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尤利安的伊谢尔伦日记 第九章 出击的前夜

七九七年四月一日

在库伯斯理上将的暗杀未遂事件之后,和平的航行一直继续着。不过在出发往海尼森的时候,我称呼这次是“和平的旅程”。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我脸红不已。人类真的是无法预知未来的事。

不用说也知道,杨提督和我的次元的差距,有天渊之别。象今天这样的事态,杨提督在从伊谢尔伦出发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描绘出个大概了。这当然不是具体知道,在什么时候谁会做些什么事。这才是人类真正无法预言的。

杨提督用的方法,并不是看看水晶球,不用做任何分析,光靠第六感就能预言未来。而是靠收集情报,积储知识,分析、思考、洞察、计算所得出的结果。身为人类,当然会有能力的界限,但我认为,只要是和战略和战术有关的事,如果杨提督办不到的话,就再也没有别人办得到了。即使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也一样。只不过,杨提督在同盟的权限,远远比不上罗严克拉姆侯爵在帝国的权限,因此在实行的阶段,常常会被罗严克拉姆侯爵抢得先机。

我这么对杨提督说,提督大笑起来。

“不要太热心反而帮倒忙了啊!尤里安。”

当然这一点我的确是要注意,但我可不是盲目地拥护杨提督的。

除了杨提督之外,还有谁能从艾尔·法西尔把平民营救出来?有谁能下固若金汤的伊谢尔伦要塞?有谁能在亚斯达和亚姆利札掩护友军不致遭到全灭的命运?这些都是只有杨提督才做得到。

“尤里安,你的确没说错,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输过。只不过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输的。在我惨败的时候,你也相信我是正确的吗?”

“那是当然了。”

“这样的话就不是支持,而是信仰了。”

“提督绝对不会输的。即使对手是罗严克拉姆侯爵,也一定会赢!”

我认真起来了。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出自理论的断言。

杨提督看我一阵子,把黑扁帽摘下来抓抓头。

“罗严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有对他抱有不败信仰的部下吧。这样如何?尤里安,只要你能为我泡好喝的茶,我就尽我的能力不打败仗。”

对我来说,这是令人欣喜的交换条件。

七九七年四月二日

陆续从海尼森传回来的消息表示,库伯斯理上将的病情已经平安渡过两次危机,稳定下来了。船内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下来。

只不过他好象有必要长期住院,当然就不能继续担任统合作战总部长这么繁重的职位。因此好象是打算要找人代理。

“第一候补大概是比克古爷爷吧?”

“其他好象没什么好人选了。不论是人望、实迹、不管那一方面都没有别人可以相比。能和他对抗的,大概只有格林希尔上将了。”

对于船内的这些传言,我多少有点异议。我很喜欢,也很尊敬比克古提督,但我觉得杨提督才是总部长的最佳人选。我这个人也稍微善变了一点。

前些日子才认为杨提督最适合担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呢。

要是有一天杨提督身兼两个职位,再加上有比克古提督这种强力支持者当国防委员长的话该有多好呢。想归想,我想这是不会实现的。因为这位应该还是年纪轻轻的人,一定会说:“我才不要忙得要死呢。”

七九七年四月三日

又是个坏消息。上个月的库伯斯理上将的暗杀事件是在首都发生的,这次则是在边境。

行星尼普迪斯有一部分的军队叛变,占据了各个重要场所。

“真是不得了,上个月的事情也是,我们军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侯少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着。我觉得他比那个萨克斯少将要好得多了,但是好象没什么胆量,和沉着的伊谢尔伦组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明显对比。不过原本说来,如果拿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当做判定他人的基准的话,当然也不好。

杨提督只能苦笑,尽量安抚蓝·侯少校。“不用担心,蓝·侯少校。在尼普迪斯,并没有拥有恒星间航行能力的战力,所以我可以保证这艘船不会有被攻击的危险。贵官只要按照原定计划,把我们送到伊谢尔伦去就好了。”

由于自己尊敬的“魔术师杨”这么说,蓝·侯少校总算稳定下来,在他向全舰广播“大家完全不用担心不要惊慌,各自沉着的进行自己所负的任务”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真是对不起。

老实说,这时候的杨提督简直就是“骗子杨”。的确是不可能有来自尼普迪斯的攻击,但是却不能保证不会有和它呼应的势力,对我们加以攻击。只要一艘,不管是战舰或巡洋舰,卡迪亚66号的战斗能力是绝对无法对抗的,根本就不能安心。

“尤里安说的确实没错。只不过,也没有必要增加他的不安,而且不管怎么说,到了那种情况的话,对应的方法也只有拔腿就逃嘛。”

说到快逃这句话,又让我想去年我军在亚姆利札大败的时候,杨提督对第十三舰队下的命令。

“好,全舰队,快逃!”

这个时候的第十三舰队,其实是占上风的。只是以战局全体来判断,其他的友军都是节节战退,光是在这里追求战术上的胜利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只会造成孤立在敌军之中,成为袋中之鼠。所以要趁敌军无力追击的时候,早早逃走才是上策。

就因为杨提督的这种决定,才使得数十万的官兵能够生还。杨提督完全是正确的。我想其他和杨提督有同样想法的指挥官可能不是没有,只不过象这种必需“快逃!”的场合大多是用“后退”或“转进”之类的字句,会用这种争强好胜的军人们最讨厌的“快逃”这个字眼的杨提督,才象是杨提督真正的为人。

我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杨提督只是在那里偷笑,什么意见也不表示。

格林希尔上尉表示她也是这么认为,非常热心的赞成。波布兰少校则挺起胸膛:“我在这种时候也是脚底摸油,快溜的好啊!”

这么斩钉截铁的话。这种事好象不是可以说起来非常神气的事吧?

写到这里,我发觉好象浪费了好多页写些多余的事呢。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原来想为杨提督的二十年代最后的一天好好记录下来的。原来以为会非常平静,几乎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谈笑着,玩着游戏,平凡却是愉快的渡过这一天的,结果就在晚餐前传来尼普迪斯的坏消息。

我不得不在意的是,杨提督战略上的预测,开始成为现实了。提督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只要能赶回伊谢尔伦,杨提督就有相当的胜算可以做出因应计划。因为如此,必须一刻也不迟疑地回到伊谢尔伦才行。现在只要让蓝·候少校考虑这一点就够了,这一点是比任何事都重要,因此杨提督才会设法让蓝·侯少校安心。

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期间的差异,到底有多少呢?

七九七年四月四日

值得记念的日子,或者该说是值得诅咒的日子呢?杨提督三十岁的生日终于到来了。

“每天,都会有不愉快的事。”

杨提督这么愤愤不平地抱怨着。昨天行星尼普迪斯才发生武装叛乱没多久,结果今天接下来又是——好象是这个意思的样子。如果我说“来开个庆祝会吧!提督”,提督一定会用“在这种非常的状态下如何如何”把我挡回去的。最近提督使用这种他不太习惯使用的台词频率相当高。

“杨提督终于也是三十岁,得开始为他既往的恶行忏悔了。”

波布兰少校高兴的样子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我不知不觉帮杨提督说话了:“可是少校,少校也总有一天会到三十岁的啊。”

“绝对不会!”

这种答复听起来格外的认真,我想他大概不会是要说“在那之前就死去”这种话吧?

“因为我是和人类不同的生物啊。虽然降低身分当了卑下的军人,但其实我是闪亮星星中的高等生命,到了二十九岁就会自动倒退越来越年轻。然后等到了十八岁又会自动停止返老还童,逐渐增加岁数,等再到二十九岁为止。一直这样重复着。”

“那么,闪亮星星的居民为什么要假扮成人类,待在这里呢?”

“那当然是为了要教导后进星球的可怜的人们,爱与和平的尊贵啊!”

“似乎是必须教导很多的人才行对不对呢?”

“那是当然的了,小羊啊,爱的教诲是不能让少数人独占的。”

和杨提督的意味稍微有点不同,我想我这辈子是绝对赶不上这个人的。

不管怎样,要庆祝杨提督的生日是很早以前就决定好了。因为明明知道却视若无睹的话,也未免太过分了。

格林希尔上尉当然是很高兴地出力协助,尽量瞒住当事人,以很快的速度进行准备工作。只不过对于杨提督的心理,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讨厌成为三十岁呢?二十年代的男性,根本就还只是孩子而已。成年男人的价值,要过了三十岁才看得出来呢……”

这么说的话,我岂不就和婴儿没两样了吗!我突然想起两位男性,先寇布准将和波布兰少校的意见,我一定要问问看。这两位三十岁以上和不到三十岁的代表的意见……

“问题是在于个性而不是在于年龄吗?”

这是高尼夫少校实际的意见。如果这是一般观点的话,那格林希尔上尉的意见就算是特殊论点了。我突然想问问高尼夫少校关于他本身的特殊论点,不过我想他一定只会笑,不会告诉我的。

庆祝会的主角,一点也不爽快地表示高兴。

说什么“拿别人的不幸来当笑话看,到底那一点好玩嘛”、“欠债还钱的日期都可以延期,为什么生日不能延期!”之类的,最后被逼急了“我变成三十岁也不会因此使任何人幸福啊!所以根本没有庆祝的必要”连这种话都说出来拼命抵抗着。只是,比方说象波布兰少校,虽然不会幸福到那里去,但却开心得要命——当然动机不良就是了。

最后,杨提督还是认命出席了。在亚姆利札被敌军包围,大概都没这么紧张。

和我的生日时一样,卡迪亚66的大厨为提督做了一个不能说和我生日时的蛋糕完全一模一样的蛋糕,杨提督自暴自弃地一气把蜡烛吹熄。

在场的人,也包括杨提督在内,大概都以为林立在蛋糕上的蜡烛有三十根,只有我知道负责准备蜡烛的格林希尔上尉,故意只插了二十七根。所以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我实在无法和他们做朋友。

七九七年四月五日

传来两个消息。其中一个,是完完全全的坏消息,另一个,也不能说是好消息。

首先,行星卡华发生武装叛乱,和派驻当地的同盟军发生战斗。蓝·侯少校也为此稍微动摇,但不象尼普迪斯的时候那么强烈,好象是因为卡华没有尼普迪斯那么近。

再来就是库伯斯理上将的代理人,不是比克古司令长官而是德森上将。

他是统合作战总部的三位次长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达斯提·亚典波罗提督一提起就寒毛耸立的人。大家一听到德森的名字,原来只是彼此交头接耳,渐渐变成群声沸腾了。

“什么?那个马铃薯军官当上了统合作战总部长官?同盟军好象在闹人才荒的样子。”

林滋中校这样自言自语。波布兰少校则是:“不做事的话,就称不上无能的男人。”

我觉得这种评语有点太过份了。但等到我知道德森上将为什么被称为“马铃薯军官”时,我也不禁对同盟军的未来抱看悲观的想法了。这个人在很久以前曾担任某处舰队的后方主任参谋,他为了调查食物的浪费情形,甚至还去翻垃圾桶,然后发表有多少公斤的马铃薯就这样被抛弃,这个发表让士兵们火冒三丈。

“他大概对国防委员会的各位委员,赠送马铃薯得到这个职位的吧!”

听到波布兰少校这样背后中伤,高尼夫少校就说了:“就是因为他没有建立非常大的战功,对特留尼希特来说,就是最可取的一点。”

我觉得没建下什么大的战功就能当上上将,这岂不是更加的了不起吗?

当然这种心意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七九七年四月六日

我预言明天一定又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件。

我之所以敢这么夸下海,是因为昨天五号,在这之前的三号,和再往前的一号,总是发生些让蓝·侯少校坐立不安,波布兰少校高兴不已的事件。因此,以此类推,下一个事件应该在明天发生。

不过这次的航行,去程和回程真的是完全相反。去的时候船内发生的麻烦不断,但外面的世界去门是和平的。回程的时候,船内是和平,愉快的。但外面的世界却是狂风暴雨。

等到我们终于到达之后,到底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七九七年四月七日

预言落空了。今天直到我在写这篇日记时,还没有坏消息传来。这是相当可喜可贺的,但是难得我预言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不好,这简直象某提督或某少校的说话口气了。果然是教育环境太差的关系。

只有一个小小的坏消息。从海尼森传来的报道中提到,政府明年度决定增税的消息。杨提督看了非常不高兴,在攻击完政府随便加税的举动后,又照例提起希望早点过领退休金的日子,从此以后可以和税金说再见的话。

“可是退休金不是也得交税吗?”

“这是谁决定的?”

“不是财政委员会吗?”

“我可没批准啊!”

“对方好象没有必要一定要得到您的批淮吧?”

“这是什么苛政啊!帝国是无视人民的意志,由大贵族们施行苛政,而同盟则由人民选出的政府来施行苛政!到底是哪一边比较不好?真叫人越来越不明白了。”

“……”

在谈话之中,今天就这徉结束了。明天终于要抵达伊谢尔伦。来回一个半月的旅程,终于结束。

七九七年四月八日

今天回到伊谢尔伦要塞,完全按照预定计划。其实原来也没什么好感动的,只不过去程发生那种事,所以回程能够“正确的依照预定进度”才会格外令人感动。

“蓝·侯少校是名舰长!”

杨提督这么称赞着,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因为这一趟往海尼森之行,已经比预定大幅延后,大家都已经受够了。

蓝·侯少校和卡迪亚66号仍然停泊在伊谢尔伦要塞,执行对帝国方面的哨戒及巡逻的工作。这并不是有正式命令下来,但同时也没有命令要马上返回海尼森,因此蓝·侯少校希望至少在事态平静下来之前,能在适当地方工作的样子。杨提督表示薪水当然会请卡介伦少将从要塞经费中挤出来,不过卡介伦少将要是说不行的时候怎么办?

今天的晚餐是睽违已久的卡介伦夫人的拿手好菜。就在晚餐桌上,决定了卡迪亚号的待遇。

“这种费用也随便答应下来,看来伊谢尔伦越来越变成是怪人们的巢穴了。”

卡介伦少将这样讽刺,而我们怪人的总指挥官则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埋头大吃鱼。我突然想起,在海尼森一行的小队解散时,高尼夫少校说:“今天的晚餐总算可以放心愉快的吃了。”

的确,这几天总是在晚餐前后有一些重大,而且非常恶劣的坏消息传来。

真的被我说中了,就在吃甜点的时候,恶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传来了。

“行星巴尔艾连发生武装叛乱!”

杨提督和卡介伦少将彼此对望一眼,慢条斯理地吃完甜点,再各自喝了红茶和咖啡,之后才起身到指令室去。

我身为侍从兵当然也是一起去了,在途中到亚典波罗少将。

“听说了没有?尤里安,照这种情况看来,平静的好象只有伊谢尔伦了。”

他如果就此打住也就没事了。

“真无聊,真无聊,如果伊谢尔伦是暴风的中心就好了。”

而且说这种话声音还不小,惹得姆菜少将用白了他一眼。不过,亚典波罗少将也不会很在乎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另一位“会走路的暴风眼”,穿着飞行员服也来了。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对我微笑着。

“唷,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很快的,你的喜欢的疾风怒涛的季节就要来了。人生在世很值得对不对?”

我正在想,我可没有这种想法,在旁边的高尼夫少校就接口。

“请不要在意,这家伙常常有将第一人称的我和第二人称的你反过来说的习惯。”

仔细想想,这是以“杨舰队”之名的第一次出动。而对手却不是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反倒是必需和自由行星同盟中的叛乱部队交手不可。这应该是非常悲剧性的情况才对,但看到我周围,全是些因为有架可打而高兴的人,也难怪姆菜少校皱着眉头说:“真是头痛的家伙们”了。不过波布兰少校说的:“不管发生任何事,姆菜大叔都能用头痛这一句话来囊括一切的本领”的确也没错。

这样,我觉得伊谢尔伦真的是恶言恶话、讽刺、揶谕、毒舌的宝库。只不过我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人说出真正会伤害到对方的话。也就是说,这就证明了伊谢尔伦是真正的成年人的集团。不过,也许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也说不定。

帝国内部好象也有什么异变发生了。反罗严克拉姆派的贵族们,不是被拘禁,就是逃离帝都奥丁。这是经由费沙和海尼森所得到的“很长很长”的情报。

“那边也开始了。”

杨提督的声音非常复杂。对于现在这种,和提督的预想一样,时代开始变动了,提督心里一定很想说:“看!我不是说过了吗!”只不过,同时提督的心里一定也很遗憾。如果提督是站在中立,能自由行动的立场的话,一定老早就飞到帝国那里,设法亲自目击历史即将产生巨大变动的那一瞬间。不,我想现在可能也还是这么希望。

“帝国内部不论发生任何事,结果是早就知道了的。”杨提督这么说。提督知道罗严克拉姆侯爵一定能打倒对立势力建立霸权,但是不能亲眼目睹,一定是非常遗憾。

为了安慰提督,我把特地从海尼森带回来的白兰地加在锡兰红茶里。

然后自己想一下,我好象只会用这一招嘛!

七九七年四月九日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松了一气。今天没有任何坏消息。当然只是指表面上的。

回到伊谢尔伦总算能真正稳定下来了。我已经完全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了。我只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而已,而且这还是帝国军建造的地方,但为何我会有这种感觉呢?卡介伦少将每天还是那么辛苦,日常生活上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却毫不在意。至少,这里不用担心屋顶会漏雨。

很快又要离开伊谢尔伦,这次的旅行期间可能会更长了。在这期间,伊谢尔伦如果不闹情绪地等我们回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七九七年四月十日

行星香普鲁被叛乱部队占领了。这是这个春天内,第四个内乱了。

“往后不知道还有几个行星被占领呢。”

亚典波罗提督以一副评论家的吻这么说。“帝国军的家伙们称呼我们是叛乱军,那么对那些占领了香普鲁啦巴尔艾连的家伙们,该怎么称呼?是双重叛军呢,还是反叛军?”

竟然在乎这种无聊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说亚典波罗少将原来是希望成为报导从业人员。有想当历史学家的人,有想当经营管理者的人,伊谢尔伦不但是同盟军最精锐部队的根据地,看来好象还是“不情不愿军人”的巢穴。

还有亚典波罗少将对同盟军的最高指导者,似乎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以首都为中心,分散四个地方,几乎是同时发生武装叛乱。会认为这只是巧合的,大要只有新任的统合作战本部部长了。”

我想德森上将至少会在历史上留下,最没有人缘的统合作战总部长官之名吧?

“如果是在建国三十年或五十年左右,没有外敌的时期的话,德森上将大概可以平安坐得住这个位子,但以现在这种时期来说,大概是最糟的人选吧。”

连卡介伦少将也不袒护他。

“如果由杨提督担任就好了。干脆把总部移到伊谢尔伦来,由提督身兼两职的话,再好不过了。”

我这么一说,卡介伦少将用一副不同意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你说的也许没错,的确他现在担任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的个人意愿。他一定会说要领两人份的退休金,然后故意让别人抓住小把柄,方便让自己下台的。”

我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

七九七年四月十一日

有一句有趣的口号在流行。这是亚典波罗提督告诉我的。

“帝国是什么?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他手下的大军。同盟军是什么?杨威利和他的小集团。”

相当贴切的语句,但当我询问这是谁说的话,结果答案是“达斯提·亚典波罗谨制”。我猜也是这样。不过,在这时我就觉得亚典波罗提督的个性,也许当记者比当军人更合适也说不定。

话又说回来,在杨提督不在的时候,这个人负责带领舰队,现在全部舰队要出动了,也要忙着重编舰队和进行计划的工作才对,现在这样和我说别人的闲话不要紧吗?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又听他在说德森上将的坏话,看来亚典波罗提督真的是非常讨厌他。

“到现在都还不能发出命令。要下出动命令的话,就干脆早点下就好了啊!真是会拖拖拉拉的马铃薯混球!”

真是的,连“军官”都不用了,不知道他在吃饭的时候,会不会用叉子狠狠地戳马铃薯说:“德森那家伙,知道厉害了吧!”

我自己在心里这么想,然后稍后到高尼夫少校谈起这件事。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亚典波罗提督用叉子狠狠地戳宵夜——奶汁烤马铃薯呢。那是什么意思呢?”

七九七年四月十二日

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但还是相当忙碌的一天。回廊附近的帝国军异乎寻的安静,听说有可能兵力大都调回帝国本土了。这就是用了不知道几千年,都快用烂的老话“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么回事,连亚典波罗提督和波布兰少校今天都很安静。

七九七年四月十三日

居然有连杨提督也没有想到的事。真是的,事情怎么变成这样!菲列特利加小姐也真是太可怜了!

要冷静下来,从最开始把事情整理出头绪来。不过能不能做得到,实在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今天最早的新闻是德森上将终于对杨提督下达了镇区叛乱的出动命令,而且是四个地点的叛乱完全由杨舰队去镇压。亚典波罗提督对这个命令的反应是:“想累死我们。”

但这个新闻对接下来的坏消息,一点预告也没有。海尼森发生政变了!

而且这次政变的主谋者,是菲列特利加小姐的父亲——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

“格林希尔上将吗?那个人……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句话,杨提督至少重复了三次以上。

就是我自己本身也很难相信。格林希尔上将是非常有智慧的绅士,被称为是军方良识派的代表人物。亚姆利札大败的时候身居参谋总长的职位,因此为了担负责任,被降调到闲职去了,但大家都传说他迟早会坐上统合作战总部长官的椅子的。杨提督对他,也象对比克提督那样,非常的尊敬他。

听说当会议室的银幕出现格林希尔上将的脸孔时,从杨提督开始的全部幕僚,统统呆在那里不能动弹,菲列特利加小姐,不对!是格林希尔上尉震惊得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

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开始传出谣言了。

“虽说事情与她无关,但格林希尔上尉大概不能再继续担任杨提督的副官了。不管是解职或是辞职也好,只是形式上的不同而已……”

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我实在没办法想象,没有格林希尔上尉的杨舰队会怎样。就象没办法想象没有卡介伦少将或先寇布准将的杨舰队是一样的。

波布兰少校、亚典波罗提督、高尼夫少校、姆莱少将,还有其他的许多人,缺少那一个都是不行的。这种事,连我都知道,杨提督应该更了解这一点才对。

也许会被人说是太多愁善感了,但对我来说,伊谢尔伦也好,杨舰队也好,并不是个单纯的组织而已。伊谢尔伦是家的话,在同个家里的就应该是家人了。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当然是不会有结论的。接着就被杨提督叫去。拜托我去倒一杯白兰地给他,和帮忙去召集大家来开会。最后说了一句最重要的话:“尤里安,能不能请格林希尔上尉马上来一趟?”

“您要辞掉格林希尔上尉吗?”

明知道这句话不是我该问的,我还是问了。

“啊,尤里安,你认为我是这么能干的人吗?没有格林希尔上尉,我也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杨提督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女神的微笑。我交到提督手中的玻璃杯中的白兰地比平时多了些,然后飞也似地跑去叫格林希尔上尉,我看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了。

“……如果辞掉格林希尔上尉的话,杨提督就和脚打结的章鱼没两样了。这样根本不值得对他有任何期待。”

先寇布准将就这么平谈地批评着自己的上司。不过准将的意见得马上订正一下了,格林希尔上尉现在仍然是杨提督不可或缺的副官。

走出提督房间的格林希尔上尉,第一个就和我打招呼。

“有很多地方谢谢你的协助,尤里安,今后也请多帮忙。”

“我才应该向您道谢呢!请多指教,副官小姐。”

格林希尔上尉笑了,当然不是很有精神。

“不过我实在是个差劲的女儿呢。那时候,完全没从爸爸的态度上,预料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可是,这不是不太可能的吗。令尊什么也没告诉你,不是吗?”

我没办法再往下说了。现在的想法完全没经过整理,又没办法巧妙表达出我的意见,而且更讨厌说出什么我不该说的话。我觉得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没告诉她任何事,这种打击就够大了。

格林希尔上尉身为杨提督的副官,也许无法避免要和自己的父亲作战。

虽然这是非常不幸的事,但如果再加上非得辞去杨提督的副官这个职位的话,那就是更加的不幸了。

不再往下写了,今天的事实在没办法好好的写。时间也很晚了,让头脑和心情冷静一下也许比较好。

七九七年四月十四日

昨天是不得了的一天。重新看看昨天的日记,看得出来我自己的心相当混乱。

老实说,就是今天也没能完全镇定下来。昨晚,由于过度兴历而睡不着,所以到今天脑神经仍非常疲倦。但是偏偏一躺下就是睡不着。

总之,情况迟早会变成亚典波罗提督讽刺的那样,“和平的只有伊谢尔伦而已”。甚至没等到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来攻击,同盟军就在“自已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

因此,杨舰队非得出动,执行这个不打麻醉剂的外科手术不可,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个伤,四个伤必需全部开刀才行。光是这样就已经很辛苦了,却还必须和占据首都的政变部队交战不可。这个对手还是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光是用想的,我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了。

还有,昨天的日记还有一些地方忘了写。杨提督不了解为什么德森上将要把四个地点的叛乱,全部交给杨提督去负责镇压。对这件事提督希望听听我的见解。首先我先确认一下德森上将的年龄,然后说:“提督则是三十岁对不对?”

我这么说的时候,杨提督的表情很难形容。不知道该说是不甘心还是遗憾,还满腹的不高兴,总之混杂着这些感情。

“嗯,终于到了……”

我并不是要惹提督不愉快才这么说的。提督只不过是三十岁而已。三十岁就当上将的军人,在同盟军的历史上,这是头一个。周围的嫉妒、羡慕绝对不在少数。趁这个机会,德森上将一定想好好整整这个比自己年轻,却和自己同阶级,碍眼之至的毛头小伙子。也许他根本就是在私底下希望提督失败了最好。我明白地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是吗?原来如此。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到。”

提督苦笑着这么说,他的确是不会注意到这些。对提督来说,他并不是想当上将才当的,所以根本不会注意到别人会有多嫉妒。也就是说,杨提督的价值观,和世间大多数的人稍微有点不同。

我听过一句话,“欲望强的人,绝对无法了解欲望弱的人的心理”。这句话很难得的不是从杨提督那里听来的,是有一次我从立体TV的教学节目里学来的。我觉得这句话很正确。

杨提督因为父亲去逝,所以不得不放弃进大学历史科的心愿,而进入了军官学校。进了军官学校之后,又偏偏战史科被废止了。他一定会认为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而感到愤愤不平才对。但是,不情不愿地加入军队,却因此展现出令他人为之惊叹的才能。那些重视战功和急于出人头地的人、绝对不会了解提督愤愤不平的心理的。而我本身,说不定比他们还要过份也说不定。因为我明明知道杨提督真正希望的是什么,却还一直希望杨提督永远是不败的名将……

七九七年四月十五日

休假结束了。

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写,搬来伊谢尔伦要塞有四个半月,我终于能参加第一次的战斗了。

“四月二十日要出动了。”

杨提督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不由得狂跳了起来。然后,我到平民的地区去买大吉岭红茶和锡兰红茶的茶袋各三十打。就在去的途中,有一个平民的男人叫住我。

“到底怎样呢?杨提督到底有没有胜算啊?”

我用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声音大声回答。

“杨威利提督不会出击任何没有胜算的战斗。”

那个男人的表情好象吓到了,嘴里喃喃低语着,好象是在说也用不着这么生气的样子。

我当然会生气啦!自己给人家冠上“奇迹的杨”啦,或是“魔术师杨”这种绰号,到头来还是不能相信提督的能力。

因为太生气的缘故,把最重要的买茶袋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谣言的速度好象是比人的脚还快。我买好东西回到杨提督身边时,提督已经知道我说的话了。

“我倒没想到你有当发言人的才能呢,想不想担任舰队司令部报导官的职位呢?”

“只要是提督安排的职位,我都会很高兴接受的。但是我所说的,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事实。对不对呢?提督。”

杨提督虽然点头,但是表情已经没有笑容了。

“是吧,今后也能一直这样就谢天谢地了。”沉默了一会儿,好象在考虑什么的提督,总算想起来我还在。

“辛苦了,今天你可以去休息了。”提督温和地对我这么说。我敬礼后就退出去了。这种时候,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不去烦提督。只有这种形式才能帮得上提督的忙,我实在对我这种不成熟的存在遗憾不已。

我不是杨提督的“幕僚”只是小孩子的侍从兵,束缚提督行动的自由,碍手碍脚的被监护人和不能继承师父衣钵的差劲弟子,完全没有任何力量能帮助实行杨提督的想法。现在我有的,只是希望帮助杨提督的心愿而已。我只要抱持着这个心愿,向把这个心愿实体化的目标迈进,我就觉得非常幸福。

这一切都是杨提督带给我的。

等过了午夜零时,端一杯茶去给提督。然后,要再检查一次热线枪才上床睡觉。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比今天更接近目标一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七点三十分叫提督起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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