎呀呀,你又来了。不要这样啊。修纳萨大尉。真是的,又露出这种连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在乎的傻上司样子。"
在打趣的中尉大概是女性士官的副官吧?点头赞同这个男人语言的同伴们立刻异口同声开始起哄。
一想到是被这种家伙们打扰了自己进行重要的报告,路西法多的心里就冒出了几分怒火。
"我想我刚才说过,我有急事,抱歉先走一步了。"
"哎呀,等一下嘛。就算你很明显不是可爱的类型,也用不着如此介意嘛。"
面对嘴上开着玩笑,甚至于还自作亲热地伸手过来搭他肩膀的男人,路西法多的肚子里面已经机关枪一样扫射出了连珠炮的咒骂。
到这个时候为止,他还有自制心,还知道去考虑和其他连队的士官吵架事后会太麻烦。
虽然路西法多特意错开身体位置,甩掉了男人的手,但是站在反方向的女性中尉又伸手抓住路西法多编好的辫子,好像为了给大家看一样托了起来。
"你们看看啊。这么长呢。大尉的头发果然和传说一样过了腰部呢。"
"是真的耶。居然可以长这么长都不会碍事。"
"哎呀,就是因为碍事才编成辫子吧?笔直的黑发好有神秘感,好棒。"
"我可是比起黑发来,绝对更欣赏华丽的金色卷发哦。帕克干脆也像奥斯卡休塔大尉学习一下,把头发留长看看怎么样?"
"要是留长的话看起来一定更像天使的。一定很适合你的!"
"哪有啦。讨厌啦。大尉。"
推定年龄二十五岁前后的天使如此说着冲上司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路西法多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打招呼就碰自己的头发。因为这个缘故,他在转职的第一天就和格雷克大尉引发了决斗骚动,这一点经在基地内广为人知。
尽管如此,还没有来得及抗议,第二连队的那帮家伙已经再次开始吹捧自己的偶像了。
白桃的脸颊微微染上了蔷薇色,看起来羞涩地低垂下睫毛的帕多里克(注·亲卫队的视线),歪着小巧的脑袋说道:
"但是……如果大尉都这么说了的话,人家也可以留一下试试了。"
"哎呀呀,说得好可爱呢。托马斯,你这个上司真的很有福气哦。"
因为路西法多被拦下的地方接近士官出入口,所以利用那里进出的将校们也纷纷停了下来,在远处眺望着看热闹。
就算路西法多一向心知肚明自己是他人跟中的怪人,但要是被当成这些花痴家伙的同类,他还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而且布来恰上校和副官现在也还在司令官室等着他呢。
趁着混乱充分享受了路西法多头发触感的女性中尉,向试图夺回辫子的他询问道:
"都这么长了还没有分叉,中途也不会变成茶色,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呢。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养头发的啊?"
"我什么也没做。别说这个了,先放开我。司令官还等着我……"
"呐呐,路西法多,我听说你几乎不让别人看你的真面目对不对?那样的话你是不是真的比帕克还美形也无法知道吧?既然号称是基地的N0.1的话,怎么也还是应该让我们看看真面目证明一下吧。"
最初叫住他的那个士官用越发放肆的口吻询问道。而且毫不客气地主动伸手去抓路西法多的护目镜。
一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忍耐到了足以让莱拉没什么可抱怨的程度,路西法多一边挪开了身体。
"我不记得自己有主张过我是什么NO.1。就算是NO最后我也完全不在乎。所以就算是我承认你们的偶像是NO.1好了。快点让开路好不好?我说了不止一次了,我还有重要的报告。"
"等一下,我可不觉得这么轻率的做法像个男人。不管是输是赢,总要做到让彼此都心平气和不会有疑问才可以吧?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公平进行判断的。真正的美丽是拥有无法被主观左右的压倒性力量的……"
"什么NO.1不N0.1!?如果有哪个战争是靠臭男人的脸孔获胜的话,就给我拿证据来啊!有时间去追究那种半点用场也派不上的狗屎东西,先去给我进行射击训练!真是的!××××!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会连都市警察都看不起我们!!你们这个样子也好意思拿工资!"
面对嘴上毫不容情的身经百战的勇者,还敢英勇地提出反对意见的就是造成现在局面的第二连队的偶像。
他大大的蓝色眼睛泪光盈盈,好像祈祷一样双手组合在胸前楚楚可怜地诉说道:
"怎么这么说呢。这个误会太大了。大家只是希望能多多交流一下,建立起万一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互相帮助的人际关系而已。一定是因为我外表这个样子,所以你才会误解的。对不起,大尉。都是我不好。"
"烦死了!不许用那种甜腻腻的声音罗嗦!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听的人浑身不舒服!听好了,我不管你是基地最强的屁股的主人,还是头上的卷毛价值高过大脑的狗屁天使,总之你给我记住,对于正常的联邦宇宙军军人来说,你只是个脑袋都放不对位置,就会装可爱的人妖!!"
路西法多抓住了歪着脑袋诉说的中尉的一边面颊,将他的头颅从斜角十五度转到了正常的位置。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好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溺爱着副官的修纳萨大尉脸色大变,刚要开口猛烈地提出抗议,已经被路西法多抢先一把抓住胸口拉到跟前,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托马斯·修纳萨。你知不知道自己作为军人来说现在比同性恋还要糟糕?你现在可以毫不迟疑地对自己的副官下达开赴最前线的出击命令吗?"
"啊……"
"明白了的话就立刻回房间去向连队长提交转职申请,要么就准备退役吧!"
路西法多推开了被指摘出了不容分辩的事实,而满面苍白哑口无言的男人。
对于这样的士官不但不当作问题,反而笑着起哄的周围人也属于同罪。当然,这种现象未必只限于第二连队,只能说卡马因基地的问题相当根深蒂固了吧?
打量了一圈已经不是单纯被最初的势头所压倒,而是带着沉重苦涩的表情陷入沉思的周围人,路西法多转向了最开始领教了他的辫子攻击的士官。
"下次再用这种无聊的事情叫住我我就宰了你!"
"啊,啊,对不起。我在反省了。"
刚才的轻佻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带着心惊胆战的口吻迅速道歉。
宇宙军的英雄好像在说这是理所当然一样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现场。
当路西法多已经到了无法听到他们声音的距离后,刚才被吓的泪眼汪汪的女性士官们开始了控诉。
"什么嘛!差劲透顶!!"
"低俗、粗鲁、没有耐心,总之太让人失望了!"
但是,男性们并没有发出她们所期待的赞同的声音。
一群男性士官们面面相觑,磨蹭了一阵之后,终于小声嘀咕起来。
"怎么说呢,在前线厮杀的男人……果然还是不一样啊。"
"是啊是啊,感觉上脊背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起来呢。说出来的话都那么有内涵,太帅了!"
"我也这么觉得。"
帕多里克·拉塞尔中尉跑到了被辫子打到而面颊肿胀发红的朱利安·萨鲁多大尉身边。
"你没事吧?疼不疼?好像开始肿起来了,我去给你拿消炎喷雾吧。"
"我没事,自己回去弄弄就好了。话说回来,真是当头一棒啊。"
大尉单手扶着面颊苦笑了出来,担任女性士官副官的男性中尉也跟着笑了出来。
"可不是嘛。结结实实地给我们上了一课啊。"
"没错没错。这下真的是彻底清醒过来了。怎么样?很羡慕吧?"
"拜托,你就饶了我吧。我还没有自虐到那个程度。……不过,真的是好像连心脏都被电到的样子。只要生为男人的话,能像那样大喝一次才算是过瘾吧?"
带着些陶醉口气如此嘀咕的副官,小小地叹息了一声。
在拼命点头的萨鲁多大尉的旁边,身为元凶的第二连队偶像嘟起了自己可爱的嘴巴。
"好羡慕啊,黑发的鞭子呢。其实我也有被打的资格呢。不过既然被拧了面颊,也就可以了吧?"
"你们胡说什么呢!怎么连帕克也是!达莱鲁你疯了吗?你就不觉得突然莫名其妙挨打的朱利安和被人说得那么过分的托马斯很可怜吗?"
"不算是莫名其妙啊。虽然打了人,但他确实是正确的。你也这么觉得吧?托马斯?"面对愤慨的女性大尉,萨鲁多大尉反而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如此否定。
脸色还是很难看的修纳萨大尉抬起面孔,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一点没错。没办法不承认呢。"
"简直无法相信!男人为什么都这么野蛮!?你们是白痴吗?"
"可不是,为什么可以这么单纯啊。"
虽然她的同性战友立刻表示支持,但是看热闹的几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表达同意。不光如此,他们甚至犹犹豫豫地展开了非难。
"野蛮?我们还无法相信居然有人无法理解那么帅气的行为呢?女人为什么这么没有浪漫细胞?"
"因为只看得见现实中看得到的东西吧?"
"现实中看得到的东西?"
"男人的脸孔和钱包。具体来说就是礼物。"
"啊,我非常能理解。"
"是啊,不管送多么高级的香水做礼物,不管请她们吃多么豪华的大餐,为什么女人接下来还是肯定要说'既然爱我的话,就让我看看你的心意'呢?心意长心意短的,她们还要我们怎么样啊!?"
"也许人家是想让你给她看看银行户头的数字?"
分别对此深有感触的男人们,在对于这个黑色笑话象征性地干笑了几下之后,将悲哀的视线转到了脚边。被具体举出来的事例,唤醒了他们痛苦的回忆。
他们的恋人最渴望的,通常是能够让自己陶醉其中的爱的语言。但是除非是相当会说话的男人,或者是精通女性心理的花花公子,大部分的男人在一句"我爱你"之后往往就已经江郎才尽。
他们的身上还继承着远古时代进行集团狩猎的先祖的遗传细胞。
在狩猎中必需的不是语言而是行动。花时间进行复杂的交流的话,只会让猎物逃跑,所以追赶猎物时的意志传达只是用简单的手势和简短的语言进行。
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即使保持沉默也能形成共通的思考回路。因此理所当然也存在着很单纯的部分。
互相合作而打倒猎物时的快感,同伴们承认了自己在狩猎中贡献出的力量时的荣耀。因此他们的快乐的基础就是狩猎。
然后,至今都无法脱离先祖遗传细胞支配的他们,渴望的是能够切实捕获猎物的优秀指挥官。
"奥斯卡休塔大尉很不错啊。"
"是啊,要是有他那样的男人做上司就好了。"
男人对男人做出的"不错"的评价,和看着花花公子杂志上的美女的巨乳所说出的"不错"完全不可同日而言。那是觉得可以把生命都奉献给那个男人的"不错"。
已经因为空想的画面而浮现出幸福笑容的他们的大脑,和兴高采烈等待着捡回主人投出的皮球的大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接受了路西法多的命令而发动攻击,英勇地进行战斗的自己和部下们。啊,光是想象着这个画面就让人热血沸腾。
啊啊啊,快点下达命令吧!主人!让我们去拿下敌人的首级吧!汪汪们除不惜性命去努力的!!
被辫子抽打了面颊的萨鲁多大尉,和他打量着女性士官的同伴,以及旁观的看热闹人群都陷入了同样的心境。
"简直被电到了!太帅了!!让我们叫您大哥吧!我们任凭您的摆布!!"
但非常遗憾的是,擅自被忠狗群们指定为主人,奉献上了忠诚的男人,却并不是具备集团狩猎本能的地球人。
由于各人具有的特殊能力而从没有在寻找猎物上辛苦过的拉斐人的遗传细胞,很明显地缺乏了协调性和集体主义的影子。
如果路西法多知道自己只是想排除妨碍的举动,会让人迷恋到想要奉献上生命的话,一定更加觉得这些家伙烦死人吧?
他虽然在加入军队的时候进行过通俗的宣誓,但是对于宇宙军的忠诚心他实在是半点也不具备。约束着他这个个人主义者的,只是作为职业军人的义务和责任。
这是在他进入士官学校之前,在五岁到十六岁期间,跟随着母亲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工作而形成的信念。和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佣兵不一样,他对于部下的生命也会感到一定的责任感。
将己方的损害减低到最小来取得胜利——自从在士官学校毕业时接受派塔森校长的特别讲义之后,这句话已经成为他了的基本信条。
虽然阶级上升,工资提高的话,管理的部下的数字也会增加,战舰也会加大,行动宇宙域也会扩展。但即使如此,基本原则也没有过改变。
但是,不管他拥有多么理智而冷淡的精神,在地球人男性的眼中他看起来也还只是值得奉献出自己生命的理想指挥官。
不管他调到了哪个部队,男人们都会眼睛闪闪发光地摇着尾巴聚集过来。要说起那种热血男人集团的憋闷感啊,不是当事人真的很难体会。
不过就算如此,把生命奉献给你也总强过他们把处子之身奉献给你吧?通常这种时候莱拉就会做出如此可恶的吐槽,将路西法多击沉在忧郁的海洋之中。
如果现在让她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的话,她肯定又会握着拳头说出如此的豪言吧?
"随便走在路上都能俘虏这么多男性,不愧是我们的无敌男性杀手!!看起来让司令官说出'我来了'的日子也不远了。就照着这个样子前进吧!GOGOGO!"
如果听到这种名为鼓励的当头一击的话,想必她的上司要写退役申请的日子也不远了。
现在银河联邦宇宙军全军将士的六成以上都是地球系人。英雄的副官不在场这个事实,不管是对于英雄本人还是对于军队而言,想必都是大大的幸运了吧?
此外,因为路西法多难得编一次辫子,所以接受了黑发耳光这一世所罕见的惩罚的朱利安·萨鲁多大尉,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成为了基地内的路西法多教信徒们的羡慕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