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没有慢慢沉思过了。
这次跟平常不同,<水星症状群>给了她五分钟的缓冲期。只有自己独自在房,依据记载,同寝室的学生刚刚离开,「谁这么早打电话来?男生?」对方留下了这样的调侃。
<她>走近窗帘整个敞开的窗户,在视野下方延展的是浓厚的秋意随同山风到处流窜的学校腹地。
可以看到犹如被吐出般离开宿舍的女学生身影,那是不必和<她>一样、就算在意时间也无妨的人们,不过,<她>也并未特别羡慕。
似乎会是不平静的一天。那个可怕的缟濑真琴她的精神波也是,光今天一天不用那么小心也没关系吧。她现在应该在会长室思索对策。由于<水星症侯群>如此判断,所以给了<她>长达五分钟的时间。
活着的尸体。
那是连<她>都被引起兴趣的情况。
『真有意思呢』,电话那端的声音也说道。『我非常想知道原因,妳会跟事件有所牵扯吗?我是指妳寄宿的那具身躯的主人啦。」
应该有可能。因为真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虽然这具身躯会被分配到什么任务还是个未知数,不过一定会是在容易获得情报的立场吧。
如同以往般...
在时间到之前,<她>一直眺望着窗外。
高崎佳由季一脸不悦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
混在这群家伙之中的话,自然会感到不悦。
他在一间会议室里,环视周围,男女混杂地坐了将近三十名的高中部学生,感觉到所有人似乎都散发着特立独行的氛围,佳由季叹了一口气。
在这里的几乎全是学生自治会保安部的人,那是被分为许多班、身为第三EMP治安守护者的和平维护组织。隶属于该组织的学生,没有例外地全拥有奇怪的能力,而且都是一些既强大又危险的本领。
才觉得这一阵子很平静,就突然出现古怪的尸体吗?春天跟秋天本来就会让人变得忧郁,但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必限定发生在我身边不是吗?
在会议室最前排有光明寺苿衣子的黑色身影,在她附近还有今天早上在真琴房间被介绍的新屋敷祈的苗条姿态。佳由季看着苿衣子的后发,忽然有种少了什么的感觉,应该是因为她的搭挡不在身边吧。
不见宫野的人影。他应该多半都跟苿衣子成组行动,而且他基本上是个班长,却没在这种全员集合的会议中露脸,是在哪里做些什么吗?连我都在这里了,发现者不在,是基于什么考虑吗?真琴是为了不让会议离题而特地将他排除的吗?
佳由季将身体从椅背抬起,轻轻伸了个懒腰,脊柱发出咕叽的声响。
除了佳由季外,也有不是保安部的人员参杂其中,在他两旁的也非保安部的部员,是其它男生宿舍的舍长们。看了一下,除了女生宿舍D栋外,全部的舍长都集合在此,应该说是被集合了吧。
发布集合命令的其中一名女生宿舍舍长,也是位居学生自治会代理会长地位的女生,现在正站在讲台前浮起奸笑...
「相当好的出席率呢,真令人感动,不枉我这么早起,各位!一大早辛苦了!」
缟濑真琴的声音带有光听就会让人印象倍增的清脆感,不过,由于语气总是混杂着揶揄的成分,因此效果减半,真是可惜。
她散发着彷佛看透全人类思考般的笑容,以白板为背景说道:
「好了,出席的各位,如同大家所知道的,又发生了愚蠢的事件。让人吓一跳的是,居然还出现了死人,到底在想什么呢?竟然在我担任代理会长这种恼人职位时死了,实在是麻烦透顶。」
虽然没有人吓一跳,但真琴还是一副很满足的表情点着头。
这是当然的,这里所有的人早就被告知了事件内容,因为他们是真琴用精神波叫来的。
顺带一提,她还给了每位舍长工作,她要每位舍长造访各宿舍所有的房间,统计成为『热的尸体』(真琴如此形容)的数量,并且载明姓名与房间号码提交出来。
佳由季没花多大的工夫就得以完成任务,因为宫野已经事先调查过了。那家伙偶尔也能派上用场。虽然说是偶然,不过也值得感激。
「我们身为学生自治会也不能坐视不理吧,而且公开正确情报是掌握人心的最佳手段,所以...」
真琴指名在旁边待命的男学生。
「冷泉学弟,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戴眼镜的男学生单手拿着档案夹站了起来。
「我是自治会执行部的冷泉光洋。」
他面无表情地自我介绍,冷淡的视线透过塑料镜片环视室内一圈后,他说道:
「首先发表医疗班提出的关于暂称『拟尸体』的看法。」
佳由季单边眉毛轻轻动了动,他有看过冷泉这名执行部部员的印象,发布逃难警告时...在那个五月的夜晚,我跟春奈还有苿衣子一同回到学校,那天他是将真琴的指示转达给舍长的一年级执行部部员,冷泉一直做着有如真琴跟班的事,亏他在日比木消失后的现在还能在真琴底下工作。
想着想着他不经意与真琴四目相交,她灿烂地笑着,连这也被读取了吗?还是不用读取也知道?哎,结果都一样。
冷泉用淡淡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道:
「拟尸体每具都有共同的症状,其中之一是呼吸、心跳完全停止,那样的活动停止程度波及于每个细胞。」
他用手指稍微调整了一下无框眼镜道:
「而且他们的残留意念、幽体、精神波、思念波、情报子等,成为意识基础的生命波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具肉体的存在。也就是说,等于没有活着。」
他轻轻翻了下档案夹。
「不过我们已知拟尸体没有失去体温,而且对肉体的损伤有异常的回复力,似乎并非是单纯地死去。」
冷泉抬起如同名字般的冷淡视线。
「接着是关于今天早上发现的拟死状态的学生数量,男生宿舍A栋八名,B栋二名,C栋七名,D栋十二名,合计二十九名。女生宿舍A栋六名,B栋十三名,C栋八名,D栋——八十七名,合计一百一十四名。高中部全体有一百四十三人成为拟尸体。另外,国中部以及大学部并未传出灾情。」
真琴闭着眼睛听着。
「可以否定与什么病原体有关的可能,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未知、已知的细菌、病毒等,就算考虑医疗班疏忽的最高机率,至少也没有空气传染的病理根据。」
冷泉用手指摸着眼镜架,阖上档案夹。
「报告完毕。」
应该是因为看到冷泉就要那样坐回原位吧...
「请等一下!」
不用看向高喊的声音,佳由季也知道那是谁。那个垂直举起手的背影,果然是属于苿衣子的。
「报告完毕是什么意思?那样不是跟什么都不了解没两样。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何时会恢复原状?我想听的是治疗方法,请告诉我!」
她稍微有些失去冷静呢...佳由季从她的语气推测着。或许是有要好的朋友——叫做拟尸体吗?变成那样了吧。若菜跟类似乎都没事,所以不知道是其它哪位变成那样。
冷泉的表情完全没变,他瞥了一眼真琴,真琴开朗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接着说:
「目前全部都无法回答。」
阴沉的执行部部员声音始终冷静。
「原因不明,因为除了刚刚我所发表的事之外,其它什么都不了解。」
苿衣子立即改变矛头。
「真琴小姐,您又怎么说呢?不要委托部下说明,请您亲自说明,结果到底怎么样呢?」
「一筹莫展。」
像是猫在舔尾巴似的,真琴的指尖一边缠着马尾发稍一边道:
「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苿衣子,我之前好像也说过吧,我可不是多事件解决机器唷。我不是戏剧里会实时降临解危的古代神明,也不是超级侦探唷~」
「可是!」
「我不想听到可是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啊,讨厌谎称我知道我根本不懂的事情,结果将来被揭穿成为笑柄。所以我就明说了,原因不明,解决方法也不明,这样满意了吗?」
「怎么这样...太没责任感了!」
苿衣子的肩膀颤抖着。
帮她一下吧...佳由季瞬间这么想着,不过也只有瞬间,他抬起的腰又重重落下。真琴她也不是万宝槌,什么都强压给她也太可怜了。因为真琴也是一样,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背负着我所不知道的痛苦。
佳由季想起极其炎热的今年夏天,那个盂兰盆节遇上的奇妙情况,从那天之后,在真琴的内心某处似乎起了些微妙变化。佳由季知道,即使那是大概只有自己会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那家伙看到了什么,到了不同的世界,到底看到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啊...苿衣子相当气愤。
(真琴小姐这般从容不迫不是吗?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太奇怪了。如果不是知道马上就能解决、或是知道对策,她不可能是这种态度。就像出现许多我的那时候一样,她又在隐瞒些什么,嗯,一定是。)
真琴对咄咄逼人的苿衣子投以微笑,然后表情变得像是一切都已经预先付清般地坦然,转向聚集在此的所有人说:
「我想这样就了解基本情况了吧,不过,哎,就是这么回事,目前,自治会还没掌握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该留心什么,所以也没有注意事项,没有没有。嗯,就随便乱晃,被谁问到的话便老实说比较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冷静是最好的处方。」
彷佛在等话语散布到各角落般,她眼波流转,接着她说:
「然后,呃——还有什么事吗?啊啊,对了对了,拟死的人就那样放着就好,因为几乎都是住在两人房的学生一起拟死的类型,所以也不用花多大工夫重新分配房间吧。」
(在被害者最多的D栋,类小姐是少数的例外之一呢,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她在被大家所遗弃这点上特别厉害?)
「女生D栋残存的十六人,就由A栋——我那里接收,这样真的就说完了,好啦...」
真琴拍手说道:
「话就说到这里,那么~请解散吧,很碍眼呢。」
像是遵从「嘘、嘘」挥手的真琴般,保安部的人员们互相闲聊着开始离席,似乎没有人感到疑问。
(该不会,保安部内只有我神经正常而已?为何没有一人追问真琴小姐?竟然这样就接受,我可不会那样唯唯诺诺地随波逐流。)
苿衣子恨恨地望着离开会议室的同伴们,察觉到自己在寻找谁的身影而敲起头来。
宫野如果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直截了当地强烈挖苦真琴。
她因为自己一度掠过那种念头而郁闷起来,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个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软弱虫。
「...啊...」
有个纤细的东西碰触了自己的手臂...
《妳怎么了?》
清澈的意念注入。
《妳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安,什么事让妳如此担心呢?》
新屋敷祈凝视着苿衣子的脸,画有X的显眼口罩是她的注册商标,轻柔的秀发自然地垂卷在肩膀上,更加衬托出她的白皙脸庞。
祈似乎在微笑,双眼皮的眼睛缓缓变细。
《就像真琴学姐所说的,我们不能感到不安,为了给其它学生们安心感,我们只要一如以往就好。》
「可是、不过...」
苿衣子一面将精神集中到手臂上祈的手指,一面道:
「原因不明可不是好事,根据我班上的班长所言,被害者处于不死不活的这种古怪状态。这不是件寻常事——我深切地这么觉得。我虽然没有预知能力,但至少也能明白险恶的空气正逐渐弥漫在校园中。
《时间会解决一切。》
祈的意念诚挚而且非常舒服。
《真琴学姊是非常有能力的人。虽然她那么说,但没有真琴学姊无法解决的事,我是那么认为的。》
当然苿衣子也是那么认为。
她寄予绝对信赖的存在,不管她嘴巴怎么说,烙印在苿衣子的精神最深处,有着绝对不会动摇的信赖感...那上面刻着两个名字——
缟濑真琴与宫野秀策。
唯有这两人,就算世界翻转,也不会迷失自己的立身之处吧。
(我知道,但是...)
苿衣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
(如果那两人都彻底当个旁观者,又或是有两人都无计可施的对象阻挡在前时,我该如何抉择呢?一起什么都不做吗?还是孤军奋战呢...)
她不想面对那种二选一。
作为内心的支柱,苿衣子又想起其它两个人物来...
(如果是高崎先生跟若菜小姐的话...)
如果是维持着理想兄妹关系的那二人,说不定能成为决定苿衣子目标的指针。若菜欠缺把握现实的能力,高崎佳由季则是在随波逐流这点已经达到大师级水平。
苿衣子想起直到这个春天为止,附身在高崎佳由季背后,跟若菜相同面孔的幽体。
(如果那位春奈小姐现在仍然存在,就算我成为事件的主要人物,也应该能处于更客观的立场吧。)
逝去之人不会那么刚好地复活,命运的女神既反复无常又盲目,而且偶尔很坏心。
《相信她吧。》
祈乐观的精神波流了过来。
《马上就会解决的,真琴学姊是值得信赖的人,妳也跟我意见相同吧。》
「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也有所怀疑。」
苿衣子对祈行了一礼,轻轻离开手指。
「信仰跟信赖不同,我虽然信赖真琴小姐,但并没有入她的宗教。」
对于宫野自然也是如此,但周边的人将白衣与黑衣的组合看成宛如一对*道祖神,令她内心也很复杂。(译注:日本民间的守护神,男女一组)
目光移开似乎在口罩之下微笑的祈,苿衣子凝视着轻快地离开会议室的真琴背影。
(哎呀。)
高崎佳由季的身影穿过苿衣子的视野,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不过他追在谁后面移动,第三者一目了然。
(高崎先生也有话想对真琴小姐说吧,又或者是私人话题?目的地一定是会长室吧,真不检点,哎。)
她鼻子「哼」了一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班长竟然跷掉紧急会议,他到底在做什么?该不会是躲在哪里,准备要让我「哇」地叫出声吧?希望他别再给类小姐添麻烦。)
*
无须特地说明,高崎佳由季并非是为了做苿衣子所想的『不检点的事』而造访学生自治会会长室。
「妳隐瞒了什么?」
呈现简易植物园状态的会长室即使到了宣告秋天来临的季节,仍是塞满了常绿。佳由季边在会客处的沙发坐下,一边窥视着真琴端来的咖啡杯里面,确认那依旧是泥水色之后说道:
「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真琴紧邻着佳由季坐下。
「有不能对苿衣子说,却能对我说的事不是吗?刚刚的妳,实在太不像妳了。」
「哎——呀,你发现了吗?不愧是我的小由季呢,值得嘉许。」
她将手置于佳由季腿上,手指快速爬动着,同时道:
「苿衣子的态度也很伤脑筋呢,她一直那样的话,未来真令人担心,宫野有好好教育她吗?简直像只胆小猫在逞强地竖起毛一样不是吗?无论位于什么处境都要从容不迫,不然无法登上领导别人的地位唷。」
真琴的手指在膝盖咚咚地敲着。
「这一点小由季就很厉害,你能够自在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吧,像我这样...」
她将身穿制服的胸部压向佳由季的手臂道:
「任由你处置~明明已经表露出这种态度了,你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的吧,什——么都不显现于脸上,也不会把我推倒,你这个大骗子。」
佳由季知道如果对真琴像是调情般的行为一一反应的话会没完没了,所以他选择开口说话代替推开火热的身体。他说:
「让学生到校外避难不会比较好吗?」
他继续凝视着咖啡杯,同时道:
「虽然没有校舍爆炸,飞行物体坠落的危险,不过像是死去的状况大量出现,今天很有精神到处走动的学生,也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吧。或许不是传染病,但无法断言不会再增加吧。」
「我不会发出劝告。」
真琴的回答异常地快。
「不如说大家离开的话,我会很困扰,不对,只是出去的话就算了,但回来时真有问题啰。」
「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唷,就算听了你也不会觉得有趣。」
像是要封住佳由季想回嘴的唇般,真琴热情又富弹性的身体依偎了过来,能够对抗那个的背后灵体少女消失已久,佳由季无言地正想将她推回...
怎么回事?
他的感觉很奇怪,真琴压在肩上的脸庞没有平时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势,斜眼往下看后,真琴的表情彷佛寻求睡眠的失眠者般,上下睫毛紧紧贴合。
「可以暂时当我的抱枕吗?」
她用平静的声音呢喃道:
「今天稍微有些累呢,接下来似乎会更累。吶,可以吧?偶尔这样一下也不错嘛。」
放松全身力道的真琴靠了过来。
佳由季思考着:如果这并非演戏,而是真的疲累的话,为何会变成如此?他蓦然间灵光一闪: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他试着比较在会议室的从容模样与现在的真琴...
「原来是真的啊。」
佳由季喃喃说道:
「原因不明——第三EMP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连妳也不知道啊。」
「没错。」
真琴回答道:
「可是,我总不能惊慌失措吧,不能在大家面前露出害怕的模样,苿衣子的话,说不定光那样就会感到不满。我虽然很高兴受到大家信赖,但这种时候我也希望有能倚靠的对象,我一个人睡好寂寞。」
佳由季望着真琴富有光泽的头发说:
「日比木会长怎么了?」
「他已经很少会出现,好像就算想出现也出不来。从小春消失的那天开始,PSY网络的残渣似乎就渐渐减少,或许再过不久便会消失。」
真琴说到那里就止住话语,佳由季也同样无言了一段时间。
不久,她发出像是叹息般的声音在佳由季的肩头道:
「完全没有头绪...这一次我也举手投降,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种情况只能静观其——
<Asterisk>.1
介入。
实行。
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