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C PART1 第一章ACTⅠincluding

第一章ACTⅠincluding

1.一对挑战书

根据我听来的说法,当时任城翠节执行委员会代表一职的国冢崇,本来是躺在委员会的沙发上小憩的。

「所以这到底是啥?」

国冢在看过递到他手中的「那个」之后,因为才刚醒来的关系,他憋着哈欠发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声音。

「呃,就是挑战书囉。」

「是没错啦,上头也这样写着嘛。」

他把原本用来当眼罩盖在脸上的「城翠节Walker」放到一边,摸着下巴上的胡渣,视线回到他用手指捏着的那张纸上。

上头写着「来自法术师的挑战书」。

没错,那确实是张挑战书。

纸是A4大小的影印用纸,原本像是对折再对折起来的,纸上有十字形的摺痕,上头以签字笔还是什么笔,写着排列得特别显眼的工整端正文字。

(夺走使校庆成功所不可或缺之物?)

国冢叹了口气。

还真的有这种人咧,他这样想。搞这么费事的东西,想必是没有其他事可做吧。要是肯主动报名,明明就多得是工作可以给这种无所事事的人干耶。

城翠节主办单位的城翠节执行委员会,总而言之是每年都例行性的处在一种人手严重不是的状况。

因为执行委员是采用自由报名的制度,只要有那个意思,不管是哪个科系几年级的学生甚至就算不是城翠大学的学生都可以报名,不过可叹的是主动报名者有如凤毛麟角。事情也很单纯,说穿了就是没人想干。所以大多数的执行委员,实际上都是从校内自治组织的体育会在无人参选的状况下,用推举方武选出,这已经是惯例了。体育会是「体育社圃联会」的简称,一如其名,成员就是体育类社团的社员们。

但是就算在这里,加入委员会也绝不是件受欢迎的差事。事情一样单纯,因为大家都想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自己身上。

不过在这样的委员会之中,却有一个会有不少人参选的职务。那就是执行委员会代表国冢崇目前负责的职务。

为什么在大家都不想参加的委员会之中,却会有人抢着当它的代表呢?那当然有内情。

这是因为有个奇妙的迷信存在,「成功完成代表工作的人,大学毕业后的出路会受到保

障」。

它终究只是个迷信,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可言,不过它的有效性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目共睹。历任代表毕业后在进入企业就职、考上研究所、考上极难考的国家考试等志愿方面似乎都会一一实现。

国冢会参加代表选拔也是为了这样的原因。因为他明年要考法律研究所,因此想说来当当看也没差。

但是

在实际当上代表以后,他开始有种想法看来事情要反过来说才对。

历任代表的将来出路会受到保障,其实并不是因为成功完成代表工作。是因为能够完成这个代表工作的人正因为是拥有那种程度能力的人才,才能够顺利达成自己的志愿。事情会不会只是那样而已呢?

实际上代表的工作一句话就可以说完了忙翻天。

总而言之人手真的不够。

除了校内本身的社团、俱乐部,还有公司行号参与的城翠节是个超大规模的活动,一共有超过四百个以上的团体占用整个校园,三天内的来宾总数超过十万人。而用来掌握状况、管理秩序的人数才四百多人,所以不难想像这是件多超脱常识的事了。

而那件超脱常识的事之所以会实现,完全要归功于城翠节执行委员的士气与团结,他是这样认为的。

总之第一个问题就是人手不是,所以只好由一个人去分担好几个人的工作。

而这样硬来的做法,绝对需要有个人的士气与集体的团结才可能办到。

国冢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从执行委员会开始活动时起,他就把心力投入维持执行委员们的士气、还有巩固众人的向心力之中。着完成工作会有完成的满是感,同伴增加以后工作起来也比较轻松,这就是国冢的想法。幸好体育社团的大多数人都是属于容易带动、容易起劲的类型,这个想法顺利地浸透开来虽然这两天来各处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但是在执行委员们几乎燃烧生命般的努力下,校庆活动总算得以顺利消化着预定的行程。

不过最后一天的状况多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为这一天有好几个需要有执行委员协助办理的千人级大活动。时钟花园有持续一整天的慈善募款活动,特设舞台那里也有每年例行举办的校园美女选拔,为校庆收尾的营火晚会准备工作也还没有搞定。结果

(就算说什么游戏、推理的哪有那种时间啊。)

广大的会议室凌乱不堪,会议桌上乱糟糟地堆放着文件与夹子,还有成堆的「城翠节We」ker」。便利商店的便当盒和饮料空罐随手乱放,白板上以潦单的字迹写着关于后天的方针。

国冢打了个哈欠。

看到这位代表的逊遢模样,站在一边的女生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他的外型的确邋还。

不,与其说定邋还,不如说像是没有季节感的小学生一样。

他穿着背心搭半长裤,总之不会是适合在十月上旬穿的服装。再加上下巴的胡渣,头发像狮子鬃毛一样蓬松地竖立起来,眼下有黑眼圈,一副就是还没睡够的脸。

不过这也难怪。在举办城翠节的这两天以来,他几乎都没怎么睡,昨晚才好不容易找到时问小憩一下。

「我说濑尾,这到底是啥啊?」

「我才想问那个问题呢。」被询问的她歪着头「如果把它当成单纯的恶作剧,感觉似乎也太大费周章了会不会是哪边企划的小道具呢?然后不知道哪里出差错放错地方」

「不,我想不是那回事吧。妳是在哪里找到这种东西的?」

国冢一问

「等一下,学长。」

在女性服装外面,还穿着一件前襟大开的蓝色城翠节执行委员会工作人员夹克的她,瞇起眼睛不满地说道:「我刚刚才说过吧,请你用心听别人说话啦。」

她濑尾深寻是三年级的学生,高中时就已经是国冢的学妹。

在国冢眼中,那是张清秀的脸。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的造型从她高中时起就没变过,初识时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更像个少年,不过现在气质已经不同,完全是个二十出头的女性了。可是外表明明并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

加加减减算起来,他们已经认识六年之久了,然而他对她有极高评价的原因,却又和相识时问的长短无关。

她的脑袋很好。头脑灵活、为人机智。有着一马当先作出指示,为团体带头的领袖素养,再加上在订定企划、举办活动等方面也很有一套。所以国冢才会在高中从田径社引退时,请她当下一任社长。不久以前也同样的请她当下一任大学田径社社长。然后这次是请她来当执行委员副代表,作为自己的左右手。

那个她叹着气说道

「这是插在本部门缝中的。」

城翠节执行委员本部也就是他们所在的房间是暂时借用学生会馆二楼的大会议室充当,入口只有一个。执行委员于上午九点在这里集合,开过简单的朝会以后,就分别前往自己的岗位了。

濑尾方才以一马当先之姿,成为今天第一个来到本部的人。当她打开门时,发现有东西落在脚边,拿起来一看,就是这张挑战书了。所以她进入室内,把睡在沙发上的国冢挖起来,向他报告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哦」

他再一次打开挑战书,这次花了较长时间阅读内容。

「嗯,如果是恶作剧也太大费周章了。文章虽然有理说不清,不过却找不到文法上的破绽。」

「对吧?」

「可是」

他摇摇手中的纸「果然还是普通的恶作剧而已吧?」

以他的立场来说,他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我当然也希望事情果真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

「最后那个『亚历斯特?克劳利』的名字叫我有些在意」

「克劳利?啊啊,是有写到这个名字。说是法术师的,这啥啊?」

他一副准备一笑置之的模样,不过濑尾却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说道

「学长,你不知道吗?」

「什么?」

「就是那个啊,今年四月在我们学校的魔学系发生过播放杀人预告的案件对吧?」

「案件?啊!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没错。」

记得今年四月左右时,好像有意无意问听说过那种消息。在校内传过一阵子。

但是国冢对于魔学系这个学系到底在做些什么研究、教育并没有多少了解,所以不用多说,他对「亚历斯特?克劳利」是实际存在过的史实上的法术师等事几乎一无所知。

「说起这个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下子都没人在聊那件事了。结果那件事最后怎样了?有逮到犯人吗?」

「不,我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记得犯人当时在广播中使用的,确

实就是这个名字。」

「『亚历斯特?克劳利』吗?」

「是。」

「哦妳挺清楚的嘛也就是说是那个囉?写这对挑战书的人,盗用了四月那起案件的

人名?」

「有可能。不过叫我在意的是,犯人写出这种像是在夸示自己存在般的字句,并且把它转交到我们手中的这个行为本身。我觉得关于上面所写的游戏那部分,有着超出普通恶作剧程度的强烈恶意存在。」

「嗯」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我多虑了,可是」

「妳的意思是不能漫不经心地只往好的地方想,是吗?」

「是,虽然说这种话是一种对学长的冒犯。」

国冢抬起头,而她的表情严肃。

「不会,没那回事。我会把它放在脑袋里的。」

国冢这样一说,濑尾的表情就放松下来。

他把挑战书折叠起来,又打了个哈欠。然后说声「对了」向濑尾问道「濑尾,现在几点

「?」

「呃,应该就要九点了吧。」

「忍呢?」

「五十海学长还没到。」

五十海忍是另一位执委副代表。

「嗯那我还能再睡一下囉?」

「也许吧,因为感觉大家也都累坏了。」

昨晚有好几个执委留在本部做事。当时已经没有电车了,所以剩下的委员应该全都还在执行委员会的休息室睡觉吧。所谓的休息室,其实也只是拿空置的和室清一清充当罢了。

国冢把自己那件挂在沙发上的工作人员夹克穿在身上,夹克背后有着「吾辈乃城翠节执行委员是也」的字样。

他伸了个懒腰,以大动作把脖子摇得喀喀作响,大声宣布

「好今天也跟它拚了!」

他这副模样令濑尾露出又是佩服又是受不了的表情

「学长的身体真的像是铁打的一样呢。」

「会吗?哎,因为昨晚好歹也睡了四个小时嘛。」

「但是之前两天不是没好好睡过吗?昨晚根本就是一副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模样了。」

「那跟更之前的三天准备期间都没睡也有关系啦。」

濑尾苦笑,她的表情中也同样流露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我去便利商店买三明治。」她竖起手指:「在我回来以前,请先洗好脸、打理好仪容喔。」「好好好。」

「学长,『好』说一次就好。」

「好。」

濑尾出门后,他前往盥洗室哗啦啦地洗了把脸。连毛巾都没用,用力摇头把水沫甩掉,等着自然风干就算数。他的脑袋这才总算得以开始正常运转。

回到本部后,放在桌上的那张挑战书又进入他眼中。

(法术师啊。)

有种像是故意作戏般的感觉。

而这似乎就是令学妹濑尾感到不安的地方,不过他却没办法有同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校庆第一天、第二天中看多了那些人一high起来,就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劲之故,所以只要校园还沉浸在那种气氛之中,会有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人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都好,总之他们这些人都得要在问题发生后才能采取行动,即使从现在起就把精神绷紧也帮不上忙。当他想到这里时

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到方才濑尾说的那句「会不会是哪边企划的小道具」。

(对了,记得那家伙那边就有这种类似演戏的企划)

国冢马上拿出手机,按着他心中想的那个人的号码。

液晶萤幕上出现「莲见曜子」这个名字。

虽然心想对方可能还在睡觉,下过他还是打给对方。在铃声响过几声之后,对方接了电话。

「啊,曜子?是我。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问妳。妳那边推研的企划记得是叫做『面具舞会』的吧我记得妳说过,好像要在里面玩什么推理游戏对,就是用整个综科A栋办的。那个是没问题啦,我要问的是在那个推理游戏中,有没有用到叫做『来自法术师的挑战书』的小道具?对,、来自法术师的挑战书?上面有法术师的署名,用的名字好像和四月时在校内作案的那个犯人一样咦?这个嘛,是叫什么克劳利的。」

国冢拿起放在桌上的挑战书,打开它确认一遍上面的字句,说道:

「对,亚历斯特?克劳利。」

2。法术师心情欠佳的早上

根据我听来的说法,当时既是城翠大学魔学系客座教授、也是法术师的佐杏讶奈老师,人在魔学系大楼的屋顶上抽菸。

也许有不少人想知道,身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真正法术师的老师,平时过着怎样的日常生活。

如果想亲眼确认真相,只要前往位于城翠大学宫古园区、魔学系大楼四楼的西洋魔学史研究室即可。老师多半都会在研究室中。

是的,有件事我必须说在前头,那就是老师过的是以自己的研究室为家的生活。所以「随时都在研究室」这句话并不只是个形容,而是事实。也就是说,我们本学年度上学期算是跑去老师卧室打扰,在那里上专题研究课程的。

上午她几乎都是在睡觉。

也许有人会想问,像她这样子,要上课时没问题吗?不过因为老师的课都开在下午,所以没问题。其实原本有些课是开在早上,但老师根本不来上课,所以校方在相当早期的时候就把开课时间调开了。如果是一般的讲师,做出这种事肯定会被开除。

大概在正乍前,她就会佣懒地爬起来了。

然后她会前去第一体育馆的淋浴问冲澡,之后则看当时的心情决定要不要用餐。要吃的话,也是看心情来决定吃什么。接着回魔学系,看心情决定要不要上课。

总之随心所欲到令人羡慕至极不过从前天起,老师的生活也变得和我们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差异了。

那是因为城翠节开始了。

老师是个有着非同凡响嗜好的人,对她来说,世事万物都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好恶感情而已也就是说,她只会用喜欢或厌恶的感觉去判别一切。对老师来说,这是她远高于伦理与道德等概念的行动原理。而老师似乎天生就对节庆活动之类的事无法抗拒,愿意排除万难参与。所以为了彻底玩个尽兴,只有在这三天中,她会不辞辛劳地上午就乖乖起床(虽说只不过上午起床就用到辛劳来形容,未免太扯)。

因此

在城翠节最后一天的今天,老师也跟前两天一样乖乖在上午起床,去位于魔学系大楼西北方的第一体育馆冲澡。没有用餐,不过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杯装咖啡,边走边喝回到魔学系大楼。

当她半路上经过第一体育馆旁边的广场时,看到在那里搭起了昨天还没有的了望台。应该是今晚的营火晚会要用的吧,老师这样猜测。

接着走进魔学系大楼。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在电梯内没有按下研究室所在楼层「4」的按键,反而按下代表最高一层楼的「7」,然后在七楼出电梯,爬一段楼梯走到屋顶上。

她会采取这个行动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勉强要说的话,就是当时「有那个心情」。

她放下暍完咖啡的空杯拿出香菸,以打火机点着,然后往外缘走去,扫视整个校园。

城翠大学宫古园区,是利用座落在东京市中央的一大片土地建立起来的。

校地中以文、教育、综合科学、理、工、魔六学系大楼为首,林立着图书馆与体育馆、课堂大楼等等的建筑物,每栋大楼的外形设计都极具现代感(由于医学系有附设医院,因此只有这栋大楼位于东京西郊的三鹰市)。它们彼此之间铺设了石板路相通,由绿地及行道树组成了开放空间型的园区,与其说它是「大学」,倒不如说更有种「公园」般的气氛。

从上空鸟瞰园区时,会看到各学系大楼排成一个圆形在圆心的位置上矗立着一座堂皇庄

严的白色时钟塔。这座相当于七层楼高的建筑物,好像是从哪个主题公园中搬迁过来改建而成的,同时也就此成为城翠大学的象征。在那座时钟塔周围是一个叫做时钟花园的圆形广场,被学生当成休闲的地方。

然后从校园东门经由时钟花园、再接到校园西门的那条路通称为「大道」。城翠节各种活动的摊位,主要就是以建造了临时特设舞台的时钟花园为中心,沿着这条大道展开,各式名产特产一摊一摊的设立在这里。那里已经处处可看到活动于其中的人,把活动开始前的那份慌乱感传递了过来。魔学系大楼附近因为没有用来举办活动,所以显得很安静。

老师拾起脸看向时钟塔确认时间。

时间是上午九点十五分。

带着凉意的秋风轻拂,吹动她的发丝。昨天从中午到傍晚部下着倾盆如注的大雨,不过今早的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蓝,想必会是个最适合用来办活动的大晴天。香菸也美味,真是个好日子。老师的心情更好了。

她的嘴角一勾,瞇起眼睛微笑着。

老师的这种笑法,就是她心情好到不能再好的证明。但是很还憾的,由于她长相精明,再加上皮大衣搭手套,一身除了脸以外不露出丝毫肌肤的酷酷装扮,所以在他人眼中,这种笑法只会给人邪恶危险的印象。要是给小朋友看到,说不定还会哭出来。

但是是的,直到这时候为止,老师的心情都还很好。直到这时候为止。

她嘴中叼着的香菸菸灰垂落。

同时

她察觉到一股动静。

老师不慌下忙地回头,视线射向通往楼内的楼梯问入口。

在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不,正确说来不是站着,是蹲在那里的。

本来还以为他是要干什么,结果看到他以套着白手套的手捡起放在那边的东西。然后他站起来面对老师,以装傻般的态度这样说

「这可不行呢,竟然在这种地方丢垃圾。」

顺带一提,那个所谓的垃圾,是老师刚到屋顶时丢掉的纸杯。

「!」在看清楚对方之后,老师的表情嫌恶地扭曲起来「为什么」

「丢这个垃圾的人」他定向老师。黑色西装的衣襟处,有个刻了六芒星花纹的徽章闪着暗沉的光泽。「该不会就是妳吧,之六?这可不行喔,垃圾要丢到垃圾桶,这是社会道德。身为奥兹法术师的人,得要有那种程度的分辨力才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斐洛梅?史毗诺瓦!」

「当然是因为工作所需。」

面对老师激动的态度,他以不为所动、刻意客气的模样答道。

虽然说话流利,下过他很明显不是日本人。像是被火彻底烧尽后的灰烬般不起眼的灰色头发,瞇成一条线般的细长眼睛,脸上流露着莫测高深的表情。虽然双唇勾勒出一个弧线,但完全像是皮笑肉不笑般的那种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外表几乎判断不出他的年龄。乍看之下似乎不老,可是看起来却又有种世故至极的老谋深算之感。

(还是一样不能掉以轻心的家伙。)

对他的视线感到不快的老师语气更凶了:

「啊啊啊,可恶!都是因为你,我的好心情全泡汤了!史毗诺瓦,你马上给我滚!不,给我消去我这五分钟内的记忆!」

「不用那么见外,请直接叫我斐尔就好。」他这样说,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浮感。「只要妳愿意,帮妳消除记忆这点事算不了什么,但是妳不会让我那样做的吧?」

「废话!我光是想到会被你操纵记忆就嗯心得想吐!」老师前言不对后语地说道:「还有你说工作是吧?什么工作?」

「这不用多说吧?我是奥玆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三室室长,现下的工作就那一件而已。」

「逮那家伙是吧?」

「是保护喔。」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然后心中暗啐了一口。终于轮到这家伙来日本了是吗?

老师喷出一口烟,抖落菸灰。

跟着他马上把老师丢掉的纸杯向前一伸掉下的菸灰不偏不倚落在杯底。

老师和他视线对上。

一股火气往上冲,想到自己丢掉的东西落在这人手中就不爽!

老师不发一语地从他手中抢来杯子,然后把菸蒂也丢进去,跟着将之托在掌中立刻集中意识。

杂念从老师脸上消去,表情像是下了暗示般的透明澄澈。

她在演术法术。

突然从两人视点是看不到的杯内菸蒂上末熄的余烬转变成熊熊的火焰。

盛大的火光随即连纸杯都整个吞噬,不一会就以快于正常好几倍的速度将纸杯化为灰烬。灰烬随风而散,老师手一拍,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留存下来了。

「漂亮,这是使用炼金系法术操纵纸杯内空气中的氧和氢吧。在创世六日之中,大概也只有你和之五能够精湛美妙的干涉元素」

「吵死了,闭嘴!」

解除集中后,老师毫不隐藏不悦地说到,他一下子闭上嘴巴,表情没有变化,笑容一样挂在脸上,仍旧是那张难以琢磨是不是真的笑容的一张脸。

老师离开他,往矮墙上一坐,又叼起第二根香烟。

「这样不可以喔,之六。身为奥兹法术师的人,要对自己的存在价值有所自觉,充分留意自己的健康才行。吸烟会使得到肺癌的几率提高两到四倍不等」

「找我啥事?」老师完全无视他的叮咛。「有话就说,然后给我滚。」

他又一下子边上嘴巴,不过这次马上就又张开来:「我们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三室,强烈怀疑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正藏身于东京此地。」

「」

「因此我们今天将指定这个城翠大学宫古园区为中心,把半径四十公里范围的区域划作特别搜索范围,由于我门第三室的人执行集中搜寻所以先来位于范围内的城翠大学魔学系客座教授、同时也是我们魔学结社奥兹尊荣的创世六日之一,『六位法术师之六』佐杏讶奈请安,看看你是否有什么指教?」

「去你的。」

「事情就是这样。」

老师用了粗鲁到极点的态度回应,不过史毗诺瓦毫不介意的样子:「所以你是否有什么线索呢?」

「啥?」

「当然是克劳利的藏身之处。」

「没。」

「这样吗?不,当然如果你这样说,那就应该这样了吧。」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换了个话题:

「对了,听说这所大学的魔学系,好像在今年四月时发生过什么事呢?」

「」

「据说是有人在新生说明会时播放了以杀人预告为主题的广播,广播的犯人自称是克劳利什么的,还有案发现场恰好是这个魔学系屋顶上。在这个处于密室状态下的地方,一名魔学系学生受到伤害而且听说你本身也参与其事?」

「不知道,与我无关。」老师装傻:「再说为什么现在才又把半年那么久以前的事挖出来?要是关心四月那件事,那时候直接冲过来就好了吧。我应该也早就跟你报告过发生什么事了。」

在老师的想法中,这样做是当然的。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总之既然发生了用上克劳利之名的事件,第三室就不可能拿不到情报。

「那是当然。只是自称『本座乃克劳利』的事件,差不多每天都会在世界各地发生,不过几乎都是些不能公诸于世的事就是了。」

原来如此,她还是有在做着那种程度的援敌工作嘛。那么

「为什么现在你又来这里出差了?」

「这个啊,一半是直觉。」他着无其享地说道:「只是前天在这里,好像又出现了基于法术而发生的新事件呢。」

那是事实。不过老师什么都没说,一语不发地抽着香菸。

「当然了,因为身为法术师的妳应聘来到此地,所以会出现基于法术而发生的事件也不奇怪不过就算假设那是妳做的好了,可是妳又是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呢?」

「这部分就叫我有些在意了。实情究竟如何呢,之六?前天的事是妳做的吗?或者」

「不知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老师丢下菸蒂,用脚踩熄。

「原来如此。」他史毗诺瓦说道,竖起手指:「那么我另外有一个请求。」

「啊?」

「希望妳能协助我们保护克劳利。」

「可笑。」老师啐了一声,声音中掺杂讥嘲的味道:「你还要来拜托我那种事?说起『史毗诺瓦』,那可是德意志帝国教会(面具骑士团)指挥官的姓,也就是『女巫猎人』的姓耶。」

「拿那么久以前的事来讨论现在是不切实际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对吧?」

「哼,这可难说一想到如果出生在中世纪,我就可能会被你这种货色的家伙追得团团转,谁还有那个兴致啊。怎样啊?天杀的法术师大敌。」

「那是我要说的话。要追捕像妳一样的法术师,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

老师打量着史毗诺瓦的表情,果然还是捉摸不出他内心的想法。老实说这家伙真的很难应付,根本就像是在大声宣告他的血缘一样,是一个彷彿戴着面具的男人。

(不,不对)

老师在内心「啧」了一声。「面具」这个形容对他来说太慎重其事了,用更小家子气的形容就好。

而且所谓的面具,是因为在底下还藏着真面目才算是面具。昨天见到的扇谷谧就真的是那样的人,不过这个人不是。

这个人在面具底下并没有真面目存在,那里只有一无所有的空虚在等待着老师有这样的感觉。甚至更给人一种印象,在剥下他一张面具以后,底下又会出现另一张面具。即使剥了再剥,还是有剥不完的面具,结果他这个人的存在,在本质上就像是没有内在或核心的空洞

(有了,这家伙是个像「洋葱」一样的家伙。)

老师做出这个结论,并且对自己的这个创意相当满意,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至于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比喻成洋葱的他

「那么我就此告退了。不能得到妳的协助是一大损失但预定计画不会更改。我们必然能证明,我们会将克劳利纳于我们的保护之下。」

「哈,真不敢相信这是十多年前让她逃掉的人敢说的话呢。」

「追话实在叫人汗颜。」他的笑容加深:「但是克劳利之所以能够从我们手中溜走,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不惜牺牲一切有形或无形的事物。她没有任何执着。如果有必要,她应该会连自己心腹中的心腹都毫不留情地割舍掉吧。所以一直以来虽然我们曾经多次追踪到她的影子,却始终掌握不到她本人的踪迹。但是」

他细瞇的眼睛略张了开来,可以窥见其中玻璃珠般的眼球。

「我有个假设,说不定城翠大学中有着她不能够牺牲的某种事物存在。正因为有那种存在,她才会潜伏在这里。」

「」

「我的话太多了呢。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再与妳联络。」

他行了一礼道别,离开屋顶。

老师闷不吭声地呆站了好一阵子,跟着从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又点起一枝香菸。吸菸、吐烟,然后勾唇一笑。

(好啦,既然第三室已经闻风而来,再待在这一带就会完全逃不出去了。妳会怎么做,克劳利?)

白烟被风攫走。

时钟塔的指针,已经指到九点三十分的位置。

3.理惠与千里

那个时候,老师学生之一的酒匈理惠,和同样是老师学生的午沼千里在千里她家醒来。

摄取过酒精的理惠还是老样子,一开始喝就没有分寸了,而昨天城翠节的第二天果然也不例外。

包含我在内,上学期都是老师专题研究组的六个学生,昨天去参加了由推研在综合科学大楼A栋主办的一个叫做「面具舞会」的企划。在那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因为是个人规模的意外,要说是事件好像狂妄了些之后老师也加入我们,一直疯狂玩到晚上八点散场时。在第一天散场后,我们全都挤到老师的研究室去大吃大喝,灌了不少酒,不过毕竟没有连续两天都来这套的力气,所以第二天散场后,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可是理惠对我们的这个决定十分不满。

一直到和老师道别过,我们都来到地下铁大学东门站的时候,她还是在闹。

「好不好啦~有什么关系啦~去喝酒啦~别回家啦~好不好啦~」

「真是受不了妳耶,吵死了。好啦。」

被她闹得叹着气投降的人是千里:「到我家去,我陪妳暍就是了。」

「决定得这么突然,不会有问题吗?」其他的女生这样问。

「没问题的。今天我家没有大人在,而且理惠应该再喝一点就会睡死了吧。然后我也就睡了。」

「喂!我是不会睡的啦~」

「好好好,我知道,别乱叫。」

所以我们就把千里交给埋惠,各自离开了。

之后理惠好像就真的与千里一起到她家去了。我也去过千里她家一次,那是位于住宅区的雅致建筑。

她们俩在千里家附近的车站下车,走出地下铁,往千里家走云的路上

「不过理惠,没关系吗?虽然妳可以在我家洗澡,但是不就没有内衣可以换?不会觉得嗯心吗?」

「嗯?那内衣也向小千千借。」

「才不要呢。好嗯心。倒是妳喔,别人的内衣妳穿得下去?」

「啊,对喔,穿不下去哩,有尺寸问题嘛。因为我是A,小千千可是D嗳。」

「喂!别在我家附近的车站前大肆宣扬那种事!」

「啊啊,那边的路人阿爸!听我说听我说!这边这位小姑娘胸围可是有D罩杯」

「喂,埋惠!我真的生气囉!」

千里的怒喝声也被当成马耳东风,理惠对着路过的中年男人猛摇手。

「臭醉鬼!给我走好!」

千里抓住理惠的手,理惠就这样被她拖着走。

「不过啊啊,真是可惜又还憾,小千千已经有男朋友啦。这个胸部也已经每天晚上都有那个男生在揉囉。啊啊真是可恨呀,」

「喂,别乱说那种话。」

「嗯?哎呀,不对吗?他没揉吗?怎样啊?嗯?嗯?」

千里叹气:「早知道还是应该叫辆计程车,把妳丢进去送回家比较好」

理惠在这一天还有明确记忆的地方,就到这里为止了。之后好像还有和千里到便利商店买内衣跟水,但是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嗯嗯。」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从窗帘空隙问射入的阳光让她瞇起了眼睛,一下子从客厅的沙发上弹起来。她打着呵欠伸懒腰,拿回放在桌子上的眼镜挂回自己脸上时,千里恰好走进客厅。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似乎是刚淋浴过。

「啊,埋惠,妳醒啦。」她拿着毛巾擦拭着长长的头发。

「嗯,醒了。」理惠抓抓睡得零乱翘起的头发。「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千里看过墙上的时钟后才回答。

「嗯嗯。」距离城翠节最后一天的阔场还有时间。

想到这里时,她想起自己昨晚发的酒疯,抓抓头。

又来了。

「千里。」

「嗯?」

「没啦、那个,昨晚真的是给妳添麻烦了。」

理惠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不过内心的态度却很郑重,说着低下头去。她睡得翘起的头发也随之晃动着垂下。

既然心底是真的感到抱歉,那表现出来的态度也该诚恳些。虽然想是这样想,但是理惠实在不是那样的人。

不,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不是千里比方说是凛凛子、冰鱼、印南之中的一个,说到底她还是会先乖乖道个歉的吧。倒不如说,如果是她们,理惠甚至根本就不会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硬是要跟对方回家了吧。

可是对象是千里时,就会有这种倾向,有时候还会像这样没有分寸地胡搞瞎搞。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对千里真的没有恶意啊。

其实她很清楚。

自己是在撒娇。因为想要看千里能不能包容自己的乱来与任性,来确认千里是不是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好朋友。

(真是的我是国中生啊?)

理惠苦笑。

但是理惠也知道,千里会表现出希望那个撒娇的她坦白点的态度。所以她才会安心、不客气地向千里撒娇。

「妳喔,老是像这样做都做了以后才道歉。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别那样做就好了嘛。」不出所料,千里说着手叉到腰上:「哎,不过事情过了就算了,反正那样才是常态。别说这个了,想洗个澡吧?要洗就去洗囉。」她如此转变话题。

真的是敌不过她啊,理惠这样想。

理惠再次对自己苦笑,同时依千里的话去冲个澡。

淋在身上的热水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一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后,理惠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往客厅的椅子上一坐,拿起昨晚买的瓶装永咕噜咕噜喝着。

「噗哈。不过大家真无情嗳,一个个部说回去就回去了。」

「不,会回去才正常吧。」千里一面在冰箱中进行挑选一面说:「会想要接连两晚喝通宵的只有理惠而已啦。」

「是吗?」

「是啊,难道妳还真以为有谁会奉陪?」

「这个嘛,嗳,第一个就千里。实际上妳也奉陪啦?」

「也是啦。不过」千里苦笑:「举例来说,如果又是留在老师的研究室喝,就算是我,说不定也会选择回家。其他人应该也是吧。还有说到冰鱼,不管地点在哪里,她都会选择回家吧。」

「我根本就没对小冰子有什么期待。」

「印南也说过今天有她喜欢的团体要开演唱会,一大早就要去排队,所以想早点休息的喔。」

「嗳,有那种状况的话,我是不会勉强她的啦。」

「阿周嘛说不定会奉陪吧,不过她会在想睡的时候随便就找个地方睡了吧。第一天晚上时也是马上就睡了。」

「小周子啊嗯,会睡的吧,因为她是个完全照自己步调走的人。」

要是这时候我在场,绝对会出口反驳的。

「啊,可是」理惠颇有自信地说道:「小凛子就绝对会奉陪。」

「凛凛子?嗯」千里歪着头:「凛凛子昨晚没办法奉陪。」

「咦?为什么?」

「如果是平时,她说不定会奉陪。可是理惠,妳该不会是忘了昨晚那件事?」

「那件事?」

「所以说囉,就是凛凛于今天」

「啊!」

对。

完全忘掉了,她今天有事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啊呀,对喔,小凛子今天啊啊,是这样嗳。我怎么会」

以凛凛子的立场来说,那真的可以说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应该是。既然隔天就要见那么重要的人,那她当然会想要先回家好好休息为明天作准备吧。至少没道理会希望把时间卡太紧,到时候搞得自己忙忙乱乱的,喝酒之类的更是提都不用提吧。

「而我却大吵大闹说什么要去喝酒,呜哇我还真的干了!」

再怎么说也太思虑不周了。

理惠真的沮丧起来,而且程度不轻,人往铺着桌巾的餐桌上一趴。

看不下去的千里说:

「妳也不用那么愧疚不管是凛凛子还是她们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啦。」

「没啦,嗯。」多半是这样吧。「不过、哪」

「什么?」

「嗯。千里,抱歉。」

「啥?」

「抱歉。」埋惠始终趴在桌子上,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虽然理由各有不同,不过昨晚大家果然部是真的想回家。可是自己却没这想到那种事,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耍任性。所以为了让大家方便离开,千里才会接手照顾自己吧。

是千里把自己给大家添的麻烦收拾掉的。

「理惠,妳怎么了?」关上冰箱的千里回过头来:「妳该不会真的在内疚?」

「没。」她下巴抵在桌子上:「还不到那种程度啦。」

「那就不要莫名其妙地道歉啦。」

「唔。」

理惠发出自己也不知道是回应还是否认的支吾声,千里就「啪」一声往她头上一打。说是这样说,不过根本完全不痛,只算是把手往头上一放的程度

不,搞不好只算摸了摸头的程度。

千里说道

「不说那些了。早餐吃义大利面好吗?话虽如此,其实也没别的可吃了。」

她的态度表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为她这份心意感到开心的自己果然是爱撒娇到了极点吧。

千里知道吗?还记得吗?

埋惠小时候其实一点都不想搬家到陌生的土地东京。她觉得东京私立大学附设国小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本来绝对不想去那种地方上学。

但是

在转学的第一天,同班的千里初次找她说话的事。

不。

就算千里不知道也无所谓,不记得也无所谓。

只要自己知道、记得就是够了。光这样就是够了。

「哪、哪。」理惠发出开朗的声音:「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不,不必了。让妳帮忙的话,房子会失火的。」

「呜哇,好狠不过啊,小千千这个人」

「怎样啦?」

「没,怎么说?感觉真的好像妈妈一样嗳。」

「这种话从妳口中说出,完全不会让人开心。」

试着轻松一下的努力,却反而被讥笑了。

理惠苦笑。

真的是敌不过她耶,理惠心里这样想。

然后想到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多久,就有一些些不安起来。

这时候墙上的时钟指着九点二十五分。

4.冰鱼与凛凛子以及印南

那个时候,老师的学生之一在真冰鱼,人正好在由另一位老师的学生三嘉村凛凛子驾驶的车子中。她坐在前座。

当今早接到凛凛子的联络说「没事的话,我去妳家接妳吧」时,比起高兴和特地麻烦她真不好意思的感觉,冰鱼最大的疑惑反倒是「为什么?」

该问吗?

她这样想。

对冰鱼来说,凛凛子是重要的朋友说的不好意思点,是所谓的好朋友之一。所以平时固然会聊些废话,不过也会有毫不客气直来直往的时候。

但是只有这个话题和平时的状况有些不同。

「可是凛凛子,妳今天」

『嗯?今天怎样?』

「啊,不。」

冰鱼说:「没事。」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是的,关于这件事,自己可完全是个外人,就连该不该提及都不知道。

所以她只是答应了来接她的事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的上午九点,冰鱼坐上横停在她家旁边,由凛凛子驾驶的March车。

「抱歉,让妳特地跑这一趟。」

「没有的事,反正这是从我家到大学会经过的路。啊,还会再绕去印南家那边。」

凛凛子面露笑容这样说,发动车子。

「可是为什么要开车?」

「嗯我觉得也该练习了嘛,我车子开得不太好。」

「这样啊。」

「其实本来是想连千里、理惠、还有阿周都一并去接的。可是从昨晚的状况看来,千里她们说不定还在睡。至于阿周,我也打过好多通电话给她,在来接妳的一路上也打过,可是她都没接耶。果然是还在睡吧。」

凛凛子笑着说因为玩了整整两天嘛。

冰鱼一面随口应着,一面装作在调整眼镜位置的模样,同时偷偷打量着邻座上的友人模样。

看起来和平时几乎没两样。

所以自己也只能给些不轻不重的回应。

内心有种沮丧的感觉。

明明是好朋友,却连要说些什么才好都不知道,真是可耻。

在这种时候,对了,如果是千里,一定可以应对自如吧。如果是埋惠,会一开始就不知天高地厚地问出来了吧。印南也是,因为她好奇心强,所以一定会问的。阿周可能不会问。但是她如果不问就是决定不问了,会竭力自制吧。

我却没办法属于任何一种。

越来越讨厌自己了。平时总是努力装作冷静沉着的模样,却在最重要的地方这样肤浅。所以只能一再重复些诸如此类连自己都不太清楚是在说些什么、能不能算是有内容的话。决定不了要采取什么态度,就这样模稜两可的应付过去。

「对了。」凛凛子说道:「冰鱼,妳刚刚在电话中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是什么呢?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啊,没有。」冰鱼摇头:「没什么事。」

不,不对。我有想说的事有非说不可的事。

只是那和今早想问的事又是不同的事。

老实说冰鱼现在正在考虑出国留学的事。

不是立刻,是打算等升上三年级以后才那样做。但是一旦离开日本,恐怕到毕业为止都不会回来了。

这个计画其实一直以来在她心里,也只是个个隐约约的念头而已。但是在昨天,她有了对敬爱的学长、也是好友扇谷印南的哥哥谧提出这个想法的机会。

把话说出口这件事,除了可以用来把自己意思传达给对方,同时也具有再度确认自我意志的意义。

所以她的意志在昨天才首度坚定下来。自己去海外留学的未来展望,一直到昨天才开始直正成型,带有现实味道。

但是冰鱼当然还是有所犹豫。我真的有本事留学吗?我有本事一个人前云蚕盲文化都不同的异国吗?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生活过的我。

还有更重要的是

要和好朋友分开?

这些念头令冰鱼闭上嘴巴。因为她有种感觉,一旦把这个想法公开,那就真的是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刻,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很清楚,没有那样做就代表自己是在逃边。

非说不可,因为自己的意志已经坚定下来了。想是这样想,但是一面对她们,踌躇不定的心情果然又膨胀了起来结果昨天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今天一定要

「啊,那冰鱼,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咦?」冰鱼回过神来,推正眼镜,有些紧张地说:「好、好啊,什么事?」

「昨天妳和谧哥,那个怎么样了?」

「怎」她陷入好像撞到车前窗一样的状态:「什么怎么样?妳在说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啦,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吧。」

「呃?才不是怎么样都好呢。」凛凛子愉快地说道。

「所、所以说别提了啦,更重要的是!」冰鱼把头转到她的方向。「凛凛子。」

「什么?」

「妳今天有很重要的约会对吧?这样还去参加什么校庆好吗?」

问出口了。

「啊啊嗯」凛凛子面朝前方点点头:「没问题的,因为我们约在大学见。」

「咦是这样啊?」冰鱼有些愣住。不过为什么偏偏是约在大学?「也不必挑那么吵闹的地方」

「就是因为吵闹才挑大学的啊。」

冰鱼皱起眉,因为搞不懂凛凛子的思维。如果今天自己处于她的立场,绝对会选择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

这时候凛凛子停下车子。

冰鱼一惊,不由得往前看去|!没事,只是个红灯而已。

凛凛子往后二罪,整个人都像是要陷入驾驶座中般的说道:

「冰鱼,我没事的。我没事,因为我并不是一个人嘛。」

「咦?」

「如果是在校园中,可以让我想到大家都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我才改变见面地点。」

「难道」冰鱼问道:「妳会开车来接我们,也是因为在那之前想找人陪着妳?」

「老实说嗯。抱歉囉,做出无理的要求。」

「没那种事。」冰鱼摇头:「这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完全不成问题。」

凛凛子腼腆地抬起脸:「谢谢。」

冰鱼继续摇头然后整个安心下来,太好了。因为她想,就算是口齿笨拙的自己,也可以帮上这个好朋友的忙。

后面的车子发出喇叭声。路灯已经转绿了。

「哇、哇!」

凛凛子连忙发动车子。车身一震,跟着直冲出去。冰鱼发出不成声的惊呼声,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倒去。

「喂」她推正歪掉的眼镜,横眼瞪向驾驶座:「凛凛子?」

「对、对不起!啊,我说过囉,我还不习惯开车上路嘛。啊哈哈。」

「那就不要有什么开车过去的念头!」

「但是那样的话,我就永远开不了车」

「妳再去汽车教练场补习一次吧!」

「咦咦?我、我才不要那样啦!」

凛凛子嚷着,冰鱼嘴角露出笑容。

总算

冰鱼可以感到自己也恢复常态了。

「啊,发现印南!」

凛凛子以开朗的声音说道。正如她所说,在左边的人行道上,可以看见印南的人影。印南和平时一样穿着哥德风格的服装,不过今天以白色为主色调,像是特别花费了更多心思。

凛凛子把车停在路肩,因为是双门车,冰鱼解开安全带先下车。

「早,印南。」

冰鱼对她打招呼。

「冰鱼。?嗯早。」

印南这样说,表情好像有点无精打采。

「怎么了吗?」

冰渔感到讶异,一问之下

「那个,对不起,冰鱼。」

印南突然缩着她小小的肩膀道歉。冰鱼更讶异了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嗯,那个,我拚命阻止过了喔,缠着他不让他走的喔。」

「啥啊?」冰鱼发出不像她会有的反常叫声:「妳、妳在说什么?」

「就是哥啊。他一太早就出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是因为有事,所以出门去办事了吧。有需要阻止吗?」

「因为啊,他在日本待不了几天对吧?很快就又要回英国了耶?今天又是城翠节最后一天了,所以希望他至少今天一天可以和冰鱼一起」

印南突然拾起头望向冰鱼。自称今早缠着哥哥的她,这次是缠着冰鱼了。

「冰、冰鱼,妳该不会已经讨厌起哥了吧?」

「」

「不会讨厌的啦。喏,冰角?」连坐在驾驶座上的凛凛子都说这种话。

冰鱼答得不想答了:「所以别问了好吗?都说过我们的事不管怎样都没差了。」

「怎、怎样都没差才怪啦。因为要是哥跟冰鱼结婚,冰鱼会变成我嫂子耶!」

冰鱼差点就想一头撞上电线杆。

凛凛子立刻接口

「咦?可是印南的生日比较早耶。这样的话印南比较大,冰鱼是小嫂子才对吧?」

「咦?呃说不定那样也有那样的好。」

「我说妳们啊。」

不由自主感到头痛的冰鱼按着太阳穴,不过

随即苦笑起来。

然后她重斩决定,果然还是该在今天把她打算去留学的事告诉大家。

所以今天就好好玩吧。凛凛子也是,等事情办完后再跟大家会合就好。

这样一想,突然就开始期待起今天的节目了。

事实上今年是冰鱼第一次连续好几天都参加城翠节的活动,因为之前她对校庆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

但是今年不同。

也不是说她前天和昨天都玩得不开心,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期待了起来。

然后

车上的数位时钟正显示着第四十二届城翠大学校庆最后一天的开场时刻,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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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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