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曾被众人捧作昆虫学之父法布尔再世,风光一时。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纪录蝉一生的观察日记在县展览会上获得县长奖。我想那就是我最受欢迎的时候了。大家都叫我昆虫博士,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能得到这么光荣的称号,大概是拜家庭环境所赐。
对了!田村家有三兄弟。
名声传遍大街小巷的秀才长男、运动全能的三男、以及平凡的次男。而那个平凡的次男就是在下我。
聪明贤良的哥哥是爸妈的骄傲..而个性开朗活泼的弟弟,是大家的宠儿。出了两位这样引人注目的儿子。我们家自然经常是热闹非凡。
在这骚动之中,平凡的我总是退居一旁。不管翻开哪本相簿,年幼的我一定是摆出双手环胸的姿势,然后其中一只手的手指摆在下巴。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哥哥和弟弟,以及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父母。
现在仔细想想,我在田村家所培养出来的就是敏锐的观察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观察力便造就了法布尔再世…….
然而岁月不饶人,随着学年的增长,身边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爱好昆虫的阶段。交换的东西,从金龟子变成电玩游戏的怪兽;交换的情报,从哪里的草丛抓得到蚱蜢变成哪家书店漫画和杂志进书的速度最快。至于取代昆虫图鉴的,则是《人体的奥秘.男生和女生的身体构造图鉴》……
我失去了唯一的勋章。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不知道是出于好意想安慰我遗是怎样,被亲戚的长辈这么说的次数直线上升。「雪贞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的!」附近的阿姨也这么说。「你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事业的!」就连班导师也不例外。
「田村,我可是非常清楚你是个有潜力的家伙……!」
……总归一句就是:「虽然现在不怎么样……」
哼!这种事不用你们提醒我也心知肚明。而我现在,继昆虫之后的第二个兴趣就是古代的风俗史。
附带一提,我现在最热衷的是连藏时代的风俗——像是染着茶褐色的武士服,配上折乌帽子(注:乌帽子,为成年后的男子戴在头上的冠帽之一,随着时代、阶级、年龄的不同,造型和涂装各异。为因应武家装束及狩猎装束所要求之机能性,于是将乌帽子的上端折迭下来,发展出折乌帽子)。而不得不提的莫过于铠甲、头盔、白系缄和红系缄(注:日本的铠甲是用一束束的线或是革绳,来连接细长的小铁片或皮革片所制成的。依使用的线的颇色,区别为白系缄、红系缄等)……这些装扮之美,华丽中不失威武雄壮,个中奥妙真是笔墨杂以形容。日本男儿本色,极尽在此。
啊啊!好极了!真是太美妙了!现在正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悲剧发生了.事发昨晚。
起初,我只是在翻阗古典数据集,读着读着自然而然地缅怀起「朝乱起赴镰仓」的情操。当我回过神时,手里正握着从老哥那里借来的竹剑,三更半夜在自己房内的镜子前,摆出武士的架势来——
只见我顺势拔出手中的竹剑。
「在下正是田村雪贞。就让在下和你比划比划!」
小声地尝试着说了这个句子.说时迟那时快,怱地房门应声打开,竹剑的主人!!老哥出现在门口「喂!!我的字典在这……你在做什么啊?」
呀——
昨晚我差点尖叫出声来。
只要一想起来,脸就仿佛要烧起来似地发红发烫,羞得我像女孩子一样用双手遮住脸颊。只能安慰自己,被看到那副德性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何况我还做过更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可是……
「喂,田村!你有没听到我在问你问题?」
肩膀被人摇了几下,将沉溺于思考中的我拉回现实。抬头一看是一张不起眼的熟面孔,他是我从昆虫博士时代以来的好友!——高浦。
「嗨,高浦!」「……啊?你根本没听进去嘛!」高浦夸张地叹了口气.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我再说一次,这次你可要给我听清楚了。嗯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啊?」高浦歪着头表示疑问的样子不但很诡异,这个问题究竟想问些什么也是个谜。不过被人当作痴呆老人也不是很愉快,就姑且先回答他:
「现在是午休下半场时间。」
「不是在问你这个奸不好!就不能朝……嗯……历法之类的方向去思考吗?」
「历法?那就是七月啰?」
顺道一提,两个星期后就是期末考。期末考结束后就放暑假。用准考生的术语来说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
「大错特错!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搞不清楚状况!正确答案是「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
「……喔……」
我陷入呆滞,习惯性地又开始咬起铅笔笔杆,将视线移向窗外。
中学生活最后的夏天?.天底厂可没有感性到会记上这一笔的月历。
窗外夏日的午后晴空万里。耀眼鲜明的一片浅蓝令人神清气爽。蝉鸣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噢,真是风雅啊!油蝉和茅蜩的合奏。
边听着它们交织出的夏日恊奏曲,手指边转起铅笔来。桌上是一张写到一半的升学志愿调查表,今天是缴交的最后期限。
写到一半时,脑海里突然重现昨天那一幕,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让我当场停笔写不下去.
第一志愿学校那一栏已经填好了,就剩学年、班级,座号与最后署名。
田、村、雪、贞!
虽然说是老王卖瓜,但我遗是要说这真是个出色的名字啊!虽然谁都没有这么对我说过,只有我私底下想这名字还真有那么点听起来像武士的名字.
把写完的调查表交给高浦。实不相瞒,这男人从以前就一心想坐上班长的位子《没想到居然还能成为候选人》,是个连回收调查表这种索然无味的工作都能乐在其中的变态。
「喔,田村交了,打个勾!嗯,看样子还有几个人还没交…….等等不对不对不对这不重要,回到刚刚的话题!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
这不折不抑的变态男眨着双眼,弯身凑了过来。可是就算要我再多说些什么也——
「不怎么样啊……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句话。如果这样也好的话,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啰!」
与其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还比较想挖挖鼻孔。好,就动手吧!
「噢!你根本就不明白!少跟我说什么不怎么样啊的,你早该注意到了吧?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的话。可就要彻底落后了!一」高浦突然握住我的手。那是双炽热的手。一时之间,彼此凝视的我们……眼神蹦出耀眼的火花……咦?
「我……落后?」
「早就不知道落后多远了!看这个!」
高浦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了一张折了一二折的纸片。打开一看.是一张A4大小的通讯簿.上头记载了全班同学的名字和电话住址。我的身体稍微往后挪了一下。
「你这家伙难道一直随身携带这玩意儿?.走火入魔了……」
「再给我仔细看清楚,重点是这些线!」
高浦手指的应该是他自己画上去的线,而这些用铅笔画的线,就连接在那些排列整齐的名字之间.
「首先是这对。这里,铃木干夏和……这里,野村。听好了.,这两个人从上个月起开始交往了哦!」
「什、什么?」
听到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上半身不禁往前烦,伸直了背部。居然有这种事,那个「老妈子」铃木千夏和「33B的小猫崽子」野村,这两个人在一起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眉目传情卿卿我我?
「无法、无法想象啊!」
「无法接受对吧?」
无视受到震撼的我,高浦的自动铅笔一面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一面把连在铃木和野村两人名字间的线描得更加清晰。
「现在惊讶还太早。林和小林、天野和石冈这样惊人的组合都出现了!这一带似乎一到了这个月马上就成双入对了。然后还有这里跟这里……这个跟这个…….这个则是跟隔壁班的横山…….还有:.这对好像已经分手了.这对也分了,现在是这个跟这个…….大概就是这样……」
在班级通讯簿……不。应该叫作「情爱地图」比较贴切的这张纸上,我的视线随着自动铅笔的线移动,差点没头昏眼花。一道道描绘出来的线大多连接着两个人的名字,要不就是在途中便断了……时而蛇行,时而分支,时而单向通行,就这样朝着四面八方延伸。
绕过少数几个特定的名字。
「是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周围空白,显得有些突兀的我(和高浦)的名字。这真的是个非常非常悲哀的事实,我《和高浦》的名字,连同少数其它几个人的名字,就这样被排除在那堆错综复杂的黑线之外,醒目得不禁让人悲从中来。原来如此!现在我不得不同意了。我(和高浦)确实是落后了。就在我还傻傻地挖着鼻孔时。同班同学之间早就被错综复杂的线段,毫不迟疑地互相连起来了。
「谁叫这是最后的暑假呢!要是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岂不是亏大了?」——我听到女生们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些家伙大多是在上个月底努力寻找对象、紧迫盯人,不然就是在这个月初.
也就是说告白热潮正在我们身边蔓延。」
告白!.
「热潮?」
「少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没有感觉吗?.’如果是现在就行得通、只有现在才办得到‘的气氛。就算破甩掉出了洋相.一日一毕业就不会再见面,,要是成功的话,就有美好的夏天正等着自己。更何况,先不管这个关系是否能维持下去——这也是女生说的,有恋爱经验和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分进去的组别就会不同。」
「……组别是什么啊?」
「我可是很清楚那些女生说的话的意思喔!就拿这张通讯簿来说,你不觉得人类已被分成两种了吗,」
我看着情爱地图。然后马上就明白那家伙所说的话。首先,一种是埋没在黑线漩涡中的名字。至于另一种,就像我和高浦这样。远离一切混乱、周围一干二净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
「跟恋爱有缘的一边,以及与恋爱无缘的另一边……」
「没错!换句话说,就是受人欢迎和乏人问津.像我们这种相貌不起眼、个性也不起眼、所有的一切都不起眼的不起眼人种……」
「很明显的就是乏人问津的那边……」
沙……沙沙……
「喏.属于’这边‘这组很惨对吧?妩论如何都不愿意对吧?.我们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到二十岁还是处男,三十大关还未婚,四十岁头秃光,五十岁,嗯——」
我倒抽了一口气。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啊?.到了五十岁,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悲剧发生?
「不管了,总之我绝对不要变成那副德性!所以我要搭上这波热潮,交个女朋友!然后在迈向高中入学这新的人生阶段前,加入’另一边’。的行列!这就是我的想法!」
当场虚脱——
「我说你啊……」
「田村你难道就愿意继续这样下去?」
「是不愿意没错啦……」
就算我再怎么不起眼。好歹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正常男生。在谈恋爱以及和恋爱绝缘之间,我当然是想要去谈恋爱的那一边,就此步上阳光普照的人生大道。
但是!!
「我说高浦……我们的世界可是非常狭小的。镇上…….不,充其量这个教室差不乡可以说是世界的全部了.。没错吧?」
「钦,恩.是这样没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我点头回应高浦,缓缓地站起来。然后,
「你刚才是说想要交个女朋友对吧?那你就试着张大眼睛看清楚了!在我们的世界里,这些女友候选人们的德性!」
环视了一周四四方方熟悉的教室.
「那真的……嗯……很恶心啊!身为你的朋友啊……还是建议你…….去医院比较好!啊!你肚子会饿吗?」
看吧……
「我昨天去了静香学姊(大一岁)的家,遇到一个开徒丽罗亚《联结车》的男生,他一口就干掉了一瓶魅瑠苦(牛奶)呢……」
我就说吧……
「老娘现在精神快不行了(笑)!要是其它的人格(红.圣龙.狂夜)跑出来的话,你们就等死吧《笑》!最好不要把我惹毛喔《笑》,大家部说那笑容霹雳无敌恐怖的说~」
这下子懂了吧?.
「怎么样高浦,这就是!!」
「啊?田村刚才是不是一直盯着我们啊?」
「真的假的?看什么看啊?.要收钱喔!?」
这就是班上女生的真实面貌。
我连这句话都无法说完,就发不出声音无力地趴倒在桌上。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动物园吗?.我到底要怎样被这些家伙吸引.就此坠人情网、然后告白?.谁来告诉我哪里才有我「想要交往」的对象啊——
「田、田村,振作啊!不过才这么一点打击!」
「我已经不行了…….你就一个人……到’另一边‘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就在’这一边‘终老一生好了……」
「田——村!别死啊!」
「再、会了……」
啊啊,真是短暂的一生.我缓缓地闭上眼睑,黑暗就这么开始吞噬起我那空虚的心灵::
「噗?」
恐慌!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不明飞行物体完全盖住我的睑.我吓得赶紧一把抓住它.。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哗!」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甚至觉得时间似乎已经停止。距离近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体温。就在鼻尖前十公分的位置——那个人站在那里。然后!!「对不起……」几乎是同样高度的视线。那小得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眼睛的嘴唇轻启,发出的声音细微到让人感受不出一丝情感。「对不起」对方这么说。「那个……可以麻烦你吗?」那个……。.可以麻烦你吗?对方确实是这样说的。「我说……那个……是我的。风一吹就飞到这来了.」
我说……那个……是我的.风……:嗯?
「啊?完、完了!」
等我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盖住整张睑的不明飞行物体——眼就可以马上认出是一张升学志愿调查表,就这样被我揑在手里,变成皱巴巴一团了。
「抱歉——」
她——对了,她的名字是——
「抱、歉……松泽……」
应该没错吧……松泽…….印象中……名字还蛮奇怪的……没错!
松泽小卷。
净白小巧的脸蛋上,一双咖啡色眼睛闪亮得有些不寻常。那双眼珠子直盯着我瞧。一不小心就让我目不转晴地盯着那玻璃珠般澄澈的瞳孔。
「我现在就把它摊平!」
在尚未理出头绪的情况下,我正准备摊开皱成一团的升学志愿调查表!!
「不用了……」
她抢走了志愿表。不对,那本来就是松泽的。是「拿」回去。
「这个!」松泽直接把那团揉得跟纸屑没两样的东西递给高浦,就这样走回窗边的座位。她穿过桌子间狭窄的缝隙走动,裙子下的臀部和小孩子的一样小.穿着统一规定袜子的脚踝简直就像羚羊一样。单薄的肩膀、纤细的背,遗有……喂喂喂,那样的身体哪里能塞得下内脏呢?.这么说来,难道你从不排泄的吗?.
「等等等等……田村?.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这种发型好像是叫作了bobcut吧!长度及肩的头发丝丝飘逸,闪闪动人。松泽摇晃着一头秀发走回座位上,一脸无趣地朝窗外看去。
「田村——喂——田村哟!」
从不大声嚷嚷,也不和那些粗俗的人鬼混,松泽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仰望天空。即使被风吹乱了头发也丝毫不以为意,就像个瑭瓷娃娃一样。
什么嘛!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不是有她在吗?
松泽小卷。
升上三年级之后第一次同班的家伙。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据说好像是在升国中时才搬到这个镇上,是个无从得知过去的神秘女孩。印象中成绩好得出类拔萃——我会知道是因为升上三年级之后,模拟考的成绩一律都会公布
出来的缘故。
不就有这样一个松泽在吗?
就在前一刻我第一次和她说话。
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之下看着她。
究竟是为什么?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洁白光滑的皮肤,晶莹剔透.像是会发光似地,已经让我移不开目光了吗?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
「对不起,我错了。」
道歉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了.
「至今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
「田村——快给我回过神来,你现在两眼发直喔——」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是个如此完美的女孩…….喂、高浦.松泽那家伙很可爱耶!」
「呃……你是认真的吗?」
我这时方才回过头来,抬头仰望高浦那张到刚刚为止,都被我抛诸脑后的不起眼的脸.
当然是认真的!说这种谎话有什么好处?那家伙真是乱可爱一把的!看哪!她那和其它人截然不同的文静举止!」
就在我正准备伸手一指的那一刹那!!
「!」
松泽豪迈地打了个喷嚏,
「喔——真是强劲有力。她捂着鼻子……..流鼻水了吗?不愧是松泽,手帕是粉红色的耶!」
「我、我说田中,你该不会……上
「我会把你口中的’该不会‘化为现实!我要和那家伙一块步入’另一边’!」
我一个人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宣言。虽然高浦发出了「咦耶」的怪声。但谁理他啊!谁叫松泽是那么完美呢!至今都没有察觉到还真是对她过意不去……等一下?
「糟了!让我看看刚才的情爱地图!」
察觉到某种可能性,我赶紧从高浦手中抢过情爱地图。那么完美的松泽,该不会已经落入其他男生的魔掌之中了吧?
「很好……安全无恙!」
松泽小卷的名字上并没有任何讨厌的延伸黑线。我松了一口气。刚刚真叫人捏了一把冷汗。接下来就让我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啦!用这漆黑的粗线条!
「田村、我跟你说她并不是安全无恙……」
「啊啊!吵死了!少来妨碍我跟松泽!」
「好好想清楚……松泽确实是很可爱,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却会是属于’乏人间津‘的这一组?.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幸运啊!」
「你难道不觉得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吗?.我们之所以会乏人问津,是因为我们生得一副不起眼的摸样。那松泽呢?.你想是为什么?.」
「幸运!」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耶!我劝你还是放弃她比较好,松泽那家伙并不是能攻略的角色,只是在一旁充数制造热闹气氛的小古怪。就算有一般交互方式的角色图也不会有事件cG。连脸部表情变化套件都没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攻略路线,根本就不可能达成松泽结局。」
「你的专业术语还真是丰富啊!」
「少废话了,喏.你看看这个。其实本来是严禁做这种事情的……」
高浦一边用身体挡着,试图把手中那皱巴巴的纸片——也就是松泽的升学志愿调查表给我看。我正想向这个不应该的班长抗议,再怎么说这样都很不应该,但是!!
「嗯?.」
个人的情报资料外泄仅是一瞬间。
在我还没来得及理解映入眼帘的文字意义前,调查表就已经被收了起来。高浦低声地说..「喏,明白了吧?.」但那实在不是只看一次就能明白的东西.
我开始在脑中回溯方框内第一志愿的填写字段。
那里写着「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高中」——不,等一下!「高中」是本来就已经印在表格上的字。那么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
我歪着头,正在试图理解这段文字的意义,高浦压低声音,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先跟你说清楚喔,那家伙到目前为止交上来的调查表,每次写的都是和这次一样的东西,不管被班导凶过几次都还是一样。这件事情还就此传开来,是众所皆知的事。」
「故乡所在的……星球……」
「也就是说,这就是松泽被敬而远之的理由。你还是放弃吧!那家伙……」
停!局浦,我发出「啧啧喷」的声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用不着把话说完。我彻——底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唉……我说其它普通的女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啊!」
「松泽是个有幽默感的家伙!」
高浦突然用老式的方法摔了一跤给我看.不过我现在没那闲工夫理他那冷到不行的表演。「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这是多么罗曼蒂克,充满少女情怀啊!更何况就连高浦都劝我放弃,正
意味着我可以不用担心会有大批的竞争对手啊!太棒了松泽!一切顺利!
「唉……」
高浦叹了口气,垂下头。虽然很抱歉,但就在你低头叹息的时候,我即将先走一步。加入「另一边」的行列。
再怎么说,现在可是「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啊!
2
在闹钟响起的同时。我一跃跳下床铺.
在灰蓝色的晨光之中,比平常还要加倍用心地洗脸,加倍用心地刷牙,还在浏海附近抹了那么一点老哥的发腊。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松泽,和我交往吧!」
嘴角一扬!微笑的练习也。ok!
换上制服。一切准备就绪后,轻快地走下阶梯往一楼的起居室走去。途中.一阵香味扑鼻,是每天固定不变的味噌汤味道。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在厨房的母亲回过头来。
「早…….哎呀!」
一脸惊讶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哥哥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哼哼哼!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这个时间出门。要有心理准备喔!」
「这样啊……。唉呀!锅子要烧焦了!」
妈完全没在看我特地摆出来、表示已经有所觉悟的姿势……唉,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人赶紧坐到餐桌前,添好饭,在一声「开动了」之后拿起筷子。
「你啊、帮我叫哥哥和孝之起床!哥哥说他有学生会的晨间会议要开,电视的讨论会也找他去。」
「真不愧是历届最优秀的会长!」
「说到孝之,还记得吧,不是有那个吗?巴西的邀请赛。因为这次又选上了,所以棒球的练习暂时没办法参加,不去跟教练打声招呼是不行的。」
「巴西……今年以足球为中心啊?」
「真是的,感觉又有得忙了!你啊,如果不去帮我叫他们起床,就快点把饭吃完。啊——忙死了!爸爸还在睡吗?」
「我吃饱了,我走啰!」
「哎呀?真的要在这个时间出门?.是为什么啊?」
是为什么啊?.好问题.就回答你吧!
「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要到学校跑马拉松!我出门啰!」
把嘟嚷着「这孩子真怪」的妈妈抛诸脑后,一鼓作气跨跳过玄关到门口之间的阶梯。奔向清晨的街上。
时间才七点。虽然阳光愈发刺眼,但值得庆幸的是凉风徐徐,并不是很热。
在平常上学的路径上,用平常的三倍速度一路像跑跳似地向前大步迈进。目标是熟悉的校门。总觉得胸中焦躁不安,让我没办法放慢脚步。想要早一点到达目的地的心情,让我一心一意地只顾着交互摆动着双腿,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想早点到学校。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有松泽在.
「嘿、嘿、嘿……」
「呜喵?」
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娘娘腔。正好经过一旁的猫像撞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回过头来.不过我才管不了这么多。
每天早上,松泽好像都会自己一个人慢跑。
告诉我这个情报的人,实不相瞒就是高浦。虽然高浦之前一再劝告我「放弃松泽吧」,但是在回家前的班会时间上——
「搞不好你们两个很配也说不定。试着想象了一下后,总觉得也许会变得非常有趣呢……」
他终于改过自新了。然后,从班上的女孩子打听到这个绝佳的消息,并好心地告诉我.根据消息指出,松泽到今年引退之前一直是田径社社员。说起来啊,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发誓!就算成为「另一边」的人,我都会永远爱着一路支持我的高浦!
穿过校门直冲向阶梯口,在无人声息的走廊上冲刺,街道静悄悄空无一人的教室。放下书包,连进更衣室都嫌麻烦,就当场换上运动服,朝操场前进。
然后——
「松泽……」
找到了!真的在这里!一种仿佛全身开始发痒似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满地打滚、欢呼尖叫。
一身运动服的松泽,以让人感受不到丝毫重力影响的轻快步伐如风似地跑着。
远远看去。朝阳正照在她的侧脸上。日光自鼻梁的曲线倾泻而出,看起来就奸像日蚀一样。
我进入跑道,正准备追上她。松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为了和她并行,我用相当快的速度起跑。紧张?才不会才不会。
昨晚我已经演练过了一次。「哟,真巧!」——一派轻松地从背后出声攀谈.松泽似乎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啊!田村同学。怎么了吗?」「就突然想跑跑步。」……接着话题自动延伸,自然而然两人愈聊愈起劲。但是我既不慌也不忙,始终保持漠然冷淡的态度,淡淡地抛下一句「差不多该告一个段落了吧!上课快迟到啰!」然后我就此转身离开。而在我的背后。「咦?.还想再多跟你聊一下说……奇怪?不会吧,我怎么会……人家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相信松泽一定会就这么怦然心动的。
非常完美。
但现在发生了另一个问题——
哒、哒、哒、哒、哒。——我
踢跶踢跶踢跶踢跶。——松泽
「咦、怎么……」
——追不上松泽。啊啊,松泽你真是太厉害了。连跑步速度也这么快啊!
怎么办::
两人的距离完全没有缩短,我看着松泽的背影,想到了一个计策,没有说是o型的跑道,就一定要跑成o字型吧!思,对了!
我正大光明、毅然决然地抄了快捷方式,虽然相当初的预定有所出入,这回我试着从旁边接近松泽。接下来_——
「哟!松泽!」
「唔?」
打了声招呼。那一瞬间,松泽一看到我就打了个寒颤跳了起来,这一跳至少离地面有十公分高。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奸巧喔!早安!」
带着一脸爽朗的微笑,紧靠在松泽身旁。
「早……早安……」
幸福的感觉在胸中累积,这就是我和松泽的初次问候啊!追着不知怎地、一圈一圈向外侧跑道移动的小松,我也跟着一圈一圈朝外侧跑道移动。
「你……一直都是从这时间就开始跑步::的吗?」
「咦……?嗯……」
「都……大概跑……几圈啊?」
「到时间到为止……」
「那……那……那是几点?」
「八点左右……」
「这样啊……」
这样啊……八点吗?也就是说还要再跑四十分钟啰?用这种速度吗?.这样啊!真了不起!
但是!!
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已经不行了。
「呼、呼啊:.哈啊、哈啊::」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松泽的背影又更进一步地跑向伸手莫及的远方。
我终究还是停下脚步来,剧烈地吸气吐气。差点就死了也不一定!一边窝囊至极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彻底明白两人体力间令人绝望的差距。
啊啊……眼、眼花了:,
「这也没办法,对方是田径社社员……像你这种不折不扣的家居派。想要追上她先练个几百年之后再说吧!」
真悲哀啊,就在我正要悄悄地溜进教室的时候却突然贫血,最后是已经到校的值日生送找到保健室。
一面避开松泽的视线,再次回到教室时,第一堂课已经快开始了。这时高浦将一个巨大的包裹递到我面前.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啰!所以,喏,拿去。只能靠这个啰!」
「这是什么啊?.」
「我老爸书斋里的玩意儿。反正也没人在用,就借给你吧!嗯,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会支持你的。我啊,现在真的是打从心底愈来愈想看你和松泽凑成一对的模样——总觉得应该会很好笑吧!」
高浦¨
我爱你¨
「哼!哼!哼!」
为了你!
我和松泽一定会成为散播欢笑给人类的治疗系情侣,来让你好好瞧瞧!
「哼!哼!哼!」
「喂!!雪贞,我的字典:你在做什么啊?」
哟!大哥!今天也在找字典啊!再买一本吧!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吗,哼!哼!哼!」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连这都不知道还打算报考名满天下的旧帝大,真是个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敢死队队员啊。告诉你,这东西叫作健身板!」
「我才不是想要问你这个……莫非,是在锻炼肌肉?」
「没错!」
我张开双脚蹲着马步,一面虎虎生风地挥动着长得像滑雪板的长棍,朝着老哥笑了一下。
「听人家说做这个运动五分钟就相当于做一百下仰卧起坐!哼!哼!哼!」
「你不是准考生吗?去念书吧……」
「现在才没那闲工夫!要说原因嘛,是因为这是决定一辈子恋爱人生的胜负关键!我有这样的预感!」
「那是因为……你……只不过是想逃避应考的紧要关头罢了!」
「管他的!哼!哼!哼!」
「总之怎样都随你高兴……晚餐是寿喜烧,要快点下来喔,孝之早就已经就定位了,小心被吃得一干二净喔!」
「你说什么、寿喜烧?好!去吃饭啰!」
把健身板一丢,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那就吃鲍饭之后再继续努力啰。
「哟,松泽!明天见!」——就在我第一次向她道别的那一瞬间,松泽在「唔!」一声的同时,果然还是又跳了有十公分之高.但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的她.
话说——
昨天失败的原因,在于追不上松泽。也就是说!!
「提早到这里等她不就好了::」
时间是六点半。
我换上运动服,坐在操场入口的石阶上等着松泽。
如果是为了更有意义地度过这段时间,早起根本一点也不辛苦。跑步的时间几乎是唯一听得到松泽声音的机会。
就算在教室里想跟她说话,太害羞的松泽总是像条鱼似地溜走逃掉,能出奇不意地打声招呼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说,松泽完全没地方可逃的晨跑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这样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坏人似的,没办法,我就是想跟她说话嘛!
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家伙会因为找来而放弃晨跑。从她昨天的态度判断,实在很难断言她肯定不会这么做。即便如此我除了等她来外也别无他法,所以就在这里开始等了。
下巴靠在膝盖上,眺望早晨的天空。
盛夏的早上已经是阳光耀眼,预告着中午的酷热.群青色的天空上积雨云势力不容小觊,今天也一定一整天都会是好天气吧。
「唔……」
从背后传来一声无预警的痛苦哀嚎。我立刻回头展露事先练习过的爽朗笑容。果然来了!
「嘿、你来晚啰!松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咧!」
「为、为什么……」
今天的松泽不但有几撮睡觉时压到翘起来的头发,运动裤的下摆还稍稍卷起来.隐约可见那细瘦的脚踝。因为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爱,还有她的出现实在是太令人欣慰了,让我一个劲地傻笑个不停。
「你忘了吗?我昨天的确说「明天见!」。顺便补充一下,那时你的响应是「唔!」喔!」
「唔、唔……」
「怎么了吗?.嘿、要跑啰!怎么还在哪里拖拖拉拉的,快跟上来吧!」
「伸、伸……」
「不先作伸展运动……的话……」
「喔……」
这家伙!我一点都不吝啬地替她鼓掌.
「真不愧是松泽……你敏锐的观察力真是让小的敬佩!」
「不会……」
边注意着我的动向,松泽有所顾忌地开始伸展手脚。模仿着她的动作,我也开始做起「深」展运动。
真是小巧圆润的膝盖啊!还有手腕纤细得像是一碰就会断掉。以及脸颊超白、眼睛好大等等的……加上只要上半身一弯,T恤的领子就微微张开,彷佛看得到又看不到里面.让我在意得在意得在意得在意::
「我走啰……」
松泽迅速地跑进跑道!!喔喔喔,这样下去的话,特地提早到这来等就没意义了。我也跟着急急忙忙地起跑。
「我走啰」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啊?你这害羞的家伙!」
「……」
今天也紧跟在她身边.
大概是锻炼肌肉的成果发挥出来了吧,总觉得和昨天相较之下并排跑步变得比较轻松了。
「那今天早上,我就来听听你每天晨跑的理由吧!」
松泽的双眉下垂成八字型,一脸困扰地歪若头。但我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再「嗯?」「嗯?」地偷看她的侧脸,惹人厌地一直等,直到她回答我为止。就在要进入第二圈的时候——
「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就在我差点要忘记问题是什么的时候,松泽终于回答我了。这下要开始追击了!
「嗯嗯、然后咧然后咧?」
「咦……上
「然后怎么样了啊?唉?」
「唔……」
「也不是办法,然后呢?啊?」
我要再继续深入追问下去!我要进入你的内心深处!在你回答我之前都不会放过你!到底是什么逼我做到这种地步……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但是我是不会停止的。想必松泽更是一头雾水吧。她终于再次开口是在即将进入第三圈的时候。
「不但可以消除压力……而且因为在跑步的时候,脑袋……自然变得一片空白…………」
「哈哈哈!」
不由得爽朗地笑了出来(运动员模式).才不管松泽的肩膀是不是又吓得抖了一下.
「像……我啊,为了解除跑步的压力,所以用功念书!昨、昨天居然念了……四个小时!」
这是实话.
在我虎虎生风地甩了一阵健身板后,简直是累得不成人形,最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书桌,全心投入书堆中.看来我这种人,不知道应该说骨子里就是个家居派,遗是天生就痛恨运动——话虽如此,成绩也一点都不好就是了.
「呼啊、哈……哈……」
「田村同学……」
「怎……么……了……?」
「暖身运动也结束了,我差不多要开始跑了。对初学者而言步调会太快。如果一面说话的话,我想会更辛苦。」
「咦,」
暖身运动?
差下多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从刚刚就一直是尽全力在跑啊?」
娄时间我无法了解那是什么意思而一时松泽化——总归一句,也就是说,她是在关心我啰?你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吗?
「昨天……你不是到保健室去了吗?.这样子会再次不支倒地喔……」.
东窗事发了。
不过啊,松泽天使,就算你现在告诉我这么基本的事情——
「已……经……太……迟……」
事到如今、你才——
我开始不象样地喘起气来,缓缓地开始落后,松泽的背影很快地愈形遥远。脚渐渐不听使唤,真没用。果然才练一天、肌肉锻辣怎么可能会有效果…….打从一开始,腹肌和跑步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旦停下来再继续跑的话,会更吃力……我想,只要放慢步调就好了。」
松泽回过头告诉我。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和她一起齐头并进,而拚死拚活地试图追上她。
然而就在两人差了将近半圈左右的时候,我放弃了。
「哎、这样…………也好……」
深吸了一口气,我放慢脚步,调整到身体觉得轻松的速度。呼吸总算是变得比较规律,但是这样的速度根本就称不上是在跑步,况且松泽的背影变得愈来愈遥远.
不过,我遗是觉得这样也好.
天空这么蓝,风吹在汗流浃背的身上也很舒服。更何况,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只有我和松泽两个人而已。
嗯,这样也好——
感觉不赖。
借着松泽的脚步声,我用她的两倍速度抓到跑步的节奏,虽然说还是很吃力,但渐渐地我开始能掌握一定的步调……嗯!
这样就好.
到时候松泽会再次接近整整慢了一圈的我吧!
3
用一声「明天见!」道别,用一句「来晚啰!」碰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以后的结果就是,我开始用「曼波!」来配合松泽的「唔!」
至于跑步还是老样子。
一起起跑,然后在途中被抛下,不久后。落后一圈被超越,每次都抓住快要被超越的时机跟她说说话,像是「昨天的营养午餐有够难吃的说」「今天早上被猫瞪了」「你是什么血型啊?」「你手肘上有伤痕耶!」这么一来松泽便会在超过我之际「嗯」「咦」「喔!!」「嗯」地回答我.一到八点之后,我们就在操场分道扬镳,然后松泽就往女子更衣室的方向移动消失了踪影。如此,两人间的距离确实正在接近中。
真的吗……
老实说,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透过教室的窗子仰望天空。这个时间,想必松泽正在这片天空下赶着回家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老早就过了放学时间。
天色遗很明亮,油蝉的轮唱也是气势正盛如日方中。差不乡也到了想听听茅蜩主唱的时候了,不过要让它们出场鸣叫,现在天色遗梢嫌亮了点也说不定。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太慢了。
我等待着开干部会议的高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要是早知道得等这么久,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答应等他了。
我下定决心。如果再等十分钟还是不见人影,我就要先回家了.这阵子连续每天早起,到了今天真的是困到不行.
「呵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自觉到浓浓睡意的同时,打了个漫画式的哈欠。擦擦眼角的泪光,慵懒地把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
就在这个时候——
可比噪音集合体一样的物体「磅」地重重打开门。
「吓——都吓死人了?那是怎么回事啊?真恐怖?」
「超——恐怖的!那家伙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那副电波样真够吓人的!」
是在班上属于嘈杂吵闹一类的女生小团体。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真是的……能不能拜托你们多向松泽学学啊?.
「啊,是田村!」
「唔?」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指,我当场松泽化,低叫了一声跳了有十公分高。
「唉唉你啊,最近好像跟松泽走得很近是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遗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三名英雌给团团包围。突然被浓浓的香水味熏
得要吐出来.这可是公害!公害啊!
「和松泽要好是哪里不好!少嫉妒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少恶了!」
「怎样都好.我说你啊,去问松泽吧!问她为什么不去报考高中!」
「头脑明明就那么好,不觉得真是搞不清楚在想什么吗?说不定那家伙家里超穷的?」
而我——
「啊?」
再次松泽化。
因为香水而思考能力下降的脑中,同样一句话不停地转啊转的.
不去、报考高中——谁啊?
是松泽,
「这……」
舌头不听使唤.我先停顿了一下.再从头讲起。
「这怎么可能……松泽可是经常拿全年级第一喔?管她家境贫困遗是怎样,奖学金之类的,要多少有多少啊!」
到底……
到底这些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然后,我又说了些什么?.
「哼——果然田村也不知道。松泽她啊,在那里大吵大闹说才不要去考什么高中的.我们经过面谈室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吓都吓死了。班导也超失控的,两个人大吵一架,声音老远都听得到!」
「说了什么来着?.松泽大喊着说,不管是考试还是高中都与我无关、通通不要之类的话……」
「很恐怖的气氛对吧?」
「不妙耶。那样大声说话的松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好像还哭了咧,超恐怖——」
「搞不好只是又说了像是「想回母星」之类古怪的话。都到了这种时期还在嚷着这种话,不觉得真的有点不妙吗?.」
我愣住了。
脑袋一片混乱,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只是拉长了耳朵聆听而已。脑部像是麻痹了似的,要理解这群人的话实在是非常困难。
她们说「吵架」?
那个松泽?和班导吵架?
大声喊叫……遗哭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边这么问,边在心底想这怎么可能?」。「那个」文静的松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如果是真的话,那不就是说——
「就跟——你——说是真的嘛!」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喔——说到松泽那个人啊,果然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搞不好到了让人不愉快的地步!」
那不就是说——对松泽而言,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不妙的事情吗?.
终于明白了。就在下一秒——
反射性地开始移动。刚刚说是面谈室!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就在前一刻,我俩还像平常一样地用一句「明天见」道别.听到从背后传来我的声音,松泽屏息回了声「唔」,而我也半开玩笑地用「曼波」接腔。松泽一脸十分厌恶的表情,像是逃命似地离开了教室。我一直以为她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个松泽为什么现在,会在面谈室里吵架……而且还是跟班导。首先第一个问题是,说不要升学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
不知道应该要说时机太好,遗是要说时机太差——
街上楼梯,松泽就在眼前的楼梯拐角处那里。像是要和我碰个正着似地,她刚好也从同一个
楼梯下来。
但我看到松泽竟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松泽正在哭。
情绪激动过后的她,不但双颊泛红,头发也乱了,歪着嘴,从眼眶里掉下成串泪珠。
就连呼吸的方法,也忘记了。
「松泽!你啊、要一直这样下去到什么时——」
大概是一路跟在松泽梭头追过来的吧,啪畦啪畦地踩着拖鞋冲出来的是班导。一看到我就急
急忙忙地闭上嘴,尴尬地绷着一张脸.
「是你啊田村……你不是回家社的吗?快回家去听到没!」
松泽就这样和我像相亲似地面面相觑,像是在喉咙深处呐喊似地发出「曦、曦、唏!」的
哽咽声。
我一时间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呼吸,只是一直注视着松泽的脸。
就这个样子。整整三秒。
死寂般的时间进裂。松泽脸朝下,顺势推开我而一鼓作气地跑走,转眼间就下了楼梯不见踪
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真的,很快。
班导随即追了上去,然后我像个白痴似地,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原地,呆呆地杵在那里.
简直像个白痴似地。
实在不应该看到,那一幕的——
一身制服没换就这样倒在床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跟个死人没两样。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思考.
同时,后悔不已。
我赶到松泽的身边,究竟是以为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呢?是想要为她做什么呢?
如果说我那时候做了什么,也就只是望着正在哭泣的松泽的脸庞而已。望着,然后。大概伤害了她!.就用这两只眼睛。
这是因为在这世上没有多少人,会希望被人看到那种场面。
但是我竟然大刺刺地穿着鞋闯进去,儍愣愣地杵在那里……最后。像是要逃开似地跑离现场,抓起书包,飞也似地冲回家了。
「呜、哇啊……」
受不了。
受不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受不了内心煎熬,我抱头钻入被窝。在一片漆黑之中,不停「呜啊、呜啊!」地惨叫。
松泽看到我时的那张脸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皱着眉、歪着嘴、潮红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已经称不上是可爱。有如红鬼的小孩一样。就是那样一张让看到的人深深感到椎心刺痛的面孔。
那并不是能够让我看到的模样.
对松泽而言,我应该不是个可以被容许看到那副模样的人。绝对不是!
「呜、哇、啊……」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被窝里钻。蜷曲身体,抱着头.从腹部深处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直上喉头。我只是一直呜啊、呜啊地不停呻吟着。
然后——
不管是怎样的夜晚,总有天明的时候。
清晨——
六点半的天空,今天也是晴空万里。
坐在平时坐的石阶上,我和往常一样边仰望天空,边等待松泽的到来。绑紧鞋带,跑步的准备也一切就绪。
结果,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是我花了一整个晚上呻吟、苦恼、百般思考之后得到的结论。
虽然很怕见到松泽,但又想到,要是松泽从此之后都不来的话那该怎么办。也想过,要是换作是我从此以后不来的话,松泽大概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吧,而这也是令我十分害怕的事情.
即便如此,我并不想成为「那种人」。不想成为那种,只因为昨天用那种方式道别,然后就此不再出现的家伙。因为,要是就那样逃走的话,今后这一生,都必须得要一直避开松泽.对松泽来说,我就会变成「落荒而逃的家伙」。
所以说——
「你要是有种就来啊!松泽……
仰望明亮的天空,拍拍脸颊。今天风势有些强,上空的云飞快地散开。飘过浅蓝色的天空。
望着天空,闭紧嘴巴。我决定了。就和平时一样,待在这里,等待松泽。
会觉得很尴尬吧!会变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迷惘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像这样子、坐在这里、等那家伙来。
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这松泽……再过五分钟还不来的话,就直接杀去接你!」
「唔……」
「曼波!啊……」
条件反射性地接腔之后,才注意到。
「哟,你来晚啰!」
我毅然决然地回过头,使尽浑身解数摆出一脸爽朗笑容。
那家伙就在那里!
确实就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熟悉的运动服,一脸和平常一样有些厌恶似的表情,就站在那里.雪白的脸庞、和丝丝飘逸的垣发,都和平常一样没有改变。
该怎么说呢,我放心了。之前的百般烦恼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仅仅只是看到松泽,心中的不快似乎都将随之一扫而空。
太好了。
总之.我是这么觉得的。真是太好了。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松泽见面,真是太好了。
然后.和平常一样做完简单的伸展运动之后,和平常一样走入跑道,和平常一样用悠闲的速度起跑的时候。
突然发生了非常事件。
「昨天,我吓了一跳::」
「!?」
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松泽边跑边和我说话.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应会默默加速,然后老早就把我甩在后头了!
「咦、嗯……这也难怪…….」
实在是惊吓过度。在松泽的面前当场松泽化。
「田村同学也……吓到了对吧?一脸、惊惶失措的表情……」
「你说我?」
「思。」松泽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的声音十分细小.
「所以……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被风一吹,微弱的语尾就碎了,散了。我努力竖起耳朵,不听漏任何一丝话语.
松泽暂时陷入沉默,但是。还是以缓慢的步调。和我并肩齐跑。松泽是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正因为我明白这点.
「抱歉……」
下定决心,绝不含糊其辞。
「我昨天探听了你的隐私.要一并说起的话……你不想去报考高中,和你为了这个吵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抱歉……!」
以我所有的诚实,尽可能真挚地回答松泽。这是松泽第一次为我开启的频道,我想用无伪的自己、用最诚实的自己来与她交流。不参杂任何一丝敷衍和辩解.我奸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几句话来。
忪泽沉默了好一阵子。
呼,呼、呼、呼,只有规律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一阵子,不久之后,
「我想,你不用道歉也没关系……」
平缓的声音溶在风中。接着,
「不过、那……和事实有些出入。」
才说完那样的话。松泽又再次噤口。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事实是怎样呢?.我可以问吗……」
不知道是第几次呼吸声。
开场白是「是这样的……」
然后,那家伙接着说。
「我.其实是外星人!」
亏她说得出口……
「故乡所在的星球是,月球。已经接近我要回去的时间了,所以在地球上的生活也要结束了。所以,我并不是讨厌考试.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真亏她说得出口。就这样,事到如今松泽就这样敷衍了事、关闭频道,成功地把期待进一步交流的我拒绝在外。
确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从这家伙的这种地方感受到不可思议的魅力。不但引起了我的兴趣.也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女生.
但是。
「你啊……」
我尽可能冷静地、温和地说出内心的话。
「别人可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我觉得像你这种态度有点不太好喔!」
真的烦恼了很久……呜哇、呜啊的呻吟、苦闷地挣扎.一整个晚上都在想松泽的事。
而这一切的一切被外星人这种说词打发掉,要我怎么做才能开心得起来.
当然,我会落得懊恼不已的下场是自作自受,也不是松泽拜托我要这么做的。既然一开始就是我自己擅自要烦恼,我完全没有要松泽为此负起责任的意思。
但是,我是发自内心真挚地想要面对、正视松泽.
得到的却是外星人那样的回答.
那不是太过分了吗?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田村同学,听我说……」
松泽缓缓地转过脸来。用那仿佛澄澈见底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
「我并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情认真起来……」
喉咙发出「咻」的一声。
接着——
「不久之后我就要回月球了。这么一来,不管怎么样,在地球上的记忆全部都会消失,就连
田村同学你的事情也是。所以说我的事情怎么样都……」
接着……
已经听不见接下来的话了.
因为我停下脚步了。
松泽也注意到我停下来了,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想我的表隋一定很奇怪。
刹那间.方才还扑通扑通地炽热鼓动着的心脏像是冻结了似的。冷却、变硬、缩成小小一
团,疼痛欲裂。
我就这样转身背对松泽。
能说的话,全部冻结在身体最深处。
走出跑道外。
笔直地离开操场,朝着楼梯口则进。
就只回了那么一次头。
松泽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我.
马上又转身背对她。
我感到非常丢脸。
还有非常懊悔——
原来认真以对的,只有我啊!
认真烦恼、认真思考……真是像个笨蛋一样。所谓的吃亏,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已经够了!
够了.
在无人的楼梯口挥掉运动鞋上的土,操场的土砂轻轻地飘落。
有想要告诉那家伙的事。所以拚命地告诉她,然而就在眼前被硬推了回来。也不过就如此而
已。没有比这更好,也没有比这更糟。甚至称不上被甩掉,因为松泽连让我喜欢上她的机会都不给。
我真是个笨蛋!得意忘形、大吵大闹、一厢情愿地……认真起来……
根本就不应该烦恼。不,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必要赶到那家伙的身边。反正我也帮不上任何忙。
想想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一个人到底在手忙脚乱些什么呢?.而这样的我看起来又是何等滑稽、给松泽添了多少麻烦呢,我想尽快从松泽眼前消失,刻不容缓……我想要就此消失不见.
「咦,你今天没有那个吗,和松泽一问一答式的跑步.」
「……」
「我说,总觉得松泽奸像在看你耶……」
「……」
「田村,喂——你是怎么了?.」
「明天还你那个……那个一弹一弹的。」
「咦?」「我会拿来给你.拜托你代我跟你爸说声谢谢……」「喔,那没问题啦……不过,老实说,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你?.」「已经不要紧了……」「你说不要紧……表情根本就不是「不要紧」的样子嘛!」「我现在只想戴上石帽子(注:哆啦A梦的道具,可以伪装成路边的小石子)…………「咦?」注意到的时候,离期末考只剩一个礼拜.正好是停止愚蠢行为的时候。然后,当期末考一结束——
4冷气——冰品、果汁、刨冰、西瓜……果汁冰品果汁西瓜刨冰果汁!
冷——气——!
要是这种生活持续过上两个星期……:人会变得怎么样呢?.
答案是——
「喔喔、喔、喔……会……拉肚子……」
用匍匐前进的方式爬出俨然化为三温暖蒸气室的厕所。走廊的地板是如此冰凉沁沁,我不由得就倒在那里不想起身。这时,就在我的鼻尖前——
「啊!唉唷真是的.你不要躺在这里啦!等一下有客人要来!」
妈妈的拖鞋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从身边走过。
「客人?」
「说是孝之的女朋友。」
「什、什么,」
我用背肌使力,奋力地抬起头。
「孝之的……女朋友?.」
「是啊!所以说你啊,别赖在那里了.快躲回房间里去!」
这是什么意思?.不对,现在比这更重要的是——
「等一下。孝之不是才小学六年级?.怎么会有女朋友,」
「最近的小孩比较早熟嘛,真是受不了对吧?.」
「居、居然有这种事……」
无言。我失去活下去的意志和力气,在地板上倒成大字型,
妈妈完全无视倒在那边的我,忙着收拾客厅,豪迈地一个个拆开中元节礼品的包装然后扔掉,张罗着可尔必思,还一边哼着歌。看起来就一副期待万分的模样.
「我说……」
一点都不有趣。
「噜噜——把花摆在这边好了?」
一点都不有趣.
「我说!我现在还在腹泻耶!都不会关心一下喔!」
「什么嘛,谁管你啊!」
「咦?」
我大吃一惊,这么过分的话,居然说得出口,你真的是我妈吗?
「这是自作自受对吧!只因为现在是暑假,就每天过着那种暴饮暴食的生活,会泻肚子也很理所当然啊!妈妈我可是阻止过你喔!先不管这个,你说说这些花怎么样?乱花俏的?」
「身、身为三个孩子的嫣不准讲什么乱花俏的!」
「酱讲又没差!」
「酱也不准说!」
不知怎地满腔怒火熊熊地烧了起来。一爬起来立刻转身。故意大声地街上楼梯,回自己位在二楼的房间。反正像我这种没出息的人是艇论如何不能让客人看到的家伙。躲起来就好了吧!
「啊、雪贞?哥哥在问有没有看到他的字典?」
「那种东西再买给他不就得了!」
砰地一声粗暴地关上门.从门上垂下来的风铃发出悲鸣似的响声.
「真是的……」
一进房间,过于冷却的空气一口气把一身汗给蒸发光.看来一直开着的冷气,在我窝进厕所面临人生重大仪式时,也规矩地运作着让房间保持凉爽。
躺在凉爽宜人的床上,把脸埋进枕头。舒服、真舒服!暑假,最棒了!虽然腹泻,但暑假还是最棒的时节。
本来、应该是……
但是——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我是准考生……」
迷你自问自答.不过,这应该是正确答案没错.会不开心也是、觉得无聊也是、内心空虚也是……全部都是因为我是准考生的缘故。
瞄了一眼窗外,正午刚过的盛夏,太阳正用那凶恶的炙热光线照射着柏油路。滚滚涌起的巨大积雨云在群青色的天空中赖着不走,好个如画般的暑假天。要是一打开紧闭的窗户,想必油蝉狂乱的呜叫声就会倾泻而出吧!想过要不要找高浦一起去漫画咖啡店之类的地方,但是这种天气实在叫人提不起劲出门.
这么一来,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唉……」
我已经有所觉悟,看来除了乖乖像个考生一样面对书桌以外别无其它选择。半滚地下了床,拖着懒散而沉重不堪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坐到椅子上.面向书桌,拿出写到一半的数学讲义,指尖转起自动铅笔——下巴则无力地靠到讲义上。
我心想这样下去不行。我很明白,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是定天下大势的关原之战。能制夏天者必能制考试!差不多必须要集中精神奸奸用功读书了——
想到了。
为了要打起干劲来,首先要收集情报.要是了解敌人,应该自然而然就能拟定出对策来。
打开桌上型计算机主机的电源.把自动铅笔丢在一边。实时搜寻出过去至今的考试对策信息,
交互式地依个人需求筛选并取得信息。这也是正正当当考试准备的一环……大概吧…….等开机就绪,进入搜寻网页。卡哒卡哒地敲着键盘。
高中入学考试…….空白……公立……输入,完成!」
搜寻结果、喔喔、有49400项!这实在是看不完啊!待会得再好好花时间一个一个地确认才行!话虽如此_!
对了,那个!
既然都特地开机了,顺便满足对其他知识的好奇心吧!就这么办。
「巨乳……空白……:试览图片……」
输——入。
「哇哇……225400项……哇……哇、哇……这是……」
原来如此…….。
一朝…………乱起……。赴……缣仓……
「啊——」
回过神来,令人感到恐怖的是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居然能剥夺人对时间的感觉,真是令人吃惊的凹凸有致躯体……擦了擦额头,暂时对思考双向煤体的功过感到不耐烦,一面回到搜寻网页——
键盘发出「卡哒」一声。
无意识地,就好像边听电话边随手涂鸦的人一样,手自作主张地敲起键盘来。
毫无、意义。
既无心认真算数学。又想要继续上网再多玩一下,这该说只是单纯想逃避现实,还是说明明没空却想要打发时间呢?
「松、泽、小卷……」
卡哒.
总之根本就没有意义、一点部没有。
「咦?.」
心脏惊讶地揪了一下。
刹那间,我感觉到全身的皮肤失去温度,这正是所谓的失去血色。
熟悉的白色搜寻结果画面、罗列的文字,盯着画面,虽然自认内心非常冷静,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咦?.咦?.我只是反复喃喃自语。咦、咦、咦、咦、是为什么——
十三项。
字呈蓝色、附有连结的标题,是熟悉的新闻网站或是报社的名字。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五日。
牙医.松泽博嗣(44)牙医.松泽瑶子(43)长男.松泽和人(18)全身各处受创。视野不佳的弯道。悬崖下。长女.松泽小卷(12)尚待复原。牙医一家的悲剧。
听到卡畦卡畦卡畦的声音我才注意到,按鼠标键的手指颤抖得有些滑稽:心想着快停啊快停啊,却始终停不下来。「我不懂、等一下!那边还没读到!」就算我心里这么想,眼睛遗是飞快地扫过所有的字.也试着想过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但是不但年龄一致,也很难想象在这世上会同时有两个人取这种名字.
可是、可是可是,死亡事故?.
留下松泽小卷,一家三口撒手人寰??
「少——」
少蠢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三年前的话就是小学六年级。在那种年纪,全家人就已经撒手人寰只剩自己孤单一人,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我像个女生一样用手捂住嘴巴。
真的、发生了吗——
那是真的发生在松泽身上的事实吗?.
试着想象。却又办不到,全身的汗毛直竖,我已经失去理智。
「一样的,和之前一样,放弃吧!」不知道是谁这么说着。我同意,就放弃吧,那家伙认真地说来与我无关,不是才刚被这样说过吗!既然如此还要再让旧事重演吗?.重复同样的行为、再来后悔吗——
「那就后悔吧——」
倾吐而出。
这剧烈的感情近似于愤怒。
像是从椅子上把身体剥下来似地站起身来。搜括了一阵抽屉,抽出通讯簿来。电话之类的不行,要找住址,牢牢背起来。相当近……我到得了,
我是如此拚命.
跳跃似地下楼梯,凉鞋……不行穿,这行不通!念头一转,我随即踢开凉鞋.一脚塞进运动鞋,并粗鲁地系紧鞋带。
打开玄关的门,街出门外。在眼睛几乎要睁不开的烈日当空下。用全力狂奔。像在烤箱里烘
烤似地皮肤隐隐刺痛,不过这点疼痛根本就无所谓。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跑啊我的脚!
拜托你!
「松、泽……!」
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说不定什么都不做遗比较好.
可是——
可是,为什么?.
松泽!
我无法压抑自己不去见你。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确认你的存在。我无法停下脚步不跑。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奸,我就是没办法不这么做。
跑,跑、跑、跑!在拐过几个转角后,迎面有一家小小的透天厝。大概就是那间,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看不大清楚。脚步呛踉地靠向木围墙。想要确认门牌而眯起了眼睛凝眸注视——
就在这时——
「唔?.啊?.」眼前色彩缤纷耀眼的景色突然冒出火花。开始扭曲、旋转,然后……我飞了出去。发生了什么事?.世界突然化为云霄飞车.「真是个笨蛋啊,笨蛋!」「是……」「在三十六度的太热天下奔跑的话.不管是谁身体都会出问题吧!」「是……我会这样转达他。」「总之先降低温度散热,还有补充水分。之后就让他保持安静休息。」「我知道了」那的确是松泽的声音——然后在蒙眬的视野中发现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咦、不过……怎么了,松泽?
你……好一阵子没看到你,怎么肥成这样圆嘟嘟的……。啊啊?怎怎怎、怎么回事!
「好、好可怜!你这不是秃头了吗!」
「唔……」
「曼波!」
我手伸向那闪闪发光的头部,这么叫了出来。
然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那个不是我!」
「你醒啦?」
两种声音分别从左右方传来.是立体环绕音响,松泽的声音从右边,另一个从左边.而秃头在左边,我手伸过去的方向也是左边.也就是说秃头不是松泽。
「什么啊……不是你真是太好了……」
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那么,左边的人到底是谁?光溜溜的头和圆滚滚的身形.白衣、眼镜、听诊器……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了,姑且先确认一下。
「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医生!」
猜中了。接下来想要确认的是——
「这里是……你家?」
「嗯。」松泽点头。
「晒衣服的时候,从阳台看到田村同学跑过来……看着看着,你就倒下来了。所以就把你拖进家里,找了医生来。医生说差点就要中暑了.」
中暑……
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中用,连话都说不出来,难怪现在头痛得要命。膝盖也有点疼,拉开棉被一看,上头有严重的擦伤。看样子还真的是「被拖进来」的。然后……这是什么?小腿的部份有块不小的淤青。
「对不起!在入口台阶的地方,掉下去一次……」
松泽眉毛下垂成八字形,沉默不语,不用介意了啦,松泽……像这种凭一股傻劲冲出家门,最后倒在路边,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笨蛋,看你是要摔还是要丢掉都无所谓啦……
「有带健保卡吗?.没有啊,还要再加上出诊费。」
忍住想钻进被窝里去的冲动,回答这「耀眼夺目」的医生,
「之后我会带健保卡去付清…….」
「了解。那、就到二丁目的铃木医院。知道吧?」
「我知道……我的名字是田村雪贞…….顺道问一下那边那个…………你,松泽!」
「什么事……」
「请借我用一下府上的厕所。因为我以为你变成秃头所以受到打击,现在肚子很不舒服!」
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
努力踩稳蹒跚的脚步,无精打采地从借用的厕所走回去。我竟好死不死地晕倒了啊!而且还是在松泽家前面。这种「好死不死」的巧合时刻也应该有个限度.
就算沿着墙壁前进,头还是疼痛不已,好像正持续被人狠狠殴打似的,视野也是一闪一闪的,摇晃不定。
「唉……」
按着痛个不停的太阳穴,在走廊上伫立了一会儿。
这是间静谧的老房子.
由木质地板钉成的走廊。一走起路来就会嘎吱作响。整间屋子里面光线昏暗,看来似乎不单只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刚刚休息的房间是现在十分少见的和室,刚刚借用的厕所更是很勉强、很勉强、很勉强地。好不容易才算得上是西式。这间屋子整体来说大概就是这样。
「能走吗?.」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的声音,我抬起头来.
松泽就站在房间的入口.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像极了雪白的妖精.但是再仔细定睛一看,上半身是只能用「随便」两个字来形容的T恤.,下半身是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拿来充当睡裤、长至膝盖的短裤。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你大概没有站在男生面前的自觉之类的吧!
「喔,还可以!」
边回答着边走回房间。头痛难耐,我也不想虚张声势逞强,再次躺回准备好的被褥上。
「医生已经回去了,来!请暍下这个!」
「喔,有点夸张耶……」
松泽端到我面前的,是装在特大容量塑料瓶里的麦茶,容量大到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用来装石油的。
「这些都给你,全部喝掉也没关系。」
「我非常感激你的心意,但是我好像没有办法照单全收,肚子太不中用了,抱歉……」
「医生说你是个笨蛋:」
「与其说是笨蛋不如说是腹泻.」
用松泽递给我的杯子暍起麦茶来。是身体正渴望水分的缘故吗,转眼问倒了一次又一次,一口气就喝掉了三怀。
「医生说了……。在这种大热天里这样那样的话,就会这样那样,所以说.是个笨蛋。」
「你要是有心想要转达,就再说清楚一点……」
啊,糟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补充太多水分,肚子又……我有预感肚子就要发出咕噜声,而在棉被中扭动着身体。这时厄运正好降临,「噗」一声!!
「这是巧合吗,」
「啊!」我跳了起来。
「你、你听到了吗?只是凑巧听起来像是放屁的声音!这只是巧合喔!刚刚的只是小腿互相摩擦到而已!」
「我不是问这个。田村同学倒在我家前面……是巧合吗?.」
顿时,我连玩笑都开不起来,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说些什么吧!
「我……」
当初究竟想做些什么——?.
「不是巧合……我是来找你的。」
「为什么……」
「总之,我觉得一定得跑这么一趟……对了,我……」
这时突然觉得眼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了。为什么来见松泽呢?.这么问着自己,突然我明白了这一切。
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里来,为什么会那么着急,
「我……大概是……想跑到三年前的你的身边.」
我知道那一瞬间松泽屏住呼吸,纤瘦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让人于心不忍。我想她大概已经明白我知道了些什么。
我很残忍吧?
一点都不体贴吧,
尽管如此——「并不是说我能够做什么……但是……刚刚偶然地不小心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虽然明知已经回不到「那时候」,但我遗是用全力冲刺跑到这里来……跑步锻炼有成效了呢!」
「不是昏倒了吗?」
只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松泽就慢慢地低下了头。她把滑落的头发勾回耳后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目光。
接着,稍微停顿了一下,淡淡地开口。,
「一年前,我一直在等人来救我……」
据说伤势只是一些轻微的皮肉伤而已——那时小学六年级的松泽在「那时候」,从打开的车窗飞出车外,掉在树荫下的草皮上。
然后,就在她的眼前,载着松泽小卷以外「所有人」的车子,从惊人的斜坡上滚落.而后消失在深不可测的谷匠。
一个人被留在山路上,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身上不可能有手机之类的东西.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一辆车经过。
结果,一直到早上六点农用车经过为止,松泽小卷都一直待在那里。一边呼唤着家人的名字,一边等待不会有的响应。畏惧着野兽的叫声,害怕夜色,不停地发着抖,哪里都去不了。
八小时。
然而,就算过了那个恶梦般的八小时,也不意味着事情有所解决,倒不如说——
如果是恶梦的话,那就太好了。
松泽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杯子从颤抖不已的手中滑落。幸好里头的麦茶已经暍完了。我连捡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思考,松泽就帮我捡了起来。
「我家很安静吧……家里只有我和收养我的奶奶两个人住而已,奶奶这阵子住院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是无意识的举动吗?松泽的手指紧紧抓住我被子的一角,手指几乎要泛白了.我沉默地看着她的手指。
「之前跟你说过的……还记得我说我不打算升学吗?那是因为我不想为了钱的事情增加奶奶的负担。还有就是……我已经没有继续过普通生活的心力了.像是去上学、结交朋友,这些都已经够了。义务教育结束以后,我想要平静地生活,赚足够生活开销的钱,好好照顾奶奶,就这样平静地……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究竟还能够说些什么呢?
现在.为了松泽,我能说什么话呢?
在我还没弄懂的时候。松泽突然抬起头来。
「田村同学……是会作梦的人吗?」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样回答的。不过松泽像是肯定似地点了点头。
「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梦到了爸爸妈妈哥哥……全家在月亮上生活的梦。在散发黄色光芒、弧形的地面上,盖了一栋有着三角形屋顶的房子,大家就在那里生活。」
她的嘴唇是千真万确地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大家都很有活力,对着我挥手。就算你觉得可笑也无所谓……我一直相信那是大家给我的
心电感应。我相信他们是想告诉我:「我们在这里喔!就在这里等着你喔!」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深信,我最终要回去的家就在月球上面,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忘记在这里的一切,不论欢喜或悲伤,然后回到那里。」
薄薄的嘴唇还是维持着微笑的嘴型,此时却僵住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我……」
松泽突然停止说下去.真正的宁静降落在日晒褪色的陈旧榻榻米上。
我保持沉默,只是一直想着——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我……
松泽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啊——是你啊雪贞,上哪去啦?.要吃饭啰!快坐下!老爸,要拿几瓶啤酒出来?.」
「先拿一瓶!杯子也顺便拿来!直,你也要喝对吧?.」
「我等一下还要念书所以不喝了。啊!孝之!你干嘛偷偷用手拿菜吃啊!」
「嘿、嘿、嘿!唉哟!今天一整天都在配合女孩子的调调,真是累死人了!肚子也饿扁了!」
「咦?.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由里?不是吃了不少东西吗,对了雪贞,你留下来的冰,全部都被这小子的女朋友吃掉啰!很吓人吧,」
「啊、雪哥,拿一下那边的美乃滋——」
「雪贞也要暍吧,喏,陪我晚上小酌一杯嘛!爸爸一个人好孤单啊!」
「对了对了,你啊,有没有看到我的字典?找了老半天还是找不到。」
雪贞、你、你啊,雪哥……
一直以为在这里这样呼唤我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
「哥哥?.怎么了?.」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消失。
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在这里存在的东西。
「呜……呜……」
趴在餐桌上——
「咦,雪哥?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咦,唉哟伤脑筋,你是怎么啦,雪贞!」
「身为一个男人,总有不流泪就撑不下去的时候啊!来.一起暍吧!喏,今晚爸爸听你说个够怎样,来吧……!」
眼泪、眼泪停不下来。
松泽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家人去世,是多么孤单呢?.
在那个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家里,在孤孤单单一个人的世界里,究竟是怎样吃着晚饭呢?
开心地笑着吗?
幸福吗?.
等待着回到月球的那一天吗?
一直等待着能够忘掉地球上所有一切的那天到来吗?.
每当我想到这些,就不禁热泪盈眶,无法抑止.
她的世界里,是不是除了悲哀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呢——?.
「啊!雪贞?」
就这样、我的身体失去控制.
缓缓地、缓缓地倒向一边。
5
一轮巨大的满月高挂天空——
在蛋白色光芒照耀下:水远的芒草原。
松泽真是可爱。
穿着一如往常的运动眼,一对兔耳朵和蓬松的尾巴,一蹦一蹦地边跑边跳着.
我追在她身后边跑边问道。
「喂——松泽!你要跑到哪里去啊?.」
松泽边一蹦一蹦跳边回答道,
「我要回去那个家,大家都在等我。」
手指头指着的,就是挂在夜空中圆圆的月亮。
我震惊到极点.真是个蠢蛋啊!
她到底打算怎样回月球啊?明明就没有能飞上天的翅膀、也没有火箭。连这些都没察觉的松泽,只是一心一意地跑着,深信着总有一天能到达月球.
已经看不下去的我,喊出声来。.
「放弃吧!因为你并不会飞啊!」
但是松泽并没有停下来.我只有一个确切的预感,继续跑下去的话,那家伙最后会掉到地球的另一侧。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可是。松泽就是听不到这个声音。
那对长长的耳朵就是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想救她!
该怎么做才好?.
拚命地想。
该怎么做才能救得了那家伙呢?该怎么做那家伙才会愿意留在这里呢,该怎么做那家伙才会愿意为我停下脚步呢?.
该怎么做,
「我懂了——¨」
我突然睁开双眼,从被窝里跳起来。
伴随着喊叫声的余韵:心脏噗通噗通地收缩输送着血液。
看了看时钟,早上七点。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阵阵暖风,还有一大清早的油蝉合唱声,我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湿透了。
就是在那样一个早晨里发生的事。
不知是不是中暑的后遗症,我发了高烧,像死了似地睡得不省人事,之后过了两天,在那天的早晨——
我终于,察觉到了某件事情。
「等一下,身体不要紧吗?你要去哪里?」
在玄2E穿鞋子的时候,妈妈啪嚏啪哒地追了上来。她硬是要我戴上帽子,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露出狡黠一笑。
「这可是胜负关键!」
「真是的……。你不太对劲喔!」
不对劲正合我意!
推开门,顺势跳过延伸到大门前的阶梯。在大热天的柏油路上着地的那一瞬间,虽不敌像是
要烧光地表似的炽热阳光,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遗记得路怎么走。
先直直往前走一段路,到了酒铺之后向左转。穿过猫咪聚集的公园,沿着小学围墙前进,走到稍微宽敞一点的马路之后——
「啊!」
应该过马路.然后右转的——
居然会遇见那家伙!
那家伙简直像是奇迹似地站在那里。
在二线车道的另一侧,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身影在不寻常的热气中摇动,像是因为惊人高温而逐渐蒸发的水气一样.我不加思索就要街上前,但现在是红灯,车流也源源不绝——
「松泽!」
除了从马路这一侧叫她之外,别无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的声音,松泽惊讶得圆睁眼睛,抬起了被热气蒸得有些红润的睑。过了好一会儿灯号都没有变,我焦虑得隔着车道扯开嗓门.。
「喂!你要去哪里啊,」
松泽犹豫了一下,用我听得到的音量回答了我,.
「我要去奶奶住的医院!我叫了出租车,车子会开到这里来!」
「这样啊!那……就没有什么时间了吧!我正打算到你家去!」
「为什么?」
等待发出轰隆巨响的大卡车通过,现在灯号还是红灯。
「我有话想跟你说!在出租车来之前的这一点点时间也行。现在,你愿意听吗?」
「嗯!」
热让人开始头昏眼花了起来。松泽看来也是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拉开嗓门喊出来的声调也有些不大对劲。
就算是这样,现在也还是红灯,可是,尽管如此……现在,我现在就想说出来。
即将迸裂,由不得我不喊出来。
在这过于耀眼的高温光线下,我看到松泽正眯着眼睛。那是双咖啡色的、澄澈的、非常漂亮的眼眸.
我对那双眼睛、对那样的松泽
「我、喜欢、你!」
说出来了。
「唔?」
那家伙很明显地打了个冷颤.跳了起来。
「曼波!」
终于懂了!!
从在教室第一次说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跑步持续了一个礼拜.之后我避开松泽。又过了一个礼拜。在进入暑假没见面的情况下,又再过了两个礼拜。愚蠢的我需要这么多的时间…………
时而欢喜、时而痛苦,让我方寸大乱。被这像是在空中飞舞般的喜悦和快被压烂似的痛苦反覆折腾,几乎要身心俱碎。
而今,终于!!
「我……」
说出来了。
从心底、从身体深处。总之用全力挤出声音来。我颤抖着,不明的液体像雪溶般沾湿了整张脸颊。
「我喜欢你!只要是为了让你幸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就算要回月球也不要紧!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了!可是、可是、那个……也就是说,啊啊!」
糟了!我看到一台出租车闪着预约车灯朝这里开过来了。彷佛像是要拆散我们两人似地,笔直地穿过横隔在我们之间的马路。
至于松泽——
「啊、唔、唔唔……」
看样子已经是极限了,但是谁理她啊,我自己也已经不行了。
「嗯、嗯……如果你会回到月球上去,我希望能让你留下在地球上「幸福」的记忆!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而已!所以说!告诉我能够让你不忘记这些记忆的方法!」
几乎就在说完的同时,出租车在松泽面前停下来了。虽曾暗自期待她会不会为了我而留下来,但那家伙却毫不迟疑地坐上车。这可恶的家伙!
交通号志的灯号终于变了,我顾不得形象冲了上去。松泽搭的出租车还停在那边。这是最后的机会,就在接近窗边的那一刹那——
「用心电感应……」
窗户在我眼前摇了下来,露出松泽那张被汗水沾湿、泛红的脸蛋。
「我会预先接收好不会忘记的方法!」
我想我应该要回些什么话,不管是「喔喔!」遗是「就交给你了,慢吞吞的家伙!」但就在
我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在阳光耀眼的路上,我就这样一个人留在那里,根本不可能去确认像周围的目光这类事情。
「唔……?」
突然回复意识,头昏昏沉沉的.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没错,我是在差点遇难前才好不容易回到家的,虽然已经历经了濒死体验,不过找到打开冷气为止都遗有印象。大概就在吹冷气纳凉之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擦了擦量多到让人觉得可耻的口水,从沙发上起身。电视没开的客厅异常安静.我扭了扭脖子,心想是不是都没有人在家的时候——
「起来了啊,我要出门一下,就拜托你看家啰!说不定会有什么人打电话来!」
终于现身的妈妈准备奸要带的东西,拿着手机,正准备出门前往某处。
「你要去哪里,」
「真是的!刚刚没听到吗?.枉费我这么辛苦叫你起来!是你们班的家长会议!」
「为什么……怎么回事?」
「听说是班上同学家里有人过世了!所以要讨论帮忙的事宜!要是哥哥还是孝之回来的话.就说晚餐晚一点才煮,看要不要先订披萨什么的充饥!」
发出「啊」的一声旋即哽噎发不出声来,因为突然想起该不会是……
那不仅只是单纯的直觉而已,它更进一步化为确切的预感,几乎让我窒息.
「有人过世……那该不会是…………」
「就是松泽家!啊啊!真是的……该怎么办才好,她家就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而已啊………太可怜了!真是……」
「我……」
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我也去!」
「不行!」
妈妈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
「就算你来了也无济于事不是吗?.因为根本就帮不上忙啊!这种时候,还是必须要能干的人出面才行!」
我就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目送妈妈出门。
这么说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只是要去探病,一般说来不会特地叫出租车吧!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松泽是为了「送别」奶奶才到医院去的!
你不要紧吧?.
只是想问这么一句话而已.
我紧张得手不停发抖,打了四次电话,甚至遗直接跑到她家门前一次。
但是,结果松泽的声音一次也没有听到,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
然后今天!!
「因为是夏天所以才赶着举行丧礼!」——虽然不愿去深入思考筒中涵义.不过据说正如妈妈所言,赶着彻夜守灵。
薄暮将近的时候.出门前往里民活动中心。
小学时,老哥、我和孝之曾在这个活动中心的书法教室上过一阵子课。今天,这个熟悉的建筑物挂上了葬礼用的、叫作鲸幕的黑白两色布幕,有些凉意的风混着阵阵烧香的味道。
「喂……田村!」
在灯笼型的灯下慎重其事地挥着手的人是高浦。
「嘿!」
举起手回应,但是为什么觉得脸部的肌肉似乎发出互相摩擦的声音?我用手掩住嘴巴,把脸遮住。
「到的人要先在名册上签名,然后再排到拈香的行列。走吧!」
「班长…….连你都来排队好吗,班上的人,还没到齐吧,」
「不要紧啦!」
跟着他跨出脚步,走向准备好的桌子,尽可能工整地签上名字。拈香的行列分成两列,我们各自排到队伍的最后面。然后,高泽淡淡地开口
「该怎么说呢……松泽她碰上了这么可怜的事……」
我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班上同学也有很多人排在行列中,但是没有半个人嬉闹。大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惊吓。
透过班级联络网互相通知守灵,是今天一大早的事。那时,也一并告知松泽已经没有其它家人的消息,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全班都参加.
「今后该何去何从呢?那家伙……你早就知道松泽家的事了吗?.」
「多多少少……」
「真的吗?从什么时候?」
「喜欢上她之后。」
高泽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啊……」
最后,只留下这一句。
接着我们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拈香的行列顺畅地前进,不久,眼前摆着一幅实在称不上开朗的老人相片。跟松泽长得不太像。在摆设的后方深处,静静地放着一具白色的棺木。
有样学样的拈了一小撮像辣椒粉的粉末,将它拿近额头之后放进隔壁的容器.低头一拜。
抬起头来,松泽就站在那里。
视线正好对上。
松泽的两只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哭还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
「松!」
就在那一瞬间,一直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几乎要从喉咙里涌出来,我只好闭紧嘴巴。不要紧吧?.怎么了?.累不累啊?有没有我能帮你的事呢?尽管说啊,松泽。
松泽……
「……」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只是默默地杵在那里。就算高浦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还是没有办法从那里离开。
想为她做些什么。
虽然不晓得该做些什么,但是为了松泽,我想做点什么。只要能让松泽稍稍感到「幸福」的事,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想为她完成。
这时,泪珠从松泽那咖啡色的眼眸中滑落。
在还没来得及思考前身体就已经先反应了。只不过……。作法有点问题。
正确的作法应该是轻轻地递过手帕,低声说句「拿去擦吧」才对。但是,我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马上当机立断,自己动手替她擦去快要和眼泪一起滴落的鼻水。
「唔嗯……」
「抱……抱歉!」
松泽露出一脸非常困惑的表情,用手按住猛然被人按到自己鼻子上的手帕,然后。突然冒出一句……
「抢擤鼻涕……」
真的给我抽抽搭搭擤起来了。
「对不几……重刚刚,就一直都抢倾出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松泽吸了吸鼻子,重整态势,接着!!
「还你……」
「不用了::就给你吧!找还没有办法到达那种境界::」
「嗯嗯。洗干净以后:.一定会还你!」
一定。
重复几次以后,把我的手帕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刹那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简单的说就是,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一条手帕,应该没有必要强谓二定」才对,为什么松泽要特地这么说呢,
出了活动中心以后,不对劲的感觉慢慢淡化,只有松泽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萦绕。
不好意思比较晚回来,马上就准备开饭啰!
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身为家长会一员、帮忙守灵事宜的妈妈终于回到家了.
在肚子一点都不饿的情况下,吃完味如嚼蜡的一餐后。我窝回自己房里。
不用说是念书了,不管是电视、音乐、逦是漫画.现在的我没有办法专心做任何事。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却净往不好的方面想。为了打消这些念头。便开始想象一些快乐的事情试图覆盖掉那些负面的想法,像是……「要不要邀松泽去海边啊,」还是「要不要邀她去参加庙会啊,」甚至「乖乖像个准考生一样,在图书馆念书兼约会也不错啊!」之类的……念书?
对了……松泽打算怎么办呢?能够参加高中考试吗?
……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停止、停止!」
突然把头埋进枕头,重头来过。不是这个、不是这样,有没有什么……更开心的事情——
「雪贞?.醒着吗?」
门突然打开了。
还是老样子,不敲门、直接探出头来的是老哥。我想要抱怨的事可多着很,但是现在连跟他说话的心力都没有,于是我钻进被窝。
「我觉得不大舒服,正准备要睡了。帮我辟灯!」
只这样回答他。但是——
「不,你先别睡。有客人来啰!」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一番话,我拾起头来.
「有人找我?」
「听说姓松泽。是今天守灵那户人家的女孩对吧?下去见见她比较好吧?」
「什么?」
整个人跳起来的同时棉被也跟着飞了起来。
推开哥哥,几乎像是用滚地冲下楼梯,瞬间移动(就心情上》到玄关,然后,就看到她——
松泽就站在那里。
和几个小时之前一样的一身制服,伫立在我们家的玄关。
「哟…………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在一瞬间弭平焦急的余波,故作平静地举起一只手,打了声招呼。
「本日承蒙您前来参、参、参加丧礼……这个那个……」
「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不说也罢!」
松泽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带她进房间吗?不、等一下!脱掉的睡衣皱得跟一团蛇皮没两样地丢在那,不行不行!就在我一股脑想了一堆的时候——
「真是的、真是的!不要紧吧,还好吗?」
妈妈突然现身。
一定累坏了吧?.有食欲吗?要吃点什么?饭团怎么样?嗯,那就来捏饭团吧!孝之!看看皈还有没有剩!」
「不用了、那个……我有事找田村同学……」
「嗯——还剩两碗饭左右……哦?雪哥的女朋友?喔喔!!直哥快过来!是女朋友耶!」
「那个,我……上
「咦?是女朋友吗?原来你也挺有一手的嘛!对你刮目相看啰!老爸过来看喔!」
「我找田村同学……」
「咦,什么什么?.女朋友?.雪贞的?.要暍啤酒吗?」
快给我住手——
说到松泽啊,本来就不擅长说话,现在又身心极度疲劳,要是让她进来这个家里,肯定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到外头说吧……那边有个公园。」
马上套上凉鞋,催促松泽离开玄关.然后——
「小心脚边,要注意楼梯喔!」
话才刚说完——
「「哥!!!啊啊啊啊!!!」
「?」
「唰」地发出像漫画里出现的声音,孝之从我和松泽的旁边滚了下来.虽然吓得让人当场说不出话来,但孝之就像使了魔法似的漂亮着地.还真有他的!接着——
「喔喔!!吓我一跳!喏,这个这个!不把这个也带去的话就没意思了!」
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的,是十分家庭式的超市塑料袋。确认了一下里头装的东西.
「我说你啊……松泽现在在服丧耶!哪有心情做这种事啦!」
一脸不悦的正准备要退还给他的时候,松泽朝袋子里头看了一下,发出「啊」的一声。
「好棒喔…………有几年没玩了呢……真好……」
「嘿!拿去!」
我用熊将鲑鱼拨出水面的动作,把本来准备让孝之接过的袋子传给松泽,并收回刚刚说的话——孝之干得好!
似乎在哪次夜梦里看过的满月,正温柔地照着小小的公园.风也出乎意料地清凉。
我们占据饮水台一角,先拿出打火机。
「选你喜欢的!」
我将整个袋子递给松泽。
里头是孝之和他的女友玩剩的烟火组合.真是个思考周到的弟弟,但从没有准备水桶之类的灭火用具这点来看,也充分感受到年轻人放荡不羁的一面.
「选好了吗?」
「嗯!」
「有喜欢的吗?」
「嗯!」
松泽不同于往常地用力点了点头。
「那我就……选这个吧!」
就算松泽本人再怎么不介意,遗在服丧这点并不会有所改变。这时嬉闹着玩烟火什么之类的遗是会有些顾忌,于是我拿出了最保守的纸捻仙女棒——在寂静夜晚的公固里,静静地望着小小的火球也是相当风雅的事吧。
「那,点火啰!」
啪叽……啪叽……
滋轰嗡嗡嗡嗡咚隆咚隆;.
「松泽……?」
「恩?」
咻咻轰轰轰轰轰——
「你拿的那支发出七彩烈焰来的特粗棒子是什么?」
「华:击::壮丽::爆龙:;炎;:上头是这么写的!」
「你把那个拿在手上,不要紧吗?」
我的声音涅没在爆烈声中。
结果松泽偏好的特粗烟火,就只有那一支而已。
我们两个人用如厕的蹲法并排蹲在一起,把剩下的线香烟火,还有在夜里玩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的蛇炮,一样一样地消耗掉。
不久,松泽就像是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田村同学……」
她出声。
「什么事啊?.」
「刚刚差点忘记这个……」
松泽掏了掏口袋,拿出似曾相识的手帕。
「刚刚不小心擤了鼻子,真是对不起……连忙洗过之后已经弄干了……我是来遗你这个的.」
接过来——
「什么嘛!这种东西!你现在正忙,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啊!」
嘴巴上一面这么说!!但在这时候,嘴角不由得流露一抹笑意。
太好了!
帮她擦鼻涕,真的是太好了!虽然一方面觉得太鲁莽,但我就像是在玩味这一切似地深深这么觉得。因为我终于见到松泽了。松泽来见我。而且接下来居然还玩了烟火,在夜晚的公园里只有两个人独处.真想大喊。「大家快看啊!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把还没完全干透的手帕收进口袋.但我突然想起——
虽然说实在是太好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松泽急着做这些呢?.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时候特地送过来给我呢?回想起祭拜时,竭力强调一定会还给你」这句话的松泽。那个时候感受到的不对劲,至今仍留在耳根深处。
如果只是纯粹出于一板一眼的个性,也未免太不自然。发誓一定要还却不能拖到明天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问你的问题……」
有点嘶哑的声音。
甩了甩头,打消就快要浮现的想象,勉强自己忘掉一切。抬起头来。
我手上拿的线香烟火的火光,照映出松泽的脸庞.橘色的光芒描绘着柔滑曲线的侧脸,真的非常漂亮。
一面看得出神,一面也等待她开口.
「跑步……为什么你不来了呢,」
「啊……好烫!」
火球掉了下来。
掉下来的火种掠过一只手的手背。虽然心想..可能烫伤了也说不定,但有整整二秒身体动弹不得,哑口无言地张大了嘴.
「你问为什么……你是真的不懂吗……,」
那一天,那个早上——
至今仍难以忘怀那个拒绝了我的一片真心、拒绝了一切的松泽的背影.
「虽然现在已经禅怀了……因为现在已经隐约明白,你那个时候说那番话的心情。但是那个时候::在那样的情况下,你那么说,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你!!别、别哭啊!」
松泽哭了起来.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把脸靠向膝盖,嚎啕大哭。糟了!把她弄哭了!是我话说得太冲了吗,不、可是谁叫……
「我、我知道……」
抑制着哽咽的呼吸,松泽说话了。
「其实我也知道……因为我说了奇怪的话,没有认真响应田中同学说的话,所以才会惹你生气……」
「松泽……」
松泽其实自己也很清楚.接着——
「我、一直很后悔.那天……我惹你生气的那一天,其实田中同学来了,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想……不可以……为此感到开心,因为会变得害怕失去,所以心想绝对不行……我一着急就…………就说出了那种话……真的很、后悔……」
我注视着松泽颤抖不已的后颈,默然无声地慢慢咀嚼那家伙说的话。
不可以感到开心。
因为会变得害怕失去.所以不行。
是这么说的吗——就在刚刚,你说了这么可怜的话吗?
「那、那种话…………早知道就不要说出口。惹火田村同学之后,我才第一次发现那是令人非常难过的事.要是田村同学就那样继续来……要是……两个人就那样没有闹翻,顺利地迎接暑假的话……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那时的松泽想的是,一旦渐渐因为见面而感到开心的话,就会变得害怕失去,所以拒人——在这个情况中也就是我——于千里之外.
而结果就是我努力想要忘记松泽的存在.甚至极力不去看她。当我好不容易终于了解松泽,已是过了三个礼拜之后。
松泽为那三个礼拜感到后悔。而今——
「你、告诉过我——你喜欢我,对吧?」
现在,仍恸哭不止。
「喔……当然说过.」
「那,并不是梦,对吧?」
「当然是现实……」
「很高兴……真的……但是……!」
她把脸埋进膝盖,颤抖着单薄的背.
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太迟了……来不及了。田村同学不但愿意了解我、还说喜欢我…….好不容易从今后可以再重新来过也说不定……从今后,像当初一样令人期待的日子就要展开了也说不一定。,明明从今后才要开始,但却已经……没办法了……」
我默默地听着松泽反复说着从今后、从今后的声音——那只有松泽自己才懂的话话,反复宣
告一切都已经破灭的声音.
「一切都……太迟了……因为昨天,一切都改变了……」
松泽放声大哭,声音和眼泪一起滴滴答答地滴落,被地面吸了进去,
「好不容易、期盼已久的、难得的、最后的暑假……我却亲手搞砸了这一切……要是那个时
候不说那种话,至少到昨天为止,都可以待在一起:.」
「嘿、松泽……小松松啊:」
轻轻碰了一下松泽的背,透过制服传来的温度高的吓人。拍了拍她的背,一面祈祷她紊乱的
呼吸能够变得规律。
「我现在听到你的话吓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我拚了命不让声音发抖.
是真的很害怕。
一下子说已经太迟了,又说搞砸了这一切,还说到昨天为止——听了松泽的这一番话,我觉
得似乎能用一条线。将这几个隐隐约约的不安全部串连起来。
借她手帕时,从一定会还」的这一句话所感受到的不对劲感觉、为什么今天要特地过来这
样单纯的疑问……这些线索所显示的答案也就是——
「我跟你说……」
松泽慢慢地深呼吸,吸吸鼻子,作好说话的准备.
「果然」和「拜托等一下」这两个念头在腹中形成一股漩涡.
真想大喊,「别说了!」不想听、我不想听那些话!
「昨天,奶奶过世了…………虽然院方通知我病危,但是在这之前也发生好几次……我完全没有想到,奶奶真的就走了……。」
别说了!别说了,松泽!别说啊!
「在去医院之前,田村同学不是对我说喜欢我吗……你说你知道了很多事情,但即使如此仍旧喜欢我……所以我以为,我们可以和好,然后又能够再见面.我本来打算要为了跑步时的事情向你好好道歉的……跟你说,我一直很后悔,所以以后绝对不会再说那种话的。我在出租车里想着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暑假……要是能够一起度过的话……但是,到了医院以后……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为什么每次都那么不顺利,包括到现在为止搞砸的分,好不容易从今后才要开始…….从今后才要开始……」
拜托你别再说下去了。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田中同学,其实……」
直挺挺地抬起因为眼泪和鼻水而湿透的脸,松泽看着我。倒映在哭红的眼眸里的月影摇晃着,虽然那非常的美丽,但是——
「我要搬到很远的亲戚家了。是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明天,告别式一结束就出发。」
别说了——
「所以再见了!」
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非常冰冷的小手.
「田村同学……」
「你,你说好不容易,对吧……你说从今后才要开始,对吧?」
叫声和身体都不象样地颤抖着,但是我无法阻止就要倾泻而出的话语.
「那要让一切都成空吗?本来从今后还要继续下去的未来……「好不容易才要开始的今后」,在分开之后就要消失了吗?就这样说再见吗?就要结束了吗?」
我无法正视松泽的睑.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放手!我不会让你走的!」
如果你那「好不容易才要开始的今后」会消失的话,我绝对不会松开这只手!绝不放开!
「我不会让你走的!」
抓着松泽的手,我不中用地哭出声来。
谁叫松泽既没有翅膀也没有火箭,根本回不去月球。再怎么悲伤难过也只能在地球上继续活下去。但是我希望松泽好好地继续活下去,不是那种只会呼吸和吃饭所谓的「活着」,而是过着不一样的人生,生活里没有想要遗忘的记忆——是「好不容易才要开始的今后」。我所希冀的也只有这样而已。就算她的身边没有我.我也希望她活下去.
「真是个傻瓜……就算分开,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所以「好不容易才要开始的今后」什么的,才不会就这样结束!」
这时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那真的是非常细小的声音.首先是「原来如此。」接着说……「那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哇………………」
就在我听清楚的那一瞬间.抓着松泽的那只手的手背,突然感到一阵剌痛和柔软的触感,吓得我瞪大了眼睛。
松泽像是小动物一样,舔了下我手背上被火球掉下所弄伤的伤口,让我不小心松开了手指。
松泽趁机站起身,有如脱兔般敏捷,背对着我跑了出去。
接着——
「田村同学!我……知道了!刚刚才知道的!我决定了!」
她回过头来。
还是那张笑容满面、滑嫩的脸。其实——松泽到三年前为止,一直都是个天性非常活泼的家伙也说不定。当下我异常冷静地这么想。
松泽把两只手摆在头上,就像兔耳朵一样。闭上眼,开始喃喃念着不明咒语。松泽,你怎么了,是因为过度难过而有些秀逗了吗?
「心电感应^:接收!完成!公布结果!」
「太……太可怜了!」
我哭得愈发凄惨,但是松泽还是开心地笑着。
「听说回去月球后,会忘记地球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所以……」
将当成兔耳朵的双手摆在头上.
尽情地伸展。像是要拥抱天空中的月亮似地。
「所以,我还要继续在地球待上一阵子!就算和田村同学分开……我也会试着努力看看!在这里,度过「今后」的生活!我不会忘记!不管是跑步、遗是特地到我家来、你对我说喜欢我、玩烟火还有伤害了你的事情……这些我通通不会忘记!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多的回忆,谢谢——!这阵子……实在是太丢脸了,这是报复!」
皱着一张脸.她一蹦一蹦地跳给我看。
那一瞬间我屏住呼吸。就像是真的被弓箭射穿一样.压倒性的冲击掏空了心脏的某部分。虽然那只是短短一眨眼的工夫,但在那个时候我确实为她神魂颠倒.真不愧是松泽.果然不简单,不过——「笨……」我实在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喊回去.「笨蛋——!我根本一点都不觉得丢脸——!不要小看我——!」一边喊一面想着该不会……松泽的家人该不会真的就在月球上吧!因为松泽所拥抱着的月亮.真的是非常温柔地、耀眼地。就像在疼爱着松泽似地放出光芒。它从遥远的天空持续照耀着松泽前进的路,而松泽则是笑容满面地挥手踏出步伐。
***然后,松泽隔天便搬到了遥远的城镇。就在缔造酷暑纪录的盛夏转凉时,我写了封信给松泽.(附带一提,没想到松泽居然忘记告
诉我新地址。我死缠着班导硬是问出了地址,结果被说成是像蝮蛇一样阴险可怕的家伙。》
「你太天真了。不要以为那样子就结束了。一切从今后才要开始,给我记好啰!」——在告诉高浦我写了这样的一封信之后,得到的响应却是「你这简直跟恐吓信没两样嘛!」
「松、松泽…………你怎么会在这?」「呵……还是忍不住跑来了。我想把这个交给你……这是耶诞礼物。」耶诞夜。等着我回家的.是专属我一人的耶诞老人。笨蛋!居然这么逞强……这身迷你裙耶诞装扮,膝盖一定会冷得受不了的呀!「松、松泽……!你怎么会在这?」「呵……遗是忍不住跑来了.我想把这个交给你……这是贺年卡。」除夕夜,就在倒数快要结束的那一刻。倒敷着迎接新年的到来,前来拜访我的,是专属我一人的弁财天.笨蛋!居然这么逞强……你明明就应该还在服丧期间呀!
「忪,松泽…….!你怎么会在这?」
「呵……还是忍不住跑来了。我想把这个交给你……这是巧克力!」
情人节当晚.
对我这个考生展露微笑的,是专属我一人的甜点师傅。笨蛋!居然这么逞强……
你双手上的0K绷分明就是千辛万苦亲手制作的证据.
上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所谓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呵…………」
一个人空虚地露出笑容,然后用力地擤了擤鼻涕。妄想就和鼻涕一同滚出去吧!一鼓作气擦了擦鼻子下方,垃圾就往夹在抽屉外缘的塑料袋(也就是简易鼻水面纸收集站)一丢.
瞄一眼时钟,指针正要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今天」所剩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也就是说再过十分钟,今年的情人节即将结束,松泽将失去成为我专属甜点师傅的机会。「后天」逼近的入学考试就会变成「明天」的考试。
「明、明天……」
突然:心惊了一下:心脏传出不协调的声音。
之前曾被叮嘱,「想考公立高中的话,就把这本问题集念个滚瓜烂熟!」但现在我还有整整一个章节的范围还没念。
也被叮咛「千万别感冒了!」鼻子却发出唏簌的吸鼻声。像是个沼泽地带。
更听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沉着冷静应试!」但我现在浑身上下却不停地打着十六分之一拍的哆嗦.
也就是说,我根本就遗没作好万全的准备,但就算是这样!!
「明天!」
我紧紧黏在书桌前,紧握自动铅笔的手抖得跟刚出生的马儿没什么两样。就在这一刻,我终于和骇人的现实对上了.
入学考试开始的时间是后天早上九点.也就是在三十三小时之后。所剩的时间就只有这些了。我的眼前却全是未知的单字和群魔乱舞的英文习题!!
「呜哇!我不要考试!不要啊!」
精神错乱,胡乱吼叫之余遗狂踢书桌内侧的板子。
班上的哪个人这么说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会认真准备高中入学考试什么的好不好!!还不部是在考试前天晚上拼命念一个晚上就去考了!!」让我说句公道话,这根本不可能!至少我田村雪贞现在可正在手忙脚乱之中。
小学的时候对昆虫情有独钟,绰号是昆虫博士.上国中以后一头栽进历史的世界,每年定期订购《历史街道》杂志,朴实无华地一路活了过来.不特别的兴趣、平庸的成绩以及不起眼的外貌,我就这样以不起眼的姿态一路贯彻凡人之道。
说到我这种小小的凡夫俗子一旦面对入学考试!!
「啊::烦死了、烦死了——!我不要考入学考——!」
大概就只会因紧张过度而精神错乱吧!!不!才不会!我毫不迟疑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现在可不是抓狂的时候。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呜!」地低叫了一声。不念书不行!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仔珍惜,不念书不行!
没错!现在可不是想什么情人节的时候了。入学考试,入学考试!入学考试已经迫在眉睫。剩下三十三小时。
「唔……」
一旦透过「剩余的时间」意识到现实的沉重之后,胃壁忽然发烫。我不自觉地把手伸向垂吊在台灯上,别人送给我的护身符。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握在手中的绢布袋表面,用金色的丝线绣
着全国知名的文庙名称。
「松、松泽……」
个小心发出了像是小拘撒娇似的声音。
松泽!!名字是小卷。
是个视线游栘不定,语带电波,散发着透明气息的女生。住我的幻想中有时化身为耶诞老人、行时是弁财天、有时是甜点师傅,忙得不可开交,但真实身分其实是个(自称)来自月球的外星人。怎么样,很危险吧?
去年夏天,我喜欢同班的松泽,亲身经历了一次忐忑下安的骚动。但是随着松泽搬家,这埸骚动也跟着中止,直到今天两人的关系仍然悬在半空中没有进展,每个月固定往返一次的书信足传达「彼此都没有忘掉对方」的唯一方式。电子邮件?电话?松泽和我都不喜欢这些东西。
松泽的邮件是今天早上寄到的。收到这突加其来的礼物让我胸口一阵悸动、一开封,连张信纸也没打,只装着这个护身符。虽然我并不足个信仰坚定的人、但松泽可是全学年第一的秀才!总觉得应该多少会有点保佑,就试着将它挂在视线所及的地方。
「松泽大人……只有明天也好,请将你的偏差值分给我……」
一面在心里反复思考着怎会如此落魄,缓缓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松泽现在是十是也这样握着护身符呢……我试若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甜蜜的心境中.但瞬间就回过神来——不可能!
她本来就是个出类拔萃的聪慧女孩.高中入学考试之类根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更何况她若真的想依赖些什么的话,那也应该是仰望着夜空的月亮,收发电波,心电感应之类的吧!不管怎么说月球都是她的母星,家人全住在上头。
想象一下仰望天空的松泽那有点呆的样子,不禁令人莞尔。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甚至忘记了紧张,这果然是护身符的保佑也说不一定。
可是——
「怯、下雪了啊……」
突然注意到南外不知从何时降下的雪片像尘埃般在空中飞舞。深夜的黑暗中,在路灯的照耀下,白色的玩意儿随风轻轻飘舞。
一面祈祷这场雪在后天以前停止,一面注视着手中的护身符。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松泽送给我的,我都很高兴,这是事实。而实际上我现在也如此依赖着它。
可是、可是、可是啊……
有一点我一定要说清楚。
这并不是巧克力!
明明就是情人节,为什么不是巧克力,而是护身符呢?我知道收了人家的柬西,却任性失望的自己很蠢。可是。如果说在二月十四日收到喜欢的女孩子给的东西。会期待收到巧克力的才是男人吧!就算要我退让,至少也得是亲手织的围巾。「突然送你手织围巾,这分心意对你而言会太重吗?……而且还编得不好……真是对不起。送你这种礼物……」松泽你真傻,既然是你亲手织的围巾,我就算是拿来上吊也甘愿。」「田村同学!一起围吧!用围巾紧紧地围住我们吧!」跟巧克力比起来,搞不好这个还比较好不是吗?……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找忍不住想起,对松泽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告白过了,没被拒绝。不过,也没有交往。因为在进展到那个地步之前,一半日本列岛长度的绝对距离正阻隔在我们两人之间。
而这样的田村同学,现在是个让人想鼓励他考试加油的同学,却不是情人节迗巧克力的对象.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一般来说,女孩子这种生物。会在二月十四日送巧克力给喜欢的男生,自然界伟大的法则就是这样决定了这人的行动。
这么一来,想得到的可能性:其一,松泽个是女孩子;其二,其实今天不是二月十四日;其三,也就是说松泽对我……该怎么说呢……其实并不喜——
我用力地摇头,摇到脖子差点断掉。轻微的头昏眼花强制思考中断。顺便藉由深呼吸捕获从脑袋瓜里逃逸的英文单字。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重新握紧自动铅笔,再次把视线栘到笔记上。差一点就要陷入自问自答的无限循环里。
一直到考试结束为止,我不再去想那边复杂的事情。难道要再继续被那有着焦黑的咖啡色泽、时而融化、时而凝固、气味强烈的物体耍着玩啊!
为了重拾干劲,顺便让空气流通.我猛然从位子上站起来,开锁以后打开窗户。一开窗,隆冬那冰冷得让人发疼的夜风便一口气灌了进来。一瞬间,在呼出来的气冻结的同时——
「为什么不接受!?」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不由得跳了起来。
找吓了一跳。在这个时间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反射性地躲到了窗帘阴影处——是女生的声音,而且音量还不小。
「老师!拜托你、就算我拜托你:这个、这个是我费尽心思做的!我……你要是不愿意收下的话,我就不回去!」
在寂静深夜的住宅区里,那毫无节制的音量过度不合时宜地回响着。我已经够心乱如麻的了,现在还要再从我身上剥夺那谨剩一点点集中力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烦躁取代了惊慌,我试着俯瞰窗外家里的玄关前面。
「我说,老师!」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色连帽粗呢大衣的女生。伞也不撑,就任着及腰的长发被雪覆盖,巴在我家紧闭的大门前,不停地大声喊叫。
然后隔着门站在内侧的——
「如果只要收下就能了事的话,我是会心存感激地收下来,但是这么做你没办法接受对吧?.所以很抱歉,不管你再怎么拗,我都不能收。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喏,我送你回去!」
是重一百二十磅的大哥——田村直。
既然叫「老师」.那么那个穿红大衣的女生就是他最近开始敦的那个家教学生吧?.喔喔……这也就是说.憧憬年长家敦的少女在情人节当天突击老师家。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是给邻居制造麻烦啊!
「管他是巧克力还是什么的……早点收下来让她回家不就得了。」
说什么「喏,我送你回去」啊!
低头看着猪头老哥,不禁想要狠很地凶他一顿。事到如今,还在矜持什么?.
老哥今天已经带了两个纸袋分量的巧克力回家了.也就是说,那个身体早就沦陷了嘛!就算再多拿一两个,也不会怎么样啊!
顺道一提弟弟孝之也沦陷了.用了六年的书包,就在今天,被硬塞进去的巧克力撑破了。
咦?.至于我?.
还真是清纯无垢啊!拿到的巧克力数——零个.打从出娘胎至今,零个.
长男是书生型《受人欢迎》,三男是运动全能《受人欢迎》,身为次男的我则是毫不起眼。这正是我们家田村三兄弟流。怎么样?够可怜了吧?.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不,可怜的人是我。
「我说了,同情之类的我都不要!我想和老师交往!为什么老师就不肯考虑看看呢……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好!」
就是因为太吵了所以不行啦!
「老师你这个笨蛋!」
提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进一步化为旁若无人的回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我捂着耳朵,「嗯」地点了点头。已经忍无可忍了!
想大叫「要吵去别的地方吵!」或「已经报警啰!」总之就在我正打算要怒吼回去而从窗口探出身来的时候——
「嗯……?」
因为我这时得以一窥那穿红色大衣的人的睑。
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少女,她的美貌几乎有瞬间冻结怒骂声的威力。
在雪中仍显得净白的小脸上,带点红晕的是脸颊和鼻子露出的些微血色。在凌乱的浏海下,大大的杏眼像星星似一闪一闪发着光。纤细的曲线描绘出小巧的下巴和圆滑的额头,不管单看哪个部分都是过人的美貌。
也就是说,和其它平凡的人相比,在外貌上的一切都是压倒性地不一样。看看我这张平凡的脸!同样是人类。有这样的天差地别真的好吗?要是拥有那样的容貌,就能一辈子靠那张脸赚钱了吧?.
我竟忘记了要怒吼回去,反而进入了鉴赏模式。那样的女生也住在这种地方吗?.
但是我家的老哥看样子是打算甩了「那样的女生」,只静静地重复说了一遍「请你回去」之后,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在下个不停的雪中,沉默了一会儿,接着——
「算了……真的……真的算了!」
先屈服的是穿红色大衣的那边。
像是在呐喊似地说完后,便转身跑走了。任谁看来都是一副失恋的样子。
老哥似乎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不久只留下了呼气吐出的白堙,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我知道他进了家门。
唉呀,唉呀!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居然甩掉了那样的美少女,老哥你也变了不起了.相较之下,我啊…….我是什么?
是考生!
「这么一来…………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终于醒悟过来,急忙关上窗子.没错,我是考生.而且遗是个岌岌可危的考生.
房间重拾宁静,只有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微微声响,我边搓着一双冰冷的手,边走回书桌.
是什么样的命运啊,我竟然从头到尾见证了亲人恋爱的情形是吗,能看到美少女固然是很幸运,但考试前夕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一面深深反省自己损失了大幅的时间,一面伸了个大懒腰.接着打开笔记.好不容易回到念书的状态。
看着写到一半的题库,一面喃喃自语着「好,接下来……」,然后顺便——
「那个人要是松泽就好了!」
补上了另一句。
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涵义.只不过想着,要是松泽能像那样来拜访我的话,我会有多开心。其实这就像「好想吃牛排啊!」、「想要电热毯!」、「好想摸一下相扑力士喔!」之类的,只不过是随口说出脑海里浮现的欲望而已。仅止于此,我的脑袋瓜可是很认真地在解习题.
不过——我这轻佻的自言自语惹毛了学问之神.訑终究还是认定我为拖再久都不会开始念书的废物.并按下了制裁的按钮.
似乎是这样。
一听到玻璃打破的声音,如字面那样我当场跳了起来。
那是有如被雷直接劈中似的巨大声响,我一面不成声地喊叫,推倒椅子,朝声音响起的方向回头看去。
接着,眼前所见的是——
「咦咦咦?」
一场惨剧,让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身边的窗户玻璃碎掉,尖锐的碎片散落在整个房间地板。
「什……。什……什……」
寒风挟带着冰雪灌了进来,吹散了我因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而吓得发抖的声音.
地毯上,落在一堆玻璃碎片中的是跟拳头一样大的——石头。
也就是说,似乎是有人扔了这块石头,打破了窗户玻璃.可是为什么?.要是被打中的话可是
会死掉耶?.不会吧?.难道漫画《哥尔哥》里一流的狙击手主角找上了我?
虽然有些目瞪口呆,还是勉强站起身来.就在我正要去确认被打破的玻璃窗时,更不幸的遭遇降临在我身上。
「哇?」
头骨挨了一记绝对不应该对着人发动的直接撞击,让我的眼前出现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看到的火花。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一屁股趺坐在地上了.
某个家伙从破掉的玻璃窗外,把某种硬梆梆的东西扔了过来,直接命中脸。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正中鼻梁。
我坐在地上,凶器就像骰子一样滚过我的身旁。
那是一个包装得十分漂亮的精致木箱.拿在手上一看,上头附着一张写有「给田村老师」字样的纸条,闻起来有甜甜的香味,无庸置疑,这是巧克力的味道。
「什……么啊……」
呻吟,然后无言以对。
在明白了这一连串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我只能无言以对。
某个家伙用石头砸破玻璃,把巧克力扔进我房里。
踏稳蹒跚的双脚,我站起身来,明明就是在屋子里面,零度以下的寒风却扑打着全身。窗外是白茫茫的雪——跑离深夜住宅区的,既不是学问之神也不是哥尔哥——是刚刚就应该已经回去的那个穿着大红色连帽粗呢大衣的女生。红色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用全力冲刺逃离现场。
为什么??
喂、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愣在现场甚至忘记要发脾气,用手摸了摸发疼的鼻子。有一种滑溜温暖的触感。是什么啊,我看了看那只手——
「啊啊啊啊啊!」
红色的。是血!是鼻血!是鼻血?
我明明就是个考生??
雪从破掉的窗口吹了进来,布满了玻璃碎片的地毯转眼问变成一片雪白.
看了一眼时钟.
过了午夜0点。
入学考试是明天。
就是明天了!明天就是入学考试了!
我却流着鼻血、被隆冬的风雪摧残、玻璃开了个大洞、地毯上椟了雪、有快要感冒的迹象、题库还没写完、松泽不给我巧克力、明天是入学考试,然后……要是落榜该怎么办?
怎么办?.会变成怎样,不要,好恐怖、好恐怖!精神错乱。我奸想要就此精神错乱.「啊、啊哇哇……」要错乱啰!可以这样吧?.啊哇哇哇哇哇!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哇哇喵呜喵呜喵呜喵呜喵呜!「喵呜!!!」是的,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敬启者,松泽啊,最近怎么样?.不要跟我装蒜,问我是什么事喔!」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夜晚,最后总是迎接着同样的早晨。「你那边照理说应该也已经公布榜单了。」那一天有如恶梦般的记忆也早已淡去。等到我发现的时候,春天的脚步已经近了。「怎么样了?.告诉我你考上哪里吧!‘」然后——「顺便跟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