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馆的二楼现在兼做茑子同学的一人社团活动社办,两人在此开着茶会,这时,有个新访客出现了。
二年藤班的桂同学说着「打扰了~~」,并走了进来。
「哎呀,真是稀客。」
在房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距离上次桂同学来蔷薇馆里,究竟过了多久呀?只是稍微想一下的话,根本就想不起来,这足见她很少来这里。
桂同学、茑子同学与佑巳,虽然各位或许忘了,这三人一年级时是同班同学,也就是当时一年桃班的三人组。
「你是来找茑子同学的吗?」
听到桂同学刚才说的话,佑巳如此询问道。如果她刚才只是说「在耶、在耶」,那情形可能就不一样了,但她刚才说了「真的在这里呢」,表示她是半信半疑地来蔷薇馆找人的,如果要找的人是佑巳,她人在蔷薇馆里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说「真的在这里呢」这句话的对象是茑子同学,这个推理足以城里。
「答对了。」
桂同学一边走一边说,看到佑巳正要站起来帮她泡茶,便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制止佑巳的举动,接着她走道茑子同学面前:
「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不晓得她是不是看到眼前的茶突然觉得口渴,她使了个眼色表示「给我喝一口」,单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有事相求?网球社的事吗?」
茑子同学问道。
「答对了,第二次。」
桂同学把茶杯摆回原来的位置的手,做了一个和平手势。因为她现在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网球装,要推理出这个结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桂同学从高一时就一直是网球社的社员,她身上的白色短裙着实很可爱。
「是想请茑子同学帮你们拍照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这回桂同学没有说第三次的「答对了」,这也是当然的,高中部的学生有事拜托茑子同学的话,有九成都是拜托她帮忙拍照,虽然没有实际统计过,也不知道这数字是否正确,但多半八九不离十。
「就是我们想为即将毕业的三年级学姐们留下一个回忆当做礼物。」
桂同学开始阐述详情,也就是说,她们想要做一本小册子或像是迷你相本的东西,在里头放满排列在校生进行社团活动模样的照片。
「虽然我们也考虑过用印的,但这样就少了手工制作的感觉,所以最后我们决定要在厚纸片上贴照片,然后再照片旁边亲手写下讯息还要用可爱的缎带做书绳呢。」
结论就是她们想要请茑子同学来帮忙拍照,考虑到如果是以前的同班同学来拜托,茑子同学可能会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接下这个任务,所以才让桂同学来当中间人。原来如此,毕竟一般而言,由社长来谈才合常理嘛。
「不是挺好的吗?」
茑子同学探出身子。最喜欢拍摄女高中生的日常生活模样的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拍摄打网球的学生的照片,有这么好的工作自动跑到她眼前,她怎么可能会错过呢?加上她正在考虑要为「三年级生欢送会」上的比赛拍些新照片,这对她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请求呢。
「不过我们没什么多余的预算,要是能只收器材,冲洗费用的话,那你就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啊。」
桂同学说道。也就是说她们无法为茑子同学的劳动力付出经费,不过佑巳不觉得茑子同学她会去跟同班同学门征收打工费啦。
「那是当然的呀。不提这个,要是你们能接受让我在『三年级生欢送会』上发表这些照片的条件,底片费也由我自己出喔,如何?」
茑子同学迅速开始交涉,真是无懈可击。
「咦?那就真的太好了!」
桂同学欢欣鼓舞地拍着手,但是她又马上改变了主意说:「不行、不行。」
「『三年级生欢送会』会在毕业典礼之前举行吧?要是在我们送出小册子之前,照片就先被公开出来,那就不好办了啊。」
毕竟她们是想送这份礼物当做惊喜,在送出去的瞬间之前,都不能让学姐们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
「这样啊……真可惜。」
交涉破裂,茑子同学垂头丧气起来,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打算拒绝对方最一开始的委托内容。
「也就是说,只能趁三年级生不在的时候拍吗?」
「是啊。」
桂同学向茑子同学说了——下个礼拜天网球社已事先向学校社情了整整一天的活动许可,所以不管是几点都好,请茑子同学抽空去拍些照片。听桂同学说,由于网球社社员人多,如果不这么安排,平日的练习时间肯定会有两、三个三年级生去练习。
「没问题,下个礼拜天对吧?」
茑子同学马上同意,并在学生手册的行事历上记下日期。
「要是那天放晴就好了。」
「真的。」
和剑道社、篮球社不同,网球社是在室外的网球场上进行的社团活动,要是那天下雨,摄影会也只能延期了吧。
「一周的天气预报上说那天是晴天喔。」
佑巳向两人如此说道——并补了:「那天的前后一日上也都没有雨天的标志,应该不会突然变天才是。」
「佑巳同学你平常都会确认一周的天气预报吗?」
「怎么可能~~只是刚好看到而已啦。」
虽然佑巳敷衍过去了,但其实那天对佑巳而言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她才会那么在意那天的天气。没错,那天就是佑巳等了许久,与小瞳约会的日子。
「喔~~只是刚好看到呀~~」
桂同学别具深意地笑着,一边像是无意识地拿起一张张摊在桌子上的照片盯着瞧,然后她拿起某一张照片的瞬间,口中发出「这张照片……」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哪张照片?」
佑巳也探头去看了一下,但那张照片的镜头离被拍的人很远,很难去判断被拍下来的人物究竟是谁。
两位少女蹲在学校的中庭里,静静看着地面。
「虽然大家都说她的不是,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桂同学似乎认得里头的其中一人,她望向远方说:
「就算有姐姐,有时也还是会为其他人心动吧。」
三片叶的幸运草
「大家都在说喔,说是要小心立浪茧这个人。」
两眼通红的少女,就像在看全民公敌似地看着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
啊……原来如此,不是什么「就像」,她秉持着正义说我就是全民公敌呢,但是让人难过的是,我才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看到我沉默不语,使眼前的少女越说越过火了:
「你只不过是脸蛋稍微可爱一点,不要因为这样就自以为是!你这人最差劲了!」
真可怜……难道她就没发现,她越说只会让她自己显得越可悲吗?
既然认为我很差劲,那就不应该找我说话,而该彻底无视我才对呀,一旦跟最差劲的我这种人站上同样的竞技场,那只是损失,而得不到半点好处吧?
可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就算知道对我说这些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吧?就算会因为这些话语弄脏自己的嘴巴,还是巴不得想要让我感到受伤吧?
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默默接受一切,乖乖地当这人嫉妒心的垃圾桶,所以我只在最后说了一句:
「那是怎样?难道你的姐姐就没有半点错吗?」
*
「呜哇啊啊啊…………」
我冷冷望着那朝着校舍奔去,边跑边哭的少女背影。突然间,我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虽然刚才朗子同学也说过了……茧同学你还真是差劲呢。」
位于校舍与校舍之间的中庭里,从有些高耸的树干背后窸窸窣窣探出头来的,是同班的田沼千里同学。
「原来你在呀?」
我笑了出来,因为我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刚才有人在那边偷听,不过就算我发现有别人在场,最后肯定还是会弄哭人家吧。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害那位「朗子同学」哭。
「午休时我好像把发夹弄丢在这里了,所以等放学之后才来这边找,结果你和朗子同学之后就来了,看你们两个很认真地在谈正事,害我想离开也无法离开。」
千里同学简洁地解释起她为什么人会刚好在场,虽然我也不觉得她会故意偷听。
「那发夹呢?」
找到了吗?——我这么一问,千里同学便耸了耸肩说:「还没。」
「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这就免了。」
「哎呀?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吗?要小心——」
「立浪茧?」
千里同学用鼻子哼了一声。
「反正我又没有姐姐,不需要小心。」
「也是啊。」
我是时下传闻中的警戒人物——专门对其他人的姐姐出手,害其他人的姐妹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
「我问你,我究竟哪里差劲了?」
人家根本没拜托我,不只是这样,还老早就被拒绝了,但我还是一边把手伸进草堆和树干的根茎之间翻找,一边跟在千里同学身后。
「专门戳别人的痛处,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这点。要是你老是这样,总有一天会真的没有半个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缠烦了,千里同学终于回应我了。
「但真不可思议,就算是同样的忠告,越是没有参入个人的恩怨,听起来越是中肯呢,千里同学你说的就很有说服力,肯定是因为包含着爱情吧。」
我把手贴在胸前微笑起来,这下千里同学露出无力的表情说:
「最好是包含着爱情啦。」
我跟千里同学熟识起来,是上高中之后的事。契机只是两人同班,姓氏分别是立浪与田沼,座位号码差最远的两人,总有机会接触到彼此。
「天也快黑了,明天早上再来找比较好吧?」
千里同学一边叹气一边这么嘟哝着,披在她肩膀上的长直发,只有在上午还用发夹绑住的地方显得有些卷翘。
「所以是怎么了?为什么千里同学你午休时会在这种地方散步呢?」
现在是二月中旬,就算天气很好,也不像是会在中庭吃便当的季节。
「那是因为……?」
千里同学先是有点含糊犹豫,最后终于回答了:
「今天早上,我从校舍那边看到支仓令学姐在这附近走着。」
「令学姐……?」
从千里同学口中蹦出来的名字,是在高中被人称为黄蔷薇花蕾的二年级生,因为她男性化的外表,使得她倍受一年级生的欢迎,千里同学也是她的信徒之一。
「我猜想……她会不会是在勘察寻宝大会的地点。」
为了即将到来的情人节,以令学姐为首,红蔷薇、白蔷薇、黄蔷薇三名花蕾都决定要参加寻宝大会,而找到花蕾们藏的卡片的人可以获得与那位花蕾约会半天的权利。
「勘察?应该不是吧?」
听到我的意见,千里同学也接着同意了:
「也是吧,不可能那么光明正大地行动。」
也就是说,就算明知不是,千里同学还是忍不住走去那里。
「你要送令学姐巧克力吗?」
我蹲着,把视线拉到地面的草堆上。
夏天丛生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既然被叫做杂草,就不只是完全枯萎凋零的植物,根茎植物就像稳稳踩在地面上似地,依然有不少生长在那里。
「你才是要怎么办呢?升上高中的第一个情人节。」
千里同学反问回来。
「这个嘛……」
我用力的将生长在脚边的一根白色三叶草的茎连根拔起。
「要是送巧克力给某个人的姐姐,大概不可能只是像这样在放学后被叫来中庭抱怨就能解决了啊~~」
「那送你本来的姐姐……本山荣江学姐……」
千里同学有些迟疑地说道。
「是我先提出结束姐妹关系的,那不成事到如今还要和好吗?我又不是由乃同学……啊……抱歉。」
看到千里同学的表情僵硬起来,我赶紧用手遮住嘴巴,因为由乃同学是千里同学所憧憬的令学姐的妹妹。
「没关系的啦,反正我也是受不了黄蔷薇革命的人之一。」
千里同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用不像是在责备,而像是单纯抱持疑问的语气向我问道:
「茧同学你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事呢?」
这种事——是指我老是去接近有妹妹的二年级生的事吧?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是缺了一片叶子的幸运草吧?」
我笑着,把手里的白色三叶草丢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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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在读幼稚园时,身边的人曾经流行过找四叶幸运草的活动。
到底是谁先说找到四叶的幸运草就能获得幸福的呢?我想应该是有姐姐或是身边有年纪大的某个朋友说的吧?
总之,从那之后,我们就像中毒似地开始数起幸运草的叶子。
连以前一到自由时间就会争先恐后去排队玩的荡秋千,也被我们抛在脑海后头了。
幸好庭院是白三叶草生长的地盘,春天时看起来纯白可爱的花朵,一到夏天就会开始杂草丛生,老师们一到夏天就要割草,所以就算看到园童们摘着幸运草,也不会去警告。
可是四片叶的幸运草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先是一、两个人玩腻了,退出了这个游戏,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朱弥同学和我。
要是等我不玩之后,就被朱弥同学找到四片叶的幸运草……一想到这里,就算玩腻了也无法退出这场游戏。
玩着玩着,两人建立起自订的规则——划分好区块,决定今天由谁找这里那边之间的范围,我记得大致上是一平方公尺正方形的范围吧?
「要选哪边?」
朱弥同学总是让我先选,但是我总是在选完之后,又割舍不下没选的区块。
「啊!果然还是这边比较好!」
我常常这么说着,让她跟我交换,如果是在开始找四叶草之前,朱弥同学都是会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跟我交换,但等到游戏一开始,她就绝对不会让我再跟她交换地盘了。
虽然朱弥同学很文静老实,却是一个很懂道理的小孩。
某天,两人的游戏突然迎接结局,朱弥同学终于找到了四叶草。
那天选择地点的人也是我。在我眼中,朱弥同学手上握着一株含茎的四叶草,是她花了好几天终于得到的勋章,同时,那也是保证她未来会获得幸福的证明书。
我责备眼睁睁让幸福溜走的自己,要是那时我选了另一块地盘,现在手上握着四叶幸运草,高兴微笑的人或许就会是我了。
由于朱弥同学率先找到了幸运草,我对找四叶幸运草的热情也瞬间冷却下来,虽说这个庭院里的白三叶草之中,不可能只有一株是四片叶,要是努力去找,或许我也能马上找到,但是我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心想,受到上帝眷顾的果然是个性温柔的朱弥同学,而我果然只配当那为数众多的三叶草哪。
我一放弃之后,就再也不曾抱有太大的期待了。
出于父母的情感,他们从小就常称赞我「可爱」,但仔细一看,我的可爱只不过是跟街上路人一样平凡的可爱,跟「美少女」可谓完全不同的类型。
所以就算上了高中,我当然也不期望自己能够高攀,去成为什么蔷薇学姐或花蕾这类超级明星的妹妹。
读书和长相都普普通通,而我也知道自己的个性不算太好,光是能遇到愿意当我姐姐的奇人就该谢天谢地了,所以当网球社的本山荣江学姐把玫瑰念珠递过来时,我便乖乖收下了,那是去年五月初的事。
姐姐人很稳重又温柔,虽说没什么刺激感,但两人还算处得不错,我当时已经很满足了,心想反正我只是三叶的幸运草,这种平淡的高中生活就很适合我了。
可是在秋天的某个日子里,我听到了一件消息,让我的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我本来认为跟我一样也是三叶幸运草的一个人——福泽佑巳同学,居然成了跟令学姐一样倍受学生憧憬的红蔷薇花蕾小笠原祥子学姐的妹妹,说到佑巳同学,她可真是没什么出众的特征,是个非常普通的女生。
可是在那之后,佑巳同学身上却产生了变化,就像在春天里萌芽的嫩叶似的,她每一天都成长着,散发出闪耀的光芒,现在已经不能再称她为三叶草了,曾几何时,她已经变成四叶的幸运草了。
这时我终于想到了结论——该不会是祥子学姐让佑巳同学璀璨发光的?也就是祥子学姐并不是从众多的三叶草里找出四叶草,而是手中握有让三叶草转变为四叶草的魔力。
既然如此,世上肯定也有能将我转变为四叶草的人吧?除了佑巳同学之外,闪亮动人的一年级生也为数不少,所以说那肯定不是专属于祥子学姐的特殊技能才是。
但现在已经太迟了,如果是在收下玫瑰念珠之前那还好,但是我和姐姐都已经成为姐妹过了半年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对她说「我之前错了」呢?再说高中部的长幼关系本来就很严格。
可是,却有个胆大包天的一年级生这么做了,那就是令学姐的妹妹,岛津由乃同学。
这便是所谓的「黄蔷薇革命」,也就是有妹妹主动跟姐姐提出解除姐妹关系的宣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事件,这件事冲击了不少学生,一时之间,学校流行起模仿由乃同学,把玫瑰念珠还给姐姐的风潮。
我要是在那个时期与荣江学姐告别的,
「为什么?」
看到从我脖子上取下来的玫瑰念珠,荣江学姐露出一脸惊异的表情。
「我想我并不适合荣江学姐您。」
「我本来还以为我们处得不错呢。」
「十分抱歉。」
「这样啊,我了解了。」
荣江学姐没有挽留我,她只是静静的收下玫瑰念珠,然后掉头离开,也许她当时觉得我总有一天肯定会后悔,然后回到她身边吧?
没过多久,黄蔷薇革命的热潮就停息了,搭顺风车的人们多半主动跟以前的姐姐提出复合的请求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去找荣江学姐,要是我这么做,那就等于一切都回到了原状,当然,我也退出网球社了。
在那之后,我便开始寻找我真正的姐姐,当我一找到中意的二年级生,便积极地找对方攀谈,接近对方。虽说那些人多半都有妹妹,但我根本不在乎,我相信与其让个性不合的两人硬是凑在一起,还不如找到合拍的对象,这才对两人都好,所以我便光明正大地接近对方,要是兴趣很合的话,有时也会在校园外头碰面。
但是每当我与对方熟识到一个程度之后,内心肯定就会开始觉得不对劲,虽说一开始感到充满新鲜感,但久了我就知道,她们也都跟荣江学姐一样,不是能让我发光的人物,所以我又会开始寻找下一个对象。
之前的一位学姐说是因为我的关系,害她跟妹妹分手了,但是那也不是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问题,我从来都没说过「跟你妹妹分手」或是「收我当妹妹」这种话,只不过是第三者稍微接近一下就会崩坏的姐妹关系,那表示打从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裂痕了吧?
* * *
情人节的隔天早上,千里同学一看到我走进教室,便跑过来说了:
「我要跟令学姐约会了,怎么办呀?」
决定自重的我,在情人节当天没有采取任何动静,所以我自然也没有参加寻宝大会,乖乖放学回家了。因为如此,一开始我还真搞不懂千里同学究竟在兴奋个什么劲。
「大家一起找到黄色卡片,然后我猜拳出石头赢了,然后……」
看来似乎是当多数人一起找到宝藏的时候,就会用猜拳决定奖落谁家,而千里同学漂亮地赢取了那份权利。
「虽说得写报告书还挺麻烦的,但是我——」
「抢过来不就得了?」
我打断千里同学兴奋的话语。
「咦?」
「反正千里同学你平常就不喜欢由乃同学不是吗?还说她平常把那么棒的令学姐耍得团团转,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呃,我是有这么说过啦。」
看来我的提议果然出乎人情常理吗?千里同学低下头,呢喃说着:「可是……」
「如果是从那时身体病弱的由乃同学身边抢走令学姐,那我也会三思,但她现在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是啊,虽然挺慢的,但她昨天还是跑步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跟她客气啦。」
那个时候,我并不是想让千里同学背负跟我一样的罪行。
我只是觉得要是千里同学最后能跟令学姐在一起,那么就证明了我的信念是正确的——总有一天会有适合我的姐姐出现。
* * * *
过了一阵子之后,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消息传到我的耳边。
记得是礼拜五放学后吧?一位网球社的一年级生特地跑到我班上跟我说:
「你知道荣江学姐认新妹妹了吗?」
「咦?」
她看穿了我一瞬间的动摇。
「哎呀?但是茧同学你应该早就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了吧?」
她装亲切特地跑来跟我报告这些事情,其实在暗自窃喜,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我明明就从来没接近过她的姐姐,还真是被大家讨厌了啊,看来我果然是一年级生的敌人。
「前几天的情人节,那个人送她巧克力,然后就……」
这些过程对我来说怎样都好。
「是谁?」
我不耐烦的问道。
「想要我告诉你吗?」
网球社的那位女生奸笑起来。
「想要我告诉你的话,不如跟我磕头拜托我告诉你吧?」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呀?
「我拒绝。」
出于愤怒,我的声音颤抖着,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才不想跟你这种人低头。」
丢下这句话,我便离开教室走到了走廊上,我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想继续跟那个女生待在同一个空间。
「你、你说什么——!?」
身后传来那个被抛下的女生歇斯底里的声音。我心想,面对特地来拜访,就是专门为了要别人磕头好嘲笑对方的人,谁会跟这种人低头啊?
我喘不过气来了,便走到外头的楼梯口,虽然我脚上还穿着室内鞋,却丝毫不以为意,我越走越快,步伐已在进行思考之前踏了出去,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脚似地。
我的脚步在叉路中央的玛莉亚雕像前停了下来。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看来在我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快步地走来这里了。
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呀?回想一下,觉得实在是太滑稽了,从我紊乱的呼吸中,传出混着咳嗽声的笑声。
我根本没有必要逃走呀,要是我真的百分之百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话,不管被谁说什么,应该都能留在那里不走的呀,而我没能这么做,就表示我其实还是良心不安的吧?
那么又该怎么做才好呀?
我并不是为了寻乐才去破坏那些幸福的姐妹们。
我只不过想成为闪闪发亮的四叶幸运草而已,但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我对着玛莉亚雕像合掌,我实在很想问那静静守护着我们的圣母玛莉亚: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幸福呢?
但就算我认真地祈祷,也不可能发生奇迹。
要是现在睁开眼睛,发现至今发生的事情全是一场梦,在我身旁有温柔的姐姐与众多的朋友等着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但要是……)
我自问自答起来,难道我想回到我主动和荣江学姐提出结束姐妹关系的那天,改变那个事实吗?
但是我却找不出答案,那是因为有某个人叫住了我的名字。
「茧?」
我放下合掌的双手,转头一看,没想到站在那里的人居然是荣江学姐。
「姐……」
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这个人已经不是我的姐姐了。
「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吗?」
两人都就读于高中部,自从分别之后,也不时看到她的身影,可是像这样靠得这么近。像这样交谈还是分别以来的第一次。
那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努力在躲她,只要在走廊另一头看到荣江学姐,我就会折返或是躲到最近的楼梯,就算有觉得不错的二年级学姐,只要是跟荣江学姐同班的,我也就只好放弃和对方搭话了,可是……
如果是像这样突如其来的撞见,那也就没法躲起来了。我怨恨德抬起头看向玛莉亚雕像。
但是眼前这个人,明明被我伤得最深,却没有半句怨言,还很亲切地对我微笑。
「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为什么这个人能像这样充满包容心地对待伤害自己的人呢?
宛如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用天真无邪的态度面对我,就像偶然碰到渐渐疏远的朋友似地。
「荣江学姐……」
所以我在这一瞬间,心想这该不会是圣母玛莉亚带给我的奇迹,可怜我的圣母玛莉亚,给了我一个让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
正当我想伸手过去时……
「让您久等了,姐姐。」
有个学生从荣江学姐身后跑了过来。
「我果然是忘在教室里了……啊……」
我认得对方是谁,而对方似乎也同样在看到站在荣江学姐身边的我的瞬间,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
「茧同学?」
「……朱弥同学。」
荣江学姐看到两人面对面的称呼对方的名字,说了:
「咦?啊,原来如此,你们两个从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了,不可能不认识对方嘛。」
「咦……是啊。」
虽然我点了点头,心脏却像是要被千刀万剐似地,激烈的跳动了起来。
唉……原来是这样,我马上了解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我也只能赶紧做一个笑脸面对她们。
「听说两位成为姐妹了?」
现在才真的是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我内心受到的打击,这可不是为了我的自尊心着想,而是为了世界和平喔!
「消息真灵通呢。」
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害羞地笑了起来。
「网球社的朋友马上就跟我讲了……」
我的演技挺不错的吧?还是说,个性温柔又文静的荣江学姐根本不会想到我现在说的是谎话呢?
「哎呀,是这样啊,太好了,我们解除姐妹关系之后,你就退出网球社了,我还一直很在意呢,不过原来你和网球社的一年级生们还有来往,这下我安心了。」
「是的。」
为了不破坏她的安心,我精神百倍地点了点头。很不可思议地,我觉得刚才的那位网球社社员似乎也不是那么坏的人了。
「不过茧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午休的时候,我好像弄丢发夹了。」
我赶紧捏造出来的借口,完全是抄袭千里同学的。
「要我们帮你一起找吗?」
朱弥同学带着清澈的眼神问道,这是因为她完全不知道我平时根本没有在用发夹。
「不用了。」
我摇了摇头回绝了。
「天也要黑了,等明天早上我早点来学校再找就好了,而且也有可能不是掉在这里。」
「这样啊?」
「是啊,谢谢了。」
要是朱弥同学有心想找,说不定还真会被她找到根本不存在的发夹呢。
「那我们得回教室了。」
「好的,平安。」
我确认那两个人背过身子之后,才折返离开。
* * * * *
礼拜一的午休时间,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完便当,走出教室时,刚好在走廊上碰到从食堂回来的千里同学。
「有空吗?」
千里同学指着中庭。
「嗯。」
刚好我也有话想找她聊,所以便同意和她一起到外面去了。
两人明明是同班,今天上午的时候,唯一听到千里同学对我说过的话就是「平安」两个字而已。
礼拜天和支仓令学姐进行了半日约会的千里同学,每到休息时间就被同班同学们团团围住,被她们问了一堆问题,根本没有我靠近的余地。
「那些缠住你的人呢?」
「因为我一直跟她们说等约会报道刊登在『莉莉安快讯』之前,都不能对外透露之后,她们终于放过我了。」
「原来如此。」
我们前几天在这里找发夹时,这里还是寒冷的冬日庭院,但现在在太阳底下,这里有如不同地方似的温暖。
明明距离那天之后,日子也才没过几天,春天已经确实地悄悄来临了吧?
「然后呢?约会怎么样……啊。」
我打住说到一半的话,因为我刚才才听她说过,直到报道刊登出来为止都不能说的,可是……
「那只是借口,其实根本没有不准我们说出去喔。」
千里同学吐了一下舌头。
「该怎么说呢……我不是很想谈那件事,不过我有事情想跟你说……那个……我经过这次的事,想法改变了。」
「什么想法?」
「你不是对我说过『抢过来不就好了』吗?」
我是这么说过——我如此回答。
「被茧同学你这么一说,老实说,我当时也这么觉得,如果是我,肯定能比由乃同学更加善待令学姐,只要给我机会接近令学姐,肯定能让她明白这世上比由乃同学更加温柔的女生多得是,所以我真的很期待这次的约会……」
「咦?是说期待破灭了吗?」
我这么一问,千里同学回答:「不是这样……」
「令学姐是比我想象中更棒的人,可是我终于明白了,如此美好的令学姐之中,总有着由乃同学。」
「是指学姐她的心情吗?」
「不是这样,我也说不明白。只不过,我想令学姐那美好的部分之中,有一部分是由乃同学所构成的,举例来说,要是我真的把令学姐从由乃同学身边抢走好了,我想我一定会觉得那样的令学姐欠缺了什么。我原来是喜欢混杂着由乃同学的令学姐,然后……」
「我懂了。」
我这么一说,千里同学瞪大了眼睛。
「你懂了?这种说明你也听得懂?」
「嗯,我懂,该怎么说呢?其实我最近也在想类似的事情。」
这回换我说话了。
「荣江学姐认了新的妹妹。」
「……听说是呢,网球社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而那个对象真是有趣呀!居然是小矶朱弥同学,该怎么说呢,我已经完全认输了,真该送圣母玛莉亚三张座垫②啊。」
千里同学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挪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然后呢……我觉得荣江学姐看起来真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
「是啊,好女人,我一想到我抛弃了那么好的女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不过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当我看着那两个人,内心却充满了幸福感觉的时候,明明应该感到非常心有不甘,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我却感到充满了幸福。
「我想是朱弥同学让学姐变成这么棒的女人,我已经输了,完完全全地输了,但是大输特输之后,反而觉得心情十分舒爽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走在中庭上,肩并肩地笑了起来。我知道,现在最了解在我眼前朋友心情的人,就是我自己——
②日本综艺节目为「笑点」评分的传说,评审会依照笑话的好笑程度,决定要给来宾几张座垫,节目终盘座垫越多的人获胜。
「啊!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
千里同学突然蹲下来说:「我的发夹!」
「真的吗?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呢。」
我弯下腰来,追着千里同学的视线。
「讨厌,你快看,到底是谁的恶作剧呀?」
那是一个装饰着花朵图案的银色发夹,好几株白三叶草缠住了夹在头发的部分生长着,看起来就像是夹住了头发一般。
「大概是这几天天气满暖的,所以才会长到那里去的吧?」
我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围绕在发夹上的叶子,一旦被缠在一起,别说三叶草变成四叶草了,看起来甚至像是五叶或六叶草呢。
「是吗~~」
千里同学从幸运草堆里,拔出她的发夹。
「虽然好不容易找到了,但这下也用不到了。」
我听不懂她的话,纳闷了起来。千里同学对我说:
「我想要把头发剪短,剪得超短超清爽的。」
眼前这位用手撩起中长发笑着的朋友,似乎更适合留短头发,但是本来头发就偏短的我,就算想转换心情剪头发,也没办法剪得很彻底吧。
所以我便决定跟千里同学要了她再也用不到的发夹。
「好是好,但这是便宜货喔。」
千里同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绕到我身后,撩起我两侧的头发,用发夹稳稳固定住我的头发。
我对荣江学姐和朱弥同学撒的谎,这下子终于成真了。
发夹被抽走之后,回复自由的幸运草们,每一个都回到三叶草的姿态,被风吹拂着。
真美啊——我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