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街和布什街。在冠有两个总统名字的街路交叉处有一个很大的中国风楼门,形成了小小异世界的商标。这一年,住在旧金山市内和其周边地区的中国市民多达二十万人,而其中的半数就住在唐人街里。一九六○年的大地震之后,色彩鲜艳的中国式建筑相继建起,形成了穿着中国服的中国人说着中国话的“都市中的都市”。
芝加哥和圣路易都是充满活力的重要都市,可是,以一个观光地而言,旧金山是有魅力得多了。一九六八年日本文化贸易中心完成之后,虽然规模不及中国城,但也形成了日本人街。金门桥、金门公园以及其他许多观光名胜都吸引了不少游客。除了是小说、电影、音乐的舞台之外,料理的美味和多样化使得旧金山和纽约、纽奥良并驾齐驱,成为美国三大都市中的一个。
越过陆路洛矶山脉,避过追踪和盘检,八月二十四日,竜堂始一行八个日本人和一只狗到达了旧金山。这个季节,东京还在残暑的魔手中挣扎呻吟着,而旧金山的气温比东京低了9.5度之多。每当太阳西沉之后,穿短袖就嫌太冷,人们总要拉上窗帘,把暖炉的火点燃。环视四周,可以看到青白色的雾笼罩着整个街市。
“呀!异国风情的中国城哪!”
终和余非常喜欢到达旧金山之后所换穿着的中国服。招待他们的地方是距豪华的关帝庙一百公尺远的“金羊饭店”,这是一个旅馆兼餐厅的建筑。很讽刺的,这家旅馆和他们在芝加哥投宿的旅馆有着相同的名字。在石造的建筑物三楼,他们洗过澡,穿上了新衣服。
“我们家的人穿起来不会觉得不搭调呢!”
“因为我们的祖先在十五代之前都住在中国大陆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始的视线投向茉理。茉理也穿着中国服。她虽然是第一次穿,却跟她纤细的肢体很相称,让人想起中国的武侠冒险小说《儿女英雄传》中美丽而勇敢的十三妹。
虹川、蜃海、水池三人穿起中国服则有些不灵巧的感觉,有一种“可疑的假中国人”的味道。松永不必换衣服,所以只是洗了个澡,让余用毛巾把它全身擦干而已。然后它环视了四周,似乎对挂在墙上的画有浓厚的兴趣,就坐在画前凝视起来了。那是一张穿着军装的武将画像。
中国的历史上以白色军装而出名的武将有三国·蜀汉的赵云(字子龙)和唐的薛仁贵。
关于赵云的故事,中国出版的《三国演义辞典·传说故事》中有以“子龙显圣”为标题来介绍传说的。那是发生在蒙古帝国的军队入侵成都,并且大肆烧杀掳掠时的事。在曾为蜀汉首都的成都附近有一个叫“子龙塘”的地方,那是赵子龙为爱马“白龙驹”洗身体的池畔。当蒙古兵逼近,中国军队败走的夜里,一骑武将突然出现在深夜的夜雾中。甲胄、衣服和马都像雪一般白皙。
武将对着惊愕不已的人们大叫“跟我来!”后随即策马跳进蒙古军阵中,挥舞着枪,打倒了左右方的敌人。“那个白衣武将一定是赵子龙。是千年前的名将显灵发神威吗?”欣喜不已的人们拿起武器跟着赵子龙,在一阵激战之后,击退了蒙古军。
人们于是重新修复赵子龙的庙,香火也从此源源不绝。根据另一种说法,这是当时的名将假扮成赵子龙的模样藉以提高士气。然而,不管怎么说,人们的心目中总认为全身雪白的武将就是赵子龙。
至于薛仁贵,他是唐太宗治世时的一名勇将,当他还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年轻人时就被太宗看中了。远征高丽王国的太宗遭到勇猛的高丽军抵抗而节节败退。当高丽人杀入太宗本阵的时候,一个白甲白马的骑士冲入了敌阵,打倒敌人,眼看着他那雪白的身影被敌人的血给染红了。太宗接见了归阵的薛仁贵,对他说道“与其取得辽东之地,不如取得卿之忠诚要来得好。”
“那么,这张像是谁呢?”
终性急地寻求结论。历史知识比年龄多很多的长兄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一定是赵子龙。你看吧!他的胸前抱着一个婴儿啊!”
“私生子?”
“不学无术的家伙!”
始愤愤地骂道,不过,终也看过《三国志》这本书,他也知道赵子龙守护主君后嗣突破敌军的包围一事。偶尔捉弄一下严谨的长兄对这个自认为常被欺负的老三而言是一种被许可的娱乐。
终赶快用两手护住自己的头,不过,始的注意力已经移到其他的地方了。紫檀木的中国风桌上放着一本看来老旧而廉价的册子,始拿在手上说道。
“啊,这不是《反三国志》吗?竟然会在这里看到!”
始会这么兴奋是不无道理的。《反三国志》是一九二四年中国的周大荒所写的小说,在《民德报》上连载,于一九三○年汇集成册出版。然后就没有再版,在日本也没有翻译本,只有在中华书局于一九八七年发行的“真假三国纵横谈”中有些许的介绍。
内容是模仿有名的《三国志》,也可以说是一种多重世界的SF。故事大纲是说刘备礼聘诸葛孔明、庞统、徐庶三大军师,灭了曹操和孙权,统一了天下。
就因为作者是军阀的幕僚,所以在战争的连续场面描写上欠缺文学方面的深度和感动,可是内容还是足以吸引《三国志》迷专心阅读。特别活跃的人物是赵云和马超,马超突入洛阳,找曹操报杀父之仇,而赵云则几乎以一个人的力量击破了孙权的大军。马超有一个擅长武艺而且漂亮的妹妹,故事中甚至写到她和赵云结了婚。内容一反历史事实和原作,写的尽是刘备军不断获胜,司马仲达猝死,曹丕服毒自尽之事。一切进展都对刘备一党有利,譬如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的有名场面都没有了。尽管大家都知道《三国志》的魅力在于其悲剧性而不在于快乐的结局。
“雨夜、谈心伤心、吊今怀古,晴,挥二笔调兵遣将……嗯,真是不错的对句……”
“大哥,大哥,请适可而止吧!”
续苦笑着摇了摇哥哥的肩膀。
“这样不是跟终成了同类了吗?就像终在克拉克的房间看到C级VTR时一样嘛!”
“嗯,是吗……”
始漫不经心的,所以也没有去注意自己被拿来和终相提并论。终见状对余小声说道。
“你看吧!所以我说嘛,始哥只要有书就心满意足了。”
“嗯,始哥哥和终哥哥真是兄弟啊!反应都是一样的。”
余深表同感,这时,缓慢的日语传了过来。
“看来你们似乎很愉快。不见怪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打扰一下?”
一行人回过头来,把视线集中在声音的主人身上。因为事前大家都已经运用过某种程度的想象力,所以也不需要问对方是谁了。他就是招待他们的主人黄大人。是一个满头白发,身体福泰,穿着打扮有着米兰风格的六十多岁绅士。
Ⅱ
“什么嘛,原本是期待会出现一个怪人的,原来只是一个单纯的老爷爷。”
爱好奇怪冒险电影的终失望地对余小声道。他对中国城谜样的老大有着相当高的期望,以为会看到一个戴着没有边的中国帽,穿着刺虎绣龙的中国服,长达十公分的指甲,吸着鸦片烟管的人。这不是因为他对中国人有偏见,而是他一直都喜欢这种耸人听闻的气氛。不过在日本的筑波研究学园都市和田母泽那个疯狂博士面对面时,他可是绝对没有愉快的感觉。
“喂,不要这么失礼!”
始睨了终一眼,郑重地对着黄大人行了一个礼。对方是老人,而且又是祖父的朋友,对始而言,是值得他付出最高敬意的。
“首先要谢谢您在圣路易市救我们脱离险境。而且,听说您是祖父的知己,今日有幸得见,甚感荣幸。”
“真有礼貌。竜堂先生的教育真叫人怀念不已。”
黄大人告诉一行人,他叫黄泰明,然后招待客人落座。
“请座。你们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地方是美国。我们是不是应该对这个地方表示敬意?”
这是成人的态度,也是绅士的态度。听到这一席话,终露出了愉快的表情,那是因为他的天线已经探察到了,知道美味而且相当有分量的中国料理香味正在接近当中。或许终的一部分头发都要为之肃立致敬了。
头发虽然立了起来,可是,终的身体却仍然和哥哥们一起坐在椅子上。所有的人在介绍过后,彼此交换了体验和知识。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会谈的场所移到隔室去了。那里正有终所期待的东西等着他。在吃小菜的时候,黄大人问道。
“对于中国的历史,有很多日本人不喜欢中国。你们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种愚蠢的想法。”始断然地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很欣慰。我离开祖国很久了,却没有办法放弃我的国家。”
黄大人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搜寻着记忆的丝线。
“一九四九年中国革命成功,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时,我们打从心里拍手叫好。因为这代表自从鸦片战争之后一百年来,中国好不容易从外国势力的压迫下解放了。”
黄大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周恩来、朱德、陈毅、贺龙、刘伯承……这些人都具有不输于历史群雄的魅力和魄力。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当时还激动得两脚发抖。”(没有提毛毛,似有深意——追梦注)
黄大人的声音显得十分激动。
“日本政府似乎有奇怪的癖好,尤其是对中国外交的关系上。总是支援失去民心的过去政府,没有想到现在和未来。”
一九一一年发生了辛亥革命,第二年,支配中国大陆长达二百六十八年的清朝政府覆灭。中华民国成立了。接着日本于一九三一年兴起所谓的满洲事变,把被赶下帝位的清朝最后皇帝溥仪策立为满洲国皇帝,引起了中国民众的愤怒。一九七一年中国回到联合国的时候,日本则站在已经被赶到台湾的国民政府那边,拼命地妨碍中国的复归,招来各国的讪笑。之后才急速地改变态度。
有人说近代日本的经济不是“自由主义经济”,而是“国家资本主义经济”。权力者和资本家勾结,强力而强迫性地拉扯着经济活动。虽然是成功了……
有人说东京都千代田区的广大商业街不但是日本,也是世界经济的中心地,可是这里原本是江户幕府的“防火地”。也就是说,在木造房屋密集的江户町中,需要有一块在发生火灾时可以防止蔓烧的广大空地。当然这是属于公有地,只是在明治新政府成立时,一个叫岩崎弥太郎的人和高官勾结,将这块土地纳为己有。原本属于公共财产的东西却成了私有的所有物。除此之外,一个叫五代友厚的政商还引发了“北海道开拓使官有物转让事件。”新政府花了当时的价格为一千四百万元建设而成的工厂和设施,以“总价三十八万元,免利息的三十年贷款”转让出去。这是一种公然的不合理行为,引发激烈的反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权力者和政商勾结,窃取公共财产”的犯罪行为出发可以说是近代日本政治和经济的最佳写照。就因为出发点源于此,所以在二十世纪末,日本的权力者们欠缺公仆意识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开始就渎职”。政治业者和政商用他们脏污的手平分公共财产而不觉得有任何羞愧感,这是因为他们只是在模仿明治的伟大前辈们罢了。
于是,为了经济活动顺畅进行,就形成了欢欣鼓舞地和独裁政权连手的体制,哪里还知道亡命者的生命有任何价值?
黄大人的话随着料理继续进行。当竜堂兄弟们在森林里生活的那段期间,世界情势急速地朝着混乱和对决的坡道滚下谷底了。
德国人对波兰人;匈牙利人对克罗马尼亚人;塞尔维亚人对罗埃西亚为人;土耳其人对保加利亚人,形成了民族彼此对抗的状况,小纷争更是从未间断过。如果有人用针刺破气球的话,一定会被误认为枪声而引发一场流血冲突。
“在法国南部,极右派挖掘了犹太人的坟墓。这似乎也是四姐妹的手下为了挑起民族间的厌恶而策划出来的,而他们似乎还在策划更可怕的事情。”
黄大人从始和茉理的身上听到四姐妹“消灭五十亿人”的计划。可是,黄大人说的却又是另外一件事。
“我听说,四姐妹要散布的不是人类的病,而是植物的病害。”
“植物?”
“是啊!没有了植物,人就活不下去了,根本不需要屠杀多少人。植物一旦灭绝,人类也就跟着完蛋。”
黄大人说得没错。植物就是谷物、蔬菜和果实,还有家畜的饲料。撒哈拉的四周因为干燥化,使得草木干枯,没有食物的家畜活不下去,人也就没有生存的机会了。虽然有这样的实例,人们还是滥砍树木,为了保护高尔夫球场的草坪而喷洒农药,把工厂废水倒进海里,连海藻都被毒死了。而如果没有海藻进行光合作用,人类就没有呼吸所需要的氧气了。
“尤其听说首要目标是稻米和马铃薯。”
稻米和马铃薯对人类数量的增加有最大的贡献。中国、印度、印尼、孟加拉等亚洲各国之所以能养活那么庞大的人口,完全拜米之赐。另一方面,养活欧洲人的则是马铃薯。马铃薯从新大陆被带进来之后,爱尔兰的人口从一百五十万增加到八百万人。而某一时期马铃薯因为病害而完全灭绝的时候,就有一百万人饿死。
始感到头痛了。要以十亿人为单位来减少人类的数量或许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Ⅲ
话题最后转移到龙泉乡。黄大人出生在北京,哥哥和竜堂司是燕京大学的同期生。黄大人拿出来的老旧相片中有青年时代的竜堂司、少年时代的黄大人和他的哥哥。三个人都穿着中国服,站在中国风的砖墙前。
“你们的祖父前往龙泉乡的时候,就是我哥哥带的路。还有另外一个日本人。”
“是船津老人吧!”
续看着哥哥。船津忠岩生前曾对始说过他和竜堂司一起到过龙泉乡。那是在中日战争的时期,大概是在一九三○年代后半的事。他们费了一一七天的时间,终于到达那个被万年雪的山脉包围着的土地。那里到底有什么呢?船津老人只对始说明一小部分就死了。黄大人也没有听哥哥提到过什么。目前还活着,而且知道事情的除了龙泉乡的居民之外,大概只有黄大人的哥哥了吧?
“只有我哥哥知道前往龙泉乡的路。如果你们想去龙泉乡,就非得拜访我哥哥不可。”
“我明白。那么,黄大人的哥哥现在在哪里?”
这个时候,续放下了筷子,定睛凝视着黄大人。终和余也带着兴味盎然的眼光,可是,他们的筷子却无意停下来。黄大人慢慢地环视着竜堂兄弟。
“在中国大陆,青海省。”
“青海省……”
青海省位于中国的内陆深处,北面邻接新疆,西南邻接西藏。面积有日本的两倍之多,人口却比北海道还少。是一个高山、沙漠、荒野遍布的边境之地,自古以来即是汉民族和异族起激烈抗争的场所。青海原本是位于高原的广大盐水湖的名称,面积有日本琵琶湖的六倍。
“我哥哥就在那里。”
黄大人的两眼仿佛在白眉下绽放着光芒。该收容所位于距省会西宁约五百公里的西南荒野中,有二千五百平方公里的建地。拿日本来比的话,比神奈川县还要大。四周也尽是无人荒野。
“你们要见我哥哥,就必须潜入里面。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成功地潜入过。我也几度想找他,可是都失败了。”
听到这里,续的毛病出现了。白皙而秀丽的脸上露出扫兴的表情,他插嘴道。
“总归一句话,你就是要我们找你的哥哥!不只是出于对老友孙子的一片好意才找我们。你只不过是依你个人的方便来做事罢了。”始睨视着老二。
“续,太失礼了!”
“对不起,大哥。可是结局不就是这样吗?”
“我无所谓,可是你应该对黄大人道歉。”黄大人轻轻地挥了挥手。
“续的说法的确是太直率了些,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我希望借助你们的超能力来找到我哥哥。反过来说,如果不是你们,也找不到我哥哥的。”。
黄大人把近乎安静的沉着视线投向一行人。
“我认为这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交易,我无意单方面地救助、庇护你们。你们也一样。只要找到我哥哥,你们也可以知道龙泉乡的事,而我就可以和阔别三十年的哥哥再见面了。你们意下如何?”
“您说得没错,我们也不能平白受惠于您。不过,我要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始的视线停在老三身上。
“终,你的意见呢?”
很稀奇的这次没有照顺序来问,老三显然吃了一惊,他不由得停下挟着中国风味奶汁烤菜的手回答。
“我不介意。这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且我也想到中国去看看。”
“余呢?”
老幺郑重地交抱着双手回答。
“当然去啊!再怎么样也要到龙泉乡去看看。”
“那么,续呢?”
老二以刻意装出的冷漠声音回答。
“我听从大哥的决定,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意见。虽然我觉得事情没有自主性,不过也无所谓。”
啊?这家伙刚刚被骂,心里不舒服了。始注意到续的表情,感到奇怪。小时侯也有过这种情形。然而,现在眼前的事情是最重要的。
“弟弟们好像都没有异议。”始回过头面对黄大人。
“可是,既然说是堂堂正正的交易,希望您也能答应我们的条件。”
“当然。”
“那么,我想好好归纳一下我们的条件。饭后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想找机会和大家谈谈。”
“这是当然的。只要在明天早上之前有结论就可以了。”
黄大人温和地点点头,暂时离开房间。
只有日本人在场的会议于是开始了。终抱着杏仁豆腐的大盘子,手上拿着大汤匙。余也拿着汤匙,其他六个人面前放着铁观音茶,进入了会商程序。最先开口的是续。
“大哥,或许我们会被卷进四姐妹和华侨结社的抗争当中啊!”
“嗯,这个我也想过。可是,续,我们是不可能和四姐妹和解的。这么一来,被卷入是非圈的倒是黄大人他们。这是他们先提出来的,我们可以不客气地利用他们的力量。”
始明快地说明。
“而且,我想我们得循某一条管道前往龙泉乡。如果有个机会可以利用华侨所拥有的联络网前往龙泉乡的话,我们就不要错过任何机会。”
“如果黄大人的哥哥不知道前往龙泉乡的路,那该怎么办?或许黄大人是为了找哥哥而用龙泉乡的事来骗我们。”
“那也是有可能的事。不管它了。再怎么说,强制收容所都应该在龙泉乡的附近才对。只要接近目的地就够了。”
“我懂了。就听大哥说的吧!”
续表示赞同了。哥哥说的话有充分的理由。而且,如果可以找到黄大人的哥哥,万一事态有变,还可以将他当人质来使用。续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来。
Ⅳ
竜堂兄弟的行动方针虽然已经拟定了,但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那就是茉理、三恶人和松永的处置问题。始觉悟到好不容易才又见了面,现在却又得和茉理分开来。姑且不说青海省内地,要潜入这荒无人烟之地毕竟是不能带茉理一起去的。
“可是,始,我们好不容易才又碰了面……”
“还会见面的,一定还会见面的。茉理,这一点我很确信。”
始不是为了安慰茉理才这么说,他是真的这么想。始虽然对茉理的勇气和行动力有极高的评价。然而他不认为茉理跟他们兄弟一样有不死之身,所以,他希望尽可能把她安排在安全的地方。而且,前方的人要能心无旁骛地作战,也要后方同志全力支持才行。
终把空了的盘子丢向半空中,伸手一接笑着说。
“看来就快要和牛种那些人决一死战了,真令人愉快。”
“终的身体也有一部分是属于牛种。”
“什么?”
“你有四个胃袋吧?就像牛一样。”
“终哥哥的胃袋只有一个,一个无底胃袋。”
“你想找茬吗,余?”
长兄“咳”的一声制止了两人无聊的争论。必须继续和茉理同行的三恶人中的蜃海试着确认。
“你们在前线活动,我们在后方支援…大致上来说,就是这样的工作分配吧?”
“后方不一定就安全。所以,你们不需要自认为不如人。”
“我们知道。我们和你们同行,就像把业余棒球选手带进大联盟一样。我不是有意要模仿你的做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事情结束之后,请让我做独家采访。我一直希望成为非小说的作家。”
涌起的笑声被室外的叫声给压了下来。
“黄大人!外面的情况有些奇怪。”
报告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紧张。
※※※
这一天夜里,九点十五分。从金门湾缓缓登陆的夜雾冷冷地、白茫茫地笼罩着旧金山的市街。走在夜道上的市民竖起了衣领御寒,突然间,有几个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夜雾当中,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声音渐渐逼近。当知道声音的来源时,不管是白人、黑人或亚洲人都愣在当场。陆军的战车以它的炮身突破了夜雾,出现在大家眼前。
中国城的市街和战车。大概还没有比这个更不协调的组合吧?即使是在东京的六本木和战车展开追逐战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晚上显得那么不真实。
战车通过立在圣玛莉广场上的孙文铜像旁,侵入了中国城。
中国革命的最高领导人姓孙名文,字中山,号逸仙,被尊为近代中国之父。战车傲然地驶进立着那个铜像的中国城入口。
战车齿轮咬啮着已有多年历史的石板,声音非常刺耳。中国城的居民和为了享受异国风情而前来的观光客们一时之间愣住了,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二十世纪的技术文明所生产出来,充满血腥味的钢铁怪物。
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侵入中国城的战车数目大概有三十辆。中国城的街道并不怎么宽,再加上人潮早就将道路淹没了一半。战车的行进非常勉强。停在路上的汽车发出了被碾碎的奇怪声音,中国风的街灯弯曲了,战车睥睨着四散奔逃的人们,往中国城的中心部分前进,后来来到了金羊饭店的正面玄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三十岁前后的中国市民在路上激愤地大叫。
“这里是犹太区吗?我们是犹太人吗?你们是盟军还是纳粹?为什么用战车和装甲车包围中国城?”
战车无意回答这个问题。挡在正面玄关的一辆战车慢慢地改变了炮身的角度。
“难道是电影外景拍摄吗?”
当另一个白人市民发出疑问时,战车吐出了火舌。
粗重的火箭直射金羊饭店的墙壁。轰隆声撕扯着中国城的黑夜,粉碎的破片以数百种大小不等的体积飞舞在半空中。较大的破片有牛头那么大,撞击在石板上,又碎裂成小块。较小的破片则化为粉末溶进夜雾当中。
大吃一惊的居民和观光客发出了惨叫声四处逃命或匍匐在地上。谁会想到,战车会在旧金山的市街发射实弹?
靠近正面玄关右边的战车接着也发炮了。火焰和烟灰,石头和玻璃漫天飞舞,爆风将夜雾卷起了漩涡。炮声在四周的建筑物中回响着,在回音还没有消失之前,左边的战车又开始发炮。“金羊饭店”的汉字和英文字母的看板被炸飞了。
建筑物的内部当然也是一片混乱。
“赶快躲到地下去?”
李大叫,王在前面带路,将一伙日本人带往地下室的方向。在蒙蒙的尘埃中,黄大人大叫。
“竟然派战车来?而且在没有警告的状况下就发炮!难道这些人认为世界没有王法了吗?”
“要应战吗?大人。”
“不要傻了!那只是让他们的暴行有了正当性。倒是要先把客人疏散到地下室去!”
“是!”
不知是第几次的人工落雷直击了金羊饭店,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上一层楼的天花板和地板落了下来,化成一道石头、木板、玻璃和铁骨的瀑布。接着楼梯崩塌了,掀起一股狂涛落下来。
这个时候,八层楼的金羊饭店上面四层已经崩坏了。在包围着饭店的战车外侧,有几万名在恐惧和好奇心驱使下仍然留在原地观看这个惨剧的群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冲击的低语停止之后,群众的声音变为一阵惊异声。在崩坏了一半,喷着黑烟的金羊饭店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着。那是巨大的黑影,当黑影的轮廓清楚显现的时候,惊叫声再度响起。
“现在是盛夏不是春季啊!不是舞龙游行的季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