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是大人,但是有更多是小孩子。不知老人有多少?男女比例又是如何?
换做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或许可以从眼前的景象找出答案。
不过就算有人统计出精确的数字,对自己来说还是毫无意义。
因为自己终究无法得知周围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在人群里的里绪如此思考。
此时刚好有三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这三个人手牵着手,中间的人特别矮,看来可能是带着孩子出门的父母。
只是站在两侧的人真的是夫妻吗?事实上也有可能是两名男人或两名女人。至于中间那个人虽然比较矮,也不能断定一定是小孩。
至少里绪分辨不出来。
这是一种缺陷,完全无法掌握人类的个性,因此也无法对个人做出区别。
在里绪眼里,所有人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虽然可以藉由体格的大小勉强分辨个体差别,只是这种差别非常微小。事实上就算盯着对方的脸,里绪还是无法分辨刚刚经过的人跟现在经过的人有何不同,就连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
所以对里绪来说,眼前的人类与一群动物毫无分别。
一股讨厌的感觉突然从心中涌现。
许多不管是脸孔还是外型都毫无个性的人类一起走上楼梯的景象,带给里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这个景象看起来有如一大群正要自杀的旅鼠,里绪无法区分他们的表情,更无法预测他们的情感。这些人类就和里绪小时候观察的蚂蚁大军一样,不断前进的蚁群从远处看来就像是某种装置,其实每只蚂蚁都有自己的脸孔。里绪曾经试过仔细观察每只蚂蚁,但是很快就受不了那种讨厌的感觉,赶紧逃离现场。
只是——当时的里绪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蚁群之中的一分子。
要去的神社就在阶梯顶端。
不跟这群蚂蚁一起前进,就无法抵达目的地。
「……想太多只会更加害怕。」
就跟平常一样。
周围的人群只是背景的一部分,跟自己毫无关系,也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若是不这么想根本活不下去,刚刚只是不小心想到令人讨厌的事。
「走吧。」
里绪把蚁群的事赶出脑中,朝着阶梯踏出脚步。
阶梯上头传来夏日祭典特有的喧嚣。虽然那只不过是蚁群发出的声音,但是只要抛开这个想法,那些声音还是令里绪感到愉快又兴奋。
神社周边的空间为祭典的摊位所占据。
捞金鱼,打靶,棉花糖,纸雕,抽糖果。
来摆摊的几乎都是些传统玩意,不知是因为这场地方性祭典还保留过去的农村风俗,还是因为人们喜欢复古的东西。
总之今年的景象一如往年。位在旧市区的绪方神社在盂兰盆节连假第一天——八月十三日举行的夏日祭典,依旧吸引不少人前来参加。
我自己也是第三次来这里参加夏日祭典。
虽然身上没穿夏季和服,还是拿着应景的纸扇走在众多摊位之间。
「啊、学长,那里有在卖糖葫芦。」
「怎么,你想吃吗?」
我的主人正走在我身边,他摆出对这个地方兴趣缺缺的表情,连开口都有点不甘不愿。
「我没有说我想吃,只是说那里有卖糖葫芦。」
「……那你干嘛瞪着我……」
主人讨厌人挤人的地方吗?还是单纯只是懒得出门?事实上问我「要不要去夏日祭典逛逛?」的人是主人,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摆出这种表情。
「说个题外话,糖葫芦只有在祭典才吃得到。」
「好啦,买一个给你就是了……」
「小的就好。」
——算了,毕竟每天在客厅茶几放上夏日祭典传单的人是我。因为不管主人丢掉几张传单我都没有气馁,最后才有今天的胜利,这就叫越挫越勇。
「那还用说,就算买大的你也吃不完。」
「唉呀,主人竟然还记得去年的事,个性真恶劣。」
「吵死了……」
主人虽然嘴里抱怨,还是从钱包里掏出200元买糖葫芦给我。
「非常感谢。」
的确,像糖葫芦这种味道单纯的东西,一次吃太多很容易腻,这种份量可以说是刚好。
「反正之后还有烤鱿鱼跟炒面。」
「你打算要吃多少东西啊……」
主人叹了一口气,同时面有难色地不停东张西望。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是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参加祭典的人潮非常踊跃。这座神社的规模在全国看来不算大,还是有县内前三名的水准。
每当夏日祭典举行的日子,市区居民总是不分男女老幼纷纷涌向这里。
「如果有夏季和服就更完美了……」
「没办法,小芹她们回乡下了。」
只要拜托森町阿姨,她很乐意把芹菜学姐的旧夏季和服借给我。可惜她们一家人利用盂兰盆假期回乡探亲,因此我只能穿着普通便服参加夏日祭典。
「不,我是在想要是穿夏季和服过来,学长的眼光就不会老是从我身上移开。」
「啥……不要在这种地方说奇怪的话。」
我只是挖苦主人一句,他却不知为何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
果然有问题,去年主人来到这里时不像现在这样。
「学长?难道来这边会有什么麻烦……」
我的话还没说完。
「唉呀唉呀,我还在想是哪里来的情侣,原来是城岛。」
背后传来亲切的呼唤声。
「……糟糕。」
主人的身体当场凝固,只有我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嗯?你是……」
「唉呀,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吗?我从来没见过呢。」
她是一名与学长同年的女性。辫子头搭配圆眼镜。光从脸孔来看,她给人的感觉像是班长或图书股长——只不过脖子以下却是巫女打扮。
「你果然在这里……」
主人的表情仿佛刚吞下黄连……不,就像刚吞下毒药一样难看。
「幸会幸会,我叫绪方美弦,是城岛同学的朋友。」
这位戴眼镜、绑辫子、身穿巫女服装的女性朝我一笑,用颇有个性的语气自我介绍。
绪方美弦。主人的班级名册里似乎有这个名字。
「呃、没想到学长竟然有巫女友人……」
「她是这间神社的独生女。」
主人叹了一口气,用半放弃的语调开口。
「啊、『绪方神社』……」
「没错,谢谢你们来参加我们家举办的夏日祭典——不过城岛真是不能小看,竟然趁青梅竹马回乡下时偷偷约会。」
「才不是……」
主人忍不住念念有词,说什么就是这样才不想碰见这家伙之类的话。
「城岛的女朋友好娇小好可爱。你是一年级吗?」
「啊、是的,一年九班。」
绪方学姐以满脸的笑容说道:
「九班应该是贺来那班吧?贺来美纪。」
「是的,她……」
「她是热乐社的学妹,要跟她和睦相处喔。」
贺来是我们班上一个身高很高,外表看起来就像摇滚乐手的同学,据说她的背上还有山羊头刺青。就算她与绪方学姐属于同一个社团,两人喜欢的音乐类型也应该不一样,不过看来她们的感情还不错。
「话说回来,你干嘛特地打扮成这样?」
「我们家也摆了抽神签的摊子。」
「盂兰盆节关神签什么事……」
「待会儿记得过来抽签喔。」
绪方无视主人的质疑,开始拉起生意。看样子这个人不是普通人物。
「除此之外,我们这个月十五号会在神乐殿办演唱会。」
「在神乐殿……演奏什么曲子?」
「IRON MAIDEN(注:来自英国的金属摇滚乐团),主唱是贺来。」
「啥……」
不只是感情好,这两个人竟然属于同一个乐团。
而且她们还打算在神乐殿举办英式金属摇滚演唱会……难道是想穿着巫女装上场吗?主人班上的怪人似乎比我预料中得还要多。
「好啦,不打扰你们约会,我先走了。」
绪方对我们挥挥袖子,转身朝别的方向离开,最后还留下一句话:
「城岛,我很期待第二学期喔。」
「嗯,你高兴就好……」
语毕的主人以有气无力的模样看向远方。
「学长,难道你刚刚一直害怕遇到班上的人吗?」
「是啊……该怎么说,那家伙是那种会到处宣传的人。」
「既然我们已经遇到绪方学姐,那么要不要牵手呢?」
「牵什么手啊!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既然有人宣传关于我们的流言,那么我们不如制造既成事实,这样主人也不必为谣言所苦不是吗?这么做会比找理由向人解释来得轻松一些。」
主人一向讨厌麻烦事,我则是完全不在意流言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歪理啊。」
主人不由得恼羞成怒。也罢,在如此拥挤的人群里牵手散步实在是缺乏气氛,这次就放过主人一马。
「话说回来,学长的其他朋友会不会也来了?」
「啊,是啊。」
在碰见最不想遇到的人之后,主人反而抛开原本的担忧。刚刚的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现在已经恢复平常的放松表情。
「你的朋友会来吗?」
「我们没有特别约好要一起过来夏日祭典。现在刚好是盂兰盆节假期,小公主应该与家人一起露营。小君……和殊子一家人到箱根去了。倒是八重有可能会跟男朋友一起来。」
「虽然有点对不起你,不过我不太想遇到大田。」
「我想也是。」
八重的男朋友是主人的同班同学。
「算了,这里的人那么多,就算想碰上也没那么容易。」
「但愿如此……啊……」
主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同时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
原来是主人的手机在震动,周围的喧闹让我们听不见来电铃声。
「咦?」
一看到手机画面,主人立刻露出讶异的表情。
「……喂?」
会是谁打来的?说不定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在我思考的同时,主人看了我几眼。
「啥?在哪里?」
然后突然发出惊呼:
「知道了。我们刚好也在神社,马上过去。」
「……谁打来的?」
电话一挂断,我立刻询问主人。
「是里绪。」
「里绪也来参加祭典吗?」
唉呀,没想到真的是我们认识的人。
「那就三个人一起逛吧。」
「是啊。」
只是主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甚至连看向我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主人的回答是:
「里绪好像……捡到一个小孩。」
「什么?」
这次轮到我发出惊呼。
——里绪会捡到小孩?
柿原里绪。就读私立挟间学园二年三班,跟我们一样是「虚轴」。
从来不在课堂上出现,总是待在屋顶上的里绪具有某种缺陷,那就是无法分辨除「虚轴」之外任何人的脸孔。
既然无法分辨,这些对象自然无法让里绪产生任何兴趣——说得极端一点,就算有个生病的孩子在里绪身边痛苦呻吟,她也丝毫不会在意……不,应该说无法在意。
那样的里绪竟然捡到一个小孩。
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绝对不是一般事件。
我和主人立即赶往里绪所在的烤鱿鱼摊子前面。
柿原里绪此刻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难得过来参加夏日祭典,但却什么事也不能做。
里绪打从好几天前就满心期待这场祭典,等不及想在祭典里玩捞金鱼、抽糖果跟纸雕还有其他许多好玩的东西。为此里绪今天还特地穿上新的夏季和服出门,那是一件黄色短和服,里绪觉得这样的打扮很可爱。
然而还来不及参观摊位,就因为眼前的突发状况变得哪里也去不了。
问题的开端或许可以追溯到约好与自己会合的佐伯妮雅迟到。妮雅先前传来一则简讯,内容是说自己在路上塞车所以会迟到。
里绪在走上神社阶梯之前收到这则简讯,因此在独自定上阶梯时胡思乱想。但是里绪很快决定忘掉那些讨厌的事,打算在妮雅赶到之前一个人参观祭典。
——可是就在穿过人潮前进的途中,里绪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袖。
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
里绪当然无法辨识对方的特征,只能从体格推测对方「多半」是个小孩,至于年纪多大则是不得而知。
于是里绪随口问道:
「什么事?」
「妈妈……」
对方如此回应。
「里绪不是你的妈妈。」
里绪一时无法理解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只能如此回答,但是这个孩子只是不停叫妈妈。
「听不懂吗?里绪不是你的妈妈。」
「妈妈、不见了……」
「喔,这样啊。」
里绪丝毫没有兴趣。
除了「虚轴」之外,其他人类对里绪来说,就与掉在地上的可乐空瓶没有两样。虽然每个瓶子大小不同,但也仅此如此,所有瓶子看起来都是一个样,没有个性与差异存在。与这种东西沟通根本毫无意义,地上的可乐空瓶不管破掉还是倒下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同样的东西到处都是,自己没有这么多闲工夫一一理会。
——就像那时候看到的蚁群一样。
「放手,里绪要去捞金鱼。」
里绪一面开口一面试图甩开抓住衣袖的手,然而——
「呜……呜呜、呜啊啊……哇啊啊啊。」
小孩放声大哭。
「呃……」
里绪讨厌这种感觉。虽然无法分辨对方,但是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哭泣,里绪仍然会伤心。
回想起过去哭泣的记忆,里绪的鼻头便无法控制地开始发酸。
虽然无法分辨他人,可是里绪比一般人更容易受他人的情绪感染。事实上正因为自己和他人之间的界线非常模糊,里绪才必须让自己保持独一无二的状态,否则自己的存在就会与他人混合。无法辨别他人,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副作用。
这就是里绪拥有的世界。
「不要哭,你哭里绪也会难过。」
「呜呜呜……妈妈……」
孩子依然不停哭泣,让里绪也几乎快要哭出来。
不能哭,现在哭会让妮雅担心,里绪不喜欢这样。
里绪忍住泪水,轻轻呼唤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猫:
「小町,拜托了。」
纯白色的猫接收到里绪的意识,来到孩子身边不停摩蹭。
「呜呜呜……呜……?」
「这只猫叫小町,很可爱吧?」
「呜……嗯。」
「里绪不是你的妈妈,可是小町很可爱哟。」
里绪用自己的逻辑开口,不过小孩似乎听得一知半解。
「该怎么办才好?」
只要这个孩子继续纠缠,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孩子依然紧抓住里绪的夏季和服袖子不肯放手。
——就是这样,无计可施的里绪只好打电话联络城岛晶。
没想到晶和硝子碰巧也过来参观夏日祭典,真是个幸运的偶然。
不到三分钟,晶和硝子便出现在眼前——
※
我们很快就找到里绪。
里绪身穿一袭黄色短夏季和服,搭配娇小的身材显得十分醒目,即使是在人群中也让我们一眼就认出来。
一看见我们,满脸不知所措的里绪表情立刻亮了起来,朝我们的方向用力挥手。听完里绪说明事情原委,我们才知道是这个孩子主动缠着里绪。虽然不知道里绪为何没有丢下这名孩子离开,但是既然被我们遇到,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总之眼前是主人出场的时候。
主人蹲下来面对这名孩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约是就读幼稚园的年纪——与他四目相对,摆出做作的笑容询问他的名字。
小孩没有说话,反而默默躲到里绪身后。
「……唉呀唉呀。」
是这名孩子特别喜欢里绪,还是主人的假面具对孩子无效?
「呃、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主人瞬间露出自尊受创的表情,不过很快就重新振作,再次对孩子发问。
但是他还是不肯回答,反倒是抓住里绪夏季和服袖子的手越握越紧。
「学长,看来你被人家当成绑架犯之类的坏蛋了。」
「什……不、等一下,怎么可能……」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谁的个性有问题,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你也说得太过分了!」
「底迪今年几岁岁?」
我推开主人,在孩子面前蹲下:
「叫什么名名呀?」
「你学小孩说话的语气也太怪了……」
绑架犯闭嘴,乖乖看我表现——
「……呜、咕。」
「咦……?」
「呜、咿……」
这是怎么回事?这名孩子看见我的脸,竟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难道他看穿我是机械,因为我是「虚轴」而心怀警戒——?!
「主人,这孩子也许是敌人……是无限回廊的手下……!」
「怎么可能?硝子,你冷静一点。」
「主人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嘿嘿嘿。」
主人以一脸「看吧,你还不是一样」的表情窃笑,态度真是恶劣。
「不行这样,晶、硝子。不要欺负这孩子。」
「不,我没有欺负他……」
「是、是啊,我们不是在欺负……」
「不用怕,晶和硝子虽然可怕,但不是你需要害怕的人。」
里绪似乎很重视这个少年,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安慰他。
「……这孩子很喜欢里绪嘛。」
「是啊,根本没有我们出场的余地……」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这孩子跟妈妈走散了吧?」
话说到底,里绪还是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这里有没有收容迷路小孩的地方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到绪方那里看看吧,她好歹是主办者的女儿。」
「的确,如果她能够暂时收留这孩子最好。不过还是得先问出父母的名字才行。」
依照现在的情形,就算把孩子寄放在绪方那里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名孩子的父母一定也在找他……」
「啊,妮雅。」
我的话说到一半,里绪突然轻呼一声,视线望向我们身后。
「咦?」
「啊……」
回头看去,一名女性有如幽灵一股伫立在那里。
她是私立挟间学园的保健室老师佐伯妮雅。
或许是为了配合夏日祭典,佐伯老师一身和服打扮,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她穿着医师袍以外的衣服。
「呃,老师……?」
虽说是和服打扮——
「那个……佐伯老师……那是……」
但是和服的颜色是没有花纹的漆黑。
底下还穿着一件白色单衣。
衣带也和衣服一样是单纯的黑色。
这样的装扮一般称为——
「那应该是……丧服……吧……」
头发在后脑勺结成发簪、深深低下的头、透过刘海可以看见双眼浓烈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三天三夜没阖眼。
该怎么说……不管叫谁来看,眼前这个人活生生是刚从丧礼回来的寡妇。
「呃,佐伯老师和里绪约在这里见面吗?」
主人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装出平静的表情如此问道。
我猜佐伯老师马上就会笑着说出:「哎呀,晶同学跟硝子同学也来啦。你们看那些人类一碰到祭典就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其实不管是他们还是她们总有一天还是难逃一死。我想我应该预先帮今天过来的人们服丧,所以才会穿成这样。我还有带念珠跟佛经呢呵呵呵呵呵。」之类的诡异台词。
「……里绪、同学……」
但是我的猜测落空——
佐伯老师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没错,迟到的确是我不对。」
我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佐伯老师。
她奇异的言行举止早已让我们习以为常,会目瞪口呆另有其他原因。
不知为何,佐伯老师的眼中涌出泪水。
我看了身旁的硝子一眼,她同样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
「但是……但是……里绪同学竟然趁我不在时出这种事……」
「喂、硝子。」
我小声地开口:
「这种事是指什么事……?」
「不,就算问我也不知道。」
佐伯老师突然大叫:
「那是谁的孩子?!里绪同学!」
她以我们从未听过的声音叫着:
「竟然趁我不在时生孩子……太过分了……!」
………………啥?
呃……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对方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她是怎么了?天气太热让她的脑袋烧坏了吗?
一想到这里,我试着放松紧绷的神经。
然而——
「不是的,妮雅!里绪没有!」
看来现在放松还嫌太早。
满脸慌张的里绪以连续剧女主角的动作大喊,而且表情非常认真。
「哪里不是了?!」
佐伯老师看起来也不是在演戏。
「这孩子不是里绪的小孩!」
「没关系的……不必解释!都是我的错不是吗?!我不应该因为塞车迟到……!没错……就是这样……我应该把车开上人行道,就算把路上的人全部撞死也要马上赶过来……!要是这么做……要是这么做,里绪同学就不会跟别人生孩子了……」
「不是的,妮雅!里绪一直在等妮雅!」
佐伯老师的语调已经夹杂哽咽,里绪悲痛的哭喊也不像是演戏。
「没关系的,不用管我……只要里绪同学幸福,像我这种垃圾又算什么……!」
于是佐老师伯以丧服的衣袖遮住脸庞,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等一下,妮……!」
里绪想要追上去,随即想起正紧抓自己衣袖的孩子,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
这个动作似乎对佐伯老师造成致命的打击。
「……再见……!」
身穿丧服的背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呜……!」
里绪咬着嘴唇低下头,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那个……主人……」
硝子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说道:
「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放心,我也是。」
「呃、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的确,佐伯老师与里绪平常感情非常好,有时甚至还会亲热到旁人不敢直视的程度。可是现在这个情形……
佐伯老师跟里绪之间的愚蠢对话到底有什么含意,我这个凡人完全无法理解,但是——
「总之佐伯老师哭着跑走,看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得帮忙解开误会才行。」
「……要追上去吗?」
「是啊,拜托你了。」
我得留在这里安慰里绪。
「佐伯老师的动作很慢,追上她应该不难。我会找到她,并且对她说明真相。」
硝子立刻朝佐伯老师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我重新面对里绪。
默默低着头的里绪嘴唇不停发抖,可怜的样子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就连迷路的孩子也察觉到不对劲,以迷惑的表情盯着里绪。
过了十分钟。
独自回来的硝子手中多出一个白色信封。
「这是佐伯老师交给我的。」
平常表情不多的硝子此刻难得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话说这个信封怎么看都是参加葬礼才会用到的白包,不过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这种事。
「我已经对佐伯老师说明整件事……但是佐伯老师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最后从怀里拿出这个在上面写了什么之后交给我。」
硝子用丝毫不带情感的僵硬语气开口,听起来就像连续剧的旁白。
「总之先打开来看一下吧,里绪……」
「……嗯。」
里绪从硝子手中接过信封,一脸阴沉地把它打开。
信封里只有一小张便条纸。
里绪打开折起来的便条纸,目不转睛看着上面的内容。
「……上面写什么?」
信上以端正的笔迹写着几个字:
『打开俗森』
…………俗森?
「那是什么?」
我无法理解信中的含意,疑惑地看向里绪的脸。
「是一款游戏。」
里绪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掌上型游戏主机,掀起萤幕打开电源。看来那两个字是某个游戏的简称,只是平常的我几乎不玩游戏,当然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游戏机发出「叮咚!」一声,画面随即亮起。
「……那是什么样的游戏啊?」
「这是一个在虚构的村子里,一边跟居民交流一边过着悠闲生活的游戏。里绪从以前就跟妮雅一起玩,还可以连线到对方的村庄拜访。」
「真是个悠闲的游戏。」
难道佐伯老师不好意思当面道歉,想在游戏里向里绪道歉吗?
我探头看向游戏主机,萤幕上显示游戏启动的画面。
游戏标题是「欢迎光临俗气森林」。
………………咦?
「所以简称『俗森』。」
里绪开始说明游戏内容:
「这里的居民全都是俗气的人,有打招呼时会说『吃过鱼子酱吗?看你一副穷样,我看是没吃过吧。』的中小企业总经理:有满脸胡渣,总是对电话大叫『低买高卖!我要低买高卖啦!』的大叔;还有喜欢大喊『小姐,来瓶香槟王!嘿嘿嘿!』的醉汉之类的。游戏的玩法是利用这些俗气的人来还清负债,同时扩建自己的家。在村子里可以钓鱼跟采集昆虫,要是钓到旗鱼,可以伪装成黑鲔鱼贩卖;或是让国产的锹形虫跟外国产的锹形虫交配生出杂种,然后当成新品种出售。
因为对手都是俗气的人,很容易骗到他们。」
「好病态的游戏……」
这真的是现在流行的游戏吗?应该只在佐伯妮雅与里绪两个人之间流行吧?
「是的,『俗森』的确很有名。」
硝子在我身边补充说明,没想到真的很流行。
「……这个游戏有名吗?」
「前阵子班上有些人很迷这个游戏。」
「这样……啊。」
现代社会到底怎么了?
画面上出现一片被砍伐精光的荒芜森林,正中央站着一个小小的短发角色,这就是玩家操纵的角色吗?
「啊、来了。」
游戏机响起一连串电子音乐,同时出现的视窗上显示「有人拜访」的讯息。
「要通过关卡才能过来。关卡的守卫也是俗人,没有足够的钱贿赂是没办法通关的。」
「呃……里绪可以不用解说这个游戏……」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连忙打断里绪说话,专心注视游戏画面。
此时一个由多边形构成的立体角色从关门走出。
「呃……这就是……?」
「嗯,是妮雅。」
来者身穿笔挺的西装,脸上留着胡须,嘴里还叼根雪茄,看起来就是个俗气的人。
代表佐伯妮雅的俗人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当我开始怀疑这些角色是不是无法对话时,佐伯老师的分身突然把某种东西丢在地上,发出「碰!」的音效。
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动作连续三次。
「……这是什么?」
丢出来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叠叠的钞票。
「是钞票。」
里绪贴心地回答我的问题。画面中的角色一句话也没说,这个游戏的沟通方式该不会都是这样吧?
所以我闭嘴继续看着画面。在丢出十五叠钞票之后,佐伯老师默默转身背向里绪。不久之后,画面便显示「有人离开」的讯息。
「咦……这样就结束了吗?」
硝子一脸疑惑,我也看得摸不着头绪。
「这样啊。」
目送游戏里的佐伯老师离开,里绪轻叹一口气:
「太好了。」
咦,什么东西太好了?
里绪露出笑脸看着我们说道:
「妮雅愿意原谅里绪了。」
「……啥?」
就凭那些钞票吗?那些钞票是代表这个意思吗?
「呃……虽然很难理解,但是误会应该解开了吧?」
硝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里绪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留下道歉的礼物就代表妮雅已经不生气。妮雅一定是因为刚刚误会里绪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没有亲自来找里绪。」
「……这样啊。」
里绪是最了解佐伯老师的人。既然里绪这么说,八成就是这样——应该说就当成是这样。
「那么先来帮这孩子找妈妈吧。」
「好,总之先到绪方那里看看。」
老实说我的脑中还是充满问号,刚才应该是在这款游戏的特殊架构下形成的独特沟通方法吧?八成、一定、希望是这样。
「说得也是。那就出发吧?」
里绪握住小孩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小孩没有反抗,只是抬头对着里绪轻轻点头。
「呃,主人。」
硝子在迈开脚步的我身边轻声问道:
「那些钞票到底代表什么?」
我也摇头回应:
「完全搞不懂。」
「下次我们也买『俗森』来玩吧?」
「呃……还是算了。」
「硝子、晶,怎么了?快点——!」
眼前恢复愉快心情的里绪一边牵着迷路的孩子,一边对我们用力挥手。
「……是这样吗?」
「不对不对,要从旁边。」
「嗯,那是这样吗……啊。」
「啊——破掉了。还是让里绪示范吧……像这样把金鱼逼到角落。」
「哇、好厉害!」
眼看里绪不费吹灰之力便捞起一只金鱼,孩子露出崇拜的笑容。里绪似乎也很高兴,得意地笑了起来。
三十分钟前,我们带着这孩子去找绪方。
他原本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多亏里绪的耐心开导,我们才得知他的名字。现在绪方的父亲正在指挥夏日祭典的工作人员,帮忙寻找孩子的母亲。
只是找人必须花上一段时间,绪方的父亲希望我们暂时帮忙照顾孩子——于是我、主人,还有里绪三个人现正陪他一起玩。
话虽如此,这孩子还是对我们充满戒心。
「真搞不懂怎么会这样。」
看着兴致勃勃地与里绪玩捞金鱼的孩子,主人用无法理解的语气开口。
「的确很令人意外。」
我的感想也一样。
里绪竟然会跟小孩子玩在一起,而且对方不是「虚轴」,只是个普通人类——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硬要说起来,里绪还比较像小孩。」
「那么现在的情形是两个孩子意气相投吗?」
「这样说对里绪太失礼了。」
「是你先说的吧。」
主人露出苦笑,视线转向我的胸口:
「小町觉得呢?」
我代替被小孩缠住的里绪,将猫咪小町抱在怀里。
小町叫了一声:
「喵。」
「……小町说『喵』。」
「……这样啊。」
我不知道小町听不听得懂我们的对话,至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乖乖窝在我的怀中。
「嗯,这只金鱼就送给干生吧。」
捞起金鱼之后,原本蹲着的里绪站起来,把一个用红色塑胶绳绑住的透明塑胶袋送到孩子面前。他——名字好像叫干生——笑嘻嘻收下袋子,双眼紧盯在里面游泳的黑色金鱼。
「对了,干生肚子饿了吗?」
「……嗯。」
「去吃棉花糖吧。」
「嗯!」
里绪牵起干生小弟弟的手,往捞金鱼旁边的棉花糖摊位走去。
「……话说回来,难得里绪会用名字称呼『虚轴』以外的人类。」
「是啊……的确很难得。」
里绪基本上无法识别他人的差异,也不会用名字去称呼自己无法分辨的人,顶多只会用「你」或是「那个人」之类的代名词。
相对的,里绪非常厌恶别人用代名词称呼自己,与我们说话也不会使用代名词。至于其中的分别——就在于对象在里绪眼中是不是可以识别的个体。
思考了一会儿,主人喃喃说道:
「一直牵着手,不敢放开的人其实是里绪。」
「什么意思?」
「里绪无法分辨干生跟其他人不是吗?我猜里绪顶多只能分辨对方是大人还是小孩,要是干生离开身边,里绪就再也找不到他,所以……」
「所以里绪绝不会放开干生的手?为了不失去他?」
「多半是这样吧。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倾向。」
说话的同时,面带微笑的主人不住点头。
不错的倾向吗?
的确,对于把自己的世界——里头除了自己、小町,和我们这些「虚轴」之外别无他人——
局限在狭小范围里的里绪来说,周围的人跟路边的小石头毫无分别。这次经历若是能让里绪发现这些路边石头其实是跟自己同质的存在,对里绪来说绝对是有意义的经验。毕竟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但是——这个经验究竟是不是「好事」,我实在无法判断。
情感究竟是什么?虽然我只是机械,但是最近的我渐渐能够理解人类的情感,甚至可以想像里绪是用什么心情与干生玩。
拿起路旁石头来玩,因此觉得快乐的里绪。
对这颗路旁石头投入感情的里绪。
即使如此,路旁的石头终究只是石头。
就算自己再怎么珍惜,一旦掉出自己手中——
「……干生!」
背后传来女人的叫声。
「干生!太好了……」
一道人影穿过我们身边,往里绪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去。
「咦?」
干生小弟弟注意到来者,举起拿着棉花糖的手迎向迎面奔来的母亲:
「……妈妈!」
另一只手脱离里绪的掌握,把里绪丢在原地——
「……啊。」
里绪的笑容瞬间冻结。
「主人……」
我不由得用力抱住小町,同时把视线投向身旁的人。
他——是里绪的挚友,也是我的主人。
「我们走。」
主人说得毫不迟疑:
「另一个孩子得由我们照顾才行。」
脸上浮现寂寞的苦笑,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刚刚现身的母亲不停啜泣,边说对不起边紧紧抱住干生小弟弟。
「小孩是在妈妈不注意时走散的。」
看着这个情景,找到这位母亲并且把她带来的绪方在我身边轻声叹息:
「好像是因为当时只顾跟邻居聊天。现代的妈妈都是这样……她算好了,至少有在反省。」
「不管怎么说,人找到就好。」
「是啊。」
我们不能责怪这名母亲不负责任。
毕竟我从未身为人母,不知道随时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而不分心,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事实上,比起干生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的情景,此刻的我更在意他们背后——我的视线无法从低头不语的里绪身上移开。
「干生,去说声谢谢。」
母亲不停对里绪鞠躬道谢,同时把干生小弟弟往前推。
「谢谢。」
少年已经不再怕生,对里绪露出灿烂的笑容。
「别客气。」
里绪抬起头来,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强颜欢笑。
「里绪也玩得很高兴,要好好照顾金鱼喔?」
「嗯,我会好好养它。」
「棉花糖好吃吗?」
「好吃!」
「这样啊,那就好。」
里绪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还是忍不住咬住下唇,对干生说出最后的道别: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要好好保重喔?」
「咦?柿原在说什么……」
也是里绪同班同学的绪方讶异开口,不过随即意识到个中缘故,露出这下不妙的表情。
「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喔?里绪以后再也见不到干生,可是里绪不会……」
不会忘记干生——里绪似乎想这么说,但是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
只能像个孩子、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紧紧抓住主人的衣摆。
「……见得到啊?」
「咦……?」
就在这个时候,干生小弟弟开心地面向里绪,用天真无邪的表情说道:
「还会再见面啊。」
「对不起,可是里绪……」
听见这句话,里绪的眼泪几乎快要决堤。
然而干生小弟弟接下来说的话——听在里绪耳里或许就像天地突然倒转一般令人意外。
「我记得里绪的脸,以后不管在哪里遇到我都认得出来喔。下次再一起玩吧!」
就算跟路旁的石头心灵相通,当那颗石头掉进路旁的砂石堆里,任何人都无法重新找到同一颗石头。
但是,心灵相通这种行为并非单方面。
就算有一方找不到对方,只要另外一方找得到对方——两人就能重逢。
「这样啊。」
热泪盈眶的里绪缓缓垂下视线:
「是……啊。」
「一定会再见面的。干生以后要是看到里绪,一定要再来找里绪喔。到时候……再跟里绪……跟里绪一起玩好吗?」
「嗯,一言为定!」
干生小弟弟伸出左手的小指。
里绪显得有些踌躇,最后还是伸出自己的小指,两人勾着手指约定。
「那我要走啰,里绪!下次见!」
「嗯。再见,干生。」
目送母子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里绪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大喊:
「……下次见!」
「话说回来,柿原的打扮还是一样奇怪。」
看着这副情景,绪方以自言自语的模样说道。
「很奇怪吗?」
「嗯,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就是柿原的风格。」
「也许吧……只是还好有那件夏季和服不是吗?」
「是啊,的确如此。」
绪方苦笑说道:
「要不是那件夏季和服,那孩子也不会找上柿原吧?说不定现在还一个人在路上哭。」
「是啊。」
我看着干生小弟弟的母亲逐渐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向里绪,不由得露出微笑。
这位年轻妈妈年纪顶多只有二十出头,甚至可能不到二十岁。
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短夏季和服。
巧合的是这身打扮跟里绪的穿着一模一样——
「下次见——!」
正在大声向干生小弟弟道别的里绪,多半没有发现这件事。
只是不断伸展娇小的身体,面对前方用力挥舞双手。
直到干生小弟弟消失在热闹的周遭。
直到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没。
就好像在向众人宣告「里绪在这里」。
之后——随着时间流逝,人群变得越来越少,当许多摊子准备打烊时,我们决定踏上归途。
顺道一提,等到干生小弟弟离开,里绪便为了与佐伯老师会合而向我们道别。临走前还不断提醒我们要是在路上遇到干生,一定要告诉她。那个情景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令人不禁微笑。
我想今天这件事,对里绪来说是个很好的经验。
「累了吗?」
当我们在神社旁的站牌等待公车时,硝子对我提出问题。我一边摇着纸扇一边回答:
「是啊,累死了。」
而且还很热。
「也帮我扇风吧。」
听到硝子的任性发言,我直接把纸扇拿到她面前。
「要扇自己扇。」
「……啐。」
竟然发出不高兴的声音,这家伙真是的。
没办法的我只好乖乖帮她扇风。看到她闭起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真是让人不甘心。
「还不是因为你戴着那个面具,才会那么热。」
「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硝子把在祭典摊位买来的狐狸面具戴在头上。这个面具是她自己主动买的,也不知为什么喜欢这个面具。自从放暑假之后——硝子的言行举止变得越来越有情感,只是像这样毫无理由购物的情形还是很少见。
不过要是询问硝子为何喜欢这个面具,她多半会搬出一堆似是而非的理由辩解。我想我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话说回来,小孩真是麻烦的东西。」
我决定换个比较抽象的话题。
「是啊,结论是我们完全无法与孩子沟通。」
「这次彻底输给里绪了。」
与孩子相处很困难,虽说当时的我对与小孩相处愉快的里绪下了「两个都是小孩,所以特别合得来」的评语,不过那其实只是我不服输的藉口。
我想我们也是孩子,小孩当然没有能力照顾另一个小孩,更何况没有一个孩子喜欢大人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
从这点来看,里绪比我们还成熟。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得重新思考未来的规划。」
当我思考这些事之时,硝子突然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
「……啥?」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还是生三个孩子比较好。」
「……谁的孩子?」
「我跟主人的。」
「你胡说什么……」
「第一胎生女孩,接下来生两个男孩。俗话说一生女二生男。」
「一生女二生男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是说第一胎最好是女生,第二胎再生男生比较好。」
「唉呀,是这样吗?那就生两个吧。」
「就说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无其事地说出惊人发言的硝子看起来有些高兴:
「不过这么一来就得去更改教育储蓄险的额度才行。」
「你什么时候买了保险?!」
真搞不懂她在做什么。
不过——不知硝子会不会有小孩好可爱,或是自己也想生一个之类的想法。也许她真的想过也说不定。
虽然本体是机械,硝子的身体仍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她的思考多少会受到身体影响。
……虽然我不知道硝子如何看待这件事。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长大成人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我和硝子还早得很。
至少——我们得成长到迷路的孩子愿意接纳的程度才行。
「话说回来……主人,婴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硝子开起无聊的玩笑,我笑着回答:
「是送子鸟带来的。」
「那么送子鸟的小孩又是从哪里来的?」
「谁知道啊!」
最后一班公车也在此时缓缓进站,我们同时从椅子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