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许多中国人离开祖国散布在世界各地,以他们坚强的生命力落地生根。于是,这些人就被称为“华侨”。
在圣路易也有所谓的“唐人街”。和旧金山、温哥华、爱伦多、纽约的比起来是小了许多。然而这里仍然有三千人左右的男女居住着,面积虽小,却也有关帝庙。
“可是,长江比密西西比河要来得有风格啊!”
王伯仁这么想,以一个中国人来说,这是一种无可厚非的心情。另一方面,圣路易的市民把密西西比河称为“世界第一的母亲河”也是一种自然的心态。
总而言之,王伯仁在圣路易市定居下来。
王伯仁放松穿在棉衣里的肩膀,对着站在他旁边的同志李伷先低语着。李在圣路易住了八年,香港出身。王的母语是北京官话,而李说的则是广东话,所以,他们在交谈的时候用的是英语。
“看来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芝加哥来了联络,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还不到时候。”李伷先摇了摇头。
“黄大人交代,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反而会使事情更加混乱。等他们从旅馆出来之后再行动比较好。”
“他们出得来吗?”
“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
“是黄大人密友的孙子啊……”
王耸了耸肩。这是他离开祖国之后养成的习惯动作。
王和李的视线投向旅馆。到刚刚为止,还看得到闪烁的灯塔,可是现在所有的灯火都消失了,化成一块黑暗的墓石。奇怪的鸟群仍然在四处乱舞着,不过数量似乎越来越少了。包围着旅馆的巡逻车群也被禁止入内,这使得他们无计可施。
纽约曾经出现过龙,而华盛顿特区的总统官邸前面则停了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这是一个常有奇妙事情发生的时代。
“有人说是军部的秘密实验失败所致,也有人说是苏联的改革派发动政变。真是我们普通人所无法理解的事啊!”
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鬼屋一样。平凡的市民为料想不到的事情而大惊失色,然而在舞台的背后,却又有人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操控着怪物。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拭去了衣领上的汗水。
中国人们仰望着旅馆内部,日本人们则在黑暗的旅馆中四处绕行。对竜堂兄弟们而言,情况显得有些混乱,年长组和少年组被分开来了。
续安慰着满心忧虑的哥哥。
“我觉得不需要担心。有终跟着,余就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只要有终的地方就一定不会有好戏错过。如果当面褒奖的话,老三一定得意得连尾巴都会翘起来吧?竜堂家的长男不禁有这种想法。
话是这么说,然而现在的状况对任何一个有关的人来说,大概都不是出于本意吧?始这么想着。这家旅馆对蓝伯·克拉克而言应该是一个难攻不落的高科技要塞才对,但在鸟儿侵入之后,也只变成了一块水泥团而已。照明消失了,空调也停止了,中西部酷热的夜晚支配着四周。在鸟和人类交杂的声音中,“料理”了妨碍者之后,始和续开始四处寻找弟弟们。他们之所以汗流浃背是因为闷热的关系,而不是因为疲劳。
最初在电话中交谈的时候,克拉克就特地告诉过始关于吸水树脂粉末的事。如果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可能就会因为悠闲地泡在屋顶上的游泳池内而变成木乃伊了。不管竜堂兄弟是人还是龙,只要是生物,失去体内的水分之后,就无法生存了,也不可能活着。或者——也许还能活。不管怎么说,始实在没有办法掌握克拉克这个男人的真意。
竜堂兄弟彼此之间的联系原本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困扰。每一个人对兄弟姐妹的感觉和看法都不一样。有的兄弟姐妹会为了争夺父母的遗产而相互残杀,有多少的兄弟姐妹存在,就有多少不同的情况产生。终对兄弟的信赖和连带感是无条件的。
就始而言,就因为他有太多的道理,所以或许很难像终那么明快而单纯地处世。不管是社会整体或历史,当这些东西进入他的视野之后,他就必须相对地观察他们自己所处的境遇。这是就理性面来说。若从感情方面来讲,始和终是一样的,也就是“兄弟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如果稍有偏差,或许就会像意大利的犯罪组织黑手党一样具有排他性。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而战。始所想到的是先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和表妹。不管是四姐妹也好,美国政府也行,或者是日本的公安警察也罢,只要他们不出面干涉竜堂兄弟,他们应该可以尽情高唱青春之歌的。而就因为这些人为了权力和荣华富贵,任意对竜堂兄弟出手,事情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是这样的吧?他们有他们的打算。
四姐妹是人类世界的支配者。所谓的支配者就是最大的寄生者。人类如果减少了,当然数量就急速地减少,经济活动缩小的话,四姐妹本身也就会有损失。虽然理所当然地,战争所造成的破坏和浪费对四姐妹就是一种利益。
头脑里面想着各种事情,始和续一起移动了五层楼,把六十个左右的克拉克手下打倒在地上。他们的眼睛和身体现在都已经习惯黑暗,移动或战斗再也不会感到棘手了。
克拉克在控制室里听取了部下们夹带着惨叫声的报告。
“龙和鸟,再加上狗?十二生肖要到齐还得九种动物。”
克拉克的声音中一点也没有危机感。一个坐在操作桌前拼命工作的男人一瞬间把愤怒的视线投向克拉克的背影。“为什么我们得陪这个没出息的贵公子玩这种游戏?”这是他心中想说的话。这家旅馆花了两亿五千万美金建造而成,是一栋以在大都市内从事最新军事技术的研究、开发、实验等大胆想法建造的建筑物。如果建在无人的荒野中,反而有益于破坏工作人员的活动。
犯罪组织和暴力团常常刻意把根据地放在住宅区。这是为了把市民当成自己的盾牌。在同样的想法之下,克拉克把圣路易的街市当成了他的盾牌。
凌晨三点,狙击班有联络进来了。他们在二十二楼掌握到了竜堂兄弟中的两个年长者,成功地对他们发射了将近半打之多的凝固汽油弹。
Ⅱ
一般而言,故事应该就在这里结束了。可是,四姐妹所憎恨的敌人却还健在。
“在这么黑的地方,会从什么地方射击呢?”
实际说来,白种人在黑暗处的视力比黄种人好。相对的,黄种人在明亮场所的视力就比较好。所以他们在夜晚的室内总是熄灭了照明,在明亮的地方总是戴上太阳眼镜。这不是人种之间的能力差异,而是瞳孔色素浓淡的不同。
也因此,狙击手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对方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能看到的应该也是有限度的。或许是他们使用了红外线装置吧?如果还加装星光显示器的话,就可以把微弱的星光集聚在一起加以增幅,把像白画一般的影象和镜片相结合。
“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必要任凭人家射击。”
这个时候,又有近距离炸弹爆炸了,始的头发因冲击波而摇晃着。
敌人已经发射了几乎足以将非洲象家族都杀光的枪弹。落雷般的枪声撕扯着黑暗,衣服弹跳着,始和续像是被一个隐形巨人猛力推挤般,滚倒在地上。身体的各处虽然都有痛感,不过大概也只是一点点感觉吧?
始和续躲在巨大的青铜像阴暗处。那是复制自罗马的哈特里亚奴斯皇帝的骑马像,重量大约有五吨之多吧?他们两人抬起了铜像,朝着枪弹来的方位丢了出去。猛烈的声响和震动涌起,枪声停止了。狙击手因为铜像就落在他身旁,惊吓之余失禁并昏倒了。始走上前,从他手上拿过了来福枪。
始和续站了起来朝二十一楼跑下去,那里有旅馆里最重要的设备。
“守住镭射炮!”
夹杂着惨叫的命令得到了反效果。那等于是告诉始和续,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就是镭射炮。始可以听得懂“镭射炮”的英语,而且他也知道那是和人类文化、福祉完全无关的东西。那和使用在通讯和医学上的镭射是不一样的。
始往前突进。他挥下了夺自敌人手上的枪,把六个敌人打上了半空中,然后跳过镭射炮。把枪重重地打在操作桌上,金属和非金属的碎片像雪花一般散落。之所以没有迸散出青色火花是因为动力已经停止的关系。
看到最新兵器悲惨的结局,操作主任竖起了头发大吼着。
“你们这些没有常识的家伙!这座镭射炮可是花了二百五十八万六千六百三十元美金啊!难道你们不懂吗?”
续才不管这个无聊的指责。
“我听腻了常识了!我才不认为在大都会里发射镭射炮的家伙还能说出什么人话!”
“事情总有一个限度。我们做的是人做的事,可是你们做的并不是。”
“这么说来,人性是比较恶劣了。”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之后,续一拳打向领导人的侧面,把对方的巨体给打飞了五公尺之远。当地板声响停止的时候,领导人口吐着鲜血昏倒了。里面的牙齿似乎都断裂了,不过颈骨没有折断,这或许该说他运气还算好吧?
这段期间,始拼命将镭射炮解体,五分钟之内,就把军事技术的精华化成了单纯的不可燃垃圾。真是应了一句话“建设不易,破坏不难。”当然,若不是竜堂兄弟的话,要破坏这种东西还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破坏工作结束之后,始和续继续奔下楼梯。他们是在十三楼和终、余、松永再度会合的。这是一层在基督教国家的旅馆内不应该存在的楼层。一看就可以知道,这不是提供给客人,而是给所有者专用的楼层。
于是,在凌晨三点十八分,被关在“水牢”里的茉理一行人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
“茉理姐姐,你在那里吗?回答我呀!”
“是余!”
茉理大叫,用两手敲着墙壁。虹川、蜃海、水池也拼命地敲着、踢着墙壁。在持续了五秒钟之后,他们又听到余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们让开,我要打开墙壁了。”
打开墙壁,这是一种奇妙的说法,可是茉理知道事实就是这样。“退后!”她对其他三个人下了讯号,四个人便把背部紧贴在对面的墙壁上。这是前方的墙壁发出了异声,墙剧烈地摇晃着,外来的强烈压力加在壁上,随着像鞭子鞭打什么东西的声音响起,墙壁上出现了龟裂,同时不断地扩大,最后壁面弹开来,碎片四处飞散。余从洞中探出头来,大叫“快点!”接下来的十秒钟,四个人便逃往室外了。最后出来的水池看到他那小小的朋友便叫道。
“啊!松永,你真是了不起啊!我会帮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当做酬谢。”
松永闻言摇着尾巴回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茉理,太好了。”
始只会说这种没有个性和色彩的话。
“我们能在白发苍苍之前再见面真是太好了。”
茉理愉快地笑着,抓着始的手。
“唉,这两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续露出了笑容发出这个感想。
“是鸟儿们来帮忙的,已经帮了我们好几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它们确实是来保护我们的。”
始和续听了茉理的说明交换了一下眼色。绕着他们打转的谜团一部分似乎得到说明。
“一次的话是偶然,两次是无可厚非,但这样三番两次的出现,那就是一种必然了。”
接着,茉理便和竜堂家的老三有了一次非常动人的再会。
“终,吃过饭了吗?”
“啊,茉理姐姐,我再度确认了茉理姐姐的伟大之处。如果我的哥哥们是北风的话,那你就是太阳了。”
这不是表面上的恭维话,而是出自终内心的感想。“北风”们瞄了老三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这些无法无天恶人们的再会场面就此和平地结束了。
Ⅲ
某个传播业者把在一夜之间芝加哥和圣路易最高级旅馆被破坏殆尽的八月十九日深夜做了如下的标注。
“对中西部的和平而言最坏的一夜!”
或许将来会有更恶劣的事态发生,可是就目前来说,这的确是最恶劣的夜晚。自从爱好自然的原住民(也就是美国印第安人)被白人夺走土地,被骑兵队追杀以来,中西部一直都保持着和平。既没有外国军队的入侵,也没有被攻击过。竜堂兄弟似乎成了历史上的客人了。
最后,万恶根源的八个日本人和一只狗侵入了旅馆主人的房间。夜已经很深了,黎明正悄悄地接近中。
书架上并列着日语的VTR包装盒。终看了看标题。“我是人面犬”、“灵界三天两夜之旅”、“史察拉卡议员”、“亚马他诺罗契对泰达拉波契”、“三指首相”、“不沉航空母舰大日本”、“背叛的永田町”、“搭乘UFO前来的土偶”、……
“太棒了,这是C级的VTR宝库哪!我想在这里待一晚。”
感叹不已的终几乎要从眼睛里流出口水了。余也兴味盎然地想要伸手拿包装盒,这时始开口斥责:“喂!不要随便碰!”
“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对日本文化的兴趣角度似乎有些偏差呢?”
续苛刻地批评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克拉克的“司令部”窗户装有窗帘,到处都装饰着很多人偶和千羽鹤、雏人偶以及五月人偶。也可以看到吊着大酒壶的狸形装饰物和吊灯、风铃。房间的主人坐着的桌子背后有一条鲤鱼旗在墙壁上游着泳。
“真稀奇!大家都来了。”
克拉克轻轻地拍了拍手,一点也没有恐惧和不安的表情。他身边甚至没有一个警卫。
“呀!事实上对你们施加攻击只是为了给你们一些历练,因为你们要到达伟大的真实境界是必须经过历练的。希望你们能了解我的用心。”
这是他拼了命想出来的辩解理由,可是八个日本人一点也没有反应。十六道冷冷的视线射向克拉克的脸。
“……还是行不通。”克拉克搔了搔头。
“我以为只要用给予历练为借口,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被原谅是日本的特有文化。”
“这是所谓的RPG文化,源流自美国。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本来应该全身被烧毁在走廊上的。”
克拉克淡淡地说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旅馆的走廊上设有发射微波的系统,凡是通过该处的人就会像被放进微波炉中一般,体内的分子会被分裂,碰的一声破裂了。
续用最冷漠的视线直射向克拉克。
“可是你并没有启动那个系统,所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是想这么说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事实上是因为停电才会演变成这样子。现代文明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啊!还是原始的力量可靠些。”
克拉克大方地环视着围着他的一伙人,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些比较正经的话。
“拿我当人质也没有用。四姐妹和你们不同,人质作战对他们起不了作用的。对四姐妹来说,根本没有所谓无可替换的人。”
“大君他们自己也一样?”
“大君们也不是不老不死之身。他们也已经交替了好几代了。一个人死了,只是换一个人坐上他的位置而已。最重要的是那张椅子,而不是人。”
“操控大君们的人也一样吗?”
克拉克没有立刻回答始的问题。他刻意掩饰了表情,以装蒜的语气回问道。
“你知道多少?”
“不是你所高估的那么多。”
始冷冷地说道,慢慢地往前踏出一步,隔着桌子质问克拉克。
“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我们已经充分享受到森林学校和旅馆生活的乐趣了,现在,我们想回日本去。”
“你们祖国现在股票正在大跌,造成面额五百兆的损失。现在是一团混乱。”
“以前的股价是高的异常了。”
始的反应仍然是那么冷淡。即便是对经济和金融没有什么兴趣的始也知道日本股价的总额远超过全欧洲各国的股价合计总额。
“所以,我们认为爆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那应该也是四姐妹的所作所为吧?”
“是的,一切都是策略。美国的贸易收支呈赤字就是因为四姐妹的多国籍企业把在美国以外的国家生产的制品输进本国的关系。形式上美国是赤字,但是四姐妹却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然后让日本不断地买美金。”
这是蜃海说的话,八个人当中,他对经济最了解。对竜堂终而言,所谓的经济就是每个月的零用钱。
“大君们已经取得了美金以外的资产,包括黄金、白金、钻石、铀、矿山、油田、特许权等。破灭的总是四姐妹以外的善良人罢了。”
克拉克舔了舔舌头,他把自己一族的恶行放在第三者的立场,俨然极为愉快的样子。
“如果美金爆跌的话,各国间的贸易就等于处于基轴通货不存在的情况下,几乎都会停摆。日本在粮食方面是无法自给自足的,到时候什么条件都得答应。”
蜃海分析完了之后,克拉克似乎更加愉快地点点头。蜃海对他的反应感到焦躁,继续说道。
“然后等跌到谷底的时候,就大量收买日本的大银行。当日本的经济复苏的时候,一切都在四姐妹的手中了。真是聪明的作法。”
“真是可怜啊!更可怜的是日本陷入这种绝境的时候,没有一个国家会伸出援手。”
克拉克的话固然充满了恶意,然而大致上就是这样——始不得不这样承认。在一九八九年末的历史性美苏高峰会议中,当时的美国总统就对苏联的共产党总书记说道。
“我一点也不相信日本的政治家,他们是不会遵守约定的。是所有的日本人都在说谎呢?还是只有政治家这样……”这是一段有名的对谈。
“骄兵必败。”
平家物语曾这样批评平清盛的荣华,从保元之乱的胜利到他自己死亡为止,只有二十五年。而丰臣秀吉的天下从织田信长死亡到秀吉的去世也只不过十六年而已。日本的繁荣自一九六四年的东京奥运会以来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在这期间,日本聚集了世界的财富,大量收购外国的土地和公司,把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据为己有,收集美术品不是为了鉴赏,而是为了投机。
“日本的政治是四流的,但是经济和技术却是世界第一把交椅”,也有人这么批评日本。德国的报纸批评“日本人是那种为了使经济繁荣而可以容许不正和腐败的国民”,而美国的杂志则表示“日本人并不把被犯罪者统治视为一回事。”
日本的繁荣已经走到几乎可以说太过头的地步。
以前,日本曾经历过近代史上的两次大改革,就是一八六八年开始的明治维新和一九四五年开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改革。
这两次大改革都不是由多数派的市民自动发起。明治维新是萨摩和长州出身的权力者们断然实行的,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改革则是由占领日本的美军强行推行。两次都是由上面的人尽力推行,日本人也几乎毫不抗拒地完全接受。
“现在已不是历史时代了。”
“今后是民主主义的时代,军国主义不切实际了。忘掉过去,重建新日本!”
对日本人而言,改革就是由上面的人尽力推行的事务,立刻就会变成一股风潮。抵抗改革不是坏事,但是违背流行则是一种罪恶。而以前以全速前进的东西现在急速停止了,方向转向右边,这次则是朝反方向全速奔跑。全速奔跑就是正义,犹豫或有疑问的人就会被抛下来。
结果显示,根本不需要有伴随着改革而来的无用流血。明治维新时虽然也曾流过血,可是和法国大革命及苏联革命相较之下,牺牲的人是少多了。不但如此,江户幕府的最后将军德川庆喜在进入明治时代之后就被列于公爵之位。日本旧体制中的首领在革命后都成了新体制中的贵族。
“日本的社会和民族性都尚有可议处。但我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事。”
始稍微勉强地改变了话题。
“也就是关于四姐妹的老板……”
“我想称呼他们为大君,他们会比较高兴一点。”
始没有必要去取悦他们,不过他还是更正了说法。
“大君们和你所计划的是同一件事吗?或者,你们虽属同一个阵营,却各怀异梦?”
“你什么意思?”克拉克刻意地装蒜。续补充哥哥的话。
“就是这个意思。譬如,你是不是让我们和四姐妹相争,你好坐收鱼翁之利?”
“这个嘛……”始断然切断克拉克的浅笑。
“终,把在这个房间里没品味的书和装饰物都给砸了!就算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这家伙也无意将之公诸于世!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其他人为此感到困扰!”
始的命令带来了戏剧性的效果。在终回答之前,克拉克就发出惨叫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要,不可以做这种事!”
一瞬间,克拉克已经明白了他不可能再装蒜或转移话题了。始静静地制止了终,询问大君们的所在地。
“大君们在苏黎世。”克拉克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回答。
“那个地方生产着整个世界五成的幸福和九成的不幸,虽然这就是纯指物质次元方面来说。”
“因为对四姐妹而言,战争和非法武装政变似乎是很重要的武器。那么,他们在苏黎世的哪个地方?”
“……大西洋决济银行。”
于是,竜堂兄弟得知了敌人的根据地,可是其中所代表的意义还不是很明确。
“为什么要杀死五十亿人?”
“因为这五十亿人没有购买力。”
克拉克说道。他说,那些贫穷、饥饿而且生着病的五十亿人比富裕的十亿人没有生存的资格。
果然,四姐妹的理论暂时可以获得理解。但是结果是某人以来自先进国的援助形式支付了货款。始觉得那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理由。
“站起来。”
始低声说道,克拉克忙碌地转动着他的眼球,搜寻着一行人的表情。
“你们打算到苏黎世去吗?”
“或许是对方要我们去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在你的鬼屋玩腻了游戏。”
始说完,续往前一步,抓起克拉克的衣领,倏地手一翻,克拉克的身体就在半空中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终无视于克拉克发出的惨叫声,拉下他的领带当做绳子,把他的手反绑在后面。
于是,克拉克就成了俘虏。只是,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一行人使用十三楼的楼梯,想要离开旅馆。升降机动不了了,就算能动,也不知道他们会动什么手脚。当他们出现在入口处时,终于轮到包围着旅馆的警官队们上场表演了。路面的下水道盖被拿了起来,挡住枪弹。一行人慌忙躲到大理石柱的阴暗处。一瞬间,克拉克就反绑着双手成功地逃走,而大吃一惊的一行人则在枪林弹雨中进退不得。
Ⅳ
在像毫雨般的强烈枪火下,竜堂兄弟不敢大意地行动,毕竟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和狗如果被枪击中的话是会丧命的。就算只是跳弹,也会造成伤害,所以竜堂兄弟只好形成了一道围墙,保护着茉理他们。
枪火暴风持续一分钟左右就中断了,扩音器粗暴地播放出了英语。举起两手走出来——这些英语连终和余也听得懂。“就算听懂也不能出去。”当终喃喃说着的时候,上方响起轰然的声音,旅馆十三楼的玻璃破裂四散开来,喷出了黑烟。
“啊,成功了!”看着吹着口哨的水池,虹川问道。
“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只是一点小玩意。”
不能说是完整的炸弹,所以只好取名为小玩意,这是不良自卫官的说辞。从水牢被释放后到离开克拉克的房间时,他都显得很安静,原来就是这个原因。水池没有详细说明,不过只要把汽油和酒精装进适当的容器,然后再有一丁点的火花就可以制成一个适合爆炸物了。
“因为这一次我们都只是被那个贵公子摆弄的份,如果不给一点回礼,就有失公平了。贵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个贵公子在警官队的护卫下,恢复了两手的自由,现在藏身在水池的手所不能及的地方。但当他看到黑烟从十三楼的窗户喷出来的时候,还是发出悲痛的叫声,双手紧抱着头。本部长命令手下左右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蓝伯·克拉克,把他带到救护车上去。
救护车的汽笛声渐去渐远了。相对的,一个异样的声音不断地逼近。那是一种地鸣。当警官们知道了声音的出处时,不禁大吃一惊。一辆有十八个车轮的四十吨拖车发出了猛烈的咆哮声冲撞而来。拖车无视于慌张避开的警官们,慢慢地开到始他们面前,打开后门。
“上来!快上来!”
他们听到了带有中国乡音的日语。没有时间犹豫了。始抱起了抱着松永的茉理,丢进车内。接着丢进了余,然后是三个同伴、终、续,最后,始自己也跳上车。竜堂家的家长总是背着把自己留在最后的义务。
在始还没有完全跳进去的时候,拖车就跑了起来。左右十八个车轮发出怒吼声,轻战车级的引擎发出了咆哮声,往前突进,把挡在正前方的巡逻车撞飞上了半空中。警官们早就下了车加入射击的阵容,所以幸好没有造成殉职者。
拖车的前方装设有强硬的钢铁框架,这是在撞飞大型野兽时保护车身用的。加上拖车本身的重量和速度,形成了一个强烈的武器。
“嘎!呱沙!巴林!呱拉巴!”
终使用了拟声语来表现猛烈的声音,总之,拖车发出非常不悦耳的声音。碾过巡逻车,撞翻了摩托车,急速奔驰。勉强躲开钢铁猛牛冲撞的警官们瞄准车轮发射枪弹,可是连车轮的外表也加装铁罩,枪弹一颗颗弹开来了。
五点二十分,甩掉警官队的拖车沿着国道朝北方前去。在那之前,两辆四轮驱动车从从拖车上滑行出去,朝西方急驶而去。大约过了六点,驾驶着其中一辆车的李伷先告诉始,他们是奉了旧金山黄大人的指示前来迎接始他们的。
“黄大人是你们祖父的密友。”
“黄大人?”
竜堂司有许多中国友人和知己,始当然没办法认识所有的人。他针对对方从警网中把他们救出来一事致以谢意,但是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他并不知道。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龙泉乡这个地名吧?”
李的中国话中掺有汉字。这个作业始可能需要花0.5秒的时间。始无语地睨视着李,李似乎被震住了,但他并没有感到畏缩。
“黄大人要我让你们看看几个他和竜堂先生是知交的证据。怎么样?现在你们还不能相信我们吗?我们并不是有意要施恩于你们的。”
这是一种让人无可议之处的主张。
“好,我知道了,我们就到旧金山去吧!”
反正是顺路。不管是要回日本或到中国去,都有一条经过旧金山的路线。话是这么说,然而在圣路易之后又是个旧金山,始暗地里苦笑着,因为他不觉得他们所做的事会顺圣人们的心。
※※※
……于是,竜堂兄弟和茉理他们重逢了。从圣路易到旧金山,继续进行他们横断美国西部的旅程。在隔着大西洋的旧大陆一角。四个男人透过国际电话接到了报告。大君们在微明的室内默然地点点头,在低声确认他们的方针之后,对代理人下了指示。
“我们知道那件事的幕后主使人。立刻制定计策,目的地是旧金山的中国城。”
代表大君们的一个人对着听筒说道。
“正式公文大概会这样记录吧?今年八月下旬的某个夜里,中国城出现了怪物。军队为打退怪物而出动。”
大君们喧闹地笑了起来,可是,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得意。
“原因和结果相反,不过也无妨。正式记录就是这样。在正式记录以外的场所,任何人说什么都不过是传说而已。听着,马上着手准备!”
“是的。”
回答很简明。汤生知道在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把被蓝伯·克拉克夺走的机会再度要回来的良机。而现在似乎还很难判断对他来说是幸或不幸。
在汤生挂下电话之后,苏黎世那边发生了异样的事态。大君之一把手抱在胸口上,脸色急速地失去血色,然后蜷缩地倒在地上。汤生当然无法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