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电光石火间伸来的手捣住我的嘴,视界往上一仰。冲击力让我的脚打结,背部着地倒在地板上。这一瞬间在我的感觉中就像是以慢动作发生的
同时我想起老师的话。
「『红色十字架的法袍』和『白色面具』那家伙是神圣骑士吧。」
「神圣骑士?神圣骑士是指『那个』吗?」
「就是『那个』,而且红色十字架的法袍和白色面具是德意志帝国教会的。」
所谓的神圣骑士到底是什么呢?
要说明这个,首先就得从横跨十六世纪与十七世纪的魔学兴亡史开始说起才行。
在十六世纪的德国,为了脱离已经腐败的旧天主教制度,宗教改革运动经由路德之手发扬光大,并扩大到全欧洲。透过此运动,原本涉足国家利益输送中饱私囊,导致信仰徒剩空壳的基督教会,得以改善体质重获新生。
但是
要完全得到新生,则有一道阻碍存在。
那就是法术师。
法术师从中世纪初期时起,就已经利用他们的智慧与法术参与政治,侵蚀到国家中枢。由于当时的国家与教会有密切关联,使得教会的洗礼仪式顺势加入众多魔学要素,这也被视为信仰之所以腐败堕落的成因之一。
所以,新教教会为了扫除法术师,以天主的名义想出一个疯狂的计策。
那就是「狩猎女巫」。
新敦教会主张「把为了私利私欲横行无忌的一干法术师全数视为异端,在天主的名下予以定罪」,连法术师这种存在本身都予以彻底否定,一一抓起来处死。
「狩猎女巫」的活动藉由众多信徒传播到世界各地,历经长达百年以上的时问,终于把法术师消灭殆尽。不仅如此,凡是加上魔学之名的一切像是文献与资料、从文化财产到遗迹的一切事物都被彻底埋葬在黑暗之中。然后到十七世纪中叶的一六四三年,也就是相传为当时最后一个法术师的德国召唤法术师娜米朱米艾里亚遭到暗杀的这一年,魔学实质上已经被视为灭亡过一次了这段魔学的黑暗时代,一直持续到两百年后的一八二零年,由一个幸存下来的法术师伊利法斯利末开始魔学复兴运动为止。
然后实际执行狩猎女巫工作的,是各国教会自行组织、编制的天主前哨部队「神圣骑士团」。他们身罩法袍代替盔甲,被准许在国内基于护教目的强行处置持异端教义者与法术师,也就是所谓的武装异端审裁官。
这个时代持异端敦义者与法术师,绝大多数都是死在三个骑士团手中,这三个骑士团也因而声威远扬。它们分别是法兰西王国教会的、英国国教会的、还有德意志帝国教会的。
说到其中的,更因为一位传说中单骑驱逐将近五十名法术师,拥有「破军卿」外号的首屈一指神圣骑士罗瑟斯罗森巴拉德属于此团而声名大噪。我多少也听说过神圣骑士还有的名号,不过关于他们的具体装扮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现在正被那个攻击
怎么可能!
那是应该是以他人为对象的「未来视」。
那个光景应该不是我的未来,而是某个其他人的未来才对,为何
碰!背部传来一股强烈的冲击。
我喘不过气来,思考停顿。
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掐入我的颈子,让我没办法呼吸。不,虽然勉强可以呼吸,但是可能因为本应流到脑部的血液受到阻碍的关系,我的意识一下子就开始模糊起来(不妙!)手机呢?不在我手中,是掉了吗?视界内落下暗影,我吓了一跳。那张带着诡谲笑容的面具已经迫在眼前不到五十公分的极近距离,真的就是近在眼前
在我逐渐被占领的思考领域中,只剩「为何?」两字增殖着。
为何是我遭到攻击?
我预知到的明明就是他人的未来耶?
动机是什么?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要攻击我的动机?
(照片。)
不会吧。
被我放在口袋中的照片。难道他的目标,就是我在无意之间顺手带过来的这个?不,没道理,冬子已经死了。就跟要有两个音叉才会出现共振现象一样,既然施术对象已经不存在,这张照片也没有作为媒介的意义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那么为什么
我的后脑发麻,意识逐渐远离。眼前开始慢慢(啊啊)发亮,一切逐渐被染成纯白。(我要失去意识了)不妙,危险。虽然心知肚明,但只能无能为力地由着世界渐淡而去。
在眼前的是一身法袍装扮的人。为了制裁法术师的罪孽,因而存在于过去的骑士
思考转向另一个方向。
制裁。
啊啊。
蓦地,我对这个字眼感到一抹舒畅。
法术师的罪孽。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法术师非得被制裁、被杀害、被埋葬在历史的黑暗之中不可?
没错,法术师这种存在多半都是些只顾私利私欲、任意妄为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凑巧造成使事态朝向好方向发展的结果,不过当然也会有完全相反的状况,引发莫大的灾难,有时候还会留下使几万、几亿的人陷入绝望事件的记录。
但是,真的会有具备优良人格才能存在吗?我是这样想的。冷酷、傲慢、受他人疑惧、不信任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牺牲。是不是要在这类的意志之下,才会有才能诞生呢?至少我至今为止面对过、那些名为法术师的才能们就是如此。法术师多半也包含我在内会在心底有着毁灭性的黑暗存在。
那么法术师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吗?
我是法术师,所以现在就要在这里被杀害了吗?
也许是吧。
我伤害了母亲,使她身受永远无法抹灭的创伤。因为法术的关系,因为这份才能的关系。
我想要接受制裁。
一直都想要接受制裁。
所以这也是我所期望的一种未来,应该是如此。
我就在这里
(了。)
可是
为什么
(道了。)
为什么我的手却在动呢?
拚命抵抗,是在为了寻求脱身之术而挣扎着吧。
(知道了。)
啊啊,这真不像是我的作风。真不像是我一直以来眼睁睁看着许多事物发生、过去、死心的作风。
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来说、至少这次我已经如此决定了。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如此决定的。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
我胡乱挥着的手碰到他的脸。
面具掉了下来。
我与他的视线对上。趁着他想要挡住自己脸的一瞬间机会,挣脱他的控制,拚命把手往上方伸去。我的手抓到什么东西,那是黑布幕的边缘。于是我用力一拉。
在下一个瞬间,窗帘架发出叽嘎声,固定夹「噗滋、噗滋」绷开。
黑布幕落下,拂去黑暗。
三道雷光闪过。在泼墨般水淋的窗子另一头可以看到的,是一无所有、有泪如倾的天空。
天空哭泣着。
炫目得令人眼花。
「抱歉。」我可以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你稍微睡一下吧。」
他的眼光射向我,黑色瞳仁的深处闪着强烈激情的暗沉光芒。
他的双手再次扼上我的脖子,用力地按在我的喉头上。
雨。
光。
即使如此,我也绝不闭上眼睛、不屈服。这么坚强的意志原本是沉眠在我体内的什么地方啊?连自己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但是
即使精神不肯屈服,身体还是撑不住了。
我本来举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掉了下来。
(不行、了吗)
我清明的神智已经远扬
2.
所以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幻听。
朦胧的意识带来理应不存在的声音,我原本以为那是即将失去意识的前兆。
但是那个入耳的声音不但十分清晰
而且听起来还挺耳熟的。
「好,这样一来既定的未来就达成了然后只要去取得接下来的未来就好。」
大概是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他动摇,扼在我脖子上的手略微松动。而我也因此在意识的一角惊觉到啊啊,原来不只是我,他也听到那个声音了。
眼前望出去的影像模模糊糊地若隐若现。
他以压在我身上的姿势看着左边,我也转着脖子望向那边。在数公尺外的地板上,有只黑猫在那里,并以它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它后方的地面上有块被我扯下来的黑布幕掉在那里。铺在地面上形成一片黑色湖面的那块布,随即像是要从湖底出现巨大怪兽的前兆般逐渐隆起
「什么?」
当隆起的高度大概到了与人同高的高度时,黑布幕像是要劈裂白色空间般的整个往后一翻。然后在其下
「老、老」
佐杏冴奈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黑色皮大衣与同色的黑色皮手套,自左耳垂下一条长长的链型耳坠。有着金色眼睛的黑猫使役魔随侍在她脚边,黑布幕宛若一条长披风似的翻飞着。
那副模样非常适合用上威风凛凛这个形容词,但是嘴角却又勾起摆明十足坏心眼,像是感到欺骗、陷害、玩弄他人这类勾当好玩极了的邪恶微笑。
白色雷光一闪。
他也跟我一样,在一瞬间浑然忘我、呆然若失。
这时候
「哎呀哎呀,真是叫人意外哪。」以一副毫无意外的模样突然登场的老师眯起眼睛:「再怎么样我也想不到会这么晚才找到这里来。虽然说其实向来都是如此,不过你的引擎热起来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害我一~~直像个笨蛋似的躲在黑布幕后面。说,你要怎么赔我?」
「老、师」
为何?
她那轻浮的口吻竟让我眼眶微润。
在这段时间中,老师的动作也没停下,转眼间就把张开的黑布幕卷成球形,高举过头
突然没有任何徵兆地往这边丢过来。
黑布幕用的是挺厚的布料,因此也颇具份量,被卷成球形后等于是里面塞满填充物的球。虽然因为本身质地很软,没什么冲击力可言,但是要出其不意吓吓对方倒也绰绰有余
「!」
可能是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关系吧,压在我身上的他,被飞来物正中颜面往后一仰,双手完全离开我的脖子。
我可没有善良到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努力凝聚本来快离散的意识,动着身体。像要撞开他般直起身子,这次就真的是完全脱身了。我连忙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靠近老师身边。我的肺像是要找回氧气般让我咳了起来。
「老、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说的话太多了,反而挤不出话来。
老师垂眼看着这样的我,嘴角一勾,然后视线又回到前方。
他扇谷諡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是」
「扇谷她老哥,你好啊。我的名字是佐杏冴奈。」
「佐杏」
「对。你知道的吧,就法术师。这次我不受教的学生蒙你关照罗。」
超凡者的登场令他嘴角纠结,然后视线倏地射到老师脚边。那里有着一只教养良好的黑猫坐在那里,定定地回望着他。
但是接着他就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了,那是一种自己没话可说、也不用多问的态度。
这也证明了他是基于某种强大的意志而行动的。
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为了那个目的,不管对手是谁都要贯彻到底,不惜任何牺牲。所以没话说、也不必问。若是有人阻挡于前方,唯有排除一途。
望着那样的他,老师笑了。愉快地、像是承认了他的意志形式般地。
然后说道:
「放马过来吧。既然敢找法术师的麻烦,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老师身上,全神戒备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面具,再次用它遮住自己的原本面目,就像是要盖住会妨碍到贯彻自我意志的杂念一样。
雷光一闪。
这是面具舞会。我站在那个舞台上,适逢其会。
神圣骑士与法术师之战,四百年前曾经在这个人世展开过的战争。
法术师在那场战争中败北,尝到体无完肤的败北滋味。结果就是法术师从历史上消失,魔学灭亡
但是法术师屏息以待。窥伺着、等待着暴风雨过去;等待着穿越黑暗历史,法术师再次站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到来。两百年来一直等待着。
然后现代到访。
法术师使魔学复兴。
高举起自己的大旗挥舞着。
以他们那绝世的才能。
还有屹立不摇的意志。
然后,啊啊
就是这样了。
胸口有种奇妙的悸动,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也伴随着这种感觉认知到一件事。
我也是个法术师呢。
「来吧,展现你的意志给我看看!」
在老师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諡动了,然后胜负几乎在刹那间便已分出。
对佐杏冴奈而言,同情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她会把对手击溃到体无完肤,所以不管对手是谁就算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会没有片刻踌躇地使出全力。
老师的表情一变。
一切杂念从她脸上消失,转化为澄澈、无机物般的法术师面貌,就像中了强力的暗示一样。
以音乐为例解说魔学的话,那么法术就是乐曲,而法术师在身为演奏者的同时,本身也是一个用来发「音」的乐器。因此法术师在演术法术的时候,要把自己的身体从零开始重新构筑。割舍掉使人之所以为人,但是在这时候却不必要的多余功能,完全转变成演术装置。
老师发出了「声音」。那是常人感觉不到,但是确实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作用的「声音」它编织出流畅的旋律,在瞬间形成一支乐曲。从演术开始到法术发动之间的时间间隔趋近于零,是要具备惊人演术力才能够得以实现的超高难度压缩咏唱。
(啊啊,我知道这首曲子。)
这是我听过的曲子。
弹开所有物理、非物理性干涉的法术「结界」
在演术完毕的同时,老师与諡之间的空间亮起闪电般的金黄色光辉刹那间諡的身体就像纸片般向后飞去。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男性身体,一如字面上的叙述,飞舞在半空中。
这时候的他在想些什么呢?心情是怎样的呢?
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与法术师正面相对不可能有胜算,他对这件事应该心知肚明。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挺身相抗、败北。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无法化为言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彷佛可以理解他的那份心境。
之后他的身体摔向地面动也不动。
我有些担心,感觉那一下似乎摔得挺重的
(啊!)
但是我在确认后双眼张大了些。
在他倒卧的地板上,铺着老师刚刚丢过去的黑布幕,而它发挥出垫子的功用。他只有在被「结界」弹开时受到反震力,摔到地面时的撞击力似乎大多数都被那个垫子吸收了。
连这部分都计算好了吗
「怎样?有学到东西吧?」老师从鼻中哼笑着:「给我记好了,能够像这样抓准最精彩的地方现身、抢走最重要戏分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诈骗专家啦。」
看着缓缓点起一根香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的那个身姿,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神驰在一个没有意义的想像中。
如果这个人不是出生在现代,而是中世纪,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历史
3.
諡是在三十分钟以后醒来的。
地点是在位于综科大楼西边约一百五十公尺处,保健中心内一个房间的床上。
当然他并没有以整个人直弹起来的方式醒来。而是像已经醒来很久,只是一直闭着眼睛以那样的状态平静地睁开眼帘。
他没有直起身子,只是转着眼睛确认室内环境。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坐在床边折叠椅的我身上。
「醒了吗?」
他没有回答,手往床上一撑,毫无窒碍地直起上半身。看来没有疼痛或不适感。
「这里是」他说道:「保健中心吗?」
「是的。顺带一提,我是用像是中暑的状况向保健中心的职员解释。」
「中暑?」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昨天起就有不少人因为中暑被抬过来。」
我的说明令他流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过马上就脸色一肃:
「为什么不说实话?也有佐杏老师这个证人为什么不把我攻击你,却反而被老师打倒的事说出来?」
「你希望我那样做吗?」
「我没那样说,只是不能理解。」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表情和眼神也属于平时那种。
顺带一提,我已经把扮装用的衣服还回去了,现在穿的是便服。
「老师原本就不是个会执着于事物善恶的人,虽然一旦发生事件会去调查破案什么的,不过那只是基于好玩的心态而已,并不代表她会对罪案或犯人有什么不满或怨恨。至于我,唉,也差不多吧。而且你是印南的哥哥,如果去检举报案,她会伤心的。」
「」
「加上我也还有想要问的事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默默地转开视线。
「说真的,我早就该注意到才对。不过我真的就跟顾前不顾后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以至于完全没发现到其实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对吧?」
他没有回答,但是那份沉默就是肯定的证明。我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是的因为要不是这样,你根本不可能会那么巧趁我一个人落单时进来房间。」
我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犯人」,所以才做出类似查探他的行为。但是那反而使得他心存戒心。
第一件令他心存戒心的事,应该是我在「Q号房巴斯克维尔的书房」试图从他身上抖出情报的行为,再加上以下这句发言吧:
「我天生就是一遇上不懂的事就要追根究柢的个性。」
还有做出如此发言的我打扮成侦探的模样,或许也是使得他戒心更深的原因之一。
然后令他真正戒心大起的,也不用多说,就是我偷听他和冰鱼交谈却被发现的那个时候。
这时候我在他心目中已经被认定为第一级可疑人物了。然后在这之后,他趁着我和冰鱼在阳台交谈时,前往「C号房服装室」,换上化装用的服装。当然是为了跟踪我,揪出我可疑行动的内幕。
但是他当然无从得知实际上他这个化装并没有意义,因为我早就靠「未来视」知道他会打扮成这样了。
只是走廊上光线昏暗,虽然要看清楚伸手可及之处是没有问题,但若是加大范围,看起东西来就有些不太可靠;隔得更远以后,就更难看清楚。何况楼内人也多了,只要抓好距离,应该就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所以他化装起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吧。事实上我也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然后我在不知道他跟在后面的状况下,跑去向樋野打听消息,甚至又在「F号房」找出藤代冬子死亡的真相。
不过
只到这种程度,他应该还不至于会攻击我。因为这部分的事实樋野也知道,其他也还有与他同期、待在推研的大四生和校友等人(说不定连印南也)知道这件事。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攻击我。」
「是为了这个吧?」我从口袋中拿出照片。那是我无意中从「F号房」顺手拿走的,有拍到冬子的那张照片。
是的,在那之后,我试着再用心思考一次,这次就想通了。这张照片果然就是他攻击我的动机所在。
「你以为我要把它当成『媒介』来使用。不,就算我还没有想到那边,也有着想到要利用它的可能性,因此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张照片抢回去但是因为冬子学姊已经过世了,所以并没有用来当成她的媒介的价值。那么为什么会需要把它抢回去呢?先前我想到这里就卡住不过后来我总算明白了。只要察觉到那点,答案就简单了。这张照片没有当成冬子学姊媒介的价值,但是,它有着做为其他人媒介的价值。」
是的,这张照片上拍到的人并不是只有冬子而已。照片中的她,手随意地牵在走在她稍前方的男生手中。那个男生也被拉得转过头来,走在更前方的人,也有好几个人像骨牌效应般的跟着转向这边。
大家都露出相同的笑容。
真的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真的
「和她一起被拍到的这些人,就是给她毒品的人吧。」
我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果然如此啊。
樋野不是说过吗?有好几个跟冬子感情很好的社员也和諡一起退社了,那些人就是这张照片上拍到的人。
(所谓的名侦探,应该是指解谜的意志本身。)
(我已经不玩名侦探那套了。)
他的这些话,远比我原先以为的更加沉重。
我想起他对冰鱼说的话。
他说他们以前的关系就跟现在的凛凛子、冰鱼、印南、理惠、千里五个人一样但是那个关系已经改变,再也无法复原了。
他想要隐瞒的就是「那个」,樋野和其他人应该都还不知道冬子是从谁那里拿到毒品的吧。
而他之所以不惜攻击我也要掩护他们,恐怕是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戒毒,而且也还没有被警方逮到。
这件事的根扎得远比我原先以为的更深。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乱说。因为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感才做这种事。」
我收起照片站了起来。然后
「天乃原。」
我正要走出房间时,从我身后传来諡冷硬的声音:「你的推理有错误。」
「咦?」我回过头去。
他紧盯着盖在膝上的被单。
「你以为我直到现在还把那张照片中的人当朋友,所以才为了掩护他们去抢那张照片,是吧?」
「是的。」
「这么瞧得起我,可叫我承受不起啊。」他突然露出自虐般的笑容。
面具掉落下来。
下一个瞬间,他用满怀怨忿的恨声说道:「谁、谁会把那些人当成朋友!谁会把给冬子毒品、等于杀死冬子的那些人当朋友!我恨那些人。啊啊,是的,恨得想杀了他们。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多少次要亲手杀了他们!」
我吓得身子一缩。
但是,那又为什么?
他的话声突然无力起来,像是原本燃起的烈焰迅速熄灭一样。
「只是有种感觉,如果那些家伙被抓起来,那时候的一切就都要还归于无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并不是为了友情之类那么好听的东西。只是在死抓着已经消逝的幻影不放而已」
我感到喉头干渴,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去检举以前的朋友是他的问题,与我无关。所以我本来打算什么也不说的就此离去。
可是现在
「请容我说几句话。」
我缓缓地开口。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开创未来的是意志。所以只要你的意志依然受困于过去,八成也只会诞生出消极、裹足不前的未来。」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甚至根本上说来
我到底是在对谁
「话虽如此,其实我一直以来开创的似乎也都是些消极、裹足不前的未来。不,要是给老师来说,她会说不是『似乎』而是『根本就是』吧。但是今后我想试着去开创些比较积极一点的未来。多半不可能马上有那么大的转变,可能会因为老是失败而灰心沮丧是啊,毕竟一直以来我就是这样像个废物般偷懒过来的嘛所以虽然说这是我的自以为是,但是如果可以,请你也这样做吧。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来说那是在指什么,不过你的头脑绝对比我好很多,所以不会有问题。还有」
还有个确实想要去了解你的人存在。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不是该由我来说的话。
啊啊。
总算有些能够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意他。
他一定跟我
4.
走出自动门外面,雨势还是一样强。
老师在保健中心入口外的屋檐下抽着烟,那只黑猫乖乖待在她脚边。现在回头想想,老师为什么要把使役魔推给我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老师,我要先向您道声谢。谢谢老师。」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
我想问的事像山一样多,不过第一句话还是:
「老师早就知道被害者是我了吧?」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呢,我想大概十之八九不会错吧。」
既然老师的预估是十之八九,那已经算是可以叫做确信的等级了。
「可是那明明就是以他人为对象的『未来视』,为什么」
「为什么是吧?既然结果都已经这样的出来了,那就只有一个结论了吧。」
「咦?」
「也就是说,当你开始预知到未来的光景时,你或许已经睡醒了的意思。预知他人未来的条件是施术者处于忘我状态不过以你来说是睡眠状态啦。因为没有满足那个条件,所以预知未来的法术就不是对别人,而是把自己当成施术对象了。这样想前因后果就对得上了吧?有没有什么类似那样的线索啊?」
问我要线索?因为那个光景是在我睡眠的最终阶段出现的,所以它有可能是在我结束睡眠以后才看到的,这点我确实没办法反驳,可是
呃?
话说回来了,在我张开眼睛时,第一个进入我眼中的是时钟。
我看到挂在墙上近天花板处的时钟,正指示着现在时间为上午八点整
时钟是挂在墙上近天花板位置的高处,当然得要抬起头才看得到。
但是我并没有出现整个人惊醒似的直弹起来的举动,而且我还是趴在桌上睡的,睡到脸上留下桌印。既然我是趴在桌上睡的,又没有直弹起来,但是当我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我第一个看清楚的是挂在墙上近天花板处的时钟。
没有直起身子根本不可能办得到那种事。
「可是老师,您只凭这点事就可以预估出十之八九吗?」
「怎么可能。我跟你讲解过『未来视』的机制了吧?」
「嗯,是指『未来视』不是预知,而是预测的事吧。」
「对,那就是我的根据。」
咦?
「如果某人有个不幸的未来时,你想要去阻止它的意志,将会使未来变得不确定,以结果而言就难以发动『未来视』。若是这样,那么这个无视你所拥有的意志,却仍然既定的未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实际上会遭受到攻击的人真的是她们五个人之一,而你想要阻止,应该会有不少方法吧?可是实际上显示出既定未来的『未来视』发动了,那么这到底要当成哪种案例呢?哎,事情结束后再回顾,倒也一目了然就是这个状况其实就是因为有你的意志存在,所以才既定的未来。那么有你的意志存在才会到来的未来是怎么回事呢这样一想,比较合理的推论就是你在到处打听事态背景时反而被犯人盯上的状况罗。如此一来就可以得到这次『未来视』的施术对象可能不是他人的结论。当然我也想到你可能会在半路上因为意外事故失去与未来有关的意志、或是陷入无法行动的状况,不过看来并没有那种迹象哩。」
「老师。」我可以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搐:「您就是猜到这件事,所以为了确认自己的假设是否正确,才用那种歪理不和我一起去A栋的吧?」
「你说呢?我刚刚说的那些,也有可能全都是我在你离开魔学系大楼之后才想到的喔?」
「骗人。」
我一抬眼瞪住老师,老师就一副不关她事般的往斜上方看去,躲开我的视线。真是的。
这时候我的口袋中突然一阵震动。是手机来电,冰鱼打来的。
「喂。」
『喂?啊啊,总算打通了。』
「呃,怎么了?有事吗?」
『还问我是你先打给我的吧?』
啊,对喔。
「嗯不过已经没事了,因为事情都结束了。」
『什么跟什么啊。』她受不了般的说着,笑了起来。可以听到在她后面的凛凛子、印南、理惠、千里的声音。
「你现在和大家在一起?」
『对啊。你呢?在哪里?。』
「保健中心。」
『为什么?』
「呃这有着深不可解的理由。」
要一一解释清楚本来就很麻烦,更何况也不能真的去解释,所以我只说会马上回去A栋就结东通话。
当老师和我来到A栋前时,大家都在正门口那里,已经看到我们而挥着手。
「这是你开创的未来呢。」在我旁边的老师说道:「感想如何?」
「嗯。」我回答:「累死人了。」
谁要再当侦探什么的啊,我这样想。
「真不老实呢。」老师说。
我耸耸肩。
不过要我再当侦探还是免了。
因为我可是个法术师啊。
第四十二届私立城翠大学校庆第二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