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巳开始嘀咕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忘了某件事情。
「关键词是摄影社……不,是照片吗?到底是什么事呀?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能忘记的事……」
就算佑巳说出这些提示,茑子同学也不可能替她想出答案。不过有时候,半信半疑、软弱无力投出的球,传回来时却能意外笔直地飞进手套里。
「佑巳同学你本来是不是有事才来找我的呢?」
「有事?我只是陪你进行个人社团活动才来蔷薇馆的呀。」
「不是现在啦。我是说你倒完垃圾,走进教室的那个时候,你看到我之后,不是说了『啊!真的在耶,太走运了。」之类的话?」
「那不是桂同学说的吗?」
佑巳一边说着,脑海里的记忆翻涌了起来。
「我确实说过同样的话耶。」
啊!真的在耶,太走运了。
当时在教室里发现了茑子同学的身影,知道用不着特地跑去社办找她,佑巳才会这么说的,但是当佑巳看到摊满在茑子同学桌上的照片,又听她说被赶出了社办,就完完全全忘记本来要说的话了。
「既然你早就发现了,好歹跟我讲一声嘛!」
「呃,我也是直到刚才都忘了这件事呀。」
「刚才?」
「就是桂同学来这里的时候,她说了跟你走进教室时一样的话,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但是茑子同学也是跟桂同学谈一谈之后,又完全忘了这回事。真是的,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年轻人之间会有的对话。
「那赶紧趁还没忘的时候说吧。」
佑巳面露有些洋洋得意的表情,把手伸进裙子的口袋里,接着把某样东西拿出来递给了茑子同学。那是因为佑巳以为茑子同学肯定会回她:「啊~~谢谢你,佑巳同学。不知道在哪弄丢了,我还一直找呢!」可是……
「这是什么?」
茑子同学露出纳闷的表情,认真地盯着那样东西瞧着。茑子同学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某种意义而言,说她是这所学校里最适合那样东西的人也不为过。
「这是茑子同学你弄丢的东西吧?是一个亲切的一年级生捡到的,说是希望由跟你同班的我转交给你。」
那个东西是放进相机里,用来拍照的东西——非常平凡普通的市售胶卷,那胶卷不大,用一只手就能握住,形状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圆桶状。在印着制造公司名字的侧面,用黑色的麦克笔写着「WuDaoNiaoZhi」几个字,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东西没有被人直接送到校内的失物招领所,而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原来你都会在上头写名字啊——佑巳把胶卷塞到茑子同学手上。这么说着的佑巳,自己也曾经靠着写在东西上头的名字,寻回被人偷走而下落不明的伞。
「但这不是我的东西喔。」
茑子同学一脸困惑地望着躺在她手上的东西。
「咦!?」
「至少写在上面的字不是我的字,而且我也没有丢失的胶卷。」
佑巳心想怎么会有这种怪事!亏她还自信满满地接下把这东西还给人家的任务。
「那上头写的『WuDaoNiaoZhi』究竟是……?」
难不成是搞错人了?写成「wuDaoNiaozhi」代表只是发音一样,未必就是指「武嶋茑子」。
「可是这学校里还有其他人叫『WuDaoNiaoZhi』的吗?」
像是舞岛鸟子、五道袅子、武岛袅子之类的,或是同名同姓的武嶋茑子?先不管武嶋这个姓氏,佑巳觉得茑子可不是什么寻常可见的名字。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两个人一起挽起手臂,「嗯~?」地沉思起来……
「你们干嘛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呀?」
又有新客人现身了。说对方是客人,不如说是这里的居民比较妥当吧?对方就是大家都认识的黄蔷薇花蕾——岛津由乃同学,她直到刚才都在二年菊班的教室里和田沼千里同学商谈约会的集合地点,只是趁回家之前跑来看一下蔷薇馆的状况。她本来以为馆里没有半个人,没想到却撞见两位同班同学认真沉思的场面,然后她也搞不清楚状况,似乎只是觉得有趣,就跑来多管闲事了。
「有任何烦恼就交给名侦探由乃吧 」
「……」
茑子同学和佑巳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叹了叹气。两人内心产生一种预感——别说解决这事了,反而会越搞越复杂的样子。不过光论难缠程度,由乃同学可谓蔷薇馆内第一,要是不老实跟她说明事情的经过,事态有可能会更加恶化下去。
「原来如此啊。」
由乃同学把弯起来的右手伸出来,翻出手心,点了点头。佑巳以为由乃同学是假装拿着白兰地而关注起她后续的动作,却久久不见她摇起酒杯来。
等过了一阵子之后,佑巳才终于察觉到她应该是在假装吸烟斗,由乃同学现在应该是自以为是福尔摩斯吧?
「犯人是为了把胶卷送到茑子同学手上,才故意在上头写『WuDaoNiaoZhi』的吧?」
「为了送到茑子同学手上?」
瞧她又说了些荒唐无稽的事了,而且「犯人」又是怎么回事呀?
「是啊!就是为了送到茑子同学手上。」
根据由乃同学所言,这是推理小说常出现的惯用技巧。某人想要隔好几天之后才寄出信的时候(例如等自己死后一阵子之后),就在寄件人栏位上写上对方的名字,然后在收信人的地址上随便胡诌一个地址。由于邮局通常都会将无法确实寄到收信人的手上的信送还寄件人手里,所以这技巧不仅能拖延时间,也能准确把信寄到对方手上。
「这不算犯规吗?」
佑巳表示怀疑,由乃同学一脸受不了地叹气耸肩:
「所以啊!我不就说这是推理小说里的惯用技巧了吗?只不过是故事情节里的技巧,大家都知道实际上这么做是不妥的啊。」
要是谈论起违法或道德上的问题,那根本就没办法看推理小说了嘛!——确实如此。辩赢朋友的由乃同学,自我感觉良好地激动说着:
「所以啦,这回被人写到寄件人字段上的名字,就是『WuDaoNiaoZhi』。」
只要写上名字,就算会花上一点时间,肯定还是会跑到茑子同学手上吧? 原来如此。可是……
「那又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这么做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
名侦探你怎么不知道呀?
「我说……要是想把东西给我的话,只要在想给我的那天早上放进我的鞋柜里不就得了?」茑子同学一针见血地说了。
「确实……」.
佑已也心想这还比较实际,比起估算捡到胶卷的人把东西拿给茑子同学的时间,放到鞋柜里还比较确实。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谁知道呢。」
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个胶卷是已经使用过的,就算是相机小魔女茑子同学,也不可能光靠摸一摸外壳就知道里面到底拍了哪些照片。
「给我看一下。」
由乃同学伸出手,茑子同学却向后退了一步,护住胶卷。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要是给了由乃同学,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喂……」
使出浑身力气向前探过去的由乃同学在失去目标之后,由于太使劲了,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赶紧用双手撑住身旁的桌子。
「你干什么啦!你以为我会干嘛呀 」
由乃同学一边抱怨一边撑起身子,但等她看到某样东西之后,就突然安静了起来。
「这个是……」
她拿起摊在桌上的一张照片,紧紧盯着照片瞧。
「这个是江利子学姐吧?」
她把相片拿到茑子同学眼前,向她确认。「学姐穿的是便服,真亏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然茑子同学没有直接说是或不是,但她的回答无疑肯定了由乃同学的猜测。
「这当然啦,毕竟我们是永远的敌手嘛。」
是新年的时候拍的吗?只见在一群穿着和服的群众当中,由乃同学的姐姐的姐姐,也就是鸟居江利子学姐面朝相机微笑着。
「我们两个人可是透过小令,就连现在也紧紧联系着啊。」
嘴上这么说着,由乃同学看着照片里的「永远的敌手」的眼神,显得安稳又温柔。
黄色丝线
*
世界的构造意外地很完善。
例如当我差不多开始对国中感到厌倦的时候,就被送到高中去念书了。
而那所高中里有姐妹制度这种玩意儿等着自己,一开始也觉得和素未谋面的学姐玩起姐妹家家酒也挺有意思的,等过了一年,熟悉了假装当妹妹的感觉之后,又将开始过起制式化的生活。就在这时,这回学校给了换你自己当起姐姐的乐趣。
「然后呢?这里明明和江利子你回家的路线是反方向,还特地跑来学校大门附近闲晃?难不成是在物色新的玩具吗?」
一边打呵欠笑着说话的人,是刚刚才到学校的损友,名唤佐藤圣的人物。
「一大早就给自己找麻烦呢。」
「麻烦?我很享受哦。」
江利子也笑了起来,跟圣一起走在种植着银杏树的人行道上,今天早上眺望上学的一年级生活动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赶紧去教室的话就要错过晨祷时间了。」
现在的季节是四月的尾声,温和的阳光、舒适的微风都来的刚刚好,舒服地简直让人想翘课跟朋友一直散步下去。
「只要你认真起来,就会赢了吧?」
圣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赢什么?」
「蔷薇学姐们似乎在打赌,赌你和蓉子谁会先认到妹妹。」
「我和蓉子?为什么你不在赌局里呢?」
江利子纳闷起来。圣跟上述两人一样,都是被人称为花蕾的人物,当然应该被列入赛马的候选名单之中。
「没有半个人愿意下注的马,打从一开始就会被剔除了嘛。」
虽然眼前的朋友故意假装自嘲地笑着,但江利子知道对方根本一点都不感到失望。圣这个人无法融入常规生活之中,也无法管理,她喜欢轻飘飘地像水母似地漂浮在海洋中的生活。
「然后呢?江利子喜欢哪种女生?啊!先别说,让我猜猜。」
圣把手挡在江利子的嘴唇前。
「可以让你两年都不感到无聊的人,没错吧?」
「正是,不枉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啊。」
从幼稚园算起,两年已经相识十年了。
「要是你早有属意的对象,就不会再大门观察上学的一年级生了吧?所以说,果然还是蓉子会赢吗?」
「喂!不要连你都跟着参加赌局啊!」
「那么……」
正当江利子抓住冷笑的朋友手腕时,有个身高很高的学生跑过两人身边。
「喔﹋有一匹精神抖擞的一年级生啊。」
「——似乎是呢。」
江利子眯起眼睛追起那个学生的身影,光看那崭新制服的光泽还有打得不太整齐的领结,马上就能知道对方是新生。
不让裙摆凌乱,也不让白色水手领翻起……
虽然可以直接叫住对方警告她不准奔跑,但江利子作罢了。奔跑的人不只有她,由于跟高年级生的教室相比,一年级生的教室离校舍出入口稍微有点远,不赶紧的话就来不及了。
跑到位于叉路上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前,刚才那位身高很高的一年级生双手合十起来。
仔细一看,她看起来好像男生,俏丽的短发配上匀称高挑的身材,没有半点可爱的要素,很立体的长相,因为她穿着裙子,才好不容易认出她是女生。
「她到底在祈祷些什么呀?」
明明就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啊。——圣一边笑着说着。
确实,那个看似少年的女生花了很长的时间站在原地不动,默默的祈祷。与之相比,之后靠过去的其他一年级生大概是担心迟到,都只是赶紧合掌一瞬间便快步离去了。正当江利子和圣担心那个女生时,她终于睁开眼睛,接着跑着离开了。
那个时候,江利子看到了——从她的指尖延伸而出,散发着黄色光芒的一根丝线。
* *
那大概是蜘蛛的巢穴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吧?江利子一边回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光景一边轻轻笑了起来,如果是红色的线就算了,黄色的线也太诡异了。
茶壶的壶口中,冒出蒸汽和充满花果香的红茶香气。
「你是怎么回事?才以为你在发呆,没想到却突然笑了起来。」
「没什么事。」
听到身后传来的疑问,江利子转过头去回答。
放学后,在作为学生会教室的蔷薇馆里,现在只有江利子和江利子的姐姐黄蔷薇学姐在场,大概用不着等多久,蓉子马上就会气喘吁吁地现身,接着蓉子的姐姐红蔷薇学姐以及圣的姐姐——白蔷薇学姐也会跟着出现,至于圣……她是那种有集会时也不一定会出现的人,所以无从得知她今天会不会现身。
「哎呀?你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什么事』喔?」
「我只是在想,只要再过一阵子,就可以不用再像这样泡茶、先来房间里打扫,不禁觉得很高兴。」
江利子不打算说明,便随便说说敷衍过去。
「你平时看起来都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做那些事的啊?」
「是啊,感谢你们给我机会做这些愉快的杂务,由于我在家里娇生惯养,还觉得颇新鲜呢。」
「然后呢?也就是说你找到想认做妹妹的人了吗?」
黄蔷薇学姐观察者江利子的表情说道。
「可惜还没有。」
江利子嘴唇浮现笑容,一边把倒好红茶的茶杯摆到桌上。
她心想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年级生,还不特别到足以跟姐姐报告,她只不过是对那个女生有一点点兴趣而已。
「那你刚才说『再过一阵子』又是什么意思呀?」
「只是一般论,毕竟一般而言,大家都会在第一学期里和别人成为姐妹吧?」
「像你这样发呆,妹妹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吧?」
「是啊,不过要是蓉子或者圣认到了妹妹,我最终也就不用再做杂事了吧?」
江利子才一讲完,就被姐姐用笔记本敲了一下头。
「虽然我不会说剩下来的都是些小人物,但要是继续悠哉下去,优秀的孩子都会渐渐被人抢走啊。」
「我知道。」
刚才黄蔷薇学姐用来打江利子头的笔记本,这回飞到了江利子的胸前。
「这是什么?」
江利子收下笔记本问道,黄蔷薇学姐接着说了﹕
「值得注意的一年级生名单。」
「要我从里面选一个?」
「怎么可能,这个笔记本只是红蔷薇学姐和白蔷薇学姐之前开玩笑做的,这是她们假定自己是二年级生,把在意的一年级生挑出来所制作的名单。」
「……她们也真闲啊。」
「怎么说都好,你愿意的话,就参考一下吧。」
「蓉子呢?」
「还没给他看过,因为我猜拳赢了红蔷薇学姐嘛。」
所以这笔记本才先交到江利子手上。
「但我有可能不会认真看喔。」
「我知道呀,不过你对那笔记本有兴趣吧?」
「也是呢。」
就因为江利子有兴趣,才会翻了翻笔记本之后说:「先借我一阵子吧!」然后放进书包里。江利子听到有人跑上楼梯的声音,大概是蓉子吧?
* * *
仔细回想一下,江利子从以前就对稀少物品没辙。
没当犹豫要买那样东西时,比起认真探问自己的内心「究竟比较喜欢哪一个」之前,江利子就会伸手去拿在场只剩一样的东西。就因为这种习惯,害她失败了好几次。
举例来说,如果是收到人家送的蛋糕礼盒,只要吃掉就没事了,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但如果是洋装或鞋子的话,她都要拖到很久以后才能处理掉,相当麻烦。好几次都是等回到家里以后,才发现买下来的衣服跟现有的衣服一点都不搭,或是买下了店里只剩一件的衣服,却发现住在附近的女生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时,让江利子意志消沉了整整三天。她直到那时才第一次想到,没有摆在店里的东西,是因为受欢迎所以都卖光了的可能性,后来江利子把那件衣服塞进衣柜深处,从来没拿出来穿过。
教训——不能光因为外表跟其他的东西部一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飞扑上去,不如把外观吸引自己的部分算作那东西的缺点还比较妥当。
今天江利子也跟昨天一样,在校门旁眺望着来上学的学生,她不断对着自己这么说着:
不能以貌取人。——这俗谚简直就是为了现在的她而存在的。
可是等那个长的很像男生的一年级生走过眼前之后,江利子却离开了校门,不小心就缓缓跟踪起那个一年级生。今天遇到她的时间,比起昨天跟圣遇到她的时间还早很多,所以那个一年级生也没有奔跑。
江利子跟对方保持十公尺左右的距离,追着对方。今天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她祈祷的时间比昨天还短。
虽然江利子也觉得很愚蠢,却忍不住凝视她的指尖,很可惜的是,江利子看不到昨天早上看到的丝线。
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江利子叹了一口气,目送那位一年级生远去,接着换她自己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然后朝着校舍走去。
她今天早上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观察一年级生了。
必须更加冷静一点才行。
那天的午休时间里,江利子在教室吃完便当后,带着姐姐借给她的笔记本走到了图书馆,就是那本写着值得注意的一年级生名单的笔记本。
不知为何,江利子昨晚没有心情在家里看那本笔记本,一直放在书包里没拿出来。
当江利子心想必须冷清下来才行时,率先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这本笔记本的事。不过,她当然不能在教室里看笔记本,要是被天真无邪的同学们问:「这是什么?」还被她们看到内容的话,事情肯定会闹大,但是江利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去蔷薇馆读笔记本,因为姐姐们可能已经人在那里。
如果是图书馆的话,就算在阅览室里摊开笔记本,也不会有人跑来偷窥,午休时间和放学之后,这里就是写报告、作业或是准备考试的地点,没有人会无聊到一一去注意别人在干什么。
由于只剩靠近走道的座位,江利子便坐到那位子上,打开桌灯。由于走道的另一旁就是书架,江利子不得不在意起不时穿越走道的其他同学。
「接下来……」
打开笔记本,里头列了约莫二十个人的资料,每一页一个人,上头记载着那个人的班级、社团。为了弥补没有照片的缺点,上头仔细地写着对方外观的明显特征,像是头发长短、身高或是眼睛下的痣之类的。
根据不同的对象,情报量也很不平均,有些人上头写了拿手科目、喜欢的食物等资讯,也有些人只有名字和班级名称而已。这让人不禁纳闷——姐姐们到底是看中了这个人的哪些部分,才会把她写进名单里的呀?
虽然有些人,光是看名字就能联想起长相,不过那只是因为对方很有名的缘故,江利子对她们并没有抱持什么特别的情感。
江利子随意的翻了翻笔记本,最后没看到半个有兴趣的对象,便合上笔记本了,她之前看到的一年级生,并没有被列在名单里。
江利子不知道那个一年级生叫什么名字,可是就算那个一年级生其实有被列在名单里,在特征栏位上没有提及半点「男性化」的部分也太就诡异了。
「果然啊……」
江利子小声说了一句以后之后,赶紧捂住嘴巴。坐在旁边的位子上,桌上摊着厚重参考书的三年级生,警告似地轻轻瞥了江利子一眼。
(真是的。)
考生也真是辛苦啊。江利子想说不要打扰人家,赶紧撤退,便关掉桌灯,正当她接着要把椅子收回桌底下时,江利子又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咦!?」
这回坐在旁边的那位学生,摆明露出了一脸不愉快的表情看向江利子,但是江利子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因为她现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名走过她身边走道的学生。
(是她……!)
江利子本来已经站了起来,打算收起椅子,这回却又跌坐在椅子上了。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心跳加速了起来。
既然对方是高中部的学生,午休时间人出现在国高中部的图书馆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由于时机太刚好了,才会让江利子感到吃惊不已,以致于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吧?
虽说江利子根本不是在做什么坏事,不过她把刚刚关上的笔记本打开,遮住她鼻子以下的部分,而上面的部分,也就是她的眼睛,为了盯住对方瞧而露在外头。
那位很像男生的一年级生根本不知道有人这样偷偷地观察着他,还很悠然自得地步行在书架与书架之间,她不时停下脚步,从书架里抽出一、两本书,然后又继续前进,所以江利子知道那个女生不是漫无目的地看着书背而已,她从图书馆内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穿过了广大的范围,胸前捧着约莫由十本书叠成的书塔。
(料理书籍、现代小说、少女小说、体育课本……)
还真是没有统一感的选择啊——江利子皱起眉头来。就算不用确认她手上的书籍的名称,只要看她是从哪类书籍的书架上拿出来的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而且还拿了十本……喂、喂、喂,你开玩笑的吧?就这样直接走去借书柜台?)
不能一口气借这么多的啦!——江利子在心理吐槽,但是看到那个女生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口气捧着这么多书本,江利子花痴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也是事实。
不出所料,借书柜台的人没有帮她处理那些书本,她跟图书干部交谈了几句话之后,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抽出一半的书,走回书架的位置。
(果然被拒绝了吗?)
江利子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基准来决定放回哪些书的,只是看到她把五本书塞回书架之后,拿起顺利办好外借手续的另外五本书,走出了阅览室。
江利子这回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虽然坐在江利子旁边的学生故意发出叹气的声音,但江利子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小事。
「这里说明写着『一个人最多只能借五本』啊。」
由于江利子认识坐在柜台里的图书干部,所以像是闲聊似地找了对方搭话。
「啊?你是说刚才的那个一年级生吗?」
原来你看到了啊?——图书干部笑了出来。
「确切来说是她想用别人的借书证借书,所以我才会拒绝她的。」
「别人的?」
「她说是帮生病缺席的学生借的,但是这违反规矩啊。」
「生病缺席……」
要是柜台的人没有拒绝她,她本来是打算在放学之后捧着那五本书送去生病的朋友家吗?对方是跟她要好到能把借书证交给她呢?还是只是因为家住在附近而已呢?
「既然如此,不用鲁莽地一口气借这么多,分开来借五本书就好了,只要说自己就是那张借书证的持有人,应该就能借到书了吧?」
江利子这么说完之后,图书干部回了一句:「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不成图书干部认得全校学生的长相和名字呢?」
「怎么可能啊,虽然你提了一个不错的方法,但很可惜的是……那个女生是办不到的。」
「咦?」
「因为那个因病缺席的学生的借书证是国中部的呀。」
* * * *
真有意思。
不,真叫人感兴趣。
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就跑出了一堆谜团。
人类是一种只要给一点提示、谜题,就会更想了解对方的生物。
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从眼睛看不到的灵魂深处,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东西呢?
要是一下子就揭晓了所有谜底,那可就太浪费了。所以说,明明只要向那名图书干部询问一下就能得知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江利子却没有这么做。
江利子小心翼翼起来,绝对不能让对方或其他人知道自己对那个女生有兴趣,这是为了防止爱管闲事的朋友抢在江利子自己找出答案前,率先把那个女生的身家情报说出来。
只要等到某天之后,就算不想知道大概也会知道吧?江利子想要像这样,很自然地去了了解那个女生的事情。
只不过在把那本笔记本还回去时,江利子唯独把此事告诉了她的姐姐——黄蔷薇学姐,说是现在有个「在意的一年级生,不久之后就会让你见见看了」。姐姐问了对方的姓名与班级,但江利子只是微笑敷衍过去,毕竟不知道的事情也无从回答嘛。
等下次看到那个很像男生的一年级生时,江利子发现她又在奔跑。
放学之后,江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她碰到了一个从高中部校舍的后侧急急忙忙冲出来的学生。江利子没能马上认出是同一个女生,是因为她当时身上穿的不是高中部制服吧?不过当两人擦身而过时,江利子反而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比起制服,那孩子现在的打扮才是她应有的姿态。
虽说她没有戴着面具,但那充满特征的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剑道社的制服,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急事,让她慌张得连身体防具与垂(注1)都来不及脱下呢?她一脸激动的神情,恐怕不只是因为带着沉重的身体全力奔跑的缘故。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呀?)
两人擦身而过之后,江利子转头看了看对方要往哪里去,唯一知道的是,她并没有跑进高中部校舍。跟踪她好找出真相违反了江利子的原则,所以江利子也就作罢了。
当江利子穿过温室,快要抵达武道馆时,看到有个穿着国中部制服的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辛苦你了,谢谢。」
剑道社的顾问老师和那名学生这么说了之后,那位学生鞠了躬之后,又往校舍的方向跑去了。虽说没有任何根据,但江利子推测——大概就是那位学生跑来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个很像男生的女生才会停下社团活动,往哪里飞奔而去吧?
不,已经不需要再用「很像男生的女生」这么长的代名词了,因为江利子确实看到了写在垂上得两个汉字。
上头的汉字表示那个人姓「支仓」。
* * * * *
在那件事之后,江利子的动作很快。
「我感兴趣的人就是剑道社的支仓,姐姐,请你也见见她吧。」
「支仓?」
姐姐听到这个这没有列在名单上得人名,光是听姓氏也不知道是谁的样子。
「那位支仓同学已经同意和你成为姐妹了吗?」
「不。」
听到江利子的回答之后,黄蔷薇学姐悄悄沉思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好啊,等下次剑道社有练习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武道馆吧。」
「谢谢您。」
「现在就跟我道谢还太早喔。」
黄蔷薇学姐露出复杂的表情说道。
「因为你没有事先和那个人谈过,说不定她会先被剑道社的二年级生抢走呢。」
不过姐姐的担心完全是过度的担心。
因为参观剑道社练习的情况时,从社长口中听到的情报,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像是「支仓」是一个成绩优秀、个性也好的学生,加上剑道实力很强的关系,其他二年级生都提不起勇气说要当她的姐姐等等。
「而且那孩子——」
社长话讲到一半,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让你们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不太好,既然看上人家了,就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好好确认吧,整体而言,不是什么不好的交易就是了。」
虽然姐姐听到她同伴同学的话之后,说了一句「什么跟什么」,但江利子却浑身兴奋了起来。
「支仓」的秘密,肯定跟国中部有关。
* * * * * *
在五月中旬,由山百合会主办的新生欢迎会,是让新生融入学生会的重要仪式。
红、白、黄三色蔷薇学姐,会将称为圣牌,上头雕有圣母玛利亚像的小金属牌意义挂到新生的脖子上。
「愿圣母玛利亚看顾你。」
身为花蕾的江利子等人,也就是蔷薇学姐的妹妹们为了辅佐姐姐,站在姐姐的身旁,就连平时总翘掉例行会议的圣,几年也乖乖地执行了花蕾的任务。
江利子知道「支仓」的班级,是因为她身处于一年菊班的队伍行列中。
平时对宗教没什么兴趣的江利子,这时却不知为何,有种被圣母玛利亚拍了拍肩膀,像是在对她说「差不多是时候了吧」的感觉。
新生欢迎会结束之后,江利子走向一年菊班的位置。
由于这时江利子还没有认到妹妹,虽说二年级生,在蔷薇馆里仍然处于最下层的位置,所以在活动结束之后,本来应该由她们率先去搬物品,但江利子向姐姐报备过后,便先行离开了。
「没关系,你的那份就由我帮你拿吧。」
姐姐笑着说道,她已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蓉子,你也先走吧。」
红蔷薇学姐如此说道。蓉子向她道谢后,走出了还没有整理好的礼拜堂。
「那我也……」
由于两位二年级生都先行离开了,圣也打算跟着逃跑,但白蔷薇学姐说:「你不行。」然后揪住了她的水手领。
「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江利子一边听着圣的抗议声,和蓉子并肩走着,那时江利子脑子里都是自己的时间,无暇顾及其他人,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蓉子,是打算去做江利子之后也要去做的事。
朋友的脸看起来十分凛然美丽。
一年菊班里,正在准备回家的学生们骚动着。
「请你叫支仓同学过来一下。」
江利子抓住站在门旁的学生,请他叫支仓同学过来。不久之后,「支仓」便纳闷地来到走廊上,看来完全不知道江利子找他有什么事。
「你知道我是睡吗?」
「黄蔷薇花瓣……」
刚才江利子站在帮她挂圣牌的黄蔷薇学姐旁边,她似乎记住了江利子的长相。
「我可见过你不少次呢。」
在走廊上走一小段路之后,江利子回过头说道,而跟在她身后的「支仓」轻轻点了点头。
「我忘记确切时间了,但您曾经来参观过剑道社的练习。」
「是的,你有印象真是让我很高兴啊。」
「这样啊……」
看她只是回了一个没有掺杂半点情感的答复,想必她当时没有想到江利子是为了见她才去剑道社的吧?
「我就直接了当地问了,你要不要当我妹妹?」
「啊?」
听到江利子突如其来的询问,「支仓」露出一脸疑惑、惊讶的表情,光是这样,就让江利子感到十分满足了。
缔结姐妹契约,没有必要讲究时机地点,因为缔结姐妹契约的行为本身就是很有价值的事情。
可是,江利子选在走廊的角落,这可以说实在毫无情调的地点提出申请,肯定也是让「支仓」没有任何办法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原因之一吧?要是被高年级生叫到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就算是再迟钝的一年级生大概也会猜到是跟姐妹契约有关的事吧。
「怎么样呢?」
「呃……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为什么?难不成是高中部一年级生,又是剑道社社员还姓支仓的人有两个人吗?还是说你已经有姐姐了?」
「不。」
「支仓」摇了摇头,表示全都不对,而江利子跟着点了点头。
要是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妹妹,那江利子也只能作罢了。不过,如果是除此之外的障碍,江利子有十分的自信可以排除那些障碍。
「要是成为了黄蔷薇花瓣的妹妹,就必须做山百合会的工作了吧?」
没错,「支仓」慎重地向江利子确认。
「是呀,要是你愿意帮忙就好了。」
「但是我有参加社团活动。」
「我知道,只要你能做的范围里做就好了。」
「不只是这样。」
「国中部?」
江利子主动提起话题。
「……原来您知道啊……」
「不,我不知道喔,所以要是你不排斥的话,就在你能说明的范围里跟我解释一下吧。」
「支仓」接着点了点头,确认江利子有权利听她的理由。
「我身体虚弱的表妹是国中部的三年级生,要是听到她身体出问题了,我就会马上赶过去的。」
「原来如此,就算本来在参加社团活动也会飞奔过去,是吗?」
「啊?」
「不,没什么事,你继续。」
江利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咦……?所以说,我没有闲暇的时间去帮忙?——」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只要你能做的范围里帮忙就行啦?」
「可是……我早就决定好要认我的表妹做妹妹了,她是没有办法参加学生会的活动的。」
「我对我的妹妹以及妹妹的妹妹,并不要求劳动力喔。」
江利子果断地说道。
现在根本没必要去考虑一年后的事情,比起那些事情,现在江利子感到有兴趣的,只是眼前这位女生的心情。
她究竟有没有愿当自己的妹妹呢?答案只是二选一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找我这种……」
「支仓」露出快哭起来的表情说道。
「选你的理由?这个嘛……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你的事情,但要是跟你在一起的话,苏护会挺有趣的嘛。」
「挺、挺有趣?」
这回「支仓」露出了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语似地的表情反问。
「是啊。」
江利子笑了出来。
「你又是如何呢?试着想象一下跟我在一起的校园生活吧?」
把社团和表妹的事都先摆到一边,想象一下。
不需要多余的杂音,成为姐妹所需的条件,只是两人个性究竟合不合罢了,其他都是些小事。
「……似乎会相当有趣呢。」
「支仓」最后终于微笑了起来。
往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情,当时应该都在她的脑海中一瞬间全翻涌了一遍,但她下定决心要承受所有事情,朝新世界迈开第一步,她当时的表情就像是这样。
「我就当你说OK啰。」
江利子向她确认过后,「支仓」清楚了当地回了一声:「是。」
作为缔结姐妹关系的证明,江利子把脖子上的玫瑰念珠取下来,挂到了眼前的一年级生的脖子上。
「妹妹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刚刚成为妹妹的少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来。
「这个嘛……一开始就先请你告诉我吧……」
刚刚成为姐姐的江利子说道: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咦!?」
「支仓」也就是妹妹一瞬间搪塞无语,之后边笑着便用右手食指在空气中写起字来。
「令。」
她写着名字的右手手指上,冒出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黄色丝线,江利子伸出手指,轻轻地卷起那根丝线。
这大概是从窗外洒进来的黄昏日光的恶作剧吧。
*注1:日本剑道防具的一部分,保护大腿等重要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