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水星症候群>。」
每次的回答都相同,那是表示有正确译码的话语。<她>一边说那句话,一边自然地挖掘记忆,随即记起心里在意的事件,<她>主观地雀跃不已。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事隔多月,该报告的事在这具身躺周围发生着。
『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是的,我想恐怕有。」
<她>谨慎地确认自己现在的位置,是在宿舍一角、走廊、正在往哪里走、她正要回宿舍...
「发生了一些异常情形,我简略地说明。」
<她>开始叙述从上次<水星症侯群>打电话来,到现在为止的记忆,在那之中,相当重要的事件就在刚刚发生了,<她>将在那份记忆里所有的讯息告诉了通话的对象。
『喔——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每回都是这样,<她>通话的对象似乎有着不管是多么紧急的情况,都会感到有趣的习惯。在隔了一段像是沉思的时间之后...
『还不知道详细情形吗?』
「是的,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妳算是身处能知道情况的立场吧。』
<她>稍微想了一下。
「应该是的,如果我能自由地控制这具身体,我想应该可以得到更详尽的情报。」
『那不能说是个好主意。』
回复的话语令<她>感到微微失望。
『再联络吧,在那之前我希望妳继续潜伏着呢。』
我还不想消失——<她>虽然想这么说却没有开口,这也是设定之一,<她>没有权限要求什么,也没有权利,她终归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存在。
『那颗星总是与光同在,然后在三十秒后落下。』
只留下了那些话,电话就被切断。在被灌入体内不可违抗的意志力量影响下,<她>将手机的来电记录给删除了。
没有阳光射入的走廊仍有种说不出的寂寞,现在距离住宿生们开始醒来,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她>所剩下的时间连三十秒都不到。
真琴迟迟未归。
我现在在做些什么啊?佳由季叹息着。
自嘲倾向的自问自答正逐渐地习惯化,每当一有事发生,他便会问起自己:究竟这样就行了吗?现在这样好吗?接着他就会以自己为商量对象,在得不到答案的迷宫中持续徘徊。现在这样可以说是在他的妹妹之一.春奈消失之后每天的例行公事。在高崎佳由季的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幽灵般的存在、纠缠了他好几年的半透明水手服身影,以对于想要忘掉的人来说太过于强烈的印象残留着。
然后现在,他正在真琴的房间里,跟苿衣子和奇怪的保安部部员等待着真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喜剧啊?将我安插在这里,是哪里的谁做出来的考虑?
他抬起眼一看,新屋敷祈这名苿衣子的同伴跟苿衣子互触着手,彼此凝视着对方。如同他所想的一样,她们两个人中说话的只有苿衣子,祈应该是无法说话的超能力感应者吧,她嘴上口罩的X记号肯定是代表这个答案,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祈似乎被限制而不能说话。
佳由季在第三EMP也算是个老人,多少明白EMP能力者也有许多种类,有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反之也存在着太过有用的能力,当然,也有不能使用的能力。
屋子里,除了苿衣子的声音之外,他什么都没听到。窗外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他想着过去每天早上都会叫醒自己的骚灵现象已经消失好一阵子了,但即使如此,佳由季每回醒来,便会不自觉地寻找妹妹的身影,看看是不是被春奈叫醒的,看看梦的延续会不会成为现实。
因为从春奈的肉体死到精神消灭为止相隔的时间实在太过长久。这么一来,他便无法批评宫野的宵夜癖,因为自己的症状也半斤八两。
如果是真琴,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恋妹情结」吧,会说这种话的也只有那个坏心眼的超能力感应者了,真琴以外的人不知是否是顾虑到佳由季的心情,都不会出口揶揄春奈。
说不定她说的也是事实。
佳由季对自己的妹妹们所怀的心情各自不同。现在也仍活在身边的若菜对他而言既是该保护的对象,也是血肉之亲。她总有一天会不需要他的庇护,开始步上自己的道路吧,不过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
自己没能够保护春奈。
原本在精神上等于是相同存在的双胞胎变得不再如此,是从六年前的事故开始的。从那时起春奈就不再是个被哥哥保护的妹妹,而是成为保护哥哥的角色。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做到那种地步——拒绝死去、扭曲PSY网络——她如此拘泥于在现世的我是为了什么呢?还是说其实根本没什么理由?
佳由季对春奈所怀有的感情,是生者对死者的内疚。还活着的人无法对死者传来的声音置之不理,因为是死者,死去的人已经什么都不剩,所以生者想要尊重他们。身边之人的死,而且还是熟识之人的死,即使稍微有些差别,同样都会带来悲伤,而悲伤则会招来眼泪,所以人流泪时便会唤醒心里最近一次关于死亡的记忆。人往往会将感动与悲伤视为相同,会难过便是因为那个心理错误。没错,没有什么比人类的感情更容易受到欺骗——佳由季如此认定。
「高崎先生。」
佳由季因为苿衣子的声音回过神,突然从自然延伸的思索中返回,注视着苿衣子显露坚强意志的黑眸,他说:
「什么事?」
「您不该问我『什么事』,我说在这里待命也于事无补,您没听到吗?」
似乎是在恍惚思考间漏听了,哎,这是常有的事。
「妳想怎么做?」
反问回去虽然听来不公平,但当对方没注意到那点时,便能派上用场。
「我希望能尽早跟真琴小姐说话,然后呢,您有何打算?」
不仅回答了问题,同时又提出问题,这是相当高明的反击,苿衣子的回答在大方向上表现具体,在细部地方则略显抽象,而且巧妙地留下退路。
有没有能勉强搪塞过去的对应之道?佳由季心想着环抱起手腕,然后在没有任何预兆地,门再度被开启。
「哎呀,重要人物们,大家聚在这里做什么?我事先声明,这里是我的房间吧,希望除了小祈以外的人不要擅自在此休息。」
来者是真琴,她甩着长马尾,身穿制服站在那里,表情依旧积极丰富的脸上散发着迷人微笑,她就那样以流畅的动作,眨巴眨巴地对佳由季频频传送完美的秋波,同时匆匆钻入暖桌。
「啊——好冷,还是自己的窝最捧了呢。我已经受够了,所有的人都想依赖我,你们也稍微用自己的脑袋想一下嘛。吶,小由季,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会。」
佳由季也冷漠地回应。
「我可不想连跟自己无关的事都花脑筋去思考,我没打算抢着处理那种无论其它哪个人来思考都无所谓的事。这种事委托像宫野那种人就好,他会连多余的事都帮妳考虑进去。」
「哎,真老实呢。」
真琴绽放出肉食动物般的奸笑。
「宫野的话,满脑子只会想着怎样把事情给闹大吧,这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因为如果置之不理的话,事态便会渐渐恶化,不用多久,小事情会愈来愈恶化,把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也说不定呢,哎,不过就算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就是了。」
「真琴小姐!」
苿衣子一脸认真地道:
「希望妳说明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的有人死了吧?」
「该怎么说呢?」
真琴似乎没有收起奸笑的打算。
「我确实是觉得他们已经死了,但我的感觉对全体的现象并没有意义,个人的观测结果与客观的真实之间,有着从这里到土星左右的距离。」
「真琴。」佳由季说道。「我那栋宿舍似乎死了七个人,我用这双手确认过了,所以数字没错,我也觉得他们死了唷。」
「你已经看到尸体了,那这样不就看法一致了吗?」
真琴说的其不是真的,佳由季直觉地这么认为,她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妳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妳那么在意我的行踪吗?小由季,你的个性就是那种会对喜欢的女人去的每个地方都在意得不得了的类型吗?哇~我好高兴,真令人害羞呢~」
真琴将梳拢在后头的长发置于暖桌上,她托起了腮帮子,秋波盈满的表情显示出像是完全了解佳由季感情的愉悦色彩。
佳由季闭上了口,委身于沉默,打算将发问者的角色交接给苿衣子,但是这位睡衣姿态的美少女只是默默地凝视真琴。
好像有点奇怪。看着苿衣子的表情,佳由季感到些微的疑问...
原本还以为她一定会对真琴发动连珠跑似的发问攻势,但苿衣子不知为何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仅如此,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安心,明明到刚才为止,还一直在嚷着出现死人的说。
祈似乎本来就不会说话,也看不清被口罩遮掩的表情,佳由季只好再度开口,瞪着真琴那拥有利刃般光芒的双眼,他说:
「妳也是被谁叫去确认尸体的对吧,结果如何?是真的死了吗?还是演技顶尖的装死?或者只是假死状态?是哪一种?宫野说虽然没有死却也没有活,妳的实地调查得到什么答案?」
「嘿嘿,如果我回答了,小由季会完全相信我吗?你什么时候变成那么明理的男朋友了?我好惊讶啃。」
在看着真琴蛊惑人的微笑之间,佳由季明白了苿衣子松懈下来的理由。
真琴并没有将这个情况看得很严重,因此成为尸体倒下的男生宿舍C栋的七人,以及苿衣子所看到类她的室友并没有死,如果真的死了,就算是真琴,口吻也不会如此轻佻吧。附带一提,宫野应该也是。
说不定自己的思考早就被读取了,但佳由季仍然将自己所想的给说出口。
「他们没有死吧,虽然看起来像是死了——不过没有死,妳是那么想的吧?」
「答错了。」
真琴将下巴放在暖桌上头,闭起一只眼。
「我刚才不是也说了?我觉得是死了,我的意见是那样唷,我被叫去的地方是女生宿舍B栋的三年级生房间,睡在那里的女生,没错,以我的判断基准,她的确是死了。」
接着她抬起头,目光迅速掠过佳由季跟苿衣子道:
「是一具没有失去体温的尸体呢,虽然没死却没活——吗?很像宫野会说的话呢,按照那家伙的判断标准说不定是那样。」
「成为你判断生死的基准是什么?」
对于佳由季的问题,真琴简洁地答道:「有无精神波。」
然后,她慢慢环视佳由季、苿衣子、祈三人。
「只要像这样在这里,我就可以感觉到你们的精神,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是意识体,就有从精神放射出来的波动,所以就算我闭上眼睛,也能察觉你们在这里,知道你们还活着。」
真琴的唇角紧紧上扬。
「可是我所看到的那具拟尸体,并没有任何精神波,就算想读取意识也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唷,就跟这张暖桌相同,连一块意识、无意识的领域都没有,只是纯粹的物体而已,所以他们的确是死了唷,是尸体,尸体。」
「那果然是死了不是吗?」
「也可以那么说呢。」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说法吗?」
「宫野的话就有不是吗?」
真琴没有收起微笑,以像在安抚的口吻道:
「死后虽然经过好几个小时,却仍维持平常体温的尸体并不自然吧,就算我再怎么叫说『那家伙死了唷』,也无法推翻这个现象。也就是虽然没活也没死,或虽然死了但也活着吧。」
「那又是什么原因?是谁的EMP能力吗?还是思念体干的?」
「天晓得,还不知道,总之,现阶段还原因不明,哎,不要那么急嘛。」
真琴以像是猫科动物般的动作滑溜地站了起来。
「离餐厅开放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喝杯茶?」
在走向狭隘的厨房空间途中,真琴突然回过头,但视线前端不是佳由季也不是苿衣子,她看向挂着单色无纹窗帘的窗户。
庄严升起的太阳光芒微微地将外头的明亮给传了进来。
然后,真琴喃喃说着谜样的话...
「直到入夜为止,似乎会是无聊的一天呢,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做吧...」
虽然是难得的招待,但苿衣子决定离开房间。
因为担心类不知道怎么样了,而且有更为担心的事在胸中萌芽。
苿衣子离开真琴房间后,接着佳由季也跟随着她。就算是在女生宿舍走廊跟学长同行这种令人觉得非常不知羞耻的行为,也要看情况与对象。如果他有不屑地凝视自己的打扮那就另当别论,但关于苿衣子的睡衣,佳由季一句话都没说,也几乎都没看的样子。
(还没走出阴霾吗?)
苿衣子边走边暗自想着。
(春奈小姐消失之后,高崎先生一直是这副模样,虽然我知道那是个打击,但被幽灵附身时的高崎先生不是觉得春奈小姐很烦吗?不是讨厌因为她而必须长久待在这所学园吗?)
苿衣子走下女生宿舍A栋的楼梯,佳由季也步调一致地随之在后。
(高崎先生变了,他自己一定没察觉到,他并未放弃一丝希望,一直等着能跟春奈小姐再次重逢之日来临的可能性吧。)
PSY网络怎么了呢?就在不完全的状态下崩坏了吗?苿衣子并不知道,真琴或日比木会长也不清洁这点似乎是真的。现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着连结所有EMP能力者的巨大精神网络,就在到处奔走,追踪一名少女的某个夏日,另一个真琴曾经那么说过。
(要说变了,若菜小姐也是如此呢,从那之后,若菜小姐感觉多了点想黏高崎先生的习惯,之前明明没有那样的,是因为以往有春奈在阻扰的关系吗?)
在走到一楼前,苿衣子决定先回自己房间,因为她担心若菜。「不可能那样吧」的想法与「说不定」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在类的房间所发生的事,无法断言不会同样发生在苿衣子的房间,被类叫离房间时,若菜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真的吗?或许她也变得跟日世子小姐一样也说不定,然后就像类小姐那样,我也...)
类的泪水让苿衣子心痛,因为那会令她回想起那个六月的复制人繁殖事件。那对苿衣子来说是段痛苦的回忆,消失的男学生经由宫野送来的一朵人造花,至今仍被收藏在书桌抽屉,苿衣子没有装饰它的勇气。
(那时候我如果能确实察觉到,至少也能想些道别的话...)
快到了住宿生们起床的时刻,不过离早上的喧嚣还有一段时间...
苿衣子在房间前方停步,然后转头看向在背后的佳由季脸庞,她说:
「您打算要跟到哪里呢?对妹妹的私人房间那么好奇吗?」
「我对房间才没兴趣。」
佳由季对苿衣子的揶揄耸耸肩。
「我不放心若菜。我只是以哥哥的身份担心着该不会连她都变成凝尸体了吧。如果对方是人或思念体的话,若菜确实有铜墙铁壁的防御,但如果是原因不明的尸体化现象,那就不知道了。」
妳对此也不放心吧...佳由季用眼睛询问,苿衣子也只用目光响应。
(担心室友是身为朋友自然的心理行为,没有任何该视为问题之处。)
「我要开门啰。」
不用说也没关系,但苿衣子却特意事先预告,打开了房间的门。电灯仍然亮着,没有人在活动的感觉。
「若菜小姐。」
床上裹在棉被里的小小凸起没有动静,寒气迅速从苿衣子的脚边开始飘起,那肯定不是错觉。
「若菜小姐。」
苿衣子一面再度叫唤,一面靠近床铺,手缓缓地放上,温温的,然后她慢慢摇晃若菜,如果这样还不起来的话,就算是来硬的也要——
「呼唔嗯...?」
棉被微微蠕动,若菜到处乱翘的短发蹦地露出,平时的大眼睛现在只睁开一半,她说道:
「嗯嗯——唔,苿衣子,怎么了?」
她就那样一脸很困地取过枕头旁的闹钟,道:
「还有时间唷~嗯——再三十分...」
闹钟咚隆地掉落,若菜再度微微蠕动地钻入棉被。
苿衣子「呼」地吁了口气,转头向后。佳由季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作为安心的证据是——他的唇角微微有些松弛。
(没错,以机率来说,我的身上不可能降临那么多次的不幸,希望就这次我能身为局外人,只要在旁静观真琴小姐处理就好。)
再重复一次。
很可惜,那个愿望并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就算有传达到,也是属于不受理的情况。
佳由季确认妹妹很平常地活着之后,立即离开了房间。是打算回自己的宿舍吧,苿衣子心想着,自己也为了前去下个地方,开始换起衣服。
她穿好便服的黑装,仔细梳理自豪的黑发后,只暼了一眼继续沉睡的若菜,便迅速溜出房间。
确认若菜没事的现在,只剩下类令人担心。
那个依赖苿衣子、泪水模糊视线、有失去自信倾向的同学。
苿衣子对于用寻求保护的眼睛仰望自己的幼弱面孔很没辄。
(像她这种人才需要更强大的EMP能力,那样的话,类小姐也会比较有自信些吧。啊,不过个性上大慨无法胜任保安部的工作。真是的,这个世界越温柔的人越容易受到伤害,如果世界是神明创造出来的话,那似乎不是个专门为人类服务的神呢。)
穿上暗色衣裳后,苿衣子自然地变得抬头挺胸,精神也一样,完全恢复自信与冷静,从寂静的宿舍走向类房间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这起事件一定也会马上解决,因为真琴小姐从容不迫,所以不是什么大问题,日世子小姐也是,明天就会普通地起来,跟往常一样...)
D栋里面相当安静,不过确实有人的气息,差不多接近学生们醒来、开始行动的时间了。
苿衣子站在413号室前面,小声地敲门。心想类究竟是否回来了?她告诉舍长异状后,说不定就在某处彷徨无措着,不过...
「来~了...」
一脸不安的类,从微微开启的门缝窥视。
「啊,苿衣子同~学...!」
类马上伸手抓住苿衣子的手肘,双手使尽全力地拉着,催促黑衣少女进房。
「太好了,妳回来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呜呜...」
似乎没有哭,但类的表情充满不安与焦躁,她仍是一身睡衣,看来也无暇想起要换衣服。
苿衣子不自觉地想抚摸她的头,她克制着自己,走进413号室。
然后...
「唔啊!」
她发出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对于如此叫道的苿衣子,响亮的大嗓门这般回答:
「为什么?就连妳也会在意『为什么』这种事吗?那种东西就丢到下水道的出入孔去吧!听好了,苿衣子,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没有也完全不会困扰!至少我不会困扰!因为现象这种东西,跟有没有理由无关,它是基于道理而产生的。重要的是『如何(HOW)』,其它的*5W,只有如嚼完口香糖般的价值而已,我没这么教过妳吗?」(编注:这里是指英文句中的——何人(WHO)、何时(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何故(WHY)并5W。)
「...我就算回溯三代都没有学过那种歪理的记忆。」
「那么就一辈子记得现在我所说的话!为了度过精神健全的人生,把它当成妳的座右铭吧!一定会有派上用场之时!」
「并不会有。」
苿衣子瞬间反驳回去,紧绷的眼睛形成锐角,她接着说:
「为什么班长会在这里、在类小姐的房间里呢!」
一阵像是反派角色低头瞧着掉入陷阱的正义使者般一样的笑声,从高大身躯的上方传来。
「哈!哈!哈!那是因为啊,苿衣子!」
白衣衣袖响起啪沙声,他的手指伸到类面前。
「因为这名少女好似在寻求援助般地仓皇不安!我绝对不会对弱者寻求救援的悲痛叫声视而不见!那是我这个伟大才智的化身应尽的职责。没错,明明发生这么有趣的事,如果有人只是袖手旁观的话,那就应该将他从行驶中的电车窗户扔出去!妳不这么认为吗?」
(他是在寻求谁的同意?那是我非得回答不可的问题吗?)
苿衣子将手背贴在额头,同时狠狠瞪着在眼前挥舞双手的高大白衣男。
(就像这样,不管我在何处都会过来,简直像是为了要让我出其不意才在这所学园里似的。说什么职责啊?才智不是那么愚蠢的东西,应该更为高尚又崇高,没错,那不是会附着在这种男人身上的污秽概念。)
「好了,苿衣子!我们就一起思考、一起到达吧!到最终目的地!」
宫野秀策说着笑了起来,而且笑个不停。
直到他满足为止都一直持续那样。
「对、对、对不起!苿衣子同学!」
类微弱的声音传至用手指压着头侧,一脸不悦的苿衣子面前。
「我、走走、走到宿舍外面时,被这个人发现...那个——我不小心说出了日世子的事,应应应、应该说那个...」
「没关系,应该由班长代为负起妳的责任,妳完全不需内疚,不如说是值得同情...」
但似乎没有人会同情苿衣子。
「比起那个,类小姐,为什么要到外面?这里的舍长怎么说?」
「那...那个...」
类一边哆嗦,一边紧闭起眼睛。
「不管我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我我,我害怕起来,所,所以想追在苿衣子同学的后面...」
「于是就遇上了班长是吗?」
「对、对...没、没错。」
「妳也是个常被班长逮到的人呢,会不会是被看不见的线相系在一起呢?说不定你们还蛮相配的。」
「没没、没有那回事。」
类诚惶诚恐地抬头看向浮现恶魔般微笑的宫野,又急忙移开视线道:
「...我、那个、对这种人不太...而且宫野学长他、对苿——」
她说到一半就摇头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呜呜呜...」
「可以就此打住吗?」
宫野隆隆作响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在等妳唷,苿衣子,一个人开始的话似乎不太妥当。因为,这里是女生们的窝,我不方便单独行动。」
「你打算开始什么?反正又是莫名奇妙自以为是的禅问答吧,刚才我也从高崎先生那里听说了,你好像同时说了什么矛盾的话,不过我并不怎么想听。」
「那么,开始吧。」
对方似乎也没在听。
宫野以非常自然的动作改变方向,开始爬起上下铺的梯子。
「你做什么...」
在苿衣子跟类的注视下,宫野推开雨森日世子身上的棉被,轻轻抱起被睡衣包裹住的日世子身躯,又走下梯子,将阖上眼的女学生软绵绵的身子横放在地。
「班长!」
苿衣子发出抗议之声:
「你在做什么!你该不会想趁日世子小姐没醒来,开始做些下流的事吧!」
苿衣子边支撑着身旁僵硬的类,边环视房间看有没有能丢向宫野的东西。
「妳放心,我没打算做经验浅薄的妳所能想到的那种欠缺想象力的『下流事』,我想做的只是单纯的实验。」
宫野对类说道:
「类同学,有没有刀子或类似那样的东西呢?文具用品就行了,我不期待特别锋利,只要是刀具就可以了。」
「啊...?」
类直眨眼睛,苿衣子明显露出怀疑与厌恶的表情道:
「拿出刀具要做什么?你该不会要将日世子小姐切碎分尸吧?」
「我不会切碎她,别问了,快点拿来给我,这里至少有放一、两把拆信刀吧。」
被宫野的强烈视线所纠缠住,类一边抖着发软的膝盖,一边攀往自己的书桌,拿起插在笔筒的美工刀说:
「那个、不会真的要切日世子吧...」
宫野露出笑容,对类点头。
「我说过不会切碎她。」
他拉过日世子的一只手,以宛如老练医生般的手势卷起她的长袖,露出白皙的手腕跟下臂,发出嚓叽嚓叽声将刀刃推出。
宫野用像是继续在闲聊般的声音道:
「不过,我并不是说不会切她。」
苿衣子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宫野将刀刃刺进日世子的手腕后,彷佛在料理鱼般用力切划到手肘。
「呀咿咿~~!」
类的叫声震耳欲聋,苿衣子则化为石像。
太过份了,虽然知道班长有些疯狂科学家的味道,但无法相信他竟是如此亵渎之人,我不想相信、更无法原谅没看穿他的自己。
苿衣子盛怒之下,在指尖点亮对人用的萤火,对着宫野...
(让我来狠狠教训一下这个——)
「哎,等一等,苿衣子,太急躁是没有好处的」
宫野应该有察觉到在苿衣子体内所涌现的EMP能力,但却气定神闲地面朝手掌说道:
「要攻击我等看过这个后也还不迟。」
宫野的视线没有离开日世子的手臂,苿衣子一边听着倚靠着自己的类急促的呼吸声,一边看着宫野以视线指出的那个...
「!——!」
是二十公分左右的刀伤,被开了一道长长伤口的肌肤。
尽管如此...
却一滴血也没有流。
不单单只是这样...
「——这是...?」
伤口缓缓地闭合。
彷佛在观看快转影片般,切伤从边缘到中央慢慢愈合,没过多久便在屏气注视的苿衣子与类面前消失无踪。
「看到了吧。」
宫野露出开朗的笑容。
「这就是他们的秘密,男生宿舍的死者们也一样唷,不管受了怎样的伤,都只要些微时间便会恢复原状,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包括这名少女,没有失去体温的尸体是什么,苿衣子妳明白吗?」
紧搂住苿衣子的类失去全身力量滑落,是吓到站不住吗?她就那样在拼命抓着苿衣子衣服的状态下双膝着地。
「...喔耶耶...日世子...」
她打着哆嗦,而苿衣子也只能做出类似的反应。
(那是什么?没有死,可是要说那是活着也实在...虽然没活,但也没死...?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被想跟类一样脚软的透惑所驱使,但苿衣子仍勉强站住,她同时心想:如果宫野不在的话,我可能无法抗拒这个透惑吧。
「第一节课到此结束。」
丢出美工刀的宫野抱起了日世子后,让她睡在上下铺的下层。
「这样比较好观察吧。」
宫野说着,背靠在那张床盘腿坐下。
「苿衣子也坐下吧,冷静下来才好说话,今天会是很长的一天唷。」
苿衣子在精神恍惚下,臀部着地坐下。
「好了,苿衣子,妳从缟濑真琴跟舍长大人那里听到多少了?可以确认我们现在的情报相同吗?」
苿衣子就那样在无法从茫然中恢复的情况下,用机械般的声音述说真琴所讲的内容。宫野专注地侧耳倾听,等到苿衣子不算长的话结束后说道:
「这样啊,就她而言,没发出精神波的人形同死人。那完全正确,也跟我的想法一致,因为死者不会思考吧。」
「可是...」
苿衣子不自觉地抱住类靠过来的肩膀。
「体温又怎么说呢?还有瞬间治愈的伤口...死了的话,不可能会那样不是吗?」
「当然,所以我的结论是这样,包括这名少女在内,我发现的无法理解的死人们,没死也没活,是不死不活的状态。同时,也可以说又死又活,不仅如此,还有惊人的体内平衡,他们突变成那样的东西了唷。」
「...这很奇怪,班长的话非常非常的奇怪,死的相反是生,两种都不是的话那是怎么回事?请说得让人能够理解。」
「不是『两种都不是』,而是『不是两种都不是』的这种状态,照我的解释是那样。」
「那是什么逃避之辞吗?」
「我没有在逃避些什么,不如说,不管在哪里,我一直都是朝前行进的。」
宫野站起身道:
「好,走吧。」
又站又坐,真是个忙碌的男人。
「要去哪里?」
宫野浮现不怀好意的微笑,告知了目的地:
「到这栋女生宿舍D栋的舍长房间,敲门没有响应对吧,有非常高的机率,那间房间的住宿生也是...」他指向日世子说道:「...变成她这副模样了吧,我要去确认这点。不过我不可能在这里一个人到处乱跑吧。」
「可是,不能丢下类小姐不管呀。」
变成有如灵魂出窍空壳般的类吓了一跳,紧抓住苿衣子的手臂。
「啊啊,苿衣子同学...」
「也将她带去就好,反正今晚类同学也不可能睡在这里吧。」
「那是什么原——」
「走啰,苿衣子。情报的鲜度很重要,情报的产品价值会随着时间下趺,然后,那是否正确的情报必须由自己来判断,这点也记下来比较好唷,因为将来有一天会在哪里想到这些话吧。」
要不要追随擅自开门走出去的宫野?苿衣子犹豫了一会儿后,拿起挂在书桌椅子上的披肩披在类的肩膀道:
「我们走吧,类小姐,妳不用担心,我会陪在妳身边,而且班长虽然看来那副德性,基本上也还算是个班长,所以万一出现了怪东西,就全部交给他吧,我们可以安全逃离。」
「苿衣子同~学。」
苿衣子硬挤出笑容面对紧抱自己手臂颤抖着的类说:
「没事的,日世子小姐也会马上恢复原状,这所学园里有很优秀的EMP医术师,保安部医疗班的各位会将她治好的,请相信我。」
「...好。」
按收到类仰望的目光,苿衣子对着那双眼睛点了点头,二人结伴走出413号室。
「苿衣子,现在有问题的话,我会受理唷,什么问题都可以,妳伟大的老师宫野秀策会立即回答妳的。」
走在通道途中,宫野对苿衣子如此说道。D栋的住宿生全都是悠哉的家伙吗?至今仍不见任何人影。
苿衣子一只手感受到类的重量,同时对走在旁边的白衣身影道:
「问题...嗯,自然有。」
「喔——那我就洗耳恭听吧。」
苿衣子语音清脆地道:
「我肚子饿了,能帮我去买东西吗?」
「苿衣子,这哪里是问题了,不是只要语尾有加问号就好了唷。」
「我想问的是Yes或No,是哪一个?」
「当然是No,妳要懂得TPO啊。」(译注:时间Time、地点Place、场合Occasion)
「哎,班长竟然会说那种正经话,我过于意外到连惊讶都不想惊讶了。」
「贩卖部有点远,如果妳真的饥饿到难以忍耐的话,只要拜借等一下即将闯入的房间里的储备物质就好了。而且我总是只说正经话,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想呢,我是不是该多少交织些玩笑话,才比较能享受流畅的对谈?」
「这才是个玩笑话。」
苿衣子恢复了说俏皮话的力气。她进行着没意义的问答只是为了要让类的心情开朗起来,不过拜此所赐,苿衣子自己也稍微重振了精神,宫野也很清楚这点吧,所以才用特别愉快的语调说话,她想要这么认为,这总好过他是真心欢迎这种学生们变成古怪死者的严重现状。
(...说不定班长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苿衣子为了避免被察觉,斜过眼悄悄窥视高大的白衣丑角男。他露出像在驱除思念体时的轻松表情、总是微妙勾起的唇角也依旧挂着,那是一如以往的对魔班班长身影,连一粒尘埃大小的不安或迟疑都感觉不到。
(不管发生多么严肃的事,最后都会是个喜剧,班长就是那种人。哎,我是否因此而得到帮助又另当别论就是了。)
哎呀...苿衣子的声音在口中转动。
(我是在依赖班长吗?竟然会想着这种事,实在是不像我...不过现在事情都变成这种情况了,有什么就依靠什么吧!嗯,那样比较好,就算是班长,至少也能发挥一根稻草的功用。)
苿衣子为对于在宫野身旁而感到安心的自己进行辩解,三人到达了目标的房间...
宫野从怀中取出电子锁用的钥匙卡,苿衣子无法漠视地插口说道:
「那是什么?你该不会要说你有女生宿舍的万能钥匙吧?」
「目光真敏锐呢,不愧是我的头号弟子。没错,这是万能钥匙,全部的房间都只要这一张卡,就能公开所有的内容物。像我这样的人物理应被允许拥有这种程度的特权吧。」
高崎佳由季说过从宫野那里没收了万能钥匙,原来他还拿着吗?
不管是头号还是二号,宫野从来就没有什么弟子...在苿衣子反驳之前,钥匙刷过刷槽,宫野轻易地打开房门,没有任何顾虑地立即走入房间。
由于没有点灯,窗上又挂了窗帘,房间里一片幽暗。
手臂上贴着类的苿衣子,在鼻腔感觉着陌生人气息的同时踏进房间。
「苿衣子,她们的状态就交给妳来确认,如果我在这里对她们两人动手动脚,妳会在不当的怒气下狠狠教训我吧。」
宫野的脸上展开无惧且不适宜的微笑说道:
「好了,妳就尽情抚摸玩弄吧,要赌也可以,一比一百的赔率,在此时此日,这两人不会醒来。」
类的手在温言相劝下总算松了开来,苿衣子重获自由的身体转而走向上下铺,女生宿舍D栋的舍长跟她的室友正在沉睡...
二人都是苿衣子几乎不认识的学姊,她首先看向下铺,那名少女就穿着制服,也没盖棉被地仰卧着,紧闭着眼睛跟嘴巴,白皙的脸蛋隐约浮现在昏暗之中。
没有丝毫动静,就算全神贯注地观察,也感觉不到上下起伏的胸部或细微的呼吸声,苿衣子聚精会神,下定决心地伸出手,手指搭在她的颈项上。
(还有体温,约莫比我还高。可是,果然没有脉搏,跟日世子小姐一样。)
苿衣子爬上楼梯,也确认了上铺,在那里的D栋舍长,她那作为家居服运动衫下的肉体,似乎保持在跟同寝室的少女相同的状态。
(温的尸体...)
虽然尝试集中精神,但凭苿衣子微弱的感应力无法判断有无精神波,什么都没感觉到。
(就像真琴小姐所说的,她们没有精神活动吧,这么说是死了...可是,为什么不会变冷呢?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活着的?为什么会有那惊人的回复能力呢?)
苿衣子走下楼梯,看向背靠着墙壁的宫野,以及手贴在唇边、一脸快哭出来的类。虽然怀疑宫野那令人不舒服的微笑该不会是因为爬楼梯时,被他偷看了裙子里面,但看不看得内裤,对苿衣子而言也就无所谓了。
「如同班长所说的。」
她不得不承认。
「这两位也跟日世子小姐完全相同,没有动静、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三点皆备。虽然如此,外表却看不出尸体的迹象,我没有注视过人死的模样,但死了的人应该要更失去生气不是吗?...这真是奇怪的症状。」
宫野悠然地环抱双手同时道:
「暂且不提妳的法医学观点,那确实不像尸体,不可能有完全没死斑、僵硬、干燥、体温下降等的尸体现象,说不定偶尔会出现,但这么多人处于同一状态下并不寻常吧。对了,苿衣子,妳刚才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才是在说什么呢?」
「就是妳最后说的话,看到她们的状态,妳有什么感想?」
「奇怪的...」
苿衣子睁大眼睛。
(症状...难道这是...)
「这是病吗?是传染病吗?人传染给人,未知的病原体在学园蔓延...!」
「在某个意思上,那可以视为正确的。」
宫野没意义地弹了一下手指。
「出现不知是生是死的现象是种流行这点没有错,实际上,苿衣子,妳认为在这栋女生宿舍D栋里,像妳跟我这样确实好好活着的人有几个?」
「这是什么意思?」
「妳不觉得安静过头了吗?现在也是如此,妳看一下,差不多该是肤浅的生者们清醒爬往餐厅的时刻,不过,这栋建筑物实在静谧得不寻常,这是我最在意的事。」
「...给我钥匙。」
苿衣子表情僵硬地说道。
「请给我班长身上的钥匙,快点!」
宫野乖乖照做得引人反感,夺到钥匙卡的苿衣子飞快冲出房间...
之后,苿衣子向真琴这么报告...
「高中部女生宿舍D栋的住宿生,一百零三人当中,有八十七人是『拟死』状态,平安无事的只有包括类小姐在内的十六人...跟我听说的其它宿舍人数完全无法比拟,我想,D栋大慨是这个症状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