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穗波小姐,快伏下!”
刹那,柏原的飞身跃出,跟尖锐的爪子划过虚空,几乎在同时发生。
保护了穗波的柏原滚落在地面,而爪子的主人则轻轻跃上了天空。
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仍然轻易跃起数米。
眼睛无法捕捉的,疾风般的速度。
只见对方无声地落回地面站稳了。
然后回过头来。
“…………”
那是一只怪物。
如果要形容的话,样子有点像豹子。
但模样却比豹子古怪很多,完全是个怪物模样。
不管是条纹状的皮毛,还是紧盯猎物的猫眼,都呈现出半透明。
那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古代的莎贝尔虎的黑色尖锐钩爪,以及比一般又长又大数倍的牙齿。超过了两米的身体没有一片赘肉。要是让那身肌肉和爪牙抓住的话,一般的人肯定会被啃咬撕扯得尸骨无存。
猫屋敷一眼看破了怪物的真正身份。
“……人工精灵……”
那是大部分西洋魔术中使用的基础性精灵。
它们的形象和能力会因为创造的魔法师不同而干变万化。
既可能成为溶化万物的海蜇形状,淡淡的鬼火般的身姿也并不稀奇。
就像这个豹子似的人工精灵,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不过,能够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灵体的话,看到的机会的确不多。不单只能够实体化,而且还能够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决定是否伤害他人,不要说是一般的魔法师了,就连很多高手都会望而却步。
就连猫屋敷在领悟到个中乾坤的时候,也不禁忘记眼前的状况喊了起来。
“你是…………”
嘎啊!
好像突然间听见了一声吼声。
下一瞬间,猛兽消失了身影。
它眺起来了——向着猫屋敷扑了过去。
“!”
修炼而成的条件反射比沸腾起来的焦躁反应得更快。
“——疾!”
猫屋敷以直觉画出了五芒星,投掷出咒符。
在漆黑的符纸上,用朱墨写着“急急如律令”几个大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龙北斗水帝灵符。
灵符在半空之中飞舞,转眼化作一条水龙,一口吞下了精灵之兽。
凝聚着咒力的强韧的下颚,咬碎了灵体,然后撞上了建筑物的墙壁消失了。
数秒,在猛兽完全消失之前,猫屋敷完全无法动弹。
然后——
“啊…………”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站稳了脚步。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攻防战,但极度的集中产生的疲劳却不小。实际上,要是灵符没有击中目标的话,现在倒下的说不定就是猫屋敷自己了。自己被那尖牙撕裂喉咙的画面,浮现在脑内挥之不去。
“……喵。”
“喵啊~”
黑猫和白猫在少年的脚下想要安慰他似的发出了叫声。
“玄武,白虎。”
这一刻,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打量四周。
“——柏原、先生!”
“啊哈哈,总算……没事了……’
柏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
他慢慢地抬起了倒在地面上的身体,摇了摇紧抱在怀中的少女。
在他的臂弯之中——穗波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个……虽然说是总算及时推开她了,不过好像还是没有保护周全啊。”
哈哈。柏原向着少女露出了愧疚的笑容。
“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刚才的——!”
听见猫屋敷的疑问,柏原抬起头来。
“……刚才的……是黑泽尔夫人的守护精灵呢。”
“为什么黑泽尔夫人的守护精灵会袭击我们和她的孙女啊!”
“看来是有人……抢走了这个工房了吧。因为抢夺的技巧实在太厉害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说,有人连同这个工房的咒性守护一起夺取了。因此本来是用来守护工房的人工精灵,却对猫屋敷他们进行攻击。
同时,也代表了——
黑泽尔·安布勒的魔术,已经被别的某个人改写了。
“…………!”
一种阴暗而沉重的情绪,开始在猫屋敷的下腹部沉积。
是恐惧。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却再清楚不过了。
另外,还有别的感情。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柏原说的话,猫屋敷并没有听到最后。
“我先过去了!”
“等、等一下、莲先生!”
猫屋敷没有理会柏原的制止,一跳跃入了洋楼之中。
也许刚才的人工精灵就是主要的守护兽了吧,穿过外院,一直走到玄关附近,也没有任何别的怪物出来阻挡了。
他把符咒贴到门上,强行爆破。
没有丝毫犹豫。
只一味往前跑。
“!”
穿过第一道走廊之后,猫屋敷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
里面并没有摆设什么像样的家具,整个房间显得十分空荡。
也许本来就是为了举行仪式时而使用的关系,没有多余的墙壁分隔,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暖烘烘的黑暗包围着房间。
地板上,一个魔法阵正在旋转。
是沙尘。
魔法阵之上,沙子正在蠢动。
不,应该说是蠢动着的沙子形成了这个魔法阵。
沙麾法阵。
“……奇怪啊……”
魔法阵的中心响起了一把嘶哑的声音。
只见圆阵之中坐着一个矮小的老人。
老人背向门口,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了干枣子。
“我已经计算过,黑泽尔·安布勒还有一个星期才会回来……难道我的计算出错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应该放下神冈山那边,先处理好这里的啊。”
咕咕。老人的喉咙中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抬起干枯的脖子,把干枣子放进了口中。手指上流下来的口水一直顺着手腕滑下。
喀嚓喀嚓,口中发出的咀嚼声。
“你……是哪一位?”
猫屋敷极力隐藏自己的紧张,问道。
“你要问魔法师的名字吗?’
“……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猫屋敷莲。”
“哦……”
老人发出似乎有点意外的声音,回过头来。
年龄看上去应该已经过了六十岁。
满是皱纹的脸上,小小的眼睛和鼻子快要被埋住了。头发好像很久都没有梳洗过,被汗水和油脂黏成了一块块,蚯蚓似的垂在头上。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一件积满了污垢的长衣。
也许本来是白色的,但是因为污垢实在太多,已经变得接近茶褐色了。就算离开一段距离,那令人反胃的臭气也还是闻得到。
那黑色的皮肤也让人分不清是晒黑的还是因为盖了一层污垢的关系。
不过,猫屋敷能够从他身上嗅出一股沙漠的味道。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位在干燥的沙漠中生活的,老练的旅人。
“看你这副架势,应该是阴阳道之类的吧。真名不是应该尽量隐瞒的吗。看你这么直率地说出来,要不是十分有自信的话就是单纯的笨蛋了。”
“这种事情,你自己判断就行了。”
“咔——”
听见猫屋敷的话,老人的嘴角歪了起来。
然后——
“我是纳吉姆。”
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叫我纳吉姆就行了。老是要追溯祖先的姓氏的话,恐怕会没完没了。”
在阿拉伯国家中,名字的后面还要加上父亲和祖父的名字。
看来纳吉姆老人所生活的,应该就是阿拉伯地域了。
那么他所使用的魔法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猫屋敷在保持着紧张感的同时,也开始观察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跟老人——纳吉姆所造的魔法阵保持着距离。
“………………”
猫屋敷在保持着紧张感的同时,也开始观察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跟老人——纳吉姆所造的魔法阵保持着距离。
如果老人已经抢夺了这个工房的话,那么自己的敌人就是整个建筑物了。就算像刚才那样的人工精灵从墙壁或者天花板上跳出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心中这样想着的同时,少年开口了:
“……请问你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啦,本来想趁这里没人的时候赶快完成的,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那也没办法。老实跟你说吧。虽然玛尔切拉那家伙肯定会发飙。这种状况在日本好像有个成语形容的吧,叫做‘正中下怀’是不是?啊啊,好像说错了呢。”
老人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不知是哪里觉得有趣了,说着说着他自顾自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正在处理这里的灵脉,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别来多管闲事?”
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于是,少年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你觉得……一般的魔法师会愿意吗?”
魔法师对于保护自我地盘的意识十分强烈。
因为自己的魔法跟土地是息息相关的。
如何控制灵脉,如何活用,这就决定了一个魔法组织的级别。能够左右组织命运的,不是个人范围的魔法水平,而是使用大地这个范围举行的仪式魔法。
“而且,虽然我不是黑泽尔夫人的徒弟,但应该没有魔法师能够看着自己同辈的工房被人如此对待而无动于衷的吧?”
“……哈……”
笑声嘎然而止。
老人在微微颤抖着。
原因是因为猫屋敷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这个这个,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处事这么冲动啊。最近正经的魔法决斗这种事已经很少见了吧。”
“本来,我也不觉得你是什么正经的魔法师。”
侵入工房也就算了,竟然还来干涉其他组织的灵脉的话,就算是不轻易行动的协会>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对于破坏秩序的人,协会>一向是最为敏感的。
反过来说,也就只有完全没有把协会>放在眼里的邪魔外道的魔法师,才会这样做。
猫屋敷发问道:
“如何?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
“这真叫人头疼啊。”
老人的声音之中带着苦笑。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跟自己同种的人。”
“同种?”
“难道不是吗?”
说着,老人的身体放射出一种不可视的气息,慢慢地,包围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杀意跟杀意产生碰撞,犹如蜘蛛网一般把对手网罗其中。在这杀意编成的纤维之中,混和着名为咒力的尖锐毒针。不管哪一方都心里明白,只要一旦粗心大意碰上这毒针的话,就恐怕会给自己带来致命伤,回天乏术了。
“你自己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吧?”
老人笑道。
“就算我不主动挑衅,你也会自己跑过来挑战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语气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了。
看来这才是他的真性。比起那种故作老态的语气,这样的口吻跟老人更相称。
猫屋敷也露出了微笑。
“你说……你跟我是同种?”
“没错。”
老人把放在旁边的壶拉了过来。
看来似是一个陶壶。
那光滑的表面上描画着色泽鲜艳的模样。虽然看上去似乎相当年代久远的样子,不过跟老人那肮脏的衣服相比,这个陶壶却显得异常干净,一尘不染。壶上画着的纹样看起来像是野兽或者怪物,活灵活现地仿佛马上就会扑过来似的。
“……也许是呢。”
(………………!)
听见自己的回答,猫屋敷不禁吃了一惊。
对于唐突地开始的战斗,没有一丝犹豫。
对跟素未谋面的对手赌命搏斗这件事,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没有任何拒绝反应。
反而,身体之中腾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一种可以称之为欢呼雀跃的感觉。
“…………”
咕的一声,往喉咙中吞了一口唾沫。
啊啊,没错。
这样就对了。
刚才为止在露天咖啡厅和坡道上那种缓和的空气,开始从猫屋敷的脑中消失。
(……没错。)
少年再次点了点头。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猫屋敷莲自己本身就期待着这样的情况发生。
能够痛快地打痛快地杀,从而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吗。
“……哈哈!”
猫屋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高兴得不得了的笑容……兴奋到极点的笑容。
2
——就在同一时间。
布留部市中,从布留部车站延伸过来的路上,投落着两个人影。
夏日强烈的阳光铺下了浓浓的影子。由于周围人来人往,影子连成一片,看上去犹如变化成了某种生物。这个紧贴着地面的生物仿佛正在人们的脚下,持续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呼吸声。
因为炎热而让人头脑昏沉、光影交集的道路,使人不禁产生这样的幻想。
两个人就站在这样的一条路上。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茶色的外套在风中翻飞。
另一个则是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小身材,穿着墨染的袈裟,拿着经卷箱,手中的锡杖发出嚓啦嚓啦的声音。要是再加上一顶斗笠的话,看上去就是一副虚无僧的打扮了。
这两个人分别是伊庭司和支莲。
两人正并排走着。
脚步悠哉悠哉,不快也不慢。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引入注目,而步伐看起来也十分奇异。再加上不管是司还是支莲,都是存在感很强的人,所以感觉也就更不一般了。
于是,司把两手举起架在大衣的领子后面,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着蔚蓝的天空。
“……我总觉得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烦……”
“从刚才起,您就净在说这个了哦。’
支莲话中带刺地说道。
“话说回来,社长您接下的工作,不麻烦的能有几个?”
“你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当社长的啊。”
“不认真的社长要来有什么用。”
“你、你也不用拿这种道理来顶撞我吧!”
司撅起了嘴唇抗议。
不过。两人虽然在互相斗嘴,但注意力却是放在别处。
现在两人走着的,正是以车站为起点的灵脉之上。一般土地上的主要车站,虽然基本上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选择地点,但碰巧位于灵脉上的却为数不少。因为人的流向跟土地气脉的流向,在某个观点上是有所关联的。
现在活着的人们的各种行动,会给大地带来一定影响。
单独每个人的命运动向,可以匹敌灵脉。
所以。司和支莲正顺着流向的指引。
不是依靠五感,而是利用其他的模糊地感应到的感觉。
混杂在人潮中迈步前行。
如果所谓的混浊真的存在的话,那么顺着流向走,总能找到它的所在。
终于,司开口了。
“……好像脸色不好的人很多啊。”
“似乎是这样。”
支莲也表示同意。
他们所说的是身边人群的情况。
跟刚才正好相反。
如果灵脉出现混浊的话,同时也会给生活在那里的人带来影响。
初期会出现的现象就是例如身体不舒服啦,感冒老是治不好啦之类生命力变弱的迹象。
要是到了严重的情况——应该就是超越物理现象,出现无可挽回的咒波污染了。
接触灵脉就是如此。
“好了——”
司开口道,
“支莲君发现了没有?”
“嗯,算是发觉了吧。”
说着支莲嚓啦一声摇了摇手中的锡杖。
“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也省了我们的时间。”
司和支莲穿过商店街,开始移动到人流比较少的路上。
偶尔说说天气和饮食的话题。司的午餐大部分都是由支莲准备的,所以说到这类话题的话司也会变得相当认真。
例如,八宝菜要炖得再烂一点。
又例如,可以的话要再多放一点肉。牛肉之外的不能叫做肉。
再例如,猫屋敷喜欢挑食,冬菇和胡萝卜应该剁碎偷偷多放点进去。
时而认真商讨,时而斗斗嘴,时间在漫不经心之间度过。
他们的影子很快被另外更大的黑影吞噬了。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山前面了。
松树和楠树的枝条在夏日凉风中摇曳,长长的石砌山路在期间延伸,骤眼看去起码有三百多级,四处长满了青苔。
两人开始攀登石阶。
远处传来了蝉鸣。
虽然这样的昆虫在都市中已经越来越少,不过似乎在这个寺院的周围却是例外。知了知了的呜叫声形成大合唱,仿佛是遥远国度的音乐队。
两人推开写着龙莲寺三个大字的大门。
一踏进去,周围便被清新的空气包围了。
这里除了司和莲之外,没有别的人了。
夏日的强烈光线仿佛上演皮影戏一般,把两人的身影以及寺院烘托出来。这个阴暗的空间之中,似乎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司突然回过头去。
“好了,没问题了吧?从刚才起似乎就一直跟着我们了呢。”
“——让你们费心,实在不敢当。”
有人应道。
忽然,门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从声音来看,应该是女子。
不过,来人的头上带着宽沿帽子,脸的下半部则用绷带遮盖着。
整个脸只露出了从眉毛到鼻梁的部分,健壮的身体上穿着意大利风格的黑色西装。胸前隆起的部分,应该也可以作为判断是女性的材料吧。
不过,她有着一双美丽的棕绿色眼睛。
“你就是阿斯特拉尔>的伊庭司对吧?”
“嗯,你是?”
“玛尔切拉。”
包着绷带的女子回答道。
声音很冷硬,犹如机械一般没有任何多余感情。
不过这种说话方式跟这个自称玛尔切拉的女子所给人的感觉倒是很相配。
“我就单刀直入了。你已经接受了盖提亚>的首领、欧兹华德的委托了?”
“这个嘛……”
司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的确有够直接的。魔法师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一般都会选择婉转一点的做法的吗?例如用一些像炼金术之类的隐喻、暗喻什么的……”
“真不巧,我不喜欢兜圈子说话。”
玛尔切拉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你们真的接受了欧兹华德的委托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迟点再行动。”
“哈哈……”
司眯起了眼睛。
“迟点再行动?”
“没错。我们的行动再过两天就结束了。就算你们到那时再跟欧兹华德报告,对于你们的信用也应该不会有影响。”
“……这个还真让人为难啊……”
司搔了搔头。
玛尔切拉再次发问:
“还是说,你们跟欧兹华德签订了契约,不得不按照他的命令行动?”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
司耸了耸肩。
他再次望向天空。
万里无云,蔚蓝如海的天空中掠过一只云雀。
“我可以吸根烟吗?”
“……随便。”、
“呀,谢谢。”
道完谢,司从大衣的胸前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金属的盒子。
里面装的是细叶烟。
不必把烟吸进肺中,只在口中享受那种芳香,再把剩下的烟吐向空中。纠缠的紫烟不断改变形状在风中吹散,最终溶入天空的另一端。
呼的一声,司的唇边露出了极为幸福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要是在事务所吸的话,会被柏原君骂的呢。他老是说这种会污染身体的东西不适合魔法师。不过,我自己也比较在意二手烟的问题,所以也在尽量忍耐。嗯,这样子偶尔吸一下,坯真的是一流的享受啊。”
“在寺院这种清静之地内吸烟,我倒是不敢恭维。”
“呀,这个嘛——”
被支莲从旁边瞪了一眼,司轻咳了两声。
“那么——阿斯特拉尔>要站在哪一边?”
玛尔切拉问道。
那简单而严肃的口吻,似乎在宣告不接受回答以外的应对。
“唔,听你们的话可能会省去很多麻烦。”
细叶烟的烟灰从司的指间落下。
“不过,这里的龙恐怕在哭了吧?”
“……CheCosa(什么)?”
一瞬间,玛尔切拉的脸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之所以没有使用一直在说的流畅的日语,而是脱口而出母国的语言,也是因为听到的这句话太过出乎意料的缘故。
“其实我不会使用魔法的啦,只不过是感觉比常人敏锐一点而已。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大家都叫我妖精博士——从我的经验来看的话——”
伊庭司顿了顿,吸了一口细叶烟之后,慢慢地说道:
“这里的灵脉,正在因为被人任意妄为地蹂躏身体而哭泣……这个难道是我的多心吗?”
“…………”
数秒的沉默。
“你是说……不要这样?”
“我是不喜欢这样。”
司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玛尔切拉压低声音,推测着他的真意。
“对于魔法师而言,不管是其他人还是灵脉,一切的事态和现象,都是依靠对自己是否有利来判断好坏,不对吗?”
“真不巧,我不会魔法。”
司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也没有这种想法。”
“奇怪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
司露出了苦笑——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细叶烟也落到了地上。
因为一瞬间,玛尔切拉的手显得模糊起来。
“——太可惜了——”
声音未到之前,绷带包裹着的手刀已经直劈司的喉咙了。
“社长!”
同时,支莲也跳了起来。
往上的跳跃加上侧移的步法,就在玛尔切拉的手刀快要劈到的一瞬绕到了司的前面,伸出了锡杖。
犹如蛇一般凌厉的手刀跟支莲的锡杖产生了碰撞。
不可视的“力量”顷刻炸裂。
“——!”
旋风骤起,沙石以暴风之势直击司的脸面。
那是由于玛尔切拉的手刀中携带的咒力跟支莲的锡杖相撞所引起的反作用。
通常,不管操纵的咒力有多强大,都不会起到强化肉体的作用,因为人类的肉体和过剩的咒力是会产生排斥的。
要实现这种不可能的事,究竟要使用什么样的魔法?
“太可惜了。”
女子再一次说道。
无机质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杀气。
既然有必要的话,那就必须排除眼前的对象。对女子而言,应该就是这种程度的道理吧。
“支莲君。”
“社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吧。”
支莲向着司摇了摇头。
一滴冷汗和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脸颊上滑下。
刚才的交手,玛尔切拉所使出的手刀并不是只有一击。光是司眼中看到的,两人交锋的一瞬间,起码发动了五六下攻击。
——龙莲寺这片净土,已经变成了死斗的舞台了。
*****
“……你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啊。”
老人盘腿坐在沙魔法阵中,脸上的皱纹变得更紧了。
那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在发怒。
或许从这个自称纳吉姆的老人看来,这两种感情并没有太大差别。
“那么,开始吧。”
枯树枝似的手伸进了身旁的壶中。
然后,老人的喉咙之中发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美妙诗句——
——从泥中创造出人,从无烟之火中创造出幽精的高贵之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作为双东之支配者,统治两西的高贵之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统一异晦,使其断绝纷争、再无欺压的高贵主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那是在沙漠之国里世代传承的某个圣典中的一节。
深远而美丽,据说诗中的美好情怀,能够让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也归依其下的圣典。
那些诗句在神的名义之下,甚至能够令人类以外的生物也乖乖听命。
例如——
例如——就连从壶中满溢出来的沙子,也能在诗句的影响之下与内侧的灵体结合,转眼化作身高三丈的巨人。
“幽精……是吗。”
猫屋敷说出了那个巨人的真正面目。
“你知道吗。”
“实际上看到却是第一次。”
“这可真难得。你就好好学习一下吧。”
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是长年累月在一起的师徒一般。
不过,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联系两人的那种一触即发的意志,以及,不打倒对方就绝对不会罢休的决心吧。
“——那么——”
少年的手伸向校服的怀中。
“——疾!”
纯白的符咒切断了虚空。
那符咒在贴上地面的同时,立刻以不同寻常的速度飞速隆起,化作无情的剑山,向着沙之巨人直扑过去。
这是太白破军金神符咒。.
本来是用来对付分类为木行的灵体的,金行之符。
五行之理——金克木。猫屋敷选择的是对于没有实体的魔物而言可以说是天敌的符咒。
“……那么……”
然而,同时老人也念起了诗句——
——非步正道者,难成火狱之薪。
在被剑山刺穿的同时,巨人化作了火焰。
“……!”
就连距离甚远的猫屋敷的皮肤也感到了灼热,身后的白虎和青龙不得不飞身跳开。
那非同一般的热度让剑山为之熔化。
——火克金。
火焰能够攻破金行。
这也是五行之理之一。
(果然是……幽精术!)
猫屋敷咬着嘴唇。
那是在中东的传说之中,被称为幽精的魔灵使用术的总称。
幽精。
在传说之中,那个使役灵有着多重姿态。
如果要说具体一点的话,应该就是阿拉丁拥有的神灯里的魔神了吧。
就像现在的这个巨人一般,所谓的幽精有时可以是火焰,可以是沙子,可以是风,在各种各样的故事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
不对。
恐怕幽精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态。
就像所罗门王魔术中有名的“七十二魔神”一般,没有特定的个性或者能力。只是作为远古原始的魔术形态,使役一些模糊没有概念的灵体而已。
不过,这并不是指幽精术比不上所罗门王的魔法。
如果只限于魔法战斗的话,幽精术反而是更有利的术式。
如果使用的是所罗门王的魔法,就必须要针对对手选择出合适的魔神,但在幽精术中只要变化出合适的形态就可以了。
(只是,如果只有一头的话……)
只要攻击快于它的变化就行了。
更为合适的战术在猫屋敷的脑细胞中闪出。
支撑阴阳道的,是能够考虑一切情况的富于应用性的术式。少年一直以来经历过的艰辛修炼,已经足够让他灵活运用这种长处了。
然而——
“……不过啊——”
老人按住了胸口。
第三次,从他口中流淌而出的诗文——
——那位高贵主人啊,曰业火乃汝之居所。
英明而全知的高贵之人啊,非其许可不能逃脱此狱。
不义之徒因己之罪而聚集,因己之罪而毁灭。
朗诵到诗文的最后,沙之巨人颤抖起来。
表面开始微微蠕动,发出了破裂之声。
爆开的巨人在房间之中到处散落沙尘,消失了。
(自灭!?)
不对。
看就知道了。
虽然大小有变,但巨人的身体此时分成了三具。
(……分、裂?!)
瞬间,猫屋敷往后方远远跳开。
没有思考。
只是单纯的反射行动。
然后,区分生与死的,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差别。
分裂开的幽精巨人分别向着猫屋敷袭击过来。
沙、炎、风——分成了三种形态!
沙尘成为了散弹,火焰融化了石砌的地板,风扬起了极小却凶猛的龙卷。
不把周围的一切毁灭决不罢休的.灾害的具现。
(……………………!)
在战栗的同时,少年大叫起来。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喵……”
“喵啊””
“呜喵~”
“喵~~~~~~~~~~啊!”
随着一声命令,四只猫在地板上飞奔起来。
四只猫作为少年的式神,以主人的咒力为中介,张开了坚固的结界。不可视的墙壁跟三个巨人的魔力抗衡,把整个房间变成了阿鼻地狱。
少年那尖锐的声音在这刹那响起。
“——疾!”
使用的是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这是猫屋敷能够使用的符咒之中,最为快速的五行之符。
它的目标,不是幽精。
也不是沙之巨人,炎之巨人,岚之巨人。
化作了雷的灵符一直线向着作为幽精主人的老人吐出了死亡之光——然而,就在快要接触到的瞬间,却被老人手中握着的符咒挡住了。
“……好危险啊。”
呼的一声,老人吹了一声哨子。
他的手中有血液滴下。
看来他没能完全挡住。老人握着的布制符咒吸收了血液碎开,就像突然经过了数百年似的风化,悲伤地散落在脚下。
“目标定得很准。没有任何犹豫,一心只想取对方性命,这种想法也很好……不过,杀气太露的同时,防范也就变得容易了。”
老人低声说道。
以这声音为背景,已经化作了天灾的三个巨人开始慢慢侵蚀四只猫张开的结界。
沙、炎、岚互相摩擦,正奏着可怕的胜利凯歌。
那巨大的声响,是死亡的宣告吗?
“啊?”
看着眼前已经无法改写的胜利,老人皱起了眉毛。
“……为什么笑?”
“?”
猫屋敷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啊啊……我在笑吗……”
摸着嘴唇,猫屋敷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正反映着少年的内心。
啊啊,没错。
终于变回本来的自己了。
终于取回了一直欺骗,一直伪装的自己了。
“哈哈……”
深沉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从心中发出。
没错。
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暴露自己一点吧。
让这一直期待的战斗,永远持续下去吧。
“……这失礼了。”
少年轻声说道。
在正被逐渐破坏的结界内侧,银发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中闪闪生辉。少年的右半边脸上投落着阴影,失去了一切表情。
“好了……我们来继续吧。”
带着阴暗色彩的声音,从少年破裂的唇间发出。
奇怪的现象,说不定就是由这把声音引起的。
三个巨人纷纷向后退去。
“……你打算干什么?”
“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老人淡淡地回答道。
“啊?”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老人盘腿坐在魔法阵上,用及其认真的声音问道。
“加入、你们?”
“没错。比起那个叫做阿斯特拉尔>的奇怪组织,很明显,你更适合我们这边。”.
老人兴奋地点了点头。
“…………”
少年沉默了。
难以衡量老人的意思——同时,也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的剧烈痛楚,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跟这个叫做纳吉姆的家伙一起走……?)
某种东西正在动摇。
与其说是甘美的劝导,不如说是灼热的诱惑。
仿佛在自己内心的狂乱野兽,被人抚摸着喉咙似的感觉。
“我……”
少年那白皙的喉咙象在喘息似的颤抖着。
嘻嘻。老人的嘴唇咧开了。
就在这时。
爆破声从背后响起。
那是入口处的门被刮开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那里飞身跃进。
“痛、痛、好痛痛痛痛痛!好热!好热啊,这个房间!?”
“柏原先生!?”
回过头去的少年喊出了男人的名字。
男人——柏原看到巨人和老人的身影不禁瞪大了眼睛,急忙重整了体势。
“…………莲莲莲莲、莲先生,要不我们先撤退吧?!”
他用手遮挡若巨人卷起的热风,大叫道。
“……不……”
老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在全身僵硬的柏原和猫屋敷面前,他慢慢地耸了耸长衣包裹着的肩膀。
“这种情况下,要撤退的人应该是我吧。反正这里的事情也基本上结束了。”
老人抬起了脸。
“而且,也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了。”
“…………”
“…………”
猫屋敷和柏原都没有说话。
他们正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老人所说的话而迷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柏原,交替地看着少年和老人。
“我是纳吉姆。不要忘记我的名字。”
老人凌空跃起。
只不过是屈起膝盖眺起,高度却几近两米。
沙之巨人分解了,包围着老人。岚之巨人和炎之巨人也跟着一起从破掉的窗户中消失了。
数秒之后,房间中只剩下了猫屋敷和柏原——以及四只猫。
3
就连夏日的阳光,也似乎经过了调色。
在龙莲寺境内对峙的两人,正各自散发着让周围的空间为主扭曲的气息。
年轻的密教僧——支莲。
以及包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
从旁人看来正形成鲜明对比的黑白两个魔法师的战斗,将会如何交错,如何结束?
“我倒是不喜欢女性的对手。”
“不要在意,反正也是异端。”
双方的话都非常短。
彼此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支莲慢慢拉近两人距离,而玛尔切拉则只是凛然地站立原地。
沙——树叶发出了响声。
树枝在风中摇曳。
风与光从其中流泻而过。
蝉鸣也从刚才开始就断绝了。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生命都已经消失灭绝了似的。
一秒仿佛一小时,一分钟仿佛一整天。时间超越了感觉的界限无线延长。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而无法呼吸,最终倒下。
所以——
“……支莲、君……”
焦急的司的喊声,成了契机。
“喝!”
支莲飞身跃出。
手指上结着的是鹤一般的印形。
嘴唇中进发的是联系着神佛之名的真言。
“韦驮天神归命——!”
支莲的动作急剧加速。
一气冲进了人类无法进入的领域。
墨染的袈裟在风中翻飞,犹如流星一般,在境内留下漆黑的残像。
“韦驮天真言吗?”
女子——玛尔切拉低声说道。
拥有俊敏神通力的神·韦驮天神。这个真言将会为术者带来跟神一般的疾风速度。女子已经一眼看破了支莲的法术。
不过,看破归看破,疾风的速度是不会因此改变的。
不要说常人,就连一流格斗家都无法抵挡的速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咆哮卷起了旋风。
一腿飞踢径直踢向女子的前额,在空中描画出的弧线美得让人叹息。
一片雪白的绷带断开,在虚空中飘荡,但支莲的腿上却感受不到打中的感觉。
玛尔切拉避开了就连支莲自己也觉得算是踢得相当准的一击。
“呜哦……!”
一声呻吟从年轻僧侣的喉咙中发出。
那不是因为惊愕,而是因为一阵剧烈的冲击从腹部冲到了背部的关系。
毫不犹豫地踏紧了地面的脚沙的一声扬起了沙尘。连连后退几米远之后,支莲抬起了脸。
玛尔切拉的绷带解开了,紧握着拳头的她笑了起来。
“你喜欢格斗游戏吗?”
看不见的嘴唇淡淡地问道。
“那么,我就来陪陪你吧。”
女子说着双手交叉,飞速跑了起来。
就连这纯粹的速度,也已经可以跟支莲匹敌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给支莲迷惘的时间。
确保体势。整理能够使用的术式。虽然只是破碎的推断,但仍然对对手的战斗力进行了分析,推算出以韦驮天真言增加机动力的持续时间。
在脑内部分机能用于制作战术的同时,支莲的手脚迅速脱离意识,进入了迎击玛尔切拉的准备。
——劈拳。
——低踢。
——半身打出的正拳。
——后身直拳。
——反手擒拿。
——然后再次发动的是飞身十字踢。
——在及其接近的距离内,以手肘直劈。
双手双脚,两人加起来四只手四只脚交错。
支莲使用的武术主要是螺旋形,而玛尔切拉的则是由直线和刺突组成。偶尔身体重叠,偶尔体势倾侧,从打击技巧到擒拿技巧,投掷技巧,关节锁紧技巧等,期间的转换毫无间隔。
只见对方伸手直取自己的胸口,于是支莲也伸出手去准备锁紧对方喉咙,就在彼此脸面接触之际对方的手指从耳孔一直滑到了眼窝。
实际上眼睑的附近被拉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支莲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喝……!”
他勉强飞踢起一脚。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防御更在自己之上,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进行了攻击。
因为撞击的反作用力,两人的身体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哈……哈……”
支莲的双肩上下抖动着。
这是由于韦驮天真言的副作用。
这个真言虽然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供绝大的战斗力,但若是持续一定时间的话,会给术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现在的支莲这一刻要想持续真言的效果实在不容易。
这时的他仍然谨慎地紧盯着女子。
对方看上去完全没有疲劳之色。
包着绷带的身体应该不可能在这种热气之下没有任何消耗,但也不见她有发动别的术式。
支莲按住了鼻子。
在彼此近身相搏的时候感觉到的微弱的违和感。
(难道、这个气味……?)
某个疑问在支莲的脑内涌起。
“你……”
他低声问道:
“想要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过这个寺叫做龙莲寺是吧?”
玛尔切拉用丝毫不变的静谧回答。
“龙之莲。莲则意味着生命之源。这里也是龙穴之一对吧。我要做的事跟这个有关。”
(龙穴……?)
在来这里之前,支莲他们已经感觉到了灵脉的异常。
本来欧兹华德的委托不也是有关灵脉混浊的调查吗?
玛尔切拉看了看旁边的司一眼。
“你不出手吗?”
司轻轻摇了摇头。
“支莲君说过要交给他的。这里没有我可以出手的机会。”
而且,反正我也不会用魔法。司追加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
玛尔切拉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了西装的内侧。
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圆筒。
认出里面那仿佛蠕动着的黑红色物体的话,恐怕不管哪个人都会吐起来,倒地不起吧。
那是——人类的内脏。
“什么……!”
支莲停止了动作。
玛尔切拉没有看漏这一点,高声喊了起来。
“——我在此诅咒。双子之肺啊,束缚起我与汝之敌!”
也许是看出了那个触煤和咒文中蕴含着的可怕威胁,连刚刚说过不会出手的司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支莲君,快展开守护术!”
他的这句话让全身硬直的支莲猛地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印形和真言随之改变。
“不死军荼利明王归命——!”
那恐怕是……一旦成立就能够让对手瞬间窒息的诅咒吧。
咒力通过双子之肺,对应星象运行和人体,给予对方强烈诅咒的术式。
要是在干钧一发之际没有能够打破一切诅咒和障碍的军荼利明王的守护的话,支莲肯定难以全身而退。
青白着脸的支莲挡退了黑色咒力后,低声道:
“死灵术……是吗!?”
从生命之中榨取“死”的魔术系统。
把无法取代的生命消失的空白变为自己力量的咒法。
也就是跟降灵术有着同样一面、传承者已经剧减的魔法,这个女子竟能够自由操纵。
“厉害的灵性守护。看来你很受神佛照顾呢。”
玛尔切拉以干涩的声音说道。
仿佛在宣告失败的法术已经没有意义似的,猛地把玻璃筒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从破碎的筒中流了出来,恶心地掉在了泥土中。
玛尔切拉一脚踩在了上面。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要承受反噬的话就免了。”
失败的诅咒是会反攻术者的。
一般把这种现象叫做回风,但一部分的西洋术者也把这叫做反噬效果。
看来她是为了避免反噬,才会把内脏扔掉。支莲看着地上踩碎的内脏,问道:
“你……是从哪里拿到那个内脏的?”
“虽然要一点保存技术,不过战场上的话这种东西要多少都有。小孩子的东西就更容易人手了。”
“邪魔外道!”
支莲大吼起来。
“慈悲诸佛归命——尤请风天归命!”
随着新的真言,印形也跟着变化。
真言和印形都是表示力量无边的神佛存在的形式。
这次支莲所选择的真言是风天。名副其实能够直吹三干世界的天之权威。借得其力量的支莲举起了拳头。
风变成了锐利的刀刃,把两人之间的空间,切成了千丝万缕。
“——我将化作护符。处女座的小肠啊,守护我吧!”
玛尔切拉举起了另一个玻璃筒。
诅咒和守护是表里一体的。
越强的诅咒,越是能够带来坚固的守护。
突然,从玻璃筒中散落出来的灵性物质形成的膜,轻而易举地挡开了风之刃。
虽然用法被限制在作为触媒使用这一点上,但只要跨越这个的话,死灵术的魔术强度和灵性守护将会压倒其他一切术法。
魔术特性——死亡黄金定律)。
然而,就连这个对于支莲也只能算是牵制。
“韦驮天神归命——!”
再次进发而出的韦驮天真言。
加速的支莲手腕一弯,右手上的锡杖和左手上的六角棒迅速腾起,原本不知藏在哪里的法器变成了两轮风车不断回旋。
玛尔切拉取出了第三个玻璃筒。
“——我诅咒。狮子座的心脏啊,用你的牙刺穿吧!”
“迦楼罗神啊!将汝之翼借与吾身!”
灵性物质变成无数枪尖,向着支莲杀来。
但蕴含着咒力的锡杖和六角棒,把灵枪尽数弹开。
不但如此,支莲双腿踢着风,凌空跃起。这就是迦楼罗神的神通力。化作古代印度主神维修努坐骑的尊格,在一瞬之间,把飞翔天空的“力”赐给了这位年轻的密教僧。
缩地和韦驮天真言。
再加上迦楼罗真言的技巧。
不消一秒,支莲已经接近了玛尔切拉。踏着风的脚跟排斥着一切外力,形成漩涡的能量从膝盖直往拳头上奔突。
“死吧!”
摇撼大地的一击。
既不能防御也不能回避的这一下,终于击中了玛尔切拉。
“!?”
然而,因为冲击而皱起眉头的,却是发出了这必杀一击的支莲。
“你……!”
支莲的拳头连同西装一起贯穿了女子的身体。
虽然说是用尽浑身力量的一击,但结果却出乎支莲的意料。
而且,在身体被打穿的状态下——女子第一次颤抖着肩膀笑出声来。
“很有趣。”
身体崩溃着的同时,从嘴唇中吐出这么一句。
玛尔切拉的手臂掉了下来,膝盖也折断了。
脖子歪了,眼球也噗嗵一声掉了下来,绷带和西装的内侧发出了喀嚓喀嚓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大树被折断一般、骨骼的断折声,以及干燥粘土似的肌肉撕裂声。
支莲无声地俯视着化作零散的人类器官,身体支离破碎的女子
“这是……”
司也眨着眼睛,捂住了鼻子。
女子开始破碎的同时,一股刺鼻的腐臭被释放出来了。
司静静地嘀咕道:
“原来如此。西行法师的故事吗。”
“一开始……就已经是活动的尸体了啊。本体不知道在哪里呢。”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应该就在不远处。”
在听见死灵术的时候,已经有某种预感了。
也就是利用他人的尸体,进行远距离操作的秘术。所谓的西行法师,就是《选集抄》中收录的类似的传说。
——收集死者的骸骨,创造出完全另一个人的法术。
“停下来,辛苦你了。这样子能追上去吗?还是说,委托尤戴克斯和柏原君当掩护后再追比较好?唔……要是黑泽尔夫人在的话就好了。”
司有点困扰地搔了搔头。
对于司而言,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老实说,他没有想到对手会这么强,作战会如此困难。虽然说支莲还在修炼之中,但是战斗技术方面可以说拥有一流实力。在协会>中也算是有名的魔法师,能够和他实力相当时人应该不多。
所以,司才会在只有跟支莲两个人的情况下,选择了把敌人引诱出来作战。
但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厉害到这个地步……
“而且看来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样子啊。看来我们也许太低估这次委托了。”
就连司想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也会产生这种变化的话,看来这次真的不是随便可以对付过去的了。
“……哼。”
司从怀着再次掏出了一支细叶烟,突然,他的手指停下了。
“不对……”
“唔?”
“似乎不只是……低估了对方实力这么简单。”
支莲的膝盖猛地一弯。
年轻的密教僧的身体就此没有动弹。
“支莲君!”
“对不起……社长……”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显得十分嘶哑。
司低头打量他那垂下的脸,不禁硬生生地吞了一口唾沫。
密教僧的整张脸都变黑了,看上去已经不像是活人的脸。
“支莲、君?!”
“看来是……那个啊……”
随着虚弱的声音,视线移向前方。
女子的肢体碎开的地方,同样有着一滩已经变黑了的血液。
“…………!”
司不禁惊叫了一声。
以那滩血流淌的地方为中心,周围数米范围内的杂草开始枯萎了。
“原来如此。尸体的话就算满身是毒也不会影响行动……哈哈,看来我们这一战摔得不轻啊。”
支莲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头不自觉地倾侧到一边去了。
久经锻炼的僧侣的肉体就这样倒伏在寺院境内的地面上。
4
在倒塌的房间内,柏原跟猫屋敷正面对面站着。
地面上描画着的沙魔法阵在老人和幽静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消失了。被烧成炭的内装和熔化的玻璃,以及天井也都碎成了一块块,勉强保持着原来形状的天花板吊扇正发出虚无的声音不停转动着。
“你究竟在想什么!?”
柏原用跟他十分不相称的严肃口吻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
“难道打斗杀戮就真的让你觉得那么愉快吗?”
柏原的话直刺少年的心胸。
柏原看着依旧保持沉默的猫屋敷再次开口了。
“难道你就那么想互相厮杀,以至于连穗波小姐的事也置之不理了吗?”
“…………!”
穗波正在柏原的臂弯中昏睡着。
为了保护昏过去的穗波,柏原一直张开着结界。之所以会这么晚才进来这个房间,也是因为要确认安全花了很多时间。
同时,柏原现在责备猫屋敷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如果那个时侯,对手有好几个人的话,要对猫屋敷和柏原进行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手上抱着穗波的柏原由于无法施展全力,被逼人绝境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手会醉心于跟猫屋敷的战斗中无暇分身,这种情况纯属偶然。
“…………”
“…………”
两入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跟刚才那火热的战斗场面相比,这段沉默可以算是极其冰冷,而且带着一点伤感。
“……不过,算了。”
柏原垂下了视线。
“不管怎样,我们先回事务所吧。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让穗波小姐接受一下检查会比较好。这个工房的调查应该迟一点也无所谓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抱着少女迈步离开了。
“——我有什么错!”
猫屋敷向着他的背影大叫起来。
柏原的脚步停住了。
“你问我有什么错?”
“是的。”
猫屋敷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个穗波小姐是生是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魔法师不就是这样子的吗?要是能够提高自己的魔法水平的话,他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不是吗!”
“…………”
柏原没有开口。
少年倔强地瞪视着柏原的背影。
“你们阿斯特拉尔>的那种侮辱魔法师的生存方式,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是邪魔外道的话。
对于魔法师而言,阿斯特拉尔>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吧。
既不追求魔法的更高境界,也不争取在魔法世界的更高地位,这样的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你自己……以前不也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吗?”
那是当初猫屋敷加入阿斯特拉尔>的契机。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在统辖全世界的魔法师的协会>之中,负责制裁犯下禁忌的魔法师的人。
柏原本来的身份,就是其中之一。
(…………)
除了这个事实之外,猫屋敷一无所知。
为什么柏原会退出协会>,甚至更改名字进入阿斯特拉尔>。这个理由猫屋敷从来没有听说过。
究竟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有着什么样的觉悟,才让他干出这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来?
即使如此——
“为什么你要舍弃……影崎这个名字?”
“…………”
猫屋敷用力地紧盯着他。
可恶。
一种异常苦涩、狂乱的感情灼烧着少年的心脏。
是刚才的战斗的关系。
因为一瞬间释放——又突然遭到了制止的缘故,冲动比平时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算没有道理,就算只是幼稚到家的发泄性的恨意,猫屋敷莲也无法抑制下去了。近乎本能的这种怒气,希望能够直接表现出来,不加任何修饰。近乎祈求的微小自尊心,希望能够得到满足。
如果做不到的话——
至少,要让他回头看看自己。
从胃部逆流而上似的——自己的这股冲动,怒气,祈求,自尊心,都只是希望他不要无视自己。
“我…………!”
就在他冲口而出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无机质的机械声。
“对不起,等一下。”
柏原有点慌张地按住了胸口。
那是司交给他的手机。
那是终于实现了小型化,重量已经减到了200G以下的最新款手机。柏原把它贴到了耳边。
马上——
“……咦!?”
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惊愕的叫声。
“我、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
猫屋敷用仍然留着一丝怒气的声音问道。
虽然心中知道如果要泄愤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问这么一句,但少年的理智让他无法置之不理。想要无视自己的愚蠢,需要的不是敏锐的头脑,反而是狡猾的愚钝。
“支莲先生他……”
柏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啊?”
“听说支莲先生……中毒了。”
5
神冈山。
在洞窟的曼陀罗旁边,一个扭曲的影子正投落在地上。
没错。
这种情况,只能够用“扭曲”来形容了。
包裹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手脚和身体上的所有关节都弯曲成正常骨骼无法摆出的形状。就像粗制滥造的弹簧一般整个发出异样的倾扎声,扭曲越来越严重,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断裂了……!
“……嘎!”
一声喘鸣从她的口腔中发出。
突然,两膝像脱力似的突然跪倒,头向着天花板扬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仿佛连内脏也一起吐出来似的咳嗽声。
不,实际上也基本上吐出来。
虽然说是用尸体造出来的替身,但“自己被杀”这种魔法上的事实,会作为致命伤反噬术者。现在的玛尔切拉正承受着这种毫无虚假的、跟“死亡”相比毫不逊色的痛苦。
大量的血混合着呕吐物犹如喷泉一般从嘴唇中涌出,染红了绷带。玛尔切拉的身体因为痛苦弯曲成九十度。
好一会儿的时间,她连呼吸也做不到。
看着她,坐在曼陀罗中心的僧侣开口了:
“你看来很愉快嘛——”
这句话按理绝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但过了十多分钟后响起的回答却是——
“没错。”
女子已经倒伏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给予肯定。
“很愉快啊,杜马。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这就好——”
被称为杜马的僧侣微微一笑。
看上去明明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十岁,但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天真得不可思议。就像父母对着婴儿露出的无邪的笑脸。
也许这也是僧侣得道的证明吧。
“咦,玛尔切拉也回来了吗。”
入口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人影。
玛尔切拉轻轻咋了一下舌。
“纳吉姆。”
“我这边也完成了哦。”
抱着陶壶的老人一屁股坐在了附近的岩石上。
纳吉姆。
跟猫屋敷打斗的幽精术的老人。
伸手抓了抓被汗水打湿的白发,老人歪着那满是裂纹的嘴唇说道:
“现在需要控制的,只剩下两个地方了。看来让你布阵的那个,也差不多完成了——不过,在那之前,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听见他的这句话,杜马有了反应。
“是阿斯特拉尔>,对吧?”
“哦哦,没错,是那个。听说是本地的魔法组织,所以也顺便摸了摸底。真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那家伙真的很有趣啊。”
“既然你说有趣的话,那么是不是已经劝过他加入我们了?”
“哦哦,是啊是啊。”
“劝了也没用。”
听见纳吉姆的笑声,玛尔切拉用冰冷的声音应道。
“要真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人的话,就算什么也不干,他们也会自己跑过来。”
“话是这么说啦。毕竟我也是个有地位的人,看见那种人才的话当然是会规劝的吧。”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杜马的微笑更深了。
这一番对话浓缩了三人的关系。
对立的纳吉姆和玛尔切拉,以及从局外看着他们的杜马僧侣。
看起来不平衡,却又有着不可思议的和谐。看来这三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子相处过来的吧。这种不松不紧的奇怪组合,是他们的特有的联合方式。
以布留部市为舞台的一大仪式魔术之中,这三个人会被选中也是有其理由的吧。
咔咔。纳吉姆笑得肩膀发抖。
“钟意,太钟意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把我那尊严>之位给他也不可惜啊。”
“你自己根本就不把那个位置放在眼中吧。”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你自己不也一样?”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两人的视线中充满了嫌恶和阴险。
就在这个时候。
——噗嗵——
一阵脉动摇撼着洞窟。
只有魔法师才能感知的,五感之外感应到脉动。
但效果却是如此强烈。
“呜哦?”
纳吉姆踉跄了一下。
埋没在皱纹中的表情第一次显得面如土色。
玛尔切拉也哑口无言,茫然地东张西望打量周围。虽然脸被绷带绑着看不见,但那动摇的情绪却没能掩饰。
——噗嗵——
就像整个洞窟已经成为心脏似的,脉动的回响显得深远而哀伤。
虚无缥缈、纤细如丝、让人觉得悲伤不止的脉动,回荡的是一种寂静得近乎无声,却能够直达身体深处的声音。
那响声带着嘶哑的颤音消失之后过了好几分钟,玛尔切拉才好不容易开口了。
“刚才的、是……”
“很快就能……孵化出来了……”
杜马回答。
“这里的龙,将会成为宿主。”
“…………”
“…………”
另外两人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洞窟内充满了寂静。
“龙的宿主——吗?协会>方面要是听到了的话说不定会人仰马翻啊。禁忌什么的也顾不上听了。”
纳吉姆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吗——”
“要是我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刻意到日本这里来了。不要说这么愚蠢的话。而且仪式的术者不是你吗。就算不愿意也会相信啊。”
那破布似的轻飘飘的手上下挥动着。
“谢谢你。”
“不过,总觉得我们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不简单啊。”
老人发出了一声感慨,把眼睛埋在了皱纹中。
“不简单、是吗……”
“这个当然了。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想这种事到底要花上多少年月呢。没想过在我死之前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个程度。”
“你是之后才加入螺旋之蛇>的吧。”
“也并不全因为这个。而且二十三代四代之类的,执念未免太重,想起来都让人冒汗啊。”
面对老人的口没遮拦,玛尔切拉回过头去。
“你对我不服吗?”
“哦哦,好可怕~”
纳吉姆说着十分夸张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噗嗵——
再一次,比刚才的两次都要大的脉动摇撼着洞窟。
“还差一点、吗……”
听见这声脉动,纳吉姆说道。
玛尔切拉接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这是连接我们的梦想的、桥梁啊……”
“不——”
杜马却表示了否定。
“是所有魔法师的梦想。”
“说得对。”
玛尔切拉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说完,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想刚才临死前的一刹。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真可惜。”
说着,她从绷带之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满是血水的嘴角。
喉咙像是感受到临死的快感似的,抖动了一下。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十分有活力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
鹅妈妈童谣。
那是英国本土广泛流传的童谣。
“看来你的心情很好嘛,玛尔切拉。”
纳吉姆说道。
“嗯。”
相对的,女子静静地说道:
“已经很久没有死过了。自从坐上永远>之位后,真的很久没有了。”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间章
——时间稍微往回倒退一下。
在龙莲寺和黑泽尔工房的两场激战发生之前。
地点是伊庭司跟盖提亚>首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进行会面后的酒店最上层。
“…………”
欧兹华德依然坐在刚才跟司和莲进行过对话的那张沙发上。
虽然身旁象征性地放着一瓶成土忌,但似乎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壮汉只是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这时候。
他的视线缓缓转向直通电梯的方向。
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正从那里小跑着过来这边。
金色的纵向卷发,润泽鲜亮的嘴唇,微微泛红的脸颊——少女用小手轻轻掂起漆黑礼裙,就像可爱的花蕾似的踏起了舞步。
现在固然也非常美丽,但是在成长之后,到底会变成何等程度的美女呢?——少女的身体上正是凝聚着一种令人不得不如此想像的耀眼光华。
“委托已经完成了吗,父亲大人?”
就连这样以完美的贵族英语发问的声音,也有如银铃般的清脆。
“嗯。”
“最后,您决定请哪个结社协助了呢?”
“是我从以前就很熟悉的一个结社。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明白了。”
明明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少女却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这大概是淑女教育的成果吧。
注视着从顺地放弃了追问的少女,欧兹华德缓缓站起了身子。
“我们这边也要马上展开工作了,你跟我来吧。”
他离开了餐桌,拿起了附近架子上的某个装饰品。
以银制成的那个东西,是被唤作“所罗门五芒星”的咒物。
欧兹华德把那个咒物拿在手里,然后大步大步地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的地板上,描绘着纯粹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魔法圆阵,四个角落还燃点着香火。空气中还混入了浓密的第五要素,虽说是临时代用的地方,但是这些要素,已经把酒店中的一室的灵格提升到了等同于魔法师工房的级别。
这时候,传出了欧兹华德的声音。
“——Idostronglycommandthee,by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ApologleSedes;bythemostPowerfulPrinces,Genii,Lichide,andMinistersofthe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fiPrinceoftheSeatofApologiaintheNinthLegion—”
这是所罗门王的魔术。
与咒语相呼应,魔法圆阵上开始燃起了看不见的火焰。
充满了房间的第五要素,被壮汉的魔术赋予了一定的流向,形成了漩涡。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气味,也无法触碰——然而却作为“存在之物”改变着整个小房间的性质。
“OTHOUwickedanddisobedientspiritN,becausethouhastrebelled,andhastnotobeyednorregarded;theybeingallgloriousandincomprehensible……”
持续咏唱的咒语。
声音变得越来越高昂,尽情地蹂躏着魔法圆阵。
这个毫无特别的小房间,正蕴含着宇宙的真理,逐渐演变为一个隔离的新世界。
任何懂得魔术的人,都一定会对此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吧。
对世界的存在方式施加改变,把认识替换为现实,这是所有魔术的基本性质。但是,欧兹华德的咒语和第五要素,却是首先把房间本身隔离开来,然后将其转化为与魔术相适应的空间。
甚至使其足以唤起不存在于现实的“某种东西”。
“……现身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
没有出现强烈的光芒,也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随着欧兹华德的声音响起,空气凝固了。
这是无比强大的灵体显现于现实世界时发生的现象。
“…………!”
少女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目睹马尔巴士被唤起的场面。
她曾经见过自己结社的4=7位阶和3=8位阶的八人合力唤起的情景。面对那闪耀着金色光芒、飘扬着雄伟鬃毛的狮子,安缇莉西亚当时是怀着万分憧憬的心情抬头仰望着它的。
但是——
由父亲唤起的马尔巴士却仿佛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威严还是其雄伟程度,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
因为是灵体的关系,灵视能力还有所不足的少女只能感觉到气息。但是明明如此,她小小的胸口却涌起了剧烈的刺痛,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给魔神赋予力量的,说到底还是那个魔法师的‘力量’。”
父亲——欧兹华德严肃地说道。
散发着毫不逊色于金狮子的威严,作为支配魔神的王者傲然伫立在那里。
“即使作为中核的灵体一样,根据唤起的魔法师的不同,其能够干涉现实的程度也会完全不一样——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样的马尔巴士的“存在形式”,正代表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这个魔法师的实力。
这是少女终有一天必须继承的、作为盖提亚>首领必须具备的“力量”。
“但是……”
少女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口说道:
“但是……父亲大人,这次的搜索不是交给那个结社办了吗?”
“是啊。”
欧兹华德肯定了少女的疑问。
“是能力不足吗?”
“不,在本领方面,他们还是相当厉害的。就算黑泽尔·安布勒已经引退,身为密教僧的支莲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天才了。要是再过十年的话……甚至可能会逼近我的水平。既然如此,另外的三人也应该可想而知了吧。”
欧兹华德冷静地分析道。
“那么,是信不过他们吗?”
“那也不是。伊庭司作为魔法师虽然具有相当特殊的性情,但是作为工作伙伴却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反而比那些为了自己的魔法而轻易舍弃良心和善性的普通魔法师好多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欧兹华德俯视着不可思议地提出疑问的少女:
“安缇。”
父亲罕见地以昵称来称呼她。
面对眨着眼睛不明所以的少女,欧兹华德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贵族是立于他人之上的存在。因此,他必然要比任何人都更善于用人,比任何人都更信赖人。但是与此同时,所谓的贵族也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存在。不管再怎么信赖对方,手里也必须掌握另一张王牌。”
欧兹华德的话深深地渗透了少女的心胸。
他的声音尽管近似于自言自语,却蕴含着某种无法忽略的重要成分。
“即使再怎么寂寞,即使再怎么想哭,也绝对不可以暴露在别人面前。而且如果要学习所罗门王魔术的话,就不可以违背这一条宗旨。因为所罗门王的魔术,正是王者所学习的魔术。”
说到这里,欧兹华德就向自己的爱女问道: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所罗门魔术吗?”
“是的!”
对于这个问题,年幼的少女作出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到底她有没有理解到其中蕴含的真意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父亲的嘴唇上却浮现出了非常开心的——或者说是非常寂寞的——淡淡微笑。
“是吗。”
厚厚的手掌在少女头上抚摸了一下。
半带羞涩地露出了笑容的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按住了自己头上的大手,就好像即使只是这一瞬间,也希望能独占父亲手掌的温暖似的。
“总有一天……你也应该会懂得奉献给魔法的东西吧。”
欧兹华德自言自语道。
“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还是以后呢……如果能见证那一瞬间的话,或许也算是得到一点回报吧。”
最后的那句话混入了风声之中,安缇莉西亚没能清楚地听到。
因此,少女愣愣地仰望着父亲问道:
“父亲大人?”
“没有什么了。”
作出这个回答的时候,父亲已经变回了平时的父亲。
他那严肃的侧脸不让任何人靠近,黑西装的身影如同要划破空气似的转身向着人口走去。那由伦敦最老资格的专业裁缝师制作的西装,甚至给人一种中世纪铠甲的感觉。
“那么,我们去吧。”
随着这样一声宣言——
金狮子的气息降临在欧兹华德身旁。
“——为了给污染我领地的人施予相应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