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审讯
那一天大清早就很热。
缥抚子片刻未曾阖眼,迎接这个即将与美树、三束元生,以及其伙伴们对决的早晨。
(美树和三束元生一定会来拿戒指。)
那两人为了隐瞒过抚子,连订婚戒指都没办法戴,因此它们在结婚戒指方面不可能会敷衍了事的。如果相信工房扩所说的话,依他所言,戒指的交付时间是在九点左右,照理来说时间足够让她睡一觉,但抚子却睡不着。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但就算他所言属实,美树也很有可能漏夜或趁着大清早便行动。有着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的惊人行动力,这就是抚子的妹妹——缥美树。因此抚子虽然躺进了床铺里,但终究无法入眠。
(缥组的存亡就看今天了。)
(缥组……以及我的命运——)
不可能睡得着。
夏天的清晨来得很早。
夜晚过去,今天也是炎热的一天。虽然有句话说:“愈坏的家伙睡得愈好。”(记得应该是某部电影的片名?)但毕竟我只不过是个小恶霸——这番莫名其妙的自嘲令她不禁弯起嘴角。抚子放弃休息,自床上起身。
坐在床边,将手伸向一旁桌子上的水壶。
但视线却马上被水壶旁,随意收进塑料袋的一对戒指吸引。
抚子叹了口气。
(银制的……戒指吗?)
美树和三束元生是打算彼此为对方的无名指戴上这对戒指,宣誓永恒不变的爱吧?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永恒的爱——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管是谁,每个人都一定会这么想——只有自己……只有我们两人例外。至少在新人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时都会这么想,抚子觉得这样才叫做真正的结婚。就算只有一瞬间,只在那一刻能够真心这么认为——
她摇了摇头。
抚子伸出手从塑料袋中取出戒指。
她轻轻抚摸那设计单纯的银制品,普罗大众都是戴着这种银制的结婚戒指吗?老实说,抚子不熟悉这类事情,所以不知道(但她印象中仍旧以为都是白金之类的硬质金属制作的)。不过,她觉得银这种材质很容易亲近。平易近人的银制品、不会太过花销的简单设计,一定和适合美树。
——至少应该不适合我吧……
抚子将它收回袋中。
自昨晚就一再反复了好几次的行为。
说实话,抚子很想戴戴看,看戒指在自己手指上闪耀生辉的模样。对于一向刻意不去留意装饰品及化妆打扮的抚子来说,戒指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自从国中毕业之后,抚子至今的生活都与恋爱无缘。她跟着双亲四处奔波,拼命学习继承家业(虽然结果终究是白费)。因此抚子虽对兵器的操作或买卖相当了解,但对于戒指或小饰品却几乎一窍不通。别说戴在身上,就连摸都没摸过。当然也没有对象会送她。对于这样的抚子来说,眼前的戒指正可说是“极具魅力”。昨晚,自尊心尚且凌驾其上(谁要戴妹妹的结婚戒指啊!)但一到了早上,随着时刻步步逼近,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是在错失大好良机。她甚至觉得要是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戴上戒指了。仲河也差不多要来叫自己起床了,到时就没有机会了。一个人独处,况且戒指就在眼前,就只有现在了——
(没错,反正这个也不会交到美树手上。)
(反正都要丢掉)
她再次从袋中取出戒指,然后——
犹豫过后,抚子闭上眼,急忙想戴上戒指。不是左手,而是戴到右手。她颤抖的手指扶着戒指,正打算套进无名指时——
“!”
塞不进去。
呼……她大大地吐了口气。
抚子赶忙拿开戒指。
下意识环顾房内(当然只有抚子一个人),迅速将戒指收回袋子里,放回桌上。同时,一阵失望以及奇妙的安心包围着她。然而安心立刻转为羞耻。
(我居然对妹妹的……而且还是结婚戒指——)
(我到底在干嘛啊?)
自己刚才打算做的事情,令她觉得丢脸而面红耳赤。为了掩饰这股怒意,她伸手想将桌上的戒指扫落地——
然后抚子停下了动作。
“这个……不是美树的婚戒吧?”
叫来工房,将他的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抚子语气冷冰地说道。
“真正的戒指在哪?”
“那就是真正的戒指啊。”年仅二十三岁便拥有自己的店面,作为一名银制品工匠也小有名气的工房扩语气平淡地回答:“你有什么证据说那种话?”
然而。
仿佛眼中没有工房这个人似的,抚子凝视着远方。
“喂?”
过了好一会儿——
抚子低喃:“这样啊,没关系。就算这个是假婚戒,要是真货还在这栋大楼里,那么美树终究还是得来这里。你会这么冷静,就表示戒指已经不在这里——你知道美树不会到这里来了。”
“那个戒指是真的——”
“不,我和美树的手指尺寸不可能差这么多。”
天晓得?工房讪笑:“开枪的指头会变粗,你有确实量过尺寸吗?”
“的确,或许是我突然变胖,或者美树急骤变瘦了也不一定。但是——”她将一张纸递到工房面前。“再怎么说,这种银制戒指根本没有理由价值三十五万。”
看到眼前的银行汇款记录,工房的表情一瞬间扭曲。抚子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表情改变的模样。发觉对方正观察着自己,工房赶忙抬起头,却在看到抚子脸上的表情后倒抽一口气。
抚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种感情。
仿佛木头似的,看不出任何东西——
过了半晌。
抚子说道:
“很遗憾,没时间了,能不能省事一点,请你快点告诉我。”
“……”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要知道?”
“这把枪装填了五发子弹。”她从怀中掏出小型的左轮手枪。“我只给你四次机会。”
你要做什——无视打算发问的工房,抚子将手枪抵在他的左膝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随着“噗咻”的声音,一股火药味飘了出来。看着膝盖被射穿的工房惨叫的样子,抚子无动于衷,甚至有如个案观火。等到惨叫声平静下来,她再次询问: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我想应该是在某间教堂吧?”
“谁、谁晓……得……”工房声音断断续续地否定:“我哪知道,白痴。”
抚子沉默地射穿了工房的右膝。
但是——
尽管浑身颤抖,但这次工房却没有叫出声。他额头上、满脸冒汗,却还是拼了命目中无人地说道:
“就算……会被杀,我也不告诉……你,我欠……那个人……恩情……”
“是吗,那孩子真有人望。”抚子微笑。
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就算情势所逼他这么说,但工房应该是当真是死也不打算招吧。可是除此之外,抚子不晓得其它的手段了。她知道自己和美树不同,没有人望,没有能驱使人的魅力。因此抚子以恐惧取代魅力来驱使人,无论是敌是友。她知道这样子是错的。但很可惜,她不晓得别的做法,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无论是谁,都只能依自己手里的牌来精打细算,不是吗?
至少她懂得何谓恐惧。
“放心。”枪口抵着工房的头,抚子低声说道:“我不会杀你。杀掉已有觉悟的人,也只会搞得自己心情难受罢了。我也会替你叫医生的。”
“你说……什……么?”
抚子默默移开枪口。
由头至肩,由肩至臂,再由手臂移动到绑在椅子上的手——
“……!”察觉到抚子的企图,工房脸色苍白。
抚子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复健可能会很辛苦,不过你要加油,十年后你一定还能再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工匠的。”
“住、住手……”工房不禁呻吟:“我、我可是舞原家专用的银匠喔?要是你敢毁掉我的手指——”
抚子笑了。“反正都会失去一切。不管是你……还有我也是。”
“等、等等!!想杀,你就杀啊!但是——”
“还剩两次机会。”
伴随着铿锵声,击铁往上弹,准备射出铅弹——
“慢着——!”
时间只经过了一分钟。
(虽然对工房而言,感觉相当于永远。)
而后抚子得知了教堂的位置。
直升机朝租借的办公大楼飞来时,昂等人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曝光,一时僵在原地。但直升机却没飞近昂他们藏身的大楼,而是一度在顶楼停留,在抚子及看似她的亲信搭上后便立刻飞走了。
“应该不是撤退吧?”美树低语:“……是飞往我们预定的教堂。”
“藏起来的货柜车也出动了。”一边以望远镜确认周遭情形,宫知点头说道:“工房这家伙,他被迫招了。”
直升机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好极了!社长拍掌:“嗯,干得好,工房扩这家伙!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保住工房扩的性命,而且抚子也不见了。一大早的就有好兆头!”
昂摇摇头:“真是,你的运气实在好得没话说耶~”
“是~是。先别说这些……”转头看向美树。“就算他们去了教堂……大概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约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
“……前提是电波妨碍有顺利进行,能阻断他们通讯。”美树的视线移向宫知。
宫知点头:“我尽力。”
“拜托了。”
“这先不提……”宫知的视线转向昂。“你要把妹妹也带去吗?”
“不。”昂立刻回答。
“当然要去!”亚鸟的回复也同时和他重叠。
“喂,亚鸟!”
“我也要去!再怎么说,我也是昂大哥的搭档啊,所以当然要去!当然非去不可!不管谁说什么,我都绝对要去!”
“不行。”
“我要去!”声音变成了尖叫:“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
“不行!”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后——
“为什么?我昨天不是帮了大忙吗?只要努力我也做得到啊!也帮得上忙啊!如果一起去,一定——”亚鸟一脸快哭出来似的。
“不行。”昂顽固地回答:“等一下会演变成枪击战喔!不行,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
“怎么这样……”亚鸟似乎还打算辩驳。
美树难以启齿地对她开口:
“那个,亚鸟,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时间交谈了喔。所以这次就——”
“可是,我……”亚鸟噤声,下一瞬间——
“我——”亚鸟面无表情地转向昂。她以不带任何情感及抑扬顿挫的语气继续说着:“我没有伤害昂大哥的打算。但考虑到现况、需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恕我斗胆这么说,请理性而不情绪化地听我说。”
“……啊?”
“想保护我、不让我卷入危险,因此想将我置于安全场所——我可以理解昂大哥的心情。然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昂大哥比起我来还要更加危险。尽管体能状况优于我,但考虑到迅速判断情势与临场反应、准确模拟实境以及付诸实行的能力,依照现状综观来说,则是我占优势。这一点昨天昂大哥应该已经理解了。”
“不,那是……”
“就现况来说,反而是能力居于劣势的人才该留下来。无视这一点,只凭感情判断要我留下,只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尊心,单纯的自私罢了。”
“……哦?”
“而且……”亚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那样的自私,在上一回事件时,不是也将绫小姐逼得走投无路吗?”
“……戳到痛处了。”昂不禁出声。
亚鸟摇着头:“我无意伤害你。但是……”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
“……那、那个,所以!”仿佛感情突然复苏似的,亚鸟一脸担心、害怕。一如往常表情丰富地仰望着昂大叫:“我知道昂大哥是担心我!我很高兴!可是如果要担心,请不要担心我受伤或有生命危险,而是请考虑我的心情!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点!至今发生过的事件里,我老像是被排挤的人!我不喜欢那样!老是只能在局外为昂大哥担心!请你更信赖我一点!希望你可以依赖我!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而现在正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所以,在这种时候请至少让我也尽一份力!不然……”
“……”
“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却觉得没有的容身之处。”她低着头。“这不是借来的经验,纯粹是我的心情,所以……”抬头看着昂,圆润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然后——
亚鸟说道:
“拜托你,请带我一起去!”
“……”昂凝视着亚鸟。
持续注视着亚鸟,突然间——
社长的手朝昂的肩头一拍。
“是你输了,堂岛昂。”
“……”
“那么,堂岛亚鸟请你答应昂一件事。不逞强、不犯险,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堂岛昂信赖你,那么你也必须回应他的信赖。绝对不可以逞强,要优先考虑活下来,懂了吗?”
“是的!”亚鸟即刻回答。
之后还是一脸忧心地看着昂。“昂大哥,那个……”
昂对她点头。
对亚鸟的头轻敲一下。
“昂大哥!”
“……相对的,我们约好啰。我信任你,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别做背叛信赖的事,知道吗?”
“是的!”亚鸟的回答听起来很开心。
“好可爱。”宫知感慨至极地叹息道:“我说堂岛,我可不可以送小饰品给这孩子啊?”
“不可以。”
“不然让我帮她设计衣服。”
“我拒绝。”
美树双手一拍。
“那么,出发吧!”她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举手说道:“听好了,难得天赋良机,在姐姐回来之前将一切解决吧!”
“是的!”
“……是。”
“嗯。”
“好可爱~”
一面摇头,宫知按下了有线遥控器上粗糙的按钮。
伴随着有如吼叫般的机器式嗡嗡声,已先行来到顶楼的电梯门开启,里头载客车厢的栅门跟着敞开。
出现一辆旧型的福斯金龟车。
而它的行驶方向是——
“工房的大楼平面图,有记进脑袋里吧?”宫知说着:“这栋办公大楼只有工房租用而已,不必客气,尽情大闹一场吧!”
说着,他张开右掌,仿佛宣誓似的高举。
“嗯。”和宫知四角形的大手击了个响亮的掌,社长坐进“金龟车”的驾驶席。
“工房就拜托你们了。”听了宫知这么说——
“包在我身上。”用力点头。
美树也轻轻朝宫知举手示意。
她坐进副驾驶座说道:“电波干扰就拜托你了,若遇到危险要逃喔!”
亚鸟轻盈地跳上车,和宫知拍了个掌叫道:“我出发啰!”
“路上小心,回来后我烤一个大蛋糕给你。”
“我拒绝。”将亚鸟和塞满晕眩枪的大背包一起塞进后座,昂瞪了宫知一眼。“回来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慢慢讲个清楚。”
“嗯。”
以过分强劲的力道拍打了宫知的右手掌,昂也坐进了车里。确认之后,宫知迈开步伐,推开已事先加以破坏的护栏、扳倒竖立的铁板,便形成了一块临时跳台。同时,初期型箱型车的空冷式后置引擎开始啪嗒啪嗒地运转。总排气量一千一百九十二cc,最大处理三十五Ps/三千六百rpm。是由费迪南德•保时捷(注:Ferdinandporgche,一八七五~一九五一年)所设计,希特勒命名为“欢喜力行号”(KDF)的大众汽车。第二次世界大战勃发时,虽然落得成为军用车的悲惨命运,但也在大战结束后更名为国民车(Volkswagcn),成为德国复兴的助力。由于其圆滚滚的独特造型,而被称作金龟车,长期以来受世界各国人们喜爱的德产汽车。没错,车子也有其历史,有其心思,里头涵盖了制作者、持有者的心思。没错——昂心想。这辆车一定不是一出生就这副破铜烂铁的模样。这辆车也有它的过去,有它变得如此伤痕累累的精力,有它的心思,而它如今就在这里。在不可思议的因缘际会下,现在它就在这里。
载着昂一行人。
“走吧,金龟车。”昂喃喃道。
“走啰!”社长叫道。
“金龟车”的引擎声变得高亢——
就在车子发动前进的瞬间。
“啊?”退到车子旁的宫知,看见有个东西朝金龟车飞奔而去。
“——BOSS?”
原本应该在屋顶上享受早晨日光打盹的小狗,以无法想象只有三只脚的速度冲向金龟车。朝着开始加速的金龟车,仿佛飞跃似的——
“呜哇?”宫知闭上眼的同时。
飞跃了铁板——
“金龟车”飞向了天空。
2.攻击
工房扩的店所在的七层高大楼,原本只是一栋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出租办公大楼。
在过去被称为泡沫经济的时期,某间外国企业原本构思建造为多国籍风格,因此内部采用稍微有些独特的宽阔隔间设计。自从泡沫经济崩溃、企业撤离后,尽管无人租借,但大楼本身几乎没什么改变,宽敞的隔间依旧维持原样。虽然顶楼甚至有着直升机起降场、搬送大型货物的电梯,不过目前则只有一楼是工房的店面、住处及工作室。舞原家似乎对这栋大楼的运用毫无兴趣,木棉是舞原家作为逃漏税而虚设的公司所有物。工房经由三束元生的介绍,以每个月两千三百五十圆的租金,向舞原家的公主舞原咲杳租借了这栋大楼的一隅。
“我说啊。”来到顶楼为抚子组长送行的部下A(他当然有名字,也有个妻子,目前外遇中,过着他的人生。但由于跟这个故事无关,姑且称他为A)询问:“要是将这栋大楼的一隅以月租金两千三百五十元租给你,你会怎么办?”
“这个嘛……”帮前辈点燃香烟后,部下B摇头。“我虽然想过不管怎么样都想拥有一间自己的店,但是……总觉得这样的店没什么值得珍惜的耶。”
A点头。“就是啊。就是因为付了不便宜的租金,才会觉得珍惜。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说实在的,A只不过是想以前辈的身份向B阐述人生大道理罢了,但说实在的,就如一般年轻人的老样子,B也将其左耳进,右耳出。
“就是啊,真是的……啊。”
“嗯?”
“……车子。”
“车?怎么,你想要车啊?若要我来说,年纪轻轻的别买什么车。”
“车子!”
“没错,可别买什么半吊子的中古车,要就买新车,一台大的新车。”
“是箱型车!”
“特价?(注:日文中,箱型车[ワーゲン]音近于特价[バーゲン])说什么傻话,新车就好好地按定价买!而且目标要订在一辆超大台的。当其它人买了中古车在开时,你就靠双脚,边跑边赚钱。总之就是跑步、存钱,然后一口气买下又大又豪华的车!这份喜悦可是不同凡响的喔~”他对自己所说的话点头称是。“我就是这样买了台宾士……当我终于买下宾士时,我心想:啊啊,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我活了快五十岁,至今没有更胜于当时的喜悦了,当时甚至觉得死而无憾。那台——”
“要死了!”
“不,虽然觉得死而无憾,但——?”
听见哒哒哒哒哒的枪声而大吃一惊,A回头一看。同时响起一阵宛如鱼跃出水面的声音,似乎是楼下的玻璃窗破了。想看清楚发生什么事,视线转向顶楼边缘的下一瞬间——
“呜哇?”
突如起来,眼前出现了一辆福斯金龟车。
“喂……喂!”拼了命抱紧亚鸟和BOSS在车内趴下(怎么说呢,虽然是系着安全带,但却没有车门),昂一边大叫:“刚、刚才这台车是不是单边轮子跳了一下?”
“嗯。”社长回答:“这台金龟车好像三不五时会跳一下。”
美树点头:“昨天也是因此才得救呢。”
“什么跟什么啊?”昂忍不住怒吼:“又不是打棒球时来了个坏球,运气好成那样,也太扯了吧!你真的是人类吗?呜哇!”
突然来个急转弯,使得所有人身体侧倒。
掉以轻心的BOSS几乎整个身体都快飞出车外。昂一面死命按住它(昂深切领悟到车子果然是需要车门的),同时一面和BOSS对趴在地上闪躲车子的一老一少打招呼:你好、你好。随后昂对社长大吼:“你在搞什么飞机,混账!”
“大事不妙了!”社长的声音却和所说的内容不同,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有哪里不妙。
“怎么回事!”
“原先的计划是撞破玻璃窗后,撞上楼下某处当作刹车,所以我们不是利用车厢在前方这一点,在里面塞满了舞原制的缓冲器材吗?”
“对啊!”
“但不知为何却跳上了屋顶,所以没办法停下来。”
兼具直升机起降场的顶楼,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
顶楼边缘姑且有个像是司令塔的东西——
“去撞那里!”
“太困难了,车子弯不过去,刹车也来不及了。这样下去——”社长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危机感。“会掉下——”
“别说得那么明白!”逼近眼前的光景使昂不住摇头。“别动口,动动你的手!怎样都好,快停下来!快转弯!”
“别强人所难~”
刹车鼓喷着火星嘎吱作响,手刹车也起不了半点作用,金龟车终于变成横向打滑的状况,往来时的相反方向加速冲去。
“怎、怎么办?”昂大喊。
“没问题的!”亚鸟看似开心地说:“我记得这里的隔间配置,我们就这样掉下去吧!”
“什什……什么?”
亚鸟从腰包取出特殊纤维的卷线。
“!”
她从后座探出身子,用黏着胶囊将线的一端黏在车顶——察觉到亚鸟想做什么之后,昂不禁呻吟:“太乱来了!”
“放心,一定会很顺利的,请相信我。”
是要我相信什么啊?混账!追根究底,开车跳到对面从顶楼突击这个计划本身就很乱来,真应该坚决反对的。早知道就该仔细思考——
“好,那么——”社长叫道:“走啰!”
“等等,至少让我准备遗书顺便保个险——呜哇——————?”
伴随着惨叫声——
金龟车自顶楼坠落。
“怎么回事!”紧急警报铃声,缥组的年轻干部——不过已经超过四十岁了——仲河忠治怒斥身旁的部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部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惨叫:“据说好像是……楼上有车子飞过来——”
——车?他说车子飞了过来?
若是平常他早就发飙或加以怒骂,不过这回在一笑置之以前,仲河询问:
“车种是?”
“——什么?”
“车子的种类是什么!”
“是……是的!”片刻过后传来了回复:“说是福斯金龟车。”
啊啊……仲河叹气。
(金龟车……怎么会这样!)
(是美树小姐……)
从顶楼?开车?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对手若是美树就可以理解了。姑且不论其它人,如果是美树,她确实有可能这么做,更不用说她也办得到,毕竟她一身是胆,就算车子从天而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她又为何会来这栋大楼?既然已经拿到了戒指,应该就不需要来这里了啊——
(不对。)
(要是美树小姐经由某种管道,得知缥组在这里布下了陷阱?然后决定与其逃跑,不如选择攻击?)
昨夜运来的武器,几乎全装进直升机和货柜车里,被抚子带走了。原订等美树来要将其包围的救援部队也计划全往美树预约的教堂去了。现在这栋大楼里的,全都是不擅长战斗的人,以及他们个人喜好所携带的武器而已——
(……时、时机实在恰巧得太过头了!)
(难道工房的背叛,也在美树小姐计划的其中一环?)
只要在这里制伏缥组,再让美树藏身起来,缥组就会完蛋。这里是舞原家持有的大楼,何况又是外界,缥组在这种地方引起骚动,舞原家是不可能轻饶的。不但和荒又常家的婚事告吹,缥家也会确实毁灭吧。没错,当抚子继承缥组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感到失望。每个人都在比较,都这么想:抚子小姐不行,如果不是像美树小姐那样的人,就无法拯救缥组的危机。美树身上的确有某种让人如此做想的要素。
但如今——
美树却成为敌人攻了过来。
——背脊发寒。
摇摇头,仲河看向部下。附带一提,这里是五楼,过去曾经由一间餐厅承租,而里头盖有司令室,设有无线电通话器以及监视整栋大楼各处的监视荧幕。
出了仲河及一名部下,没有其它任何人了。
仲河告诉部下:
“……无线电。”
“啊?”
“啊什么啊!快去呼叫打劫,请她赶快返回这里!”仲河怒斥。虽然极度不愿承认——“只靠我们,阻止不了那位美树小姐!”
“遵、遵命——”部下慌忙应答,转向无线通话器。
从隔壁大楼以收音麦克风及电话窃听的宫知,在听见“遵、遵命!”的同时按下了电波干扰器的开关。
这个舞原家制作的小型高性能电波干扰器,能够干涉周围五十公尺范围内的无线电波,完全加以妨碍。因为相当耗电,无法连续使用三十秒以上,不过却大可以保证其威力,虽然无法连续使用,但只要在每次有人打算联络时按下开关就可以了,只需要这样。而这就是宫知目前的任务。
没错——宫知心想。
人只要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若要逞强去做办不到的事,结果只会为他们招来困扰——这就是宫知这个男人的原则,所以他在这里一面侧耳倾听一面进行妨碍作业,进行的同时,他心想:工房这个家伙,希望可别大受打击啊。自尊心很强又乖僻,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搞不好正因背叛社长而大受打击。希望不会如此……
“无法通讯!”部下的声音几乎是在哀号。听了报告的仲河一点也不惊讶。
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同,但他并不觉得特别怪异。对手是美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再怎么说,仲河他们都不是处于备战姿态(虽然起初是),而是被攻击的姿态,敌人当然是准备了什么手段,以便有效率地进攻这里。
怎么办?
(只能在大姐头回来之前想办法撑住了。)
设置在过去的餐厅的司令室,他透过里头的监视荧幕确认大楼内的情况。他一边用监视器观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手足无措的部下们,内心一面思考。
敌人首先会做的是什么?
(如果是美树小姐,首先一定会想要掌握“首脑”——也就是司令部吧。)
(而且她要是早就知道了这个陷阱,那么理所当然——)
“喂。”他询问年纪尚轻的部下。“你有带枪吧?”
“是。”
“给我。”接过部下的枪,仲河指了指监视荧幕。“看好了,‘三只脚的’在一楼工房的店里。有看到吧?”
“是。”
“既然电话不能用,就只好去叫他了。你先去那个‘三只脚的’小鬼那里,告诉他要确实将工房掌握在我们手上。”但是这么一来——部下正准备开口,他便瞪了部下一眼继续说:“我才不管工房要做什么!告诉‘三只脚的’,叫他逮住工房,马上来这里!”
“是!”
“现在留在这里,能够应付事件的——”仲河看似不甘心地紧咬嘴唇。“只有那个来做客耳朵小鬼了。”
“知、知道了!”
“很好……听清楚了,你没有带手枪。”仲河秀了秀没收的手枪。“所以你绝对别想去战斗,只要记住去见‘三只脚的’就好了。”
“我明白了。”
“还有,最后——”他定睛注视年轻部下的脸说道:“告诉那家伙,没必要抓住美树小姐……把她杀了。”
部下惊愕地瞪大双眼:“怎么能……”
仲河抓住欲语还休的部下肩膀,用力摇晃怒斥:
“你不明白吗?缥组现在正濒临存亡关头啊!”
“可是——”
“别小看缥美树!”
仲河大叫的同时——
仿佛要证明他所说的话,房间的窗玻璃发出惊人的爆破音碎散开来,宛若经历了一场爆炸似的。仲河以双臂掩面避免脸部被飞来的细小玻璃碎片所伤,同时望向玻璃飞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福斯金龟车突破玻璃墙,冲了过来。
但他并不感到吃惊。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不再多说什么。将部下推到门边后,仲河掏出了短机关枪。
“怎么样?成功抵达五楼了对吧?”亚鸟得意地挺胸,切断黏在金龟车车顶的特殊纤维。附带一提,另一头则黏在顶楼,昂他们可说是像荡秋千一样,从顶楼直接荡下五楼的。
“干、干脆让我死了吧……”昂拼命调整呼吸,一边咒骂:“哪里成功!我再也不搭高中生开的车子啦!尤其是无照驾驶的!没错,谁要搭啊!放我下车!”
“别这么说嘛。”社长催着油门调整引擎说道:“看来还没完喔?”
昂看向前方。
有一名男子拿着短机关枪——不同于手枪,机械结构复杂,能在短时间击出几十发子弹的枪,立于眼前。
“仲河。”美树低喃。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社长踩下油门,“金龟车”起跑。比起跑晚了一拍,名叫仲河的男人扣下了短机关枪的扳机。只要一直按着扳机,机关枪就会持续吐出子弹。以秒为单位射出的几十发子弹,眨眼间便将金龟车的车前盖打成了蜂窝。一般来说,从远处发射机关枪时,与其瞄准驾驶者,不如趴在地上狙击车子才是上策。毕竟机关枪这种武器的后坐力很强,不适合用来瞄准射击。子弹很快便会用尽,枪身一下子也会变得灼热,没办法再继续发射,取而代之,连射所造成的破坏力出奇惊人,像汽车装甲这点程度的东西,三两下就会被破坏。因此男子的判断相当正确,瞄准的不是三束元生而是庞然车体的车前盖。以一般情况而言,突破车前盖的灼热金属块应该马上会使得引擎起火,引发大爆炸吧?但“金龟车”可不是普通的车子。福斯金龟车的引擎装载于后车厢,车前盖底下则是前车厢,况且还塞满了宫知提供的缓冲器材。不管男子射出几发子弹,车子都不可能爆炸。即便如此,男子还是顽固地持续瞄车前盖,仿佛没发生爆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射程距离——缩短到五公尺,美树不疾不徐地举起装填了橡皮子弹的晕眩枪。
瞄准——射击。
男子向后弹飞。
身子虽然被弹飞,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机关枪扳机,子弹持续射出。尽管丧失意识,男子依旧没有松开手指。手指执着地让子弹在金龟车的前窗开了三个洞,天花板也开了七八个洞才算告终。那灼热的枪声这才开终于得以开始缓缓地冷却——
“美树小姐!”亚鸟大叫。
“不要紧。”美树拭去额头上的血笑道:“……只是擦伤而已。”
她一面确认沾在手上的血量,一面心想:
(你终于……不看我的眼睛了呢。仲河……)
“……学姐?”昂出声。
“我没事,不要紧。”美树再次点头,并环视金龟车内一圈。“看,就如我想的一样,姐姐把司令部设在这里。接下来……”
“要去救出工房先生吧?”下车后昂伸了个懒腰。让迫不及待的BOSS下车,勉强拖出装了将近五十把眩晕枪的布包,背在背上。“那么,我和亚鸟去救工房先生。”
“麻烦你们了。”美树微笑,手拿着不是自己的而是亚鸟的手机——特别制作,联系着舞原家的卫星——说道:“我从这里监视状况,替你们导航。”
“拜托了,那么,社长——”昂重新面向社长。“你可要好好守护女朋友,而且还是将要成为你太太的人喔?要是皇后和国王——你们若是被将军,一切就完了。”
“这我当然知道,包在我身上。”社长点头。
亚鸟:“还有……那个,BOSS先生——”
集所有人的焦点于一身,BOSS看似很高兴地跳了起来。
跳着并转着圈好一阵子,不晓得它是否累了……
不知为何。
它步向昂。
昂感到诧异。
“你干嘛?和社长一起留下啦。”
“那要由BOSS自己决定。”社长点头。“我决定了。昂,BOSS就拜托你了。”
“你爱跟就跟——”他哼了一声别过头:“但自己的命要由自己保护,我可不管你喔。”
“又说这种话,昂大哥真是的……”
“哈哈哈!”社长大笑。
“……那么,路上小心。”美树说道。
四个人及一条狗,各朝各的方向迈开步伐。不回头也不犹豫。美树前往餐厅内设置的司令部;社长留守金龟车的驾驶席;而昂卖力弯腰背着沉重的布包,和亚鸟一同走向楼梯,带着不时探出脚边的BOSS。行李的重量让昂几乎要对地板磕头。他看着BOSS,摇了摇头。居然跟着我来,这家伙是认真的吗?我们可是最危险的耶?虽然狗不可能明白这种事啦。狗有着遵从强者的本能,一般而言是该跟着最强的社长走才对。然而它却跑来找昂,或许是认为自己是最底层的,所以才选择了最危险的路也不一定。又或者宠物单纯只是欠缺感应危机的本能,恰巧走近昂也说不定。
真是个笨家伙——内心嘀咕着。
不过嘛,放心吧。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再说,这家伙也不会像亚鸟一样说些难懂的话。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部下B)说有车子从天而降。”
“可是他跟我说是有独角仙来袭耶?据说跟车子一样大,品种好像是赫克力士巨独角仙——”
“但是顶楼什么也——”
警报声已经停止,目前没有任何报告。有东西从天而降的事情看样子是真的。虽然已经确认七楼的窗户破碎,但并没有更近一步发现异常。顶楼也是,虽然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直升机起降场残留着车子紧急刹车的痕迹,顶楼边缘也黏着几近透明的线……
“嗯。”其中一人开口:“很奇怪,电话不能用。”
“我的也是。”
“我的也——”
“仲河先生,怎么了吗?喂——!”拍拍监视摄影机。另一头理应看得见这里的状况,但是——在这样下去也没完没了,于是他们打算前往司令部所在的办公室,就在此时——
啪嗒——门以“对侧门把几乎撞上墙壁”的猛烈之势被打开。
“?”
开门的是一个巨大的布包。
布包松开,乍看有如玩具般的枪一口气盛大地散落满地——
“?”
“?”
“?”
“!”昨天坐在轿车上的男人瞪大了眼。“呜哇,你——”
“我是恶魔的盟友!”
“而我是他的盟友!”
伴随着两人的宣言——
两人双手中的晕眩枪——总计八支枪同时开火。
3.枪战
一边连射晕眩枪,昂一路穿越休息室朝门走去。前方有BOSS,亚鸟则被抛诸脑后。中途好几次感到背上传来被闪电击中般的冲击,发现时因为中枪,但他仍旧没停下脚步。不愧是舞原家制的特殊夹克,真是非常幸亏有穿在身上——一面感谢一面盲目地向前冲。话说其实在冲进休息室点燃战火前,昂曾经想要脱下夹克。
数分钟前——
昂边脱下夹克边说道:
“亚鸟,你穿上这个——”
“不可。”亚鸟摇头阻止。
“……为什么?”
“那个,虽然讲这种话有点嚣张,但就某些程度上,我想我闪得过子弹。可是昂大哥你没办法吧?”
“……嗯。”闪过子弹?真的吗?“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办法。”
“所以那件夹克还是昂大哥穿着比较好。”
“……”
“再嚣张一点地说……”亚鸟注视着昂。“我们现在要进去的是休息室,缥组的人几乎都聚在里面。所以……”
“……所以?”
“我会掩护昂大哥,你就一口气穿过房间到通往楼下的门,去找工房先生吧。而我就留在这里……”她一鼓作气说完:“拖住缥组的人。”
“什……”
“不不不,那个,没问题,我一定办得到。”亚鸟有些害羞地迅速说道:“要是撑不下去,我会回去社长他们那边。就算被抓到,像我这样的小孩子,缥组的人应该也不至于乱来……所以没问题,不必担心。昂大哥,请你一个人……不,是和BOSS先生一起去找工房先生。”
“……”
“老实说。”她低下头。“昂大哥如果留下来,我很难放手一搏。”
“……咦?”
“再说……”又突然抬头。“况且这是永……总之,不是其它人,而是我货真价实的心情!所以,那个……”
犹豫了一瞬间——
“知道了。”昂摸摸亚鸟头。
“昂大哥!”
“虽然不太懂,但你刚才……你有什么我不晓得的秘密吧?好吧,我相信你,我背后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啰,亚鸟。”昂笑到。
“昂大哥!”亚鸟感动地抱住昂。
好乖好乖——看着昂抚摸自己的头,亚鸟心想:这该不会……?然后闭上眼睛“嗯——”地嘟起嘴唇。
“白痴啊?”亚鸟挨了一记手刀。
“果然不行啊……”亚鸟嘿嘿笑着心想,这种时候要是琪•妮小姐,应该会强吻下去吧?真好~好狡猾~居然可以强吻!为什么琪•妮小姐可以,我就不行呢!
……下次硬试试看吧?
“亚鸟?”
“不不不不不!”连忙摇头。
“……要上啰!”昂轻轻转开门把稍微推开门,然后双手各拿一把晕眩枪、要不也叼着两把,将沉甸甸的布包拦在门边。
然后他说道:
“亚鸟。”
“是?”
“要是你毫发无伤,回去后就给你奖励,所以要加油喔!”
“真的吗?”
“嗯。”
“我会加油的!”
——点头。
昂踹向布包,布包撞开了门。门一开就举着晕眩枪瞄准进入视线的男子(附带一提,是昨天最先见到的那个长得一脸让人火大的男人。看来他滚落车厢外却没受伤),一口气冲进房里宣布:
“我是恶魔的盟友!”
亚鸟也跟进:
“而我是他的盟友!”
四把枪同时开火,眼前的男人被击飞——肌肤感觉得到粗暴的宣战布告在房内掀起轩然大波。脑海浮现的是常在电影中看到、红色镭射聚光枪击中在全身的景象。周围的视线有如瞄准具的洪刚镭射瞄准具的红光镭射锁定在自己身上,昂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啊啊……我现在情绪很激动,混账——
我方的是橡皮子弹,而对手拿的则是真枪实弹——
(究竟是哪边比较不利?)
(你们那这些家伙,知道死不了,就会冲上来吗?)
(知道他们死不了,所以我们就能尽情开枪吗?)
隔了一瞬间——以音乐来说则是一拍的寂静后——
身后的亚鸟发了一枪。
第二发、第三发……砰!砰!砰!陆续传出晕眩枪声当中,昂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迈步向前。
在差不多五人昏厥之后,才终于——
“有贼!”某个人喃喃嘀咕,之后——
“有贼——————————!”
(竟然叫人家贼……)
别具一格的真正枪声响起。
有如短跑的起跑信号,昂一口气往前冲。
“万事小心,昂大哥!”
作为守护昂的后盾——会反击的夜可以称之为盾的话——亚鸟内心低语:么问题,不管那扇门后有着什么样的危险,昂大哥也一定能克服难关的。我要相信他,这就叫做信赖。我只要尽全力做好自己办得到的事就好了。亚鸟冷静地观察状况,一面守着昂的背后,一面先从附近的人以及持枪的人开始依次射击。她切断永恒连结,不在受情感影响。这样的亚鸟,手指是不会失误的。冷静瞄准的手背毫不颤抖、不晃动,确实将子弹送往目标。十一发——加上之前在医药室事先装填的子弹准确地打飞了十一名敌人。看到敌人被打飞,亚鸟也不忘记确认对方是昏厥还是尚有意识、是否能动。她边跑边丢开右手的空枪,然后伸手探向腰际的新枪。这段期间她仍不忘掩护昂。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一名男子正瞄准昂,左手的枪放出一道闪光牵制了男子,拿着新枪的右手交叉到左边,发射!给他最后一击。
(这把枪的准星好像有点偏右。)射击的同时也不忘调整准星。
砰!背后一阵声响。
昂抵达门边,平安逃离了房间——确认门已关上,亚鸟点头。终端永恒连结,理应没有感情的心中,涌现一种松了口气的心情——没错,亚鸟从刚才一瞬间起,突然很不想让昂见到这样的自己。之前不告诉他永恒连结的事,只是单纯因为依花和绫告诉她那样比较好。但现在的亚鸟则是打从心底希望不被昂发现。她不想让昂看见这种状况下的自己。因为——
(这种状态的我,刚才伤害了昂大哥。)
(而且……)
(尽管伤害了昂大哥,但看见受伤的她,这种状态的我却没有任何感想。明知道他受伤害,也不觉得怎么样。为什么呢……对这样的自己有种奇妙的情绪。)
(这是……厌恶吗?)
不过当然,中断了永恒连结的亚鸟无法正确地判断。
(总之,现在的“我”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样的状态。)
(而这个是……)
不依靠永恒连结,属于自己的感情。
无关乎永恒连结,在自己内心孕育出的、属于亚鸟的感情——那么我就得珍惜这份“心情”才行。她内心如此低喃。虽不明白道理,但是绫小姐是这样教我的。而且别西卜大人也叫我不要依赖永恒连结成长。所以我要尊重这份心情,尊重自己这份“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副摸样”的心情。为了不让昂大哥看见这样的自己——右手的枪射击右边的男子,同时发现左手方向有人摆出举枪的架势。自己的姿态无法对他进行射击,于是亚鸟将左手的枪射向天花板。不晓得左手边的男子是确信自己会赢,抑或自暴自弃,他抽搐着脸孔开枪。但是它打出的子弹却在射中亚鸟前,被天花板上掉下的灯弹开。男子惊愕地动弹不得,此时亚鸟早已击倒右手边的男子后转身。她冷静地瞄准,右手射击左边的男子。同一瞬间,左手也牵制身后的男子。右手的枪还剩两发残弹——亚鸟由重量判断这一点,以脚将刚才散落满地的枪其中一把高高踢起。亚鸟的大脑完美地操控着身体。右手、左手、双脚,全都按照亚鸟的期望行动。毕竟亚鸟的肉体就是“堂岛亚鸟”最理想地生长之后的模样,十三岁的肉体是可能性的聚合体。右手的枪开了两发,她毫不确认有没有残弹便将之抛开。空下来的右手接住像高飞球般被踢起而后落下的新枪。在这段期间,左手也不曾间断地进行射击。砰、砰、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从她最初开枪“砰!”一声后,她手中的节奏便未曾间断过。亚鸟时而渐缓、时而加速,枪声未曾止息地刻画着节奏。而有如催眠术似的,房内的人们都在一定的节奏下受支配。人类——至少外行人在开枪时会屏住呼吸,在枪击过后才终于能喘一口气。但亚鸟的子弹不允许对手喘息。规律地、仿佛将永久持续般不曾间断的子弹声,强迫着房里的人短跑,并且不允许他们停下来——除了一个人——正确地说,是除了正在跑马拉松的亚鸟本人例外。
“呜哇哇啊啊!”心想反正是橡皮子弹的男子,一股脑地冲出来。
“大家一起击溃她!”
再没有比一直线前进的敌人更容易瞄准的了。
亚鸟冷静地赏了那名男子一发子弹(鼻梁八成骨折了吧),向后一跳并举起双枪发射,她伸出腿扫倒眼前冲来的男子们,而后就这么回过身,晶莹的水珠跟着挥洒。手枪里还有子弹,不过她拾起一把新的替换。这回敌人改从四面八方涌上——环顾一圈后她当机立断,扑向距离最近的两人,同时将枪口朝向最远处之敌。往侧面横跳后举起双枪——砰、砰、砰。水珠跃动着。亚鸟宛如被抱着般,背转向男子朝他怀中倾倒,然后枪口对准其腹侧射击。同时跳舞般的回转,将男子的身体当做挡箭牌躲在后头。这时缥组的人似乎才终于发觉一件事——敌人只有一名,但我方人数众多,况且不是赤手空拳而是都配备着枪支。要是胡乱盲目进攻,免不了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而实际上,被当成挡箭牌的男子落得需要住院三个月的下场,就是因为同伴开枪想射亚鸟,却由他成为替死鬼挨了子弹……假设缥组的人舍弃枪支采取肉搏战,或许战况会比较乐观也不一定。但对方拿的晕眩枪好歹也算是枪支,这种情况下,又怎能舍弃枪呢?要是有人办得到,那个人堪称勇士了吧——就这点来说,在场没有半个勇敢的男人,勇敢的少女倒是有一位。她就只是砰、砰、砰地刻画节奏罢了。以三百六十度行云流水地转了个圈。砰、砰、砰。侧跳并进行水平设计,跌落地时顺势翻了个跟斗,张开双脚回旋。挑着霹雳舞的同时,水珠也跟着舞动。砰、砰、砰。地心引力、离心力、上下左右颠倒,这些全都构不成使亚鸟混乱的因素。她一面倒立着回旋一面开枪。脖子旋转,肩膀着地。砰、砰、砰。翻个滚再度起身时,手枪里已又重新填充完子弹。砰、砰、砰、砰的枪声没完没了。任谁也无法再开口,任凭手枪砰然四射。要是能让他们喘口气,他们应该会一起出声恳求投降吧?但就连这件事也不被允许。砰、砰、砰,人偶起舞,他齿轮敲打着节奏旋转。之后他们进入梦境,有好一阵子因梦境而呻吟——晦暗的房间里,他们被迫延绵不绝跳着规律舞步的梦。那是个噩梦,奇妙又超现实的噩梦——
“亚鸟不知要不要紧……”奔跑着穿越走廊,昂开始向脚边的BOSS说话。“……应该不要紧吧?毕竟那家伙可是真正的恶魔。而且她也说闪得过子弹……可是要怎么闪?她会预先读对方的视线吗?”
在昂四周奔跑的BOSS,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担心。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站住!”身后传来声音。
昂叹着气,重新紧紧夹克帽子,转过身。
虽然也可以无视,但考虑到之后可能会酿成灾祸,因此判断还是打晕他们全部好了。
见到昂大无畏地靠近,男子提高声音大叫:
“别、别靠近!我要开枪啰!”
“请便……喂,BOSS,你退后!”昂连忙叫住开心地打算走近男子的BOSS。BOSS回来后,他对男子说道:“喂,你从后面过来,表示你中途……有看到吧?看到你的同伴倒地。带他们去趟医院如何?现在还来得及——”
“我、我叫你别靠近!”
昂开始觉得厌烦,索性将晕眩枪指向男子。才举起枪,男子的实弹便打了过来。一发、两发……第四发总算像样地直接打在昂的腹部,昂下意识跪地。他赶紧单手掩脸确认损伤。混账,很痛耶……但跟被高虎痛殴比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了。当然,这都多亏了这件夹克。
“是、是你不好!”男人低语。
“我知道,谁也不会责怪你的啦。”说着,昂站起身。
他望着男子错愕的脸,再次瞄准。
男子愣愣地张着嘴再次看是射击。虽然打中肩膀一发,但昂只是身体轻晃一下,并没有中止瞄准。他一面对准枪口,眼角余光突然看见脚边的BOSS跳了起来。真难以置信,这只小狗明明怕人,却完全不怕枪声。不仅如此,似乎还把枪声当成美妙的音乐,自刚才起只要枪声一响,它就跳跃一次。真是个安逸的家伙——跳舞的BOSS害他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腹部又再次挨子弹,昂一瞬间晃了一下,看着男子。
男子说道:
“你找死吗?”
(你说什么?)
问我是不是找死,这家伙什么意思?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昂不顾子弹,再度朝男子前进。一面跨步,uyimian冷静地瞄准男子的脚,一发子弹就让男子跪倒在地。接下来瞄准手,男子手里的枪被打落。被晕眩枪打中的手发麻,暂时无法动作。但即使这样,昂还是再次射击男子朝落地的枪伸出的手。
看着男子脸上浮现惊恐之色——
昂不屑地抬高鼻子俯视问他问道:
“你……刚说我找死吗,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
“我明明不想死,但想杀我的不就是你吗?结果你居然还敢问我‘是不是找死’,你以为你是谁啊?再说,我根本觉得不痛不痒,有什么理由想死?你说那什么话?混账,开什么玩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再说什么了。
但有件事情可以确认,他很火大。
不顾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对准男子的腹部开枪。
一枪就让男子痛得到倒地。
因为只是瞄准肚子,所以男子尚有意识,但应该暂时动弹不得了吧。但昂人就鄙视着他再次开枪,知道男子口吐白沫、翻白眼之前仍继续开枪。确认男子已经完全丧失意识,他拼命忍耐还想继续开枪的冲动说道:
“到底是谁找死啊?混蛋。我可警告过你了喔!”
——他内心咒骂了一声混账。
我……这下子看起来不久像是在欺负弱小了吗?明明就不是这样啊(不,那可难说——昂内心冷静的部分嘀咕着)明明我才是弱小。这一定是因为——
(竟然问我是不是找死?)
是因为这件夹克害的。只要一想到被打中也不会死,就实在……没什么紧张感。若缺乏紧张感,也就懒得思考——
“站住!”再次听见声音。
在奇妙的怠倦感包围下,昂不再开口,在夹克暗处举起枪。在他准备的同时,眼角突然瞥见脚边的BOSS叼着枪,使他一阵哑然。
那啥?
你也想战斗吗?
“算了吧,BOSS,这种事情你——”
BOSS将枪放在昂脚边,仰望着昂。
就像昨晚将木棒咬回昂手边一样。
——该不会……BOSS是想要叫我用这把枪——?
“不行啦,BOSS。我——至少现在的我,不适合拿起手枪。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其实连拿这个的资格都有没有。”他看着晕眩枪笑道:“没错,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恶,我知道啊……”昂无力地笑了。
背后再次传出声音。
看来似乎有两个人。
昂只转过头,按下枪。
扳机感觉特别地轻盈。
“两人的状况如何?”社长自背后窥探监视荧幕。
社长突然出现并没有令她吓一跳。温柔地抱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吻,美树点头说:“目前亚鸟没问题……或者该说,这个孩子好厉害,一个人打晕了四十个人。”在监视荧幕中,亚鸟轻松应付对方援军的模样令人叹为观止。“心情好复杂。像那样的小孩,居然可以自在地操作枪械,真是世风日下。”
虽然是我让她开枪的——美树脸上浮现自嘲。
社长询问:“那哥哥的情况呢?”
“我有用手机联络他了,可是……”她只是监视荧幕。“好像有个脑筋不错的人,把囚禁工房的房间四周摄影机全破坏掉了,所以情况不明……”
“……”
“反正大部分的敌人都是由亚鸟接手对付,她自己也说了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
美树和社长同时看向时钟。
抚子恐怕已经发觉教堂里没有美树及三束元生的人影了吧。姑且不论货柜车,真升级应该一下子就飞回来了。剩余时间乐观来看也只剩不到八分钟了——
微妙的时间。
似乎要挥别不好的假想——
“话说回来。”美树看着社长。“你那边没问题吧?还跑到我这里来。”
“我这边完全没事。”他摇头:“……不如说,根本没人来我这里啊,实在闲得发慌。”
“咦咦?”一般来说,首先应该会集合进攻这个司令部才对啊……“总觉得怪怪的。”
“不可以换衣好运,美树。”社长摇头道。
“说得也是。”美树微笑,然后两人接吻。紧张压力下的吻,味道相当甜蜜。在两人享受热吻的同时,亚鸟正在休息室对付最后一个人。同一时间,昂听到机关枪声从刚才BOSS前进方向的走廊转角处传出。还听见它“汪”一声惨叫,惨白着脸冲回来。
而抚子现在则正准备折返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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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汪!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男子逮住些微的空档大叫。
他跳到亚鸟面前丢开手枪。
“我不抵抗,不做任何抵抗!”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的模样开口:
“意思是说,你没有战斗的意思吗?”
“没错!混账,你看看四周!”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半个站着的人,这样的状况令他拉高声音:“都变成这种局面了,谁还想战斗啊!没有吧!”
考虑了一会儿,亚鸟说道:
“那么,请你双手贴在那边的墙上,两脚张开。”
见到男子欣然服从指示,她站在安全且不被男子看到的位置设计。男子被击中要害,随即昏厥——恐怕连自己昏倒的事也没察觉到吧。确认男子完全失去意思,亚鸟终于得以喘口气。但真的也只有一口气,她打算马上赶往昂身边——
“了不起。”啪啪啪的拍手声令她回头。
椅子背后探出身的男子让她感到意外,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海藤先生。”
“你认识我?”
“我有听昂大哥说过你的事。你们是在菜菜那小姐的事件中认识的,游乐园那次事件也有见到你。然后这次也……这是巧合吗?”
“我也想问同样的话。”
“昂大哥还说——”亚鸟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打从看到你的身影,就表示缥组也不长久了。”
海藤摇了摇了头:“那也是我想说的话。每次遇到那家伙,我就会失业耶!而且这次还是缥组。真是的,那家伙是瘟神啊?不对,他说是什么……恶魔的盟友?”他接着又笑道:“喂,小妹妹,这里可是笑点耶。”
亚鸟脸上肌肉动了动,挤了个笑容。
海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妹妹,你有点……”
“昂大哥……”亚鸟再度收起脸上表情,继续说道:“他似乎不讨厌你……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和我打吗?”
“要是我说不要,你就肯放过我吗?”他看向亚鸟脚边,倚墙昏厥的男子。“那家伙早就丧失战意了。”
“我找不到依据可以判断他值得信任。”亚鸟淡然地叙述:“所以我选择了最好的方式。而道理套用到你身上也一样。”她凝视海藤。
“……是吗。”
“不管怎么样都死不了,反倒是毫不抵抗还能免去后遗症的困扰,比较安全。”
“也是,很正确的判断。但作为人,这是种错误。”海藤笑道。
“我无法理解。”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
“你……真的是堂岛昂的妹妹吗?”
“没错。为什么这么问?”亚鸟面不改色立刻应答。
“使枪的技术、胆识……怎么看都不符合你外表的年纪。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实际上出生尚未满一年的少女重新审视海藤,接着她回答:“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总觉得这听起来就很想答案。”
“我的叙述哪里有表明答案的词汇?”
“……不,算了。”海藤摇头。“好啦,那我们开始吧。”
“咦?”
一面微笑着——
海藤一面从腰际拔出不同于其它男子的银色自动手枪。但亚鸟毫不吃惊,几乎同一时见横跳开来,跳开的同时双手扣下扳机。但海藤早已不在原处。亚鸟以休息室的沙发作掩护蹲下移动,动作完全不让人有机可乘。之后透过永恒连结搜索刚才所见的银白手枪,得到一个结论。海藤重彦不是个外行人,他受过某种——八成是警察或自卫队的特殊训练,并累积了能或用并胜过训练红啊几倍的经验。虽然这些事实并不足以构成对亚鸟的威胁,现在亚鸟的内心并不会感受到威胁,唯有像机械般接受现实的冷酷理智。
“那么,我要上了。”喃喃自语的同时——
亚鸟潜身于沙发的影子,踢飞身旁一张椅子作为诱饵。椅背马上就开了个洞。被受到枪击的椅教砸中,桌上的水壶里插着的其中一朵花摆动了几下。两人就隔着鲜红花瓣的花朵互射,时而一起开枪,时而交互让子弹撼动空气,刮起的风摇动着花朵。右侧来的子弹令花朵向左摇,再继续摇下去,接着可能会因为下一发子弹而散落。然而世间有种现象叫反作用力。射击人就会被射,殴打人就会被回殴。只要施力就一定会发生逆向的力道,这是时间的定理。遵循着定理,向左摇到极限的花在下个瞬间便因反作用力,往相反方向晃动,多亏如此才免于花瓣凋零的命运。子弹几乎擦着花瓣飞去,花叶顺势向右摇得更猛烈。下一瞬间,叶子代替花挨了由上而来的子弹、迸飞了出去。花朵再次依反作用力向左晃动,两颗子弹在极近距离下飞过有如荡秋千般摆动的花朵旁。摇摆的花在交错来去的弹道风压下描绘着花之轨迹。仿佛追随花朵的位置,子弹来来去去在空气中制造出紧张气氛。在充满火药味的空间当中,插在水中的红发依旧吐露着芬芳,宛如在呼唤蜜蜂、引诱着子弹一般。子弹飞过花朵正前方的空间,但花已不在原位,早已摇晃到了左边。再继续摇下去,恐怕会因铁块而散落吧,但反作用力又使得花濒临当场四散前转回对侧的方向。擦身而过的子弹仿佛与它无关似的。花朵仅得以遵从子弹飞过而产生的风,在子弹轨迹之间左右摆动。就犹如节拍器般刻画出节奏,在弹道风压的交错下左右摇摆,花朵依然鲜红地绽放着,在危险的平衡中——
过了好一阵子。
右边传来一个声音:
“相当高明的手腕……但也仅此而已。”那个童音说道。
“哦?”这次是男子的笑声。
少女口气平淡地说道:“技法上不分轩轾——但明白地说,到目前为止你共有三次杀我的机会,然而你却没有杀我——因为我是小孩子吗?”
沉默。
既然如此——小孩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的弱点,而我就针对你的弱点改变方针。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右侧传来回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特地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我不明白,你的行动实在无法理解。所以我这是假借虚张声势,要诱使你产生行动受限的反应。”
“……”
“要是你不改变行动,就会被我打败——那么,我要上了。”
男子说道:“等等,能替我转告昂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请他拜托舞原家,原谅抚子小姐……只不过,要对抚子小姐保密。”
“这——”
“只要转告他就好了。”
“我明白了。”
“很好。”对方笑着说:“接着嘛……对了,我记得那个家伙是双鱼座的吧?双鱼座的幸运色是金色,这句话也请帮我告诉他,叫他要经常穿戴金色的东西在身上。这是我预付的谢礼。”
“……”
“就这样。”
“无法理解。”
“无所谓……那么,开始吧。”
枪击再次开始。
子弹从左右刮起暴风,花也跟着左右狂摆。然而这次并没有持续很久,当第三次往返结束、准备迈入第四次的瞬间,由右方而来的子弹贯穿了鲜红的花朵,回转的子弹使得花瓣四散空中。而那一发子弹便是最后,枪声止息,风叶跟着停了。风平浪静的空间自重,深红的花瓣漫天飞舞。飞舞的花瓣最后毫无窒碍地轻飘落地——
花朵的残瓣飘然散落一地。
少女不发一言地定睛凝视着这幅景象。
过了半晌。
散落地面的花朵残瓣开始抖动。没有风,却开始震动。亚鸟先是看了花一眼,之后环顾四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什么在震动,有某样东西撼动着空气。这真微弱的声音是——
BOSS不断将手枪捡来昂面前,但昂不理它。因此最后它也不得不放弃捡手枪,跑到昂前方。
“啊,喂,等等!”
看到昂小跑步使得它更开心,又再度向前跑,就妹子消失在转角处——
——连续的枪声。
“机关枪?”
昂听到“汪”一声。
(——BOSS?)
他猛然回神——
“——————BOSS!”
天啊,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昂踉跄地冲进走廊,但他却看到意外的光景。
“——?”
有三个男子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应该是刚才听到的枪声主人,就这么抱着冒烟的机关枪昏厥。但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倒地。走廊的正中央,BOSS(虽然它很害怕)看起来平安无事。一个看起来显然不是日本人的拉丁风少年,正温柔地轻抚BOSS——
“……?”
这个状况——表示那家伙救了差点被枪杀的BOSS吗?
少年用听起来像勉强装出的沙哑音摇头说着:“好乖好乖。怕成这样,真可怜~”他看向昂。“大哥,这是你狗吗?”
“嗯,是啊……”
少年看起来比昂稍微年轻一点——有着一副女孩子般的可爱面孔。虽然五官端正,但将长发扎起的头上却带着三度笠(注:日本的一种斗笠,为古时旅行者所使用),口中叼着根竹签、肩上披着黑白条纹披风,这些让人难以恭维的品味要使他的端正面容前功尽弃还绰绰有余。西部片里出现的非法之徒所戴的牛仔帽换成三度笠、斗篷也被改造得有如连身雨衣般,给人奇妙的印象。这种玩笑似的大半却让人隐约觉得暗藏危险。虽然觉得别太靠近这位少年比较好,但好歹也算是BOSS的救命恩人。看着BOSS在少年的注视下转圈圈,昂松了一口气向少年道谢:
“谢谢你。”他鞠了个躬,顺便问道:“可是,你究竟是……?”
“用不着道谢。”少年用总觉得像是假音的声音说着并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毕竟狗可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嘛。怎么可以射杀朋友呢!”他看着倒在一旁的三人。“没错,竟想射杀朋友,简直不是人……你不这么认为吗,大哥?”
“不,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所以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必多礼。再者,大哥,我不是你的同伴。”
“那……”
“我叫八咫鸟星鸦(注:‘八咫鸟’为神话中有着三只脚的乌鸦)。”你安静听我说——显然并非日本人的少年将手掌伸向昂。“我是受这里的组织关照的客人……侠客……嗯~总觉真不好意思……总之,简单来说就是受雇的杀手。”
“杀手。”
少年——星鸦点头。“虽然是黑社会的人,不过嘛——三只脚的星鸦,今后请多关照,我最近才刚出道。”
“三只脚的……星鸦……”昂重复一次他的名字。
然后看着他的胯下。
“大哥的玩笑还真难笑。”星鸦有点脸红地稍微遮住胯下,转身摇头。“总之,工房先生就在那扇门后。但是大哥,只要有我在这里,谁都休想过去。我这个三只脚的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请通融一下嘛。”
“不行。”“所以大哥,你请回吧。我是专家,我的目标只有美树大小姐,不想做无谓的杀生……特别是爱狗之人的性命。”
“我可是是很起劲耶。”
“咦?”
“你是在哪学会日文的?”昂歪头发问:“话说回来……你真的是男人吗?”
“当然是男人,就连邻居们都夸我说‘真是个男子汉’,我可是男人中的男人。”星鸦一瞬间露出不满的神情摇头。“我并不讨厌战斗,只不过,我尽量不杀外行人。”
“……”
“我当然也不会要你空着手回去。”星鸦点点头。“虽然称不上见面礼,但我就告诉你专家和门外汉的差别在哪——让你瞧瞧我的绝技吧!”
“……绝技?”
噗!吐出嘴里叼着的竹签,星鸦拔出两边要上的手枪。长长的枪身,弹匣在扳机前方,造型独特的军用手枪。他双手灵活地转着手枪说道:“看好了,大哥,这就是我为何会被称作‘三只脚的’。喝!”
在昂的目光下,星鸦先是扣下右手扳机。然后——
“——!”
星鸦居然在射击的瞬间松开右手,自腰后掏出另一把长手枪设计。但在开枪的下个瞬间,右手又握回原本的枪,新掏出的枪则换到了左手。之后又再次松手,这回换右手握着左手的枪——昂甚至已经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把枪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不断连续开枪的模样,真可谓之为三枪使者——不愧为“三只脚的”。
(——不妙,这家伙真的很强。)
尽管冷汗直流,但昂还是目不转睛地对此意神技看得出神——啊啊,混账,这家伙真的很不妙,和刚才为止的家伙们程度大不相同——是在不是赢得了的对手,但昂却发现自己内心某处感到很兴奋。他扬起嘴角,脚边听见枪声的BOSS夜跟着跳了起来。如此盛况空前的枪声,搞不好就算不是BOSS也会想跳舞嘛。或许是昂和BOSS的反应令他心情很好,星鸦毫不吝啬地接连使出绝活。除了原先装的子弹,他甚至成功在半空中替换好了三把枪的弹匣,总共发射了九十发子弹。
“如、如何呀?大哥。”星鸦气喘吁吁地接了下去:“这、这就叫专家的技术。”
“哎,真是厉害呢!”昂点头赞同。“哎呀呀,很了不起耶。”
“谢谢夸奖。”星鸦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微笑看着昂。“其实还不止这样。这招是应用了我的技术的基本而已。”
“我想也是。”
“总之……就是这样,大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进那扇门。任何人都不许过,所以——
……可以看了我的绝技当作伴手礼,就这么撤退吗?”
“说得也是~”昂假装正在思考。“在那之前……”
昂将手伸进夹克。
星鸦警觉地摆出架势。等一下等一下——昂赶紧制止他:“不、不是啦,我还不打算和你打。只是想说你秀了绝活给我看,我也想露一手罢了。”
“什么?”
“绝技,这样才公平吧?”
“绝技?”星鸦一脸诧异。“大哥你不是外行人吗——”
昂拿出手机。
星鸦一愣“……手机?”
是啊——昂点头,然后就这样打拨号给某人。
“手机现在——”
“这支是特制的。”
过了一会儿——
“喂喂?小茵?”
看见星鸦惊愕地瞪大眼,昂扬起嘴角:“这就是我的绝技……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他连忙重新回到电话上:“不不,只是我这里的私事……这怎么敢呢……那个,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星鸦摇摇晃晃走近昂。
“是……是那位小茵小姐吗?舞原家的招牌守护者的……那一位?”询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呻吟。
昂点头。“她说是。”
“右眼是茶色,左眼是黑色,有着雪白头发而被人称作‘白发小茵’、为人所畏惧的……那一位?”
“嗯,她说对。”
“有着凄绝的战斗能力,据说独自一人毁灭掉第三帝国人狼部队的那位——”
“连这种事情——是曾经做过啦,她说的。”
“拿可爱的东西没辙,听说不但对某国的公主出手,还上了通缉名单的那一位——”
“她说那是的别的小茵。这样没完没了,换你接听……”昂将手机递给星鸦。
星鸦默默看着手机。
或许是陷阱——他心想。这或许是精巧的兵器,只要贴近耳朵的瞬间就会爆炸……但这男人却知道“小茵”这个一般人不可能会知道的名字。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社会里,名字被人知道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会要了自己的命。然而小茵不但出名,连来历都为人所知,现今依然活得好好的。和这样的传说人物讲话的机会,如今就在眼前——
或许这是陷阱——他一面心想。
但星鸦还是按捺不住诱惑,拿起了手机。
“教堂那边打电话来。”手机里传来宫知的声音:“抚子小姐正往你们那里去。动作快得简直像火燎屁股一样——她气炸了。过去的好像只有一台直升机,但——”他语气平淡地宣告:“时间结束。”
“似乎是如此。”美树也语气平淡地回答。
她一字不差地转告一旁的三束元生:“时间结束。”
“是吗。”社长点头。
宫知说道:“在直升机回来之前,离开那栋大楼吧,藏起来。这条街大楼林立——想逃过一架直升机耳目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已经准备好逃亡路线了。”
“知道了。”
“好。”电话挂了。
美树凝视社长。
按下手机的记录发讯。
但是……
对方正在通讯中。
“昂在做什么啊!”她看向监视荧幕。不只是昂,就连亚鸟也不见人影。追根究底,亚鸟的手机现在是美树在使用——她焦急地再次拨号,但果然还是通话中,美树姑且发了通简讯并看了下时钟。昂和亚鸟现在身在何处?在工房那里吗?还是正往这里靠近?她焦躁地再次拨号——
“美树,来这边。”社长坐在金龟车的驾驶座上对她招手。
“小元。”
“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两个人一定没事。所以我们也要活下去。”他充满力地道点了个头。
“嗯!”
时间结束——
电话挂断了。
放松心情凝视着液晶荧幕,星鸦发现传来一封简讯。
标题是——“时间结束”。
(看来抚子大姐回来了。)他心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电话的另一头,(若相信对方)小茵是这么说的——要是你杀了堂岛昂,我就一定会杀掉你。看来这个叫堂岛昂的少年时舞原家的重要任务。她还这么说——要是你不妨碍堂岛昂,我也可以推荐你加入舞原家的男性组员(她只是推荐,并不是打算收拢缺乏实力的人成为组员)。
好了,该怎么办呢——他看向昂。
原本他就只是顺着情势来到这里,并没有道义要帮助缥组。要是那通电话是真的,实在是作为补偿背叛雇主而失去信用的好条件。再说,对方若真的是那位小茵,除了接受之外也没别的选择。就算是三只脚的自己,也不可能逃得出小茵手中。
只不过,问题在于——
(对方真的是小茵小姐吗?)
(谁敢保证不是这男人的幌子——?)
虽然年轻,但星鸦还不至于笨到要对接受的情报囫囵吞枣。明白地说,星鸦并不觉得这个叫堂岛昂的男子值得信赖。重点在于,他的眼神不可信。那是……那对眼睛就是所谓丧家之犬的眼神。失去了某样珍惜的事物,将或者的目的任凭他人或状况宰割,随波逐流、行尸走肉的腐朽眼神。起初他听说对方一人干掉三台轿车、挺身忤逆抚子大姐,只为了搭救朋友。当时他还猜测那家伙是个怎样的勇者?实际照面之后,看到他的眼神,星鸦领悟到:这男人不是什么勇者,根本不是什么勇敢之人。他应该是最近失去了什么珍惜的事物,所以自暴自弃、胡乱蛮干罢了。简单来说,就是这家伙想寻死。他一心求死,自告奋勇一头栽进险境,渴求死亡而挑战危险——这样能称得上是勇气?不,星鸦不这么觉得。在呗养育成杀手所经历的十四年人生中,星鸦看过许多这样自我毁灭的人,以及他们的末路。因此他知道。这家伙能走到这一步,纯粹只是运气好——这样的人,值得信赖吗?
(没错,这家伙走得到这一步只是运气好。)
(面对抚子大姐这名对手,哪还能继续这么好运!既然大姐回来了,这家伙也就到此为止。这样的人,可信吗?)
(但那通电话若是真的——)
“哈喽?”昂以充满疑问的目光注视星鸦。
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星鸦关闭了电源。他就这么拿着手机凝视昂,看看脚边的小狗。在这种状况下,似乎仍一贯的信赖昂,单边耳朵较短的小狗——
(等等喔?)
他瞥了手机一眼问道:“大哥,你认识舞原家吧?”
“……嗯。”
(哦……?)他坏心地笑着问:“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拜托舞原家?”
“这样一来也不会酿成这种骚动了。就算是抚子大姐,也无法忤逆舞原家。不用引发如此骚动,美树小姐她们也可以结婚——”星鸦仿佛要戳破谎言的弹劾却突然半途停下。
他瞪大眼,看着昂脸上带着羞耻的表情——
他忽然察觉了。
“你啊,莫非……”
“……怎样啦!”
“你在担心抚子大姐吗?”
昂一瞬间别过脸。
而从他的表情,星鸦领悟到真相。啊啊……怎会如此!这位大哥居然担心身为敌人的抚子大姐的立场——不,他是考虑到了美树和抚子大姐两人间的关系。要是舞原家由美树小姐这一方介入,抚子小姐就会完全失去立场,颜面无光,顿失容身之处。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将步入绝望——正因如此,身为神团毕业校友的美树小姐才没有去求助于舞原家。不过,美树小姐会这么想是无可厚非,但这个人——
“你是笨蛋吗?半吊子,太天真了……不可能世上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只要有人笑,就有人会哭泣。你想同时拯救她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星鸦说。
“……这我知道。”
“一个弄不好,你说不定会死喔?”
“就跟你说我知道嘛!”微红着脸,昂不满地愤愤说道。不过,脸红也只有一瞬间,他马上又变回嬉皮笑脸的态度。他半带开玩笑的说:
“听好了,小鬼。还不到变声期的呢是不会懂的,男人这种生物,就是拿女人没辙,尤其对方若是美女,那就说什么都想帮助她。”
“……”
“然后呢,怎么办?要打吗?”他从昏倒在地的男子身上磨出短机关枪查看。“既然如此,就让我用着这玩意啰?当做是让我一步以示公平。”
“好。”星鸦点头。
他将手机抛给昂。
接着——
“呜呃啊啊啊啊!”夸张的大叫一声后,星鸦一头倒地。
“啊,我被干掉了!”他叫着闭上眼睛。
“喂……喂?”
星鸦微微张开单眼。“好了,快去吧,趁我还没改变心意以前。”
“抱歉。”点了个头。
昂就这么拿着机关枪起跑。
一边跑,一边将手机贴上耳朵。
小狗开心似的跟了过去——
星鸦叹了口气。
(唉唉,我干了傻事。)
要是星鸦被骗,而缥组获胜,星鸦的立场将变得很不得了……
(算了,事情都已经决定了。)
倒是那个男人。
他前进的方向——
——希望不会令他感到失望……
“居然挂电话,你究竟在干嘛啊!”尖声刺穿鼓膜。
昂一面对着声音道歉,一面询问“然后呢,情况如何?”
“姐姐回来了。”美树以冰冷的声音说:“虽然在远距离之下看起来还是个小点,但已经可以目测确认——没有时间了。”
“……知道了,你们两人马上逃离。带出工房先生后,我和亚鸟也会逃脱。”他看着前方的门。
“已经没有时间——”
“迫在眉睫了,我没问题,亚鸟也一定不会有事。那家伙是个恶魔——”昂的口气不由分说,他一度打住话又继续下去:“——般的女人,一定没事的。你们两人马上逃走,不用等我们。”
说着并继续朝门奔驰。
过了好半响——
美树说道:“……知道了,你们也小心点。”
“嗯。”
“那么……啊?”
“美树学姐?”
“……呜哇,难不成是……飞——”
电话唐突地切断了。
昂慌忙重拨——但是拨不通。
“美树学姐!”
发生什么事了?
(不,若是美树学姐,一定不会有事。)
(再怎么说,也有社长跟着。只不过是手机不能用嘛——)
可恶!昂小声嘟囔。
——就这么继续奔跑。
终于抵达门边。
昂转动门把,发现门上了锁。
啊啊,可恶!他拍门大叫:
“工房先生!你在里面吗!工房先生!”
隔了一秒后——
里面的声音不悦地回应:“谁啊?我不是说过别来妨碍我吗!”
应该是工房——昂松了口气,架起机关枪。“我来救你了!我要打坏门,请你离远一点!有听到吗!”
“不需要,回去。”
“我要上——咦?”
轰嗡——震天的轰隆声响起。
整座大楼都在震动,窗户对面大楼的屋顶在昂的眼前崩毁。
“宫……”宫知应该在那里——
(他打算阻断我们的退路!)
(敌人来真的!)
咬紧下唇,对着门叫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抚子小姐回来了!不快一点——”
“你是谁?”讶异的声音越过门传来。
“我叫堂岛昂,是社长要我来救你的,所以请快点——”
“我不记得我有呼叫救援。”
“啊?”昂楞在原地,然后终于叫出声:“你在说什么?现在没空开玩笑了!要是不快一点——”
“虽然很感谢你来救我……但我现在正在制作戒指……没错,是一对婚戒。”工房若无其事地说。
“……啥?”
“啊啊,可恶,这将会是杰作!”工房感慨至极地叫嚷着:“混账!等着瞧吧,抚子这女人!没错!堂岛昂!我现在正热血沸腾!”
“……你、你说什么?”
没错——工房压低语调,自言自语般的低喃。不,那根本就是自言自语:“是啊……没错,老实说,做了社长和美树小姐的婚戒,但我还是不满足。我是专业工匠。那两个人原先就不是什么需要戒指的人,所以那样就心满意足。帮那种人制作,怎么可能做得出装饰用的戒指!”
“工房先生?”
“但那个女人不一样。”冷静的声音越过门,震动昂的耳朵。“我做得出来。若是那女人的戒指,现在的我做得出来!等着瞧吧,抚子!我要让她瞧瞧,她原本打算夺走的是什么东西!给她瞧瞧,让她吓得发抖。我要让她在这家伙面前下跪!”
“工房先生!”
“嗯?喔喔……堂岛昂……不,你别会错意了。我要做的可不是怨念戒指。那种东西只有艺术家才能做得出来。我是专业工匠,所以做的是实用的戒指,而且还是结婚戒指!”
“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在说戒指。”工房的声音再度变得像刚才的自言自语,仿佛做梦般飘渺。“没错,我是在说很棒的戒指。尽管发生了辛酸往事,变得无法相信爱,但看着那枚戒指,就会忆起同样带着一对戒指的另一半,光是这样就觉得很幸福的戒指……,没错,只要忽然瞥见无名指上的戒指,就会想起发誓相信永恒的爱,就能想起瞬间的永恒,如此美好、实用的戒指——怎么样啊?”他骄傲地询问:“很棒吧?”
“太棒了!请一定要做出来!将来我的戒指也拜托你了!但现在请你快逃!”
“我不是说了吗?”工房忿而无奈地说:“我现在正在制作戒指,哪里也不去!请你理解!”
——昂哑口无言。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
他以为大家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昂姑且问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隔了片刻却仿佛将永远持续下去的寂静后,门里再次出声:
“你是叫堂岛昂吧?”
“是的。”
“我……对抚子说了,社长和美树小姐要在哪里举行婚礼……”
“那件事……”昂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总之便这样告诉他:“算了,结果皆大欢喜。”
不知工房是否听见昂的话,他继续说着:“说来很奇怪,我并不怕死。死了明明就不能再做戒指了,但我还是不觉得可怕。不如说,至今我不曾对死感到害怕过。”
“……”
“明明是这样,但在我想到这双手被伤害的瞬间,便对抚子吐实了。明明和死掉是一样的结果啊……真奇怪。”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
“比起性命,我更选择当一个工匠。”工房的声音变得激动:“没错,必去对我有大恩的三束元生的性命,我选择了这双手!你懂吗?堂岛昂!我背叛了他!”
“……”
“既然事已至此,在完成这个之前,我没有脸见社长。”工房的声音再度变得低沉。
“没错,我非得做出一个能说服社长……不,说服我、说服我背叛他的事实的东西,否则我——”
“这种事,社长他——”昂正想说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工房大叫一声打断他。“所以在完成这个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更重要的是,那个混蛋女人害得我现在满脑子灵感!没错!我做得出来,我办得到!”他又更大声地叫道:“所以别来妨碍我,快滚回去!”
“开什么玩笑!”昂终于忍不住大吼:“大家可是为了救你而来到这里耶!结果你却讲这种——”
“别笑死人了。”工房冷笑。
“你说什么?”
“堂岛昂,你不认识社长吗?”他笑道:“我想帮社长,就结果而言并不是为了社长,而是为了我自己。而社长也是一样。那家伙要是跑来救我,终究也是为了他自己。除此之外的理由只不过是伪善。”
“——!”
“再者,若无视于我的意志,那就只不过是你们的自私罢了。要是明白了就赶快回去,堂岛昂。”
“——!”昂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无法反驳,于是闭上嘴。
没错,他心想。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的确是社长的论调。可是社长的逻辑内包含着并非独善其身的温柔,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现今的人望与人脉。啊啊,可恶!昂心想。社长的逻辑被社长之外的人批评,老实说,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生气。混账,真火大!真想怒斥他的逻辑有哪里错了!可是昂还是无法反驳,因为说不定他说的是正确的——
(不,他说得对。)
沉默。
“……昂大哥。”声音来自背后。
昂回过头,确认来者是亚鸟和星鸦。
他摇头低喃:“亚鸟……”
“工房先生他一直都是这德性。”星鸦轻轻地笑了下。“抚子大姐也一度要释放他……但他很顽固……没有时间了,加上他又说那种话,所以你就放弃吧?大哥。”
“大哥?”亚鸟惊讶地看着星鸦。“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听我说/咦咦?无视开始自我介绍的两人,昂再次望向门。他沉默地注视,最后视线落在机关枪上……没错,就算危险,我也没有权利硬把这家伙带走。最终没有任何人拥有这项权利。
——混账……
“……昂大哥。”
“大哥。”
不行啦,可以称呼昂为大哥的人只有我而已/不,我所说的大哥不是你那个意思……无视两人的拌嘴,昂迈步朝门的反方向走去。没错,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时间还没结束。社长他们正濒临危机,敌人又从直升机射出飞弹,特地前来营救的对象还多管闲事说教……我今天到底射击了几个人?从计程车司机开始算起,到底威胁过了多少人?将妹妹置之险境,令她战斗——低下视线看着BOSS,没错,还害你差点遭受不可理喻的对待。就只能不停骂着混蛋、混蛋——
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自己。)
(是啊,没错,是我们擅自跑来救你的,多管闲事,忙得团团转——)
(别开玩笑了!)
莫名地愤怒。
匡锵——手里的机关枪掉落。
昂重新拾起晕眩枪迈步前进。头也不回,步伐强而有力。是啊,已经够了。再继续拘泥下去,什么也无法开始。重新转换思路吧!接着就是那个抚子。已经够了,连思考都嫌麻烦,懒得想了。什么也不去想,干脆地解决吧!是啊,没错,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
(既然如此——)
(早知一开始就别顾忌,直接叫来依花就好了。)
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他握紧手中的晕眩枪——
“BOSS先生?”亚鸟出声。
“这家伙在做什么啊?”星鸦也说:“这只小狗有喜欢上奇怪的东西了~”
昂回过头,看到BOSS正努力尝试搬动昂掉落的机关枪。虽然减轻过重量,但光只有补给子弹的腰带就已经很重了,小狗不可能拖得动——
“别这样,BOSS。”他苦笑。“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我,要是拿了那玩意——”
(等等喔?)
话语中断。
过了片刻。
昂笑出声来。
“大哥?”星鸦说道:“你怎么了?”
“昂大哥?你、你又叫大哥——”
轻敲了亚鸟的头,昂走向BOSS身旁。
他蹲下拾起机关枪,一边说道:
“好乖好乖,知道了,我知道啦。总算是。”
你是想和我玩吧?
这也难怪,它还只是只小狗嘛。因为想要玩,所以这家伙才一直把手枪之类的抢到我面前——昂微笑着,转过身对星鸦和亚鸟吩咐道:
“你们来这边。”
“咦?”问的人是亚鸟。
“……你打算做什么?”还有星鸦。
“没什么,只是玩玩而已。”他检查机关枪的各个部位。
昂将枪包在腋下。
轻轻地——
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子弹飞了出来。
他一度松手,又再次扣下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试着按出节奏。震动得很厉害,反作用力也很惊人,正可谓之难以驾驭的悍马——但也因此才有趣。朝墙壁哒哒哒地射击,对着天花板连开了好几个洞。开始弥漫的火药味令昂倏然想起,在舞原家第一次开枪那天的事。没错,在发射之前他一直很害怕,担心发射后肩膀会不会脱臼——是说,我究竟是什么人啊?天底下哪有像我这种高中生?他不禁想笑。他已经不是在试射机关枪了,连续射击可以算得上是破坏活动/摇滚乐了。哒哒哒哒哒哒地发射子弹。配合着广泛围压制兵器,小狗跟着舞动、跳跃,一副很高兴——很开心的样子。没错,BOSS喜欢枪声,是喜欢和枪声玩的小狗。混账,真是只怪胎狗——昂不禁喷笑,同时也不忘散布子弹。墙壁、地面都开了洞。射的角度不好,子弹还会反弹,而就连反弹的声响都成了音乐,腊肠狗跳跃着。它灵活地运用三只脚伴随节奏跳舞。原来如此,这家伙或许真的有段悲哀的过去,但即便这样它还是活着,现在则是个跳舞能手。在遍地残骸之中,BOSS跳向前方,但昂没有停止射击,他有自信子弹不会打中。在子弹风暴之中,BOSS持续跳舞。跳跃、爬下、转圈。飞跳、滚落、翻滚。非常愉悦,仿佛在说世上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剥夺性命的破坏兵器,对BOSS而言只不过是乐器。将杀人兵器当成乐器使用,这是他俩的乐章。墙壁、地板、天花板残破地崩塌,小狗和昂将兵器当作乐器,在舞台上跃动着破坏。热度的振动、活生生的反作用力,将狂暴的黑色怪物当成吉他,摇摆着腰。扭动腰,将破坏之爪化为节奏。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就只是一味射击。这是种解放,破坏的解放,身体任凭振动而摆动、遵从欲求的命令,昂开枪尽情射击,在墙壁写出字。开了洞的柱子崩塌、瓦砾之雨自天花板而降。手好麻,肚子一阵翻腾,但即便这样也不停止射击。欲罢不能,无法停止——啊啊,混账!昂心想。他沉浸于振动之中,回顾这两三天所发生的事。原先人是在城里,但回过神后已经进到车上——而且还是金龟车?第一次去爱情宾馆是和妹妹一起去,而且不止为何还下定决心戒烟,没错,还有那些不可理喻之事业忘不得。被长筒炮狙击、第一次开的车市轿车——被卷进结婚枪击战中,若无其事地弹开子弹……但他却说不需要救助?混账——昂笑了。仔细想想,这是在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暑假的前半段,自己确实因为受伤而没办法游玩;但就算这样,这也一下子玩得太疯了吧?他更是想笑,按捺不住而消除声音。喂喂,一边发射机关枪一边笑到打滚,这人是在太危险了吧?对于这样的自己,他又笑了。自己已经多久没这样笑了?他看着BOSS,破坏的乐章、跳舞的伙伴,乘着枪弹的爆音跳跃的腊肠狗,使得他在内心呐喊。混账,你这只狗怎么能这么妙啊!好,呀?BosstheDancewithBanBanBan!总觉得什么都变得很好笑了,昂不停笑着。他一面散布子弹一面笑到打滚。泪水下意识快要喷出,但他忍了下来,继续发射子弹。讶异着泪水射击,枪口闪着白光冒出烟来,他持续边射击变笑。昂终于发现自己内心的压力,并对此感到愕然。还累积得真多耶~日奈说过,压力就是内心的呐喊,表示想要玩了。压力是为了享受事物而存在的调味料。因此一旦累积压力,就该思考如何去玩乐——
……我都忘了这回事。
——忘了玩乐。
明明就在放暑假。
(我太累了。)
(累到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昂笑了。
然后射击,持续射击。仿佛是要证实昨天说的话,他一股脑地扫射。射击、射击、再射击——
和BOSS一块狂欢。
总算是累了吧,BOSS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懂。此时子弹也用罄,爆音止息。
“呼……”真•痛•快!昂低喃一声。
他环视周遭充满火药味以及烟雾的光景。踹飞弹药夹发出声响,他心想:怎么会这样!周围惊人的破坏痕迹令他不禁发笑。
“哇,这还真是壮观。”
“不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亚鸟一边咳嗽,她双手叉腰生气地说:“昂大哥,我真的一直都搞不懂你耶!突然做什么啦?你脑袋还好吗?突然就——我很生气喔!”他顶撞一脸笑意的昂。
“……哎呀,抱歉抱歉……怎么?”昂看着星鸦。
星鸦定睛注视着昂的双眼好一会儿,但最后别开视线。
“……没什么。”
“怎样啦?真是个怪家伙耶~”
“没什么啦。别提这些,截下来要怎么办?”他不满地摇头。“对我来说,要是大哥你死了,我就麻烦大了。”
“说的也是。首先呢……”
;砰!背后传来关门声。
昂转头看着工房所在房间的门。
大概因为噪音太过惊人,所以工房开门偷看吧。
就像天照大神从天之岩户偷窥这里一样。
昂扬起嘴角:
“首先呢,把那个满嘴说些‘让世界显得寂寞的话’的家伙拖出这里吧。”
“怎么这样,你想破坏男人倾注一生的事业吗?”星鸦想说些什么,但昂制止他——
“没关系,我不是为了那家伙,而是为了我自己才这么做的。那家伙也会理解的,嗯。”昂笑道:“因为那家伙所说的就是如此,重点在于谁比较强。”
“怎么这样……”星鸦哑口无言。
“虽然讲的话狗屁不通,但很用昂大哥的风格呢。”亚鸟微笑。“很久没有这种‘不愧是昂大哥’的感觉了呢!”
……亚鸟的话使他会心一笑。
抱起累瘫的BOSS交到亚鸟手中,昂将腰上挂的晕眩枪丢掉。没错,这里只要赤手空拳就够了。握紧双拳、气势高昂,走向工房赖着不走的房间。
数分钟后——
什么嘛,讲一堆了不起的大道理,结果还挺年轻的嘛!昂一边抱怨着,一边拖出昏厥的工房。
5.将军
飞弹让宫知所在的顶楼呈现半毁状态。
美树甚至忘了捡起掉落的手机,不自觉地大叫:“宫知!”
“宫知一定没问题的!”社长叫道:“他已经下楼了!现在重要的是……”
他一只手将美树拉进副驾驶座,一口气让车子掉头。手机被回转的车子压得四碎。催紧油门,全速开动金龟车,社长再次大喊:
“美树,线!”
目标在前方——美树他们冲进来时的窗户。美树明白了。三束元生不使用载货电梯,而是想用丝线一口气降落地面,就像冲进这里时一样——但她又不是亚鸟,能掌握线的长度吗?正准备发问——
她察觉社长焦急的原因——贯穿五楼的红光。她倒抽一口气。
(这是——精密爆击用的镭射光!)
(真不敢相信!)
(不光是屋顶,姐姐还打算对我们发射飞弹突袭!)
餐厅到窗边有一大段距离,对方一定看清了两人的位置。就算是近距离飞弹也比金龟车迅速,在抵达窗边之前就会——
“!”
背后远处,一个小光点瞬间闪烁。
“小元!”她拔高嗓门:“飞弹要来了!”
“嗯!”看着前方,判断赶不及,社长踩下刹车让金龟车回头。
一面拼了命想停下止不住车势而不断回转的金龟车,社长一面叫道:
“美树!”
“什什什么!”
“把椅子扳倒!”
美树不明就理地将椅子倒向后方,同时三束元生也扳倒驾驶座椅。身体就这么伸直紧贴着椅子。不会吧?美树心想的同时,金龟车的回转速度也神奇地减缓——
从没有门的副驾驶座飞进的飞弹——
通过美树正前方,由同样失去门的驾驶座穿了出去。
确认飞弹从鼻尖飞过,美树送了口气。
“骗人吧——”
“没事的啦。”似乎是起身的时机过早,刘海及眉毛都被喷射粒子烧得焦黑的社长说道:“没有什么是人类办不到的。”他迅速扳起椅子,让金龟车撞上墙壁停止回转。横向传来爆炸声,看来是美树他们闪过的飞弹撞上了前方的大楼。社长毫不犹豫地将车子掉往那一头,一口气踩下油门。
他大喊:“美树,系好安全带!”
“嗯!”美树赶紧帮社长绑上安全带,连带扳起自己的椅子,将安全带系上。好,没问题,窗户近在眼前了。就算对方再度发射飞弹,不过到时两人早已逃出窗外。剩下的问题就是否能使用丝线平安着地。只要平安落地,就能躲进大楼密集的街上,顺利逃过那架直升机的眼线——
远处亮起第三次闪光。
“真不敢相信。”直升机驾驶员不敢相信方才眼前所见之事,脱口而出。他再次低喃,看向隔壁席座的抚子。“真不敢相信,你看到了吗?那些家伙居然让飞弹穿过门——”察觉到抚子的意图,他哑口无言。
“听好了。我一打信号,你就发射第三发。”抚子平静地说道。
“太乱来了!”驾驶员嚷着:“就算能再怎么精密地射击,但——”出鞘的刀子抵住脖子,他倒抽一口气。“……大姐头。”
“我们没有留半台车在这里。要是让金龟车在这里逃了,就追不上了喔?”
而招致如此事态的,就是我——抚子咬紧下唇。没错,是我的失策,深信他们铁定会去教堂,将战力几乎调派到那里——
(混账……)
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来此,工房不可能撒谎,这样一来,就是——
(为什么你老是——)
(老是领先我一步呢!)
感觉眼眶渗出泪水,抚子连忙转过头。
她就这样打开门。门才一开,外面啪哩啪哩啪哩啪哩的惊人噪音及令人怠倦的盛夏酷暑便一涌而至。门外仿佛另一个世界,但她不服输地探出身体,以不输直升机噪音及夏季酷暑的凛然语气宣告:“我一打信号,你就发射……截下来就等我联络。知道了吗?”
“……是。”语气说不甘不愿,不如说是闹别扭似的,驾驶员点头答应。
抚子一瞬间露出笑容。
紧接着跳出门外。
过了半响——
“发射!”对讲机传来信号。
驾驶员依照指示,发射飞弹。
在轻微的反作用力下,悠悠然(话虽然如此,但也有时速七十公里)飞往前方的飞弹,以及将身体紧贴其上一同飞出的抚子身影,虽然事先早已想象过,但还是让他倒抽一口气。啊啊……再怎么样,这也太乱来了吧?抚子大小姐究竟是要怎么获救啊——?
“飞弹又来了!”发现背后的光点,美树叫道。
“没问题!”社长回答:“这一次是我们比较快!”没错——拿着附着有黏着胶囊的手套,美树摆出备战姿势。好不容易抽出了线,接下来就只要顺利将先头黏在某处——
“——!”
总觉得一瞬间似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美树不自觉地别过脸。啊啊……骗人的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啊!离窗边只剩不到一公尺,而后方的飞弹还距离十五公尺远。没问题,来得及——
她猛然回过头。
美树不禁发出悲鸣。
“美树?怎么了?快把线——”
发现后方的飞弹,以及将身体紧贴飞弹的身影,社长一瞬间僵在原地。但他马上又恢复动作,帮忙抢走美树手中的手套——
(呜喔!)
在金龟车飞出窗户前一刻,社长从没有的驾驶座伸手将线贴在地面。
金龟车夺窗而出时,抚子就在约三公尺的后方。她看见三束元生将线贴在地面。然后她冷静地观察撕走。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无所谓,只要你那个绊住美树他们就够了。她微笑着,出鞘的刀子刀光一闪,切断了将飞弹和自己绑在一起的绳子。飞弹就这么直冲向前方;抚子则往斜前方跳下,身体跌落在地,但并不感觉痛。她顺势弹跳起身,仿佛隔岸观火般看待自己跳出窗外一事。死到临头,但她却只感到安心——
(我还真没用,这么干脆地就——)
一面从空中掉落,抚子一面冷静地看着金龟车。难以置信的瞬间,抚子和美树的眼神对上了。僵硬的表情——美树现在在想些什么——我现在是否正笑着呢?
抚子笑了。
——她抬起头。
看见联系着金龟车与性命的线。
在下一瞬间,抚子应该已经在惯性作用下远离到够不着线的地方了吧。但只要有这一瞬间就够了,抚子挥出作为缥组证明的道。并没特别施力,只是自然而然地挥出——稔式居合•左袈裟。这是她生涯当中最棒的一击,但是线业并非普通的线。在时代的科技结晶——特殊纤维材质之前,缥组百年来当家所持有的刀轻易地就断了。线依旧如文字所述地具有韧性,到则从中断成两半。只不过,姑且不论最新科技结晶的线,以及黏着线的粘着剂,地板可就没那么坚牢了。线所承受的并非扭曲刀身、而是令刀子断成两半的冲击传遍了全体各处,皲裂处的地板也被破坏了。
失去支撑的金龟车就这样堕落。
——穿越黑暗。
(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不、不要紧吧?”美树肩膀起伏地喘气,一面确认全身上下的状态,一面询问身旁的社长。
“……嗯。”社长也气喘吁吁地点头。“只不过脖子好像扭伤了,还有,右手……”往不可思议方向扭转的右手正逐渐转青。“咦咦?怎这怎么搞的!”“等等。”美树一面努力揭开安全带,微笑着说道:“不过真是太好了,只有这点程度的伤就了事……”
两人正在掉落于街道上、倒栽葱的金龟车里。被安全带帮着垂吊。三束元生全身各处有淤青,而且右手似乎还骨折了,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
(真不敢相信……居然得救了!)
美树揭开安全带掉落下来(痛!),甩甩头走出车外。
工房大楼前的街道上毫无人烟,一片闲静。
四处堆积的瓦砾山,似乎是第三次的飞弹攻击所造成的。
环顾四周,视线游移在瓦砾堆。
(该不会在那其中的某座山里——)
她回想起身上没系任何救命绳索,借由飞弹加速而后跳窗的姐姐身影。
由那种高度坠落。
那时候看见的,那个笑容——
“那种死法……那就是姐姐所期望的吗?”
(——为什么?姐姐!)
……甩了甩头。
美树绕到驾驶席那一侧,解开安全带(呜哇?),护着社长骨折的右手将他拉出窗外。
“站得起来吗?”
“嗯,勉勉强强。”社长的脖子似乎也扭伤,美树肩搀着他的肩,扶他起身。
两人再次凝视着翻白肚的金龟车。
运气不可思议地好,首先是线断掉时车子的所在位置并不高;再来则是金龟车是由最前面的车头掉下落地。福斯金龟车和一般私人汽车不同,引擎是在车后。而‘金龟车’的前车厢则塞满了缓冲器材,多亏这样才没引发爆炸或重大航海,两人得以捡回一命。
一切都多亏了这辆金龟车。
“你很努力了。谢谢你——”美树喃喃低语。她看着社长问道:“它还能再跑吗?”
社长微笑。
“去摆脱看看熟悉这方面的朋友吧,但这家伙说不定已经想要休息了。”
“也是。”美树扬起嘴角。
“先不提这些,美树,我们快赶路吧。得在缥组的车子感到之前躲起来。”
“嗯,宫知他应该——”
“到此为止了。”
转过身。
两人看见缥抚子正举着左轮手枪朝这里走近。
“!”
“!”
“已经太迟了。”抚子心情痛快地看着两人错愕的神情说道。啊啊……终于能够说这句话了——她全身因欢喜而颤抖,将那句话说出:
“是我赢了,美树。”
仿佛要证明她那句话——
四面八方响起刹车的余音。
6.选择
“为、为什么……”刹车声音愈来愈多,美树苍白着脸问道。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吗?你说呢?”
老实说,抚子本人也不聊的为何能在那种状况得救。她毫无头绪,只能说当她回过身时就已经平安无事。不过在一瞬间,她似乎闻到玉蜀黍的味道,还有男性使用的古龙水香气(以及被男人抱紧在怀里的触感),但这些都不重要。一瞬间别扭地别开红着的脸,抚子重新将枪口对准美树。
没错,重要的并非为何获救。
而是她终于逮到了美树了。
她环视四周,车子逐渐集结。大楼前的街道已封锁,在距离抚子他们三十公尺远的地方,停靠的车子渐渐密不通风地包围成扇形——有着各式各样的车种、有轻型车、计程车、箱型车、一般自用车——虽然车种各异,但乘坐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缥组战斗部队。
(赶上了……)
(终于赶上了!)
看来她舍弃了搭载武装的货柜车,调派来轻巧便利的车子,所以才赶得上。话虽如此,但要是无法再这挡下金龟车,终究还是会被逃掉。是因为抚子将金龟车阻拦与此,他们才赶得上。
——是靠我的力量!
(美树已经逃不掉了!)
(接下来只要带美树撤离这里就可以了。这次的事件,一定能想办法蒙混过去。只要美树嫁进荒又常家——)
(缥组就能得救!)
按捺这内心的兴奋,抚子冷静、凛然地出声:
“好了,美树,我们回大城迹吧。”
“我会回去。”美树面色苍白地低声嗫嚅:“等我和小元完婚以后。”
“你还在说那种话?”抚子笑道:“你要和荒又常大人结婚,而这个玷污你纯洁的男人得死在这里。”
在她把枪口对准社长的脸部的同时——
“住手!”
美树举起不知藏在哪的小型手枪,对准了抚子。
“!”
“美树!那是!”
“那把枪……是叫‘浪漫’吧?”尽管被带来死亡的洞口指着,抚子依旧毫不畏惧地将枪对着社长笑说:“是你很中意的那一把吧?原来你把她藏在身上啊。”
“离小元远一点!”射出的不是橡皮子弹、而是真枪实弹的左轮手枪对准姐姐的脸,美树宣告:“……不然我就要要开枪了。”
“你开得了枪吗?”
“可以。”美树直盯着她,平静地回答:“我可是你妹耶?”
“……也对。”抚子微笑。
她缓缓举起没有持枪的左手。
金属声立刻四面八方响起。
美树环顾四周。
包围得密不通风的车子成了盾,缥组战斗部队的男人们一言不发地将枪口朝向这里。其中还有重机枪。而上空也传来直升机振动风的声音。遥远上空两台只看得到点的直升机,应该会在抚子的信号下急速下降,开始爆击吧。
无路可逃。
“如何?美树。”抚子笑了。“这就是缥组——而你是缥家的女儿。
身上背负着缥组百年来的命运。
不许你任意妄为。
你无论如何都得喝荒又常权乃进大人结婚。”
“我不要!”被远处排成扇形阵容的几百支枪口瞄准,美树仍未放下手中的枪,几乎是用吼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非得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
“因为你是缥家的女儿。为了缥家,你非得嫁进荒又常家不可。而这个男人则是非死不可——你还不了解自己究竟有多任性吗?”她耐心地重申。
这份负担是多么沉重。
而背负着它又是多么辛苦——
“既然如此,姐姐你去跟他结婚不就得了!”
“要是办得到,我早就这么做了。”她拼命压抑一瞬间想扣下扳机的心情,摇头说道:“可是权乃进大人选择了你,你只好认命、是你自己的运气不好。”
哪里运气不好!抚子内心嘀咕,你明明受到大家的喜爱。
可是,当家是我——
“呐,姐姐。”美树的声音转弱了些。“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缥组呢?有什么关系,把它解散就好了啊。舞原家又不是鬼,而大家也一定能重新出发,创造未来——”
“开什么玩笑!”抚子激昂地叫道:“缥组可是有着百年的历史!别把它和你那无聊的社团相提并论!”
“尽管这样,还是抗拒不了时代的潮流。”美树枪口仍旧对准姐姐,用下巴示意周围的大楼。“你看?现在又不是以前的明治时代,舞原家也是因此才打算解散缥组。”
“别说得好像你都懂。”抚子笑着。
无法看出她的情绪,抚子脸上带着宛如高挂夜空的新月般的笑容说道:
“因为时代所以毁灭?因为不复往昔所以毁灭?你不了解继承家业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也不懂得传承的责任。从来不顾家里,只知道任性妄为的小丫头,别说的好像什么都懂!”
“!”
枪声。
“呜?”脚底板被射穿,社长禁不住双膝触地。
“小元!”
惨叫着将对准姐姐的左轮手枪的击铁抬起的瞬间,咔嚓咔嚓,从全方位传来击铁抬起的声音。击铁只要拉起后,接着就只需扣下扳机了。只要这一个动作就能发射铅弹。在近百发死亡击铁的包围下,美树视线巡了周围一圈,瞪着男人们。但是任谁都没转移视线。每一个男人都没有别开视线,正面接受美树的目光,回敬笔直的视线。为了缥组,男人们连命都可以舍弃。美树咬得嘴唇几乎发白。啊啊……就算这么做是错的,但假使我对姐姐开枪,那么他们就会射杀我、射杀小元吧,把我们打成蜂窝。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这样。
只要开枪就会被杀。
不开枪的话,小元就会死。
该怎么办才好——?
“够了。”仿佛看穿了美树内心的纠葛,抚子再次举起左手。
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现场气氛稍微缓和,而抚子温柔地对美树说道:
“不必再说了,也没有那种时间。好了,美树,给你选。”
“咦?”
“两条路,给你选一种。看你是要结婚、还是不结婚。”枪口离开跪地的社长的头,她温柔地笑着说:“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想结婚,那就没办法了。你就现在当场开枪杀死我,然后你们两人感情和睦地一起变成蜂窝,缥组在此毁灭,这也是没办法的。”
应该说是三个人吧?抚子内心低喃。反正,美树要是不肯结婚,缥组就灭定了。我一点也无所谓。
美树默然不语,而抚子依旧沉着地对着她说:
“相对的,要是你肯结婚——我就不杀三束元生。”
——美树瞪大了眼。
抚子温柔且斩钉截铁地重复:
“没错,美树,你做个选择吧。看是要三束元生的命,还是自己的梦想。”
如果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
7.紧绷
“你做个选择吧。看是要三束元生的命,还是自己的梦想。”
如果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在心中补上这一句,抚子微笑。
(没错,你不可能选择得了。要是你真的爱这个男人。)
(……没错,我就是为此,才一直口口声声说要杀掉三束元生。)
(我没有美树一样的人望,谁都不会为我而行动。可是相对的,我懂什么叫恐惧,懂得如何以恐惧驱使人——)
“姐姐……”
“呐,美树。”抚子针对脸色苍白的美树施加重点攻击。“没错,要是你肯结婚,我就不杀三束元生。不,要是你做得好,我也不会不准你见他。前提当然得要三束元生藏身度日……但总比死来得好吧?”
“可、可是……”
“我也会以我的名义帮你找机会。让你和他见面。你只需要在形式上和权乃进大人结婚。”虽然夜晚的夫妻生活是免不了。“你考虑考虑,美树。以你的才干,一定能够掌握荒又常家。只要你能掌握荒又常家的实权,之后就能光明正大地找来三束元生了呀?”
“可是……”
“还是,你们要在这里一起相亲相爱地上路?与其假造结婚誓言两个人活下来,你宁愿选择尚未立誓的婚姻而死吗?”抚子的枪口再次对准社长。
“……”
“快选吧,美树。”将枪口抵在社长的膝盖,抚子露出干笑,内心低语:没错,由不得你选。要是美树真的喜欢社长,不管再怎么犹豫,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接下来端看她能多块下决断。
抚子微笑。
过去曾朝向工房的左轮手枪指着社长,她说:“这把枪里……有四发子弹,我只给你三次机会。”
“姐姐!”
枪声响彻全场。
双脚都被子弹贯穿,社长匍匐倒地。而接着抚子踩着他的左手,枪口瞄准,毫不犹豫。犹豫就是软弱,以恐怖驱使人之人,千万不可犹豫。
当肚子正要扣下第三次扳机的瞬间。
“我知道了!”美树叫喊。
“……你知道什么了?”按捺着心跳,抚子佯装冷静询问:“你决定好药怎么做了吗?”
美树低着头。
“……美树?”
过了半晌。
美树抬起头。
脸上毫无感情、有如抚子在镜中仔细看着自己般的奇妙表情,她开口:
“姐姐,我……”
“不可以。”
美树茫然地将视线转向社长。
倒地抬头看着美树,社长以毅然决然的表情说道:“不可以,美树,别被骗了!”
“咦?”美树茫然地看向抚子。
“什么?”突如其来被吓一跳,抚子大叫:“你、你、你在说些什么?我才没有撒谎!”
“不,你有。你刚才确实说了不是吗?你说‘两条路,给你选一种’。”
“啊?”社长摇头。
社长不再理会抚子,凝视着美树叫道:“别被骗了,美树!这又不是猜谜或考试,路不可能只有二选一!道路向来都是无限多条!”
“……小元。”
“不可以放弃思考!动动脑筋,美树。想想看,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选择第三条路,而那就是我们的幸福!”
“第、第三条……”美树低声嗫嚅。
“什、什么第三条路!”抚子弯身将枪口抵在社长的太阳穴,拉高音调大吼:“这种情况下,哪来别种选择!”再说傻话就毙了你!她死命忍着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缥组的未来就赌在这家伙身上了,不能对他开枪。然而——“这样如何?首先大家都放下枪,然后好好沟通,商量看看如果要让你和我们都获得幸福,该怎么做才好——”不在乎枪口指着自己,社长悠哉地说出这句话时,抚子却已经忘了缥组的未来,差点扣下扳机。
她拼命忍耐,瞪着社长。
她注视着社长的眼瞳深处。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把我当傻子吗?)
(还是说,你真的是个傻子?)
三束元生一脸认真地看着抚子说道:
“你其实也很希望美树能幸福吧?”
“这……”她摇摇头。“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缥组的延续问题!我是缥组的当——”
“缥组得以延续,而美树也能幸福,你不这么希望吗?”
“我当然希望!但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我才会这么辛苦!你到底——”叫声已变成呐喊。
“办得到。”社长自信满满地点头。
社长不顾哑口无言的抚子,眼神转向美树。“而那才是我们该选择的道路。”
“小元。”
“听好了,美树,先放下枪,然后拜托她,请她放过我们,然后彼此帮忙、沟通。”
“你疯了。”抚子插嘴,但社长不理会——
“听好。”他沉着地继续告诉美树:“枪、暴力,这些都是放弃思考的人才会下的结论,而放弃思考就等于是背叛了未来。不可以放弃思考,放下枪,首先要相信你的姐姐,你要先相信她,她才会信赖你。要相信对方,相信未来的幸福结局,为了这个目的——
放下枪,美树。”
枪声响起。
“够了,你给我闭嘴。”射穿社长没有骨折的手,抚子愤愤地说:“你真让人火大,令我作呕。”不顾痛苦呻吟的社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美树。“回到正题吧……好了,你的选择是什么?”
“……咦?”美树一脸呆愣。
——一瞬间——
略过美树脸上的表情让她感到一股寒意。抚子语气已失去沉着。“咦什么咦?我话说在前,这男人所说的话可行不通……这男人疯了。你仔细想想,要是你丢掉枪,你以为我就会心怀感激吗?以为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和你紧紧相拥?”她又加重了语气:“我跟你说清楚。要是你丢掉枪,我就会欣然在你面前枪毙这个男人,然后将丧失抵抗力的呢强制带回大城迹。看是要下药还是怎样逼你介乎你,懂了没?”
“……”
“你能选的路!”抚子使尽全力大吼,将枪口转向美树。“就是杀了我,然后大家一起死,再不然就是牺牲你自己结婚!”
(没错,只能这么做。)
(什么大家都获得幸福,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三束元生,你说得只不过是一切都太恰好的理想论,无聊的蠢话!)
而美树将会选择牺牲自己——只能这样。没错——抚子蔑视倒在地面的社长。听好了,三束元生,就算将来你存活下去并获得幸福(要是你能够幸福),那也是美树的牺牲所还来的。大家一起幸福,这种事绝不可能。幸福终究是建立在某人的牺牲上。就像美树若不牺牲,缥组就无法立足一样,这一点可以肯定。
(没错。)
(美树不可能丢掉枪。就算她会选择对我开枪,也绝对不可能丢掉——)
(美树并没有笨到那种地步!)
(绝对——)
“……美树?”
“美树?”
有好一会儿,美树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枪。
面无表情。
最后她总算抬头看向社长,然后看向姐姐,唇角微微带笑。温柔、和缓、柔软、平易近人的笑容——
(——!)
枪声响彻云霄。
8.倒数计时
枪声响彻云霄。
第二发——
“美树。”紧握的左手几近惨白,抚子喃喃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要成为小元的太太。”
面露微笑的美树,朝着天空射出第三发子弹回答道。
子弹的轮转盘一面回转,她一面对着抚子说:
“所以我相信校园的话。相信两人的幸福未来……”话语一度中断。“相信姐姐。”
“嗯。”社长点头。
“要是背叛社长就太过分了,记清楚啰!我不管昂的女朋友们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不准你花心。”美树看着社长微笑。
“嗯。”
“可是我也不会花心,我是属于一心奉献的类型。”
“嗯。”
“要是你死掉,我也会自尽。”
“不、不,这就——”三束元生不知所措的摸样,抚子毫不看在眼里,握紧拳头看着美树。
在她的内心——
(为什么你总是……)
(总是、总是、总是总是总是这样——!)
在她内心呐喊的同时。
第四发子弹消失在虚空之中。
按捺这内心的怒气——
(没错,既然你选择那条路,那也没关系。既然你要选择无聊的白日梦——)
(做姐姐的我就来教你什么叫现实吧!)
缓缓抬起击铁,抚子将食指扣住手指扳机,紧勒到只差一步子弹就会射出的极限。
(所有人都幸福,这是不可能的。)
(……好啊!)
三束元生已经无关乎利用价值了。我就做给你看,教教你,世间不可能老师尽如人意,冰冷、严酷地轻易吞噬、打破半吊子的希望,这就是现实。
牺牲是必然的。
非得要有人牺牲不可。
就像抚子舍弃青春,成为缥组的当家一样。
抚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美树。
美树拿的左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而且即将用罄。等到最后的子弹射完,到时候——
就杀掉三束元生。
我会杀了他。
(那个无聊白日梦的代价是要付出什么,就让我教教你。)
正中午但却寂静的街道上,只有枪声回荡。
宛如某种喜讯的福音似的。
听了第五发——
抚子将枪口朝向社长的头。
一脸茫然空洞地看着美树。
妹妹彼此注视。
第五发枪声的余韵消失。
过了片刻。
第六发射向天空。
抚子的指尖加重力道。
枪声的回音消失——
第七发的枪声响起。
(——咦咦?)
抚子不禁瞪大了眼,确认美树手上的枪。不可能,那应该只能装进六发啊?当她眯眼睛的瞬间,这次从后方传来第八发的声响。接着第九发、第十发,间隔愈来愈快,不待上一发余韵消失便又接连听到下一发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十一发、十二发,接连响起的枪声,不用看夜知道不是来自美树的手枪。
“呜哇!”声音来自身后。
抚子回过头。
包围美树他们的战斗部队接二连三瘫倒。缥组的职业战斗部队被手枪由后方威胁,轻而易举被制服。
“!”
压制住抚子的部下、穿过战斗部队接连出现的人影,全都做相同打扮。有年轻人、女性、,有小孩、老人,全都拿着舞原家特制的晕眩枪,跨越了封锁的道路以及包围美树他们的车阵现身。
空包弹的枪声响彻四面八方。
这个集团是——?
“你、你们!”面对穿着一般百姓服装的人影,抚子忍不住大叫:“你们是谁!搞不清楚状况吗?这是在做什么?明知我们是缥组——”
“你才是搞不清楚状况。”将一个接着一个倒地缥组男子用绳子绑起来的年轻人——或者该说是少年——回答:“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神秘推理团体’的社长?”
“……什么?”
“什……么?”
打扮穿着显然是一般百姓的人,接二连三地现身。
“什、什么啊,这些家伙!”抚子看向社长。
社长面露难色地低声嗫嚅:“宫知直辅……”
听见社长的声音——
“抱歉。我知道你想悄悄举行婚礼,但若由我来说,我觉得你不是该偷偷摸摸结婚的人。”完全压制住缥组不对,注视/瞪着这里的人群之中,一个体格比其它人壮了一圈、长成奇妙四角形的男子出现,四角形的脸扭曲着笑了。“难得的婚礼,应该要大肆举办才对。再说,我只是告诉了他们。而且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而来的。”
(骗人的吧……)
(明明只是一般百姓,竟胆敢与缥组为敌?)
呆了一瞬间,抚子马上又回过神环视四周。她被包围了,情势完全逆转。一瞬间掌握了状况,判断距离美树尚远,于是一把揪住了倒地的社长衣领,拖着他作为挡箭牌,将手枪扔回和服袖袋,拿出手机。“直升机!”她打出信号同时仰望天空——
“!”一阵愕然。
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一共有三台飞行船包围着直升机。
飞行船的侧面——
“食蛇鹤”——舞原家的家纹。
这怎么可能——手机自抚子手中掉落,抚子就这么瘫坐在地。见到飞行船的威容,抚子不禁叹气。啊啊……没想到……怎么可能,在怎么也太早来了——
“怎么会这样……那也是你的杰作吗?”社长呻吟。
“嗯。”宫知点头。“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我觉得你或美树小姐都不该死在这里。”
(是这家伙叫来的?)
(为了三束元生?)
“你……这……家伙……”
听了宫知的话,抚子下意识将枪口对准宫知。然而手却在颤抖,颤抖的食指无法使力。指尖的颤抖使她领悟到:啊啊……着下颌荒又常家的婚事就泡汤了。婚事?不,不,根本就连缥组都将不复存在。全身愤怒得开始发抖。她感到恐惧、绝望,以及些许安心——
(安心?)
“到此为止。”
抚子茫然地将脸转向声音的方向。
远处出现了一个摇曳着长发走来的人影。在骚动的人群、柏油路上蒸腾的夏日暑气之中,那位少女散发着宛如冬天的冰冷气息朝这里走来。那张过分端整、面无表情且仿佛人偶般的脸孔是——
“依花……小姐。”抚子不自觉低喊出声。
“缥抚子。”舞原家实质上的当家——舞原依花用布袋感情的声音回答:“你让我太失望了。没想到理应最为了解舞原家和外界微妙关系,缥组的你,居然在外面惹起这种事端。”
声音只是冰冷地陈述事实,就足以贯穿抚子的心脏。
(失望……)
这下子已经——
抚子茫然地看着三束元生。
(对了,都是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夺走了一切,使得一切都完蛋。)
(是这个男人获得幸福结局。)
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错。)
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抚子环环将颤抖的枪口从宫知转向三束元生。虽然明知无意义,尽管如此,也绝对不让你得到幸福,绝不只让美树得到幸福。没错,反正我早已失去一切,那么至少要教教这个家伙。至少要让这家伙学到教训,世界上并非总是尽如人意,不可能有完全幸福的结局——
“收手吧。”仿佛看穿了抚子的心思,依花说道。
但抚子依然扣下了扳机。
不,是打算扣下扳机,但却没有办法,在她打算扣下扳机的下一瞬间,手枪自右手消失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抚子缓缓看向自己持续颤抖而发麻的右手。大拇指从指根被削掉了大半,有如手机吊饰般垂挂这。看来是被舞原家的狙击手射击了,不过却完全不觉得痛。手枪滚落远处地面——知道自己捡不到手枪,抚子于是放弃,缓缓将手移到腰部后方,握紧刚才拾起后便夹在腰带里,属于缥组当家证明的那把刀。她又再次对断了一半的刀身感到愕然,但还是试图靠近三束元生。就在这一瞬间——
依花声音响起:
“要是你再进一步打算伤害舞原家的客人,我将以我舞原依花的名义,让缥组相关的所有事物,以物理性的方式从地面上消灭。”
(……消灭缥组?)
眼神茫然地看着依花。
“不过呢,抚子。”依花以仿佛朗诵新闻般、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着:“要是你保证不再进一步掀起事端,这次的事件我就不加以追究。”
(……咦?)
“放下刀,离开三束元生。这样的话——”
(难道说——)
“——我就允许缥组继续存在。”
声音从抚子的世界里消失了。
“真的吗?”听得见远处美树的声音。
“太棒了!”社长叫道。
她看见依花点头。
“……我已经听说事情经过了,这次的事件确实出自于我操之过急。
我再重新考虑吧。
我允许缥组继续存在。”
四周涌起一片欢声。
或许是战斗部队的人也听见了依花的话吧。抚子仿佛陌生人般漠不关心地听着盛大的欢呼、依花和美树及社长的声音,仿佛透过电视在看这世界远处的新闻。不知为何,抚子内心某处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局。毕竟世界是不公平的,只要有人不幸,相对就会有着独占幸运职人。不管再怎么努力却仍不得回馈之人,身边总是会有个不劳而获的成功之人。剩下来就具备才能,天赋双才,不费辛劳便受人爱戴之人——
右手垂挂这大拇指,左手握着折断的刀,抚子依旧看着三束元生。
回过神来——
欢声消失了。
美树、三束元生、依花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屏气凝神看着抚子,看着持刀注视着三束元生的缥抚子。这也难怪,要是抚子杀了社长,不,哪怕只是再伤他一根汗毛,缥组将不再续存。不仅如此,和缥组有关的人都都会被杀。舞原依花有能力办得到这种事。毕竟她是舞原家、是日炉理坂的当家。
(……当家。)
(我……)
抚子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受到在场全员注目。
抚子继续望着三束元生。
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事情很简单。
抚子放下了握刀的左手。
她别开视线,慢慢远离三束元生身边。随着抚子后退的同时,再度响起比方才更加倍盛大的欢呼声;抚子依旧有如隔岸观火似的盯着这片欢呼。没错,缥组得救了,没有任何人会被问罪,美树也不必和不中意的人结婚。这阵欢呼正是幸福结局的证明,也是抚子一直以来都想听到的。为了听见这声音,抚子明明一直都很努力,然而造就这片欢声的并非抚子,而那里也没有抚子的容身之处。
满溢着盛大欢声,然而却毫无声音、冰冷又孤独的空间里,抚子看着左手拿的缥组当家之证,那把刀子。
真的是利落地断成了两半。
断掉了——
“那怎么搞的?”察觉大楼屋顶上的东西,昂歪头问道:“好像在哪看过……”
“那是舞原家的飞行船。”回答他的人是星鸦。
“什么?”背上的工房被他不自觉地摔到地上。
“嘎啊?”摔落地的工房惨叫:“绑架犯,你干嘛——?”
但昂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朝着大楼飞奔而去——
“大哥?”
“昂大哥?啊,你又叫大哥了!”
不顾背后追来的星鸦、亚鸟以及BOSS,昂只是一个劲地跑。一面全速冲刺,内心一面呐喊:是哪个混账叫来舞原家的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说要带工房去医院了,反正他的双膝已经有人帮他包扎过了。昂内心低喃:社长、美树学姐,求求你们,别拜托依花什么奇怪的事!求求你了,依花,不要发挥你的慈悲心肠,有时候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因为人们会再次体认到自己的弱小,发觉自己内心是多么无能为力。虽然就立场上,昂站在美树这一边,但真要说的话,他的情绪反倒是偏向抚子这方。社长还有美树学姐都太强悍了,这么强悍的人,对弱小的人来说太过于刺眼。就像对昂而言,社长正是如此(而对洋平而言,自己八成也是这样),光是看着社长,昂就会觉得受伤。昂了解这一点,绝不强悍的昂很明白这一点。巨大的东西经常光是本身就已经是种原罪,是带来恐惧之物。混账——昂咬紧牙根飞奔而去。混账,要是我没猜错,那个人——
“姐姐?”听到美树的声音。
抚子将实现转离刀子,注视着美树。
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她高举着刀笑着对美树说:“你看,断掉了。”
“真遗憾。可是,你看,缥组……”美树正要说的话被打断。
抚子说道:“恭喜你,美树,是你赢了。”
“……姐姐。”
“你们真的很相配呢。”她喷笑出声:“俊男美女,人气也都很高。而且还都是群怪人。没想到舞原家竟会做到这种地步来保护她,看来这男人真的是很重要的人物呢。”她仰望上空,看见飞行船在屋顶着地。
环视四周。
发出欢呼的部下们。
然后她环视一圈,看着群众团团围住三束元生说道:“这些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众集而来的吧?为了救那个男人,还有你。”
……若换作是我,肯定没人半个人会来。
“……姐姐。”
“真的……很厉害。”她脸上浮现的笑容中,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托你的福,缥组得救了。我这几个月来拼命思考、努力,但终究办不到的事,你却轻而易举就办到了。而且……”抚子的视线转向三束元生。“也正如那个男人所说,靠的是让大家都能幸福的方法……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那幸福里却不包括我。
我的幸福并不在那里。
结果我——
“姐姐,那是——”
“没有错——结果还是该照大家所说的,由你来继承才对。”
我也依我自己的方式努力过了。
甚至还想要牺牲妹妹。
但却失败了。
太强人所难了,而且反而为缥组招致危险——她看向左手。高揭折断的刀子,她笑了。
“断掉了呢。缥组百年来的证明……”
“别过来。”她阻止试图靠近的美树。
抚子后退着远离美树,对发现这里的异样而拖着脚靠近的社长说道:“美树就拜托你了。”然后她看着美树微笑说道:“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或许已经太迟了……对不起,美树。缥组就拜托你了。”
“姐姐!”
“当家已经是你了。”
我已经累了。
我自认为已经费尽了心理,拼命守护缥组,但却失败了。如总人所言,拯救了缥组的是美树,而且用的还是比我更美好的方式,结局可说是皆大欢喜。
“我累了。”凝视折断的刀。
只有在清理这把刀的时候,她的内心才得以喘息。
但是刀断了。
她很想要一个容身之处。
我这个名叫抚子之人的安身之处——
“求求你,姐姐,有话好好商量……”美树挤出生硬。
“已经无所谓了。”抚子微笑道。
我已经累了,费尽心力却换来失败,结果我只是个失败者,努力了还是失败,所以——真的累了——
她看向社长。
“大姐。”
抚子表情扭曲。
“……三束元生。你很厉害。正因为这样,你才不懂像我这样的人的心情。想要救所有人?别笑掉人大牙了。我老实跟你说清楚,光是你的存在,就足以践踏像我这样的人。光是你的存在,这世界就会出现不幸之人。你——”
“我知道。”
像是受到出其不意攻击似的,抚子愣愣地望着三束元生,最后爆笑出声。
“你果然很强。”
“尽管这样,我还是——”
“已经够了。不过,只有一点请你千万记得。”
她缓缓将折断的刀抵在胸口——心脏上。
钢铁的冰冷触感,令人感到舒服。
还有安心。
“大姐!”
“不可能有不必付出牺牲的幸福,绝不可能。还有……”眼角察觉美树飞奔而出的模样,抚子微笑。
“不准叫我大姐。”
抚子将折断的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心脏,下一瞬间,刀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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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零——
顺着割破血肉的刀刃,血滴落地面——
“为……”抚子按捺着哽咽挤出生硬,声音中带了些许逞强:“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妨碍我!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复抚子的问题,持续着从后方抱住抚子的姿势,金发男子伸出左手,轻轻地覆盖在抚子握刀的手上。
抚子无力地再次重复:“你是什么人啊……”
(金色头发、茶色眼瞳——我认得这个人!)
(那个时候在洞里看见的,救了美树的那个——)
理应刺进自己胸口的刀——
却刺进了不知为何由身后抱住自己、身穿燕尾服的男子,被燕尾服包覆的右臂。为何?为什么?我是何时被抱住?刀子明明该刺进胸中,为何却刺进这个人的手臂里?
似曾闻过的——
玉蜀黍以及古龙水的味道。还有,由背后被紧抱住的触感——
“你——”抚子咬紧下唇。“你搞错人了,美树在那里。我是……”
“是你。”兰德尔•康霍克嗫嚅着:“我爱的人是你。”
温柔,并且强而有力地紧抱住自己的大手。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体温。注意到刀才刺在手里、血还在流,抚子试图拔出刀子,但却使不上力。她浑身无力,要不是身后的男人支撑着她,恐怕早已倒地。
她不由得颤抖着声音叫道:“你是谁啊!别说这种讨人厌的话!”
力道又更加强了,兰德尔紧抱住抚子。
看见刀刃往手臂刺得更深了,抚子提高音量:
“别这样!血……!”
“这种伤,没什么打不了。”将鼻尖埋进她清爽的发丝,兰德尔低语:“和你心灵的伤比起来,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你明明就不认识我——”
声音笑道:“是啊。其实我不怎么了解你。”
第一次的触感使得全身窜过一股电流。“别这样!”抚子努力想让身体挣脱。
但还是使不上力。
——老实说——
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挣脱。
“可是我爱你。”兰德尔再次低声嗫嚅道:“这是真的。”
“别说了。”抚子用细微得快要消失的声音低语:“算我求你,现在别对我说那种话。”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折断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抚子重复:“没错,被折断、断掉了……”
兰德尔对她微笑。
“你看?”
然后将左手叠到抚子手上,轻轻抽出刀子。
同时兰德尔覆盖在燕尾服下的左手腕开始发光。
“——!”
仿佛由伤口里长出来似的,被折断的刀身再次出现。见到此,抚子不禁屏息。怎么可能?记得确实断了才对啊?再说,如果被怎么长的东西刺入,男子的手理应会被贯穿,刀子倒酒碰到抚子的背了才对。然而——?
宛如被吸进伤口的刀子,现出了刀身。
“你……啊!”
完全拔出刀子、轻易地将刀抽离抚子左手后,兰德尔这次用左手拾起抚子的右手。
将抚子的右手送至自己唇边,温柔地一吻。
“……啊。”
“断掉的只要再接回去就好了。”兰德尔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再次亲吻抚子的手。被轻吻的大拇指,受到狙击本应断裂了的抚子的拇指,已经完全恢复到原本的状态,甚至不着痕迹。
兰德尔微微笑道:
“伤口可以愈合。要是累了,就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吧。
无论多少次,人都可以重来。
你的心并没折断,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我——”
兰德尔轻轻地、又仿佛是要阐述自己不懂得如何自我表现似的,紧紧地拥抱抚子。
然后他说了:“你很努力了。”
(啊啊——)
一直以来忍耐的东西终于断了线,抚子哭了出来。
泪水已止不住。在初次认识的男人胸前,抚子像个孩子般的抽抽噎噎,持续不断哭泣。在某个人怀里哭泣,这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被紧抱这也是第一次;然后有人对她说“你很努力了”也是——
大手温柔地轻抚秀发——
抚子第一次在人前痛快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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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eetsMyFate
终于将心爱之人抱在怀里,和将她从飞弹追击中救出时一样,兰德尔感受到一阵莫大的冲击。
明明是个能将身体绑在飞弹上进行自杀式攻击、强韧的人,然而当兰德尔双手接住抚子时,却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现在像这样紧抱住她、再次体验到仿佛一施力就会不小心将她这段,这股梦幻般的触感也令他感到震惊。
这个人是如此的娇小。
明明身体是如此娇小脆弱,然而这个人却那样地坚强……
几乎像是溺水般,对她感到的恋爱、悲哀令胸口苦闷。而愤怒则使得他失去了理智。毕竟他目睹了心爱之人寻死的场面。没有什么能比这再令人生气的了。胸前承受着抚子的泪水,兰德尔抬头环视周遭。一大群乌合之众更是让愤怒涌上心头。混账,我曾经听说过日本是个怠慢淑女的国家,没想到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来抱紧她?明明有这么多男人,却没有一个出面接纳她?还逼得她甚至打算拿刀刺向自己胸口——
(不可饶恕!)
(我一定要让你们尝到报应!)
一个看起来四四方方的男人张开嘴,不识趣地走过来想说些什么、打断两人独处的时间。兰德尔食指贴着嘴唇比了个沉默的手势,下一瞬间四四方方的男人便昏厥了过去。恐怕他连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都不晓得吧?无视于倒地的男子,兰德尔抱紧抚子,享受着她发间的香气,却仍不敢大意地观察四周。身穿女仆装及黑衣服的人们包围了这里,在他们后头指挥的,应该就是舞原家的主人吧?她似乎在这块土地上有着强大的权力,不过这些与兰德尔无关。
(……来了吗。)
看到借助女人的肩膀朝这里靠近的三束元生(没错,不是堂岛昂,而是三束元生),兰德尔轻轻挥下右手的刀。下一瞬间,虽然还不到刀刃够得着的距离,自右肩自左腰背利落地砍了一刀,三束元生到底。见他倒地,借他肩膀的女性(这一位则没有受伤)口中发出惊叫。
“美树?”抚子回头,看到三束元生被砍的样子后,倒抽了一口气。
“放心。”兰德尔对她耳语。“只是稍微砍了他一下,让他不能动而已。我没有杀他,因为他是你的东西。”
似乎是理解了事情,抚子的脸一下扭曲。“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他笑道:“你不是想杀他吗?”
“那、那是……可是!”她大叫:“那个人要是死了,缥组就会被舞原家——”
喀锵喀锵喀锵——想起了阵阵金属声。
舞原家的私设不对举起了就连长久以来负责管理武器的抚子都没见过的奇异武器(是机关枪吗?),将兰德尔团团包围。见到此景,抚子倒抽一口叫道:
“请等一下!依花大小姐,这个人是——?”
(——咦?)
——等她再次回神)——
无疑已经像座小山一样地堆在眼前。
抚子不禁屏息。
眼前堆积如山的武器,上一秒确实还在舞原家私设部队的手里。不,不光是私设部队,在场所有人的武器不知何时全都被抽走,堆到了抚子面前。
不知何时——
才稍一不留神武器就被夺走,四周因讶异而一片哗然。抚子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兰德尔问道: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是啊。”兰德尔微笑。
“你、你究竟是……?”
“你在孩提时代曾经梦想过的王子殿下——不能当作是这样吗?”他笑道:“不然,当我是魔法师也错不了了。”
“魔法师……”
“笑死人了。”不过依花看起来却不像在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什么人?”然后又看向抚子。“抚子,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请、请等一下,依花大小姐!这、这个人是……那个……”
“那个人的和我有关——是敌人。如果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就离他远一点。”依花冷冷地断言。
兰德尔轻轻地将手搭上抚子的肩膀,打算让她躲到自己身后。
但抚子却没后退。
她微微颤抖,对抗着自幼一来就被灌输的对舞原家的恐惧,然后瞪着依花。强硬的眼神,甚至让依花都几乎忘了要说话。
依花说:
“你想忤逆舞原家吗,抚子?”
“我、我……”
“不要紧的。”
尽管颤抖着却仍不后退,抚子仿佛像要作为兰德尔的护盾般挺身而出的姿态,让兰德尔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忍不住抱紧抚子。
在她可爱的耳边细语:
“不要紧,所以你退后。为了你,不光是那女人,我甚至将与全世界为敌。”
“别说傻话了。舞原家可不简单喔?”感受到兰德尔呼出的气,使得抚子连耳根都红了。她别过头。“再说,你说是为了我……但你明明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不禁大叫:“我……我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喔?为了家业,甚至不惜牺牲妹妹——”
“我也不是什么值得褒奖的男人啊。真遗憾。”兰德尔笑了。“尤其是这一年来可说是惨不忍睹。但是,我原谅自己。”仿佛就快要亲下去似的,他的嘴唇靠近抚子染红的耳朵边,向她低声嗫嚅:“是个狗屎不如——抱歉,失理了。总之是个差劲透的一年。但是我拼命活了过来——而正因此,然后才能遇见你。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原谅自己,原谅我这个狗屎不如的——抱歉,我又犯了——原谅自己的人生。
因为遇见了你。”
抚子的脸颊染上薄红。“笨蛋……”
(……是笨蛋情侣!)
(……笨蛋情侣!)
(可恶的笨蛋情侣!)仿佛可以听见周围的咒骂声。
“不要做傻事。”依花脸色有些发青地放话。
“——什么叫傻事啊!”抚子回嘴,颤抖逐渐消失,肩膀上温暖的手,消去了身体的颤抖。抚子如今已能毅然迎向依花的视线,兰德尔从抚子身后抱着她再次说道:“我不要紧,所以请你在我身后看着就好了。我说过了吧?只要有你在,我能够与全世界为敌。”
他缓缓在抚子眼前张开右手。
什么都没有的右手中,突然多出了金黄色的怀表。他微笑着将怀表给抚子看。
“因为我可是魔法师呀!”
“你……”
“我叫做兰德尔•康霍克。”他笑着说:“而只要你愿意相信,不光全世界,我兰德尔•康霍克甚至能为你战胜命运,所以请你在那里看着,请你相信我,相信我将得胜。”
“……”
抚子退后了。
虽然退到了后方,目光仍离不开兰德尔,满怀着心念注视着他,肌肤感受到抚子的视线,兰德尔发觉自己正在颤抖。欢喜得全身颤抖,他心想:啊啊……我懂了。我终于懂了,为什么作为一名“代理人”,我却失败了。安县平日老是这么对我说。要我赶快找一个新的女友。但现在我懂了,我所需要的是像那样注视着自己的眼神,能够用这双手实际感受拥抱的身体。
能够让我去爱的人——
(我终于找到她(夏娃)了!)
我已经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了——兰德尔如此确信,全身起鸡皮疙瘩。内心涌现的某种情感撼动着全身。他心想:没错,我已经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不会输给那个安县,也不会输给拥有那个可怕的“箱盒P”的米瑟莉了。他知道。现在的我,不会输给任何人,因为有她在那里注视着我。
现在的我,足以对抗命运。
并且战胜。
他朝看向这里的抚子挥挥手。
“好了……”
兰德尔满心喜悦及愤怒地看着这里的人扬言:
“那么,虽然和你们无冤无仇,但请你们全死在这里吧……为了我们光明的未来。不对——”他摇摇头说:“缥组是吧?只有这些人,我可以原谅你们。虽然对我来说这些也难辞其咎,不过因为是她的部下,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呢,其它人都非死不可。”他眼神带着认真的色彩。“眼睁睁看她打算寻死却无法阻止,你们这群人全都该死。无用的杂碎们全都惨叫着受死吧!”
唰——的一声,黑衣们阻挡在兰德尔和依花之间。
——但在下一瞬间,兰德尔已站在依花身后。
“别浪费力气了,你们没有人赢得过我。”
他朝回头的依花缓缓伸出手——
“等一下!”
兰德尔远远眺望依花的另一侧。
看到混杂的人群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他笑了。心想:没错,我不会原谅这些家伙。这些只是默默看着她寻短的家伙,还有将他逼得走投无路的蠢蛋们,我绝对要他们死。我要杀了他们。以现在“颠覆时空”的能量来说,要让我杀光他们绰绰有余,再说我现在还持有别的“智慧果实”。但是别忘了,别因气昏头而忘了,要冷静,最重要的事情是——
他扬起嘴角说道:“看来压轴的总算登场了。害我等这么久。”
“久等了。”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抱歉,我刚到。”
聚集的群众一分为二。
肩膀上下摇晃着喘息,同时伸手制止亚鸟、星鸦和BOSS,然后打开封锁道路的其中一辆车——计程车的车门而后特意坐进去。接着再由对侧车门下车,拨开神团、黑衣、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潮,从中走了出来。从依花身后紧抱住她,(——昂?)“嘿咻!”把她抬高并推到身后。直到站到兰德尔面前,昂才终于开口:
“你好,压轴的登场了。”
他询问眼前金发、茶色眼瞳、身穿燕尾服的高挑男子:“嗯~抱歉一来就问这种话,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等我等很久,你是什么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堂岛昂,他的登台场景微妙地打乱了兰德尔的步调。兰德尔扬起嘴角回答他:
“我的名字是兰德尔•康霍克,是你的前辈——你的上一任‘代理人’。”他让昂看看了他手中古金色的怀表。“而这个叫做‘颠覆时空’,可以让时间变质并自由加以操纵的‘原•智慧果实’。若要问现在情形,我现在正打算使用这个,杀掉现场半数的人,而能阻止这情形的就只有你了吧。”
“好复杂。”
“不,很简单。如果你想救以你的女人为首,在场的所有人,你只需以恶魔‘代理人’的身份,如同以往打倒敌人那样,接受我的挑战就行了。就只需这样。”
“以恶魔代理人的身份?”
“没错。”兰德尔笑了一下,马上又变回严肃的表情。
兰德尔•康霍克对着昂宣告:
“我兰德尔•康霍克,向你——堂岛昂要求决斗。赌上彼此的‘It’!”
昂的体内深处——
怦通——有某样东西发出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