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完全失去了夏日踪影的星期四,我,远野志贵,要回到已经分离了八年的家。
「志贵,快一点。要迟到了喔!」
启子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越过了墙,传进了耳里。
「好,马上就去!」
在大声响应后,对着房间,将双手合十。
「那我要走了。在这八年间,真是麻烦你了。」
在诚心的拜过了以后,手里拿着书包,走出这间相处了八年的房子。
走出玄关,对有间家的房子,做最后的告别。
「志贵。」
陪着走出玄关的有间启子阿姨,用带着湿气的双眼,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要出发了。妈妈,你也要保重。」
既然已经不会再回来,那一句〝我要出发了〞显的有点奇怪。
但是,这是有间家的规定所以最后,我也要用这一句,来做最后的道别。
「这之前,真是麻烦你们了。也帮我跟爸爸道别吧。」
启子阿姨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
在这八年之间当我妈妈的她,眼里透露出的,是极度的悲伤。
这样子的脸,在这八年间,我想自己一次都没看过。
「刚回到远野家的生活,可能会很不习惯,要好好加油喔。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自己才好。」
「没问题啦,在这八年之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跟一般人一样健康了。别看它这样,它还满会加油的呢!」
「嗯,这样阿。不过远野家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完全被他们压倒呢。」
我知道启子阿姨在担心什么。
从今天起要回去的家,是类似〝庄园〞一般时代错误的建筑物。而能够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名家而已。事实上,远野家过去也出过不少大董事长、总裁之类的东西。
不过对于从八年前就离开那里,寄住在亲戚有间家的我而言,它也是真正该回的家。
「不过,都已经决定好了阿。」
是阿,都已经决定好了。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我要出发了。到现在为止,真的麻烦你们了。」
以同样的话作第二次的道别,离开了有间的家。
「呼。」
离开了有间家,走在如往常一般的上学路上,心头却突然涌起一阵感伤。
八年前。
从几乎要夺走性命的重伤中回复后,远野志贵被送到了身为远野家族分家的亲戚,有间家里来。
在这之后的八年,一直到高中二年级的现在为止,一直寄住在这里。
以养子的身分在有间家里过的生活,非常的普通。
那时候老师离开的时候所说的〝特别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那个特殊眼镜的关系,我也没有再为那些黑线烦恼。
远野志贵的生活,是真的很平凡。甚至曾经以为,从今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安稳的活着。
一直到前天。
对于几乎是被留放在外的我,送来了远野家现任当家主亲自发布的口信:「回到远野家来。」
「唉」
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事实上,在因交通事故而住院之前,跟远野家的关系就一直没有很好。
大概是那些行仪作法、礼教条规,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而言,非常非常的令人讨厌也说不定。
所以当爸爸说要把我送到有间亲戚家作养子的时候,自己连一点反抗的意愿也没有。
就结果来看,当初那个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不只和有间家的人都相处得很好,身为养母的启子阿姨、养父的文臣叔叔,也都把我当真正的儿子对待。
对于一直期望有个温暖的家庭生活的小孩子而言,在有间家作养子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所以,对于当初没有反抗的决定,我并不后悔。
除了一件事。
就是把小一岁的妹妹秋叶,独自一人留在远野庄园的事
「秋叶她,不知道会不会恨我啊?」
那也是当然的吧。
因为对于独自留在那个大庄园,孤身面对那个顽固父亲的她而言,我是个不顾她的感觉,自己逃走的哥哥阿。
「唉。」
不过,再叹下去也没有用了。
接下来,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今天放学以后,就要回到分离八年的家。至于在那里会有什么事等着我,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啊,已经四十五分了。」
学校的上课时间从八点开始,所以八点前没到教室的话,就确定迟到了。
抓紧背包,开始朝学校冲刺。
「哈阿、哈阿、哈阿」
从家里到学校大概是十分钟左右,所以在到了教室以后,还有几分钟的空闲。
调整好呼吸,走向自己窗边的位子。
不过
「早安,远野同学。」
想不到,却有人向我问好。
「咦?」
困惑的转头。刚才问好的女同学,走到我旁边。
「远野同学,老师刚刚在找你喔。好像要谈你家里事情的样子。」
「喔。说是家里的事,应该是指搬家的事情吧。」
虽然更改住所的手续昨天就办过了,可能还有什么遗漏吧。
「?」
虽然事情已经通知了,班上的女同学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我看。
「啊早安,弓冢。」
「嗯,早安,远野同学。太好了,你有好好记着我的名字呢。」
彷佛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似地呼了口气,她弓冢五月,轻轻的笑了。
「同班同学的名字的话,我多少还有印象啦。虽然我和弓冢你,并没有什么交谈过。」
「嗯,所以阿,每次我跟远野同学讲话的时候,都有一点不安呢。」
嘴上这么说着,在她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开心。
好像能跟我说话,是这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
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弓冢只是一直看着这边。
说起来,自己跟她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虽然当了两年的同学,谈过的话却也是屈指可数。
而且,弓冢五月她,几乎是班上的核心人物。
有着一头淡棕色长发,及美丽脸蛋的她,不只班上的男性迷恋她的美貌,她平易近人的个性,让她在女生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可以说是典型的偶像人物。
在这种情形下,在弓冢旁边,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聚集。她,和没什么社交能力的我,根本是完全相反的人。
换句话说,对我而言,知道〝弓冢五月〞是很正常的,但是她会记得有〝远野志贵〞这位同学存在,就很不可思议。
或者,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呢?
「远野同学,那个,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好阿。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会尽量回答的。」
「嗯那个,你刚刚说搬家,是要搬到哪里阿?」
似乎很难说出口,弓冢小小声地问着。心中的大石头,好像又提了起来。
「这样问有点突然,不过你该不会要转校了吧?」
「啊,没有啦。虽然住的地方改了,不过学校还是没有变。搬了以后我也还是住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改变啦。」
「真的?太好了」
好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弓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高兴的露出笑脸。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会因为我搬家,而有那样子的反应?
「可是远野同学,你说住的地方改了,难道说你要从有间先生的家里搬出去了吗?」
「嗯。虽然有点不舍,但是也不能一直麻烦他们」
咦?
为什么弓冢会知道这件事阿?
〝远野志贵住在有间家〞这件事情,这间高中应该只有他知道才对
「唷,远野!」
突然,从教室的门边,传来了无视世间万物的巨大问候声。
看来,我那位从国中时代开始便无法摆脱的朋友,似乎是来了
「哦,这不是弓冢吗?真难得,你竟然会来和这家伙讲话阿。」
「早安,干同学。」
跟先前比几来,弓冢的声音显的相当没有精神。
也对,弓冢本来就不是能够轻易的跟这种一脸坏学生模样的同学轻易交谈的人呢。
「不过啊,一早就跟女生单独讲话,远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我记得你对女生没什么兴趣不是吗?」
有彦用它的巨大嗓门说着,一脸疑惑。
「笨蛋,不要随便听信什么奇怪谣言,我也是个会对女孩子感兴趣的普通男人啦。」
「哦,那就太好啦!听说现代拥有不正常性癖的人比以往还多,我还以为你也是其中之一咧!」
哇哈哈哈哈,好似没有极限般的宏亮笑声,传遍了整间教室。
唉。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跟这个人认识啊?
顶着橘色平头、带着耳环、衣着邋遢、一天到晚逃学、打架闹事更是家常便饭
在我们这间以升学为主的高中里,唯一的一位脱序者,就是我眼前的这位同学,干有彦。
「真是的,你从早上开始就这么吵阿。我这边因为连番际遇,都变成忧郁的蓝色了,你今天就放过我吧。」
我像赶小狗一般的挥着手,想把他赶开。
「忧郁的蓝色?远野,你〝那个〞日子到啦?」
「不对,我说错了。不只是今天,你一生都别靠近我好了。只要你在旁边,忧郁指数就只会不断往上提升啊。」
无视有彦,我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伸了一个大懒腰。
「喂,远野,不要随便无视别人嘛。对别人毫不关心,可是会刺伤别人心灵的唷。」
「哦?这种事我还是初次听到呢。那,有没有不只是刺伤人,而是直接杀死人的方法啊?告诉我,为了报恩,我会当场对你试用的。」
「你太过分了啦,远野。怎么你今天说的话比平常更狠啊?」
「我不是说我陷入了忧郁的蓝色吗?对别人还可以,对你,我可没有理由跟你好言相待啊。」
面对我的响应,有彦叹了一口气,摆出一脸悲伤的表情。
「真是的,远野你对我好冷淡喔。对其他人就是一副圣人君子的样子,很不公平耶。」
「哎呀,有彦,你很清楚嘛。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阿。」
其实,这样子并不算冷淡。怎么说呢这家伙和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
「对了,有彦。身为夜行性动物,到校时间平均在下午两点的你,竟然会有兴致上第一节课,让人很不敢相信呢。到底怎么了?」
「哇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耶。就算早起,好像也没必要准时到校嘛。我今天还真是奇怪呢」
「我不是问你那个。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这么早起来?」
「为什么阿最近不是一直有些关于晚上的不好传言吗?所以我才把睡觉时间提早嘛。远野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那个连续杀人事件的事情阿。」
「这样阿。这么说起来,好像的确有那种事情。」
稍微反省一下。
最近忙着处理搬回远野家的事情,好像跟这个世界的新闻有点脱节了。
「好像有用了一个很低俗的标题记得是叫做什么〝连续猎奇杀人事件〞的吧。」
「不只是那样啦。所有的被害者都是年轻女性,而且我记得两天前好像已经有了第八位受害者。还有,被害者全部都咦?是被怎样啦?」
有彦歪着头,努力地想着。
「?」
竟然会去问这个一点记性都没有的家伙,我还真是笨呢。
「啊,我想起来啦!好像被害者都被分成一块一块的,排列成什么图案的样子」
「不对啦,干同学。应该是所有被害者身体里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才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不下去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弓冢,开口更正。
「哦哦,没错没错,那个犯人阿,好像现代吸血鬼一样呢弓冢阿,你查的很清楚嘛。」
「才不是呢。因为事情就发生在这个镇里,新闻又说的很恐怖,我才记得的」
这样子啊。
印象中好像是从隔壁镇开始的,想不到已经转移到这里了。
「就是这样子啦,远野。就算是我,也不会想在夜游的时候遇到杀人犯阿。所以我才会在早上七点起来啦。」
「什么,想不到理由这么普通啊。」
对于这句话,有彦的反应,就是直接一拳敲在我头上。
「你说那什么话啊?倒是你,早上应该没有贫血倒地吧?」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目前还没事。而且我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三不五时贫血了。」
「哈哈,说的也是。你说没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突然。
彷佛要为早晨的对话加上最后的休止符,上课的钟声响了。
「好了,干同学,已经上课了,赶快回位子去吧。」
在一声〝知道了啦!〞的宏亮回应过后,有彦离开了。
「那就这样啰,远野同学。」
「啊嗯。抱歉,弓冢,没跟你讲到什么话。」
弓冢不介意的一笑,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了。
不过,数学老师临走前,却抛了一句话出来。
「远野,你的数据好像有漏,找时间去事务组一趟。」
想说应该能很快解决,所以在第三节开始前,我往事务处走去。
事务处在一楼。
虽然跟二年级在三楼的教室有一段距离,不过如果用跑的,应该能在第三节开始前回来。
跑着。
跑着。
───碰!
突然受到冲击,我直接跌在地上。脑部的巨痛,让视线一下子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哎呀,好痛」
前方传来了人声,是没有听过的女性嗓音。
看起来,应该是跟哪个人正面撞上了。
「啊对不起。你还好吧?」
虽然还是看不清楚,总之先跟被撞的人道歉。
「嗯,我是没事啦倒是你,有没有受伤啊?」
谨慎认真的语调,感觉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不只如此,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女性,是很认真的对我付出关心。
「啊嗯,我也没问题。」
站起身。当头痛渐渐缓和,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眼前的,是一位女学生。无框的眼镜、利落的短发,给人一种好学生的第一印象。
「真的没事吗?你的额头,好像整个肿起来了耶。」
「咦?」
把手伸向额头,痛觉神经随即强烈反应。
跟这个人说的一样,好像真的肿了一块。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呆站在那里,才会撞到的。额头,应该很痛吧?」
话声中满是歉意,女学生担心的望着我的额头。
宛如一年级新生般的有礼态度。不过,她胸口缎带的颜色,却是三年级的红色也就是说,是学姊。
「不,没关系,错的人是我。对不起,撞到学姊了。」
低下头道歉。
「你这么说也是。真是的,不能在走廊上乱跑啦,走廊上偶尔有会有像我一样呆呆看着中庭的人在阿。」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那个学姊,你有受伤吗?」
「没有,只是转了一圈而已。倒是远野学弟你,为了避开我,整个人撞到墙上呢。你真的没事吗?」
「原来如此。难怪到现在我还觉得眼前好像有星星在转。」
这么说起来,用那种速度撞墙,却只有额头踵起来,还真是是幸运啊。
「真的很抱歉。不过,学姊以后也请不要这样呆站在走廊上了。」
「嗯。我以后会小心的。」
学姊笑着点点头。
「?」
怎么说呢,真是个笑容率直的学姊呢。
「那么,我要走了。」
拍拍裤子上的尘埃,打算继续走向事务处。不过戴眼镜的学姊,却一直盯着我。
「?」
对了。这位学姊,到底是谁啊?虽然刚刚撞到时头脑有点不清不楚,但是仔细一看,她也算是个美女呢。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美人,应该早就在班上男生之间有〝三年级有一个戴眼镜的漂亮学姊〞之类的话流传才对。
「那个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学姊你也回教室吧。阿如果真的有哪理会痛的话,就到我的教室来吧。我是二年三班的远野,如果有受伤的话,我会负责的。」
好。她坦率的点头。
明明是学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跟新生讲话。
「那,如果有事的话,中午我会到你教室去的。不过志贵,就算有急事,也不可以在走廊上跑喔。」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
志贵?
我有说出名字吗?
「咦?我和学姊有见过面吗?」
听了这句话,学姊在一阵错愕后,大声惊叫。
「远野学弟,你太过分了!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对不对?」
「啊?」
不记得不,应该是不会有那种事。
如果和这样子的美人有见过面,应该多少有点记忆才对
「这个」
学姊现在几乎是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瞪着我。
那个深蓝色的眼眸,确实有点熟悉
这么说起来,好像的确有在哪里互相问过好吗?
「雪儿学姊吗?」
带着一丝疑惑,及说错的恐惧,将她的名字说出口。
「对。太好了,你还记得嘛。远野学弟你啊,只要发个呆,就什么都会忘呢。」
虽然刚才并没有发呆,但是随便忘记别人名字的我,确实没有回嘴的理由。
「那就再见啰,中午我会再过去找你。」
雪儿学姊挥着手,走进自己的教室。
仍然带着一点疑惑,我继续往事务处前进。
到了中午以后,教室也渐渐的活性化了。
冲向食堂的男生,把几张桌子并起来当餐桌的女生们,还有手拿着便当漫步走出教室的同学。
看着他们,感受着这股悠闲,我把买来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到桌上。
「真是的,远野你还是老样子,吃这么少阿。」
而眼前的损友,也和往常一样,说着同样的话。
「不过阿,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吃饭还真是无力阿。吃饭的时候没有女生陪,饭的味道都会打折呢。」
「是吗。想要女生的话,就去跟那边的小团体一起吃阿。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啦。」
「笨??蛋。所谓的女性啊,就像花一样,要楚楚可怜的单独存在才会好看啊。像她们那样子吱吱喳喳的挤成一团,所有的美丽都变成毒气啦。」
「被她们听到的话,你会被杀掉的,有彦。」
幸好,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没听到。
「没办法。在见过我们学校的那朵花以后,对美丽的判别自然就严格了一点嘛。」
「啊?你说美丽的花,是指谁?」
「那是秘密。我可不想增加自己的情敌啊。」
有彦嘿嘿嘿的笑着,声音充满了野心。
看着这家伙的脸,我突然为那朵即将饱受骚扰的〝花〞感到悲哀。
突然。
一位先前才见过面的女性,推开教室的门,四处寻找以后,直直朝这里走来。
「啊。」
那个拿着便当,缓步移动的身影,确实是
「午安,远野学弟。我来打扰了,有没有关系?」
「啊?啊,当然可以」
雪儿学姊带着笑容,拉过旁边的椅子,跟我们坐在一起。
「那个学姊,是不是哪里有受伤?」
「没有啊。我没有受伤喔。」
那,是为什么会过来?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她笑着回答。
「我说过中午会来找你嘛。所以我要遵守约定啊。」
「唔好像确实是有说过」
可是当初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哪里有受伤,可以来追讨责任
「学、学、学、学姊!!!」
有彦几乎是飞跃似的站了起来,让倒下的椅子在地板上发出轰然巨响。
「哎呀,干同学。咦?你和远野学弟认识阿?」
「啊,我们当然认识啊!这家伙还是小鬼头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啦!没错吧,远野!我们的友情阿,可是深厚的很啊!」
「?」
啊哈哈哈哈,有彦用力勾住我的肩膀,大声的笑着。
在那一连串的句子里,连一丝表达同意或反对的空隙都没有。
看着他这么活跃的夸张表现,我突然觉得,说不定有彦想追的那朵花,其实就近在眼前
结果,在有彦的强力说得下,学姊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不过,既然连便当都拿了过来,说不定学姊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了吧。
「咦?干学弟,你一个人住啊?」
看着有彦自己做的便当,学姊满是惊讶。
「不是啦,是我和老姊两个。因为老爸老妈不在,所以自然就变成这样而已啦。」
跟只见过数面的我不同,有彦轻松的展开话匣子,彷佛和学姊相当熟识。
「对了学姊,你刚才说是来找远野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嗯,因为下课的时候跟远野学弟相撞了嘛。我是没有受伤,可是远野学弟却撞到头了呢。」
「哦因为担心他,所以你才过来吗?」
「嗯,就是这样子。」
学姊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很好听。
正打算继续安静的听他们对谈,有彦却突然把矛头指向这边。
「到底是怎么了,远野?会突然撞到人,你不会是又贫血了吧?」
听有彦的语气,他是认真的在担心我的身体。
「不,并不是。我是为了要办搬家的手续,才要跑到事务处的。只是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撞到学姊而已。」
「这样啊。原来是你自己不小心啊」
用着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有彦叉着手点头。
听着我们的对话,学姐突然一脸惊讶的插嘴。
「咦?远野学弟你要转学了吗?」
真是的,为什么大家只要听到搬家,就会想到转学啊?
「那个啊,我并没有要转校啦。只是从今天开始要换个地方住,所以要填写地址更换的表格而已。」
「嗯也就是说,你要自己一个人住吗?」
「也不是那样。我只是要回到自己原本的家而已。地点在学校前面那个山坡上面,坦白说,我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际感呢。」
「啊,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远野先生的大庄园吧?」
学姊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点点的恐惧。山坡上的远野家,对这附近的人而言,似乎有什么特别意义的样子。
虽然已经有八年没有回去,不过记忆中的远野庄园,确实是夸张至极的大
「嗯,是那里没错。我本来也以为自己搞错了,不过的确是那样。」
「哼。远野啊,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不怎么在意啊。」
「呵,确实我不觉得好,可是也不觉得坏啊。实际到底是怎样,坦白说,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一定没关系啦,反正我有〝你家〞这个避风港在啊。」
「唔你这家伙,我可不赞同你只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跑来我家躲啊。从以前开始,我就很不喜欢你那种不顾别人想法的个性啊!」
有彦槌着桌子,发出〝咚〞的一声。
「?」
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彦讲的句句属实,这边根本无从反对。
「干学弟,远野学弟他这么常到你家住啊?」
「是啊。远野这家伙啊,根本就不管家人,只要一放长假,就立刻逃到我家里来。这小子,明明是寄住在别人家里的,还这么让别人担心。」
「寄住在别人家你是说远野学弟吗?」
「啊」
有彦慌忙的遮住自己嘴巴。
「对不起啊,这并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事情吧?」
「不,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继续啃着面包。
「没关系啊?啊哈哈,说的也是啊。那种事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怎样嘛。」
有彦高兴的点头,表示了解。
坦白说,我真的很羡慕他这种自然而然的乐天个性。
「远野学弟,那个,你跟之前的家人相处的不好吗?」
「不是那样子啦,学姊。」
「对啊,这家伙和有间家的人之间,一点问题也没有啦。虽然这家伙的确是寄住在那里没错,但是他们都处的很好,连我这外人看来都是个幸福的家庭啊。奇怪的是每次一放长假,他还是立刻就逃到我家里来。真是的,你到底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啊?」
「我才没有不满呢。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不想在放假时也给他们添麻烦啊。」
哼,的转过头。
然后看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待在旁边的弓冢。
「?」
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一直无法插入话题之间的样子。
「弓冢,有什么事吗?」
暂时脱离有彦和学姊,出声叫她。
「啊嗯,有点话想跟远野同学说,那个现在有空吗?」
「可以啊。在这里说可以吗?」
「那个」
弓冢的眼光飘向有彦。
果然弓冢还是有点怕他吧。
「不介意的话,我想到走廊上讲可不可以啊?」
「好啊。那,有彦、学姊,我先离开一下。」
举手示意后,我和弓冢一起走出教室。
走廊,是个喧嚣吵闹的地方。但是,这里也有一个特点:只要你并不特殊,人们的注意力,通常不会放在你身上。
「那有什么事吗?」
「嗯如果弄错了的话我先道歉喔。远野同学,你最近几天的晚上是不是都会到商店街去啊?」
弓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啊?」
商店街?
那种地方,岂止是晚上,连白天都很少经过。
对弓冢的问题没有印象,反而被勾起了兴趣。
「嗯你说晚上,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只是听说而已啦好像是过了半夜以后的样子。」
过了十二点的话,那就不可能了。
就算还有晚上去买东西的可能,也一次都没有在深夜出去过。
「那,应该不是我吧。我住的家比较严,门禁是晚上七点。如果超过的话,就算你在门外哭也没人会理你。如果不想要在外面睡的话,就算父母亲死了也要在七点之前回去。」
正面否定弓冢的问题。
听了这个回答,她开心的笑了。
「嗯,我知道。有间先生好像是茶道什么流的大宗师的样子呢。原来不只是对学生,对远野同学也这么严格啊。」
「与其说是严格,不如说是关心啊,弓冢,你对我家的事很了解嘛。难道说你也是我家的门生?」
「不是,我对茶道一点也不了解啦。只是有个朋友在那里学,从她那里听说而已。」
「这样啊不过弓冢,你怎么知道我寄住在有间叔叔家?这件事情,上高中以后,我应该还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听了这句话,弓冢露出一副〝我早知道了〞的笑脸。
「远野同学,你一定不记得我们国中同班对不对?」
「咦?」
国中同班?
虽然没有印象,不过的确那样的话,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弓冢,难道说,那个」
「没关系,那个人不是远野同学就好了。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用餐时间。」
没有让我说完,弓冢五月先一步走回教室。
没办法回教室吧。
走回教室,有彦的宏亮嗓门直接侵袭了我的听觉神经。
「哟,说完话了吗?」
「嗯,只是认错人而已。对了,有彦」
「嗯,弓冢和我们的确是国中同学。讲详细一点,国二、国三,再加上现在的高一高二,我们已经同班四年啦。」
「你为什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因为你摆出那种脸啊。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故意无视她,想不到你真的完全没注意到啊我还很好奇弓冢能忍多久呢,她终于说出口啦。」
有彦拍着我的肩膀,自顾自的发着感叹。
「啊,果然。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远野学弟的女朋友对不对?」
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学姊,一出口便是惊人之语。
「什学、学姊,你在说什么啊!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和弓冢之间,连话都没讲过几次呢!」
「不行不行,想要隐藏是不可以的喔。刚才看你们很要好的样子,我有一点羡幕呢。」
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学姊脸上发烧,眼睛彷佛星星般的闪烁。
「学、学姊!有彦,你好歹也帮我一下,跟这个搞错的人说明一下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清楚远野和弓冢之间的事呢。我所知道的事啊,只有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很高兴的一起讲话而已啊。」
「哇啊,一大早就在学校幽会,远野学弟你们好甜蜜喔!」
学姊已经不知道想到什么奇怪地方去了。
「?」
算了。反正不管学姊怎么误解,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才这么想,学姊又语出惊人。
「可是远野学弟,不可以对她太冷淡喔。弓冢学妹她,好像有点寂寞的样子呢。你要多在乎她一点嘛。」
「学姊,午餐时间快结束了耶。」
已经无力辩解了。
「嗯。那远野学弟、干学弟,下次再聊喔!」
学姊笑着走出教室。
「呼。」
好累。
「远野,放弃弓冢吧。」
突然。
用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有彦说着。
「你说放弃为什么?」
「嗯弓冢啊,怎么看都是很内向的人啊。跟你这种胡里胡涂的人在一起,根本合不起来。太过接近她那种女生的话,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说完,有彦直接回座位去了。
「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又没有想对弓冢怎么样」
用没人听的到的声音说着,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整天的课程结束后,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没有直接回去的打算,我靠着窗子,看着中庭发呆。
因为夕阳,教室被满满的染成一片橘色。
那种宛如水彩鲜红晕染开来的亮光,让双眼刺痛。
不喜欢红色。
彷佛连眼球深处都要染穿的色彩,令人想吐。
这么说起来,自己的身体,对于能联想到血的事物,都不太能承受。
不,应该说自己的身体,对血很弱。
八年前,远野至贵差一点就死了。
在那个大车祸里,偶然被刺伤胸口的自己,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好几天。
在医生正确的对应之下,总算从就算死亡也不奇怪的重伤之中,奇迹似的留下性命。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却因为受伤过重,失去了当时的记忆。
简单的说。
八年前,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受到了几乎贯穿胸口的重伤,并失去了意识。
等到恢复,已经在医院病床上了。
虽然不记得车祸的事,不过胸口到现在还留着当时的伤痕。
好像是被玻璃破片贯穿,胸口、背后,都有类似烧伤的痕迹。
其实,我自己也对能够活着感到惊讶吧。
从那时候起,就因为时常的贫血、头晕,给周遭带来不少麻烦。
父亲会认为不适合继承家业,也是这个理由吧。
「胸口的伤」
在制服之下,胸口中央的巨大伤痕。
仔细想想,从车祸以后,自己的体质,就变的能够看到〝线〞了。
虽然现在因为老师给的眼镜而过着正常生活,但是在遇到老师之前,当时的自我,已经到崩溃边缘了。
自嘲的笑着。
在道别的时候,启子阿姨说了,远野家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不会有事的。我自己,也不普通啊。」
重新戴好眼镜,拿起书包。
总不能一直待在教室里。
做好觉悟,回真正的家吧。
走向学校大门。
这么说起来,这还是入学以来第一次从正门离开学校。
以后不管是来学校或回庄园,都要改从这里出入了。
「啊,是远野同学耶」
正巧,在校门前,遇到了弓冢。
「啊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被雪儿学姊胡乱讲过的关系,说起话来有点不自然。
弓冢则是睁着水灵灵的美丽眼睛,盯着我看。
「嗯弓冢?我的脸上有沾到东西吗?」
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先一步开口。
「那是因为,远野同学出现在这里很奇怪阿。远野同学的家,不是反方向吗?」
「嗯对啊,昨天为止都是那样没错,不过从今天开始就不同了。以后,我就要改住到山坡上的住宅区那边了。」
「啊,就是早上说的那件事嘛。」
弓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双手合掌,发出〝啪〞的一声。
嗯就算把恭维话去掉,那种反应,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就是这样子。既然弓冢你也知道,就不用隐瞒你了。我从今天开始,就要离开寄住的有间家,回真正的家了。」
「真正的家,就是山坡上那个远野先生的大庄园吗?」
「嗯,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
听着,弓冢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远野同学其实是山坡上的王子呢。」
然后,笑声停止,只留下带着一丝感叹的淡淡微笑。
「不过这样子,本来只有我和干同学知道的秘密,应该很快就会被大家知道了吧」
她把视线投向远方。
投向天空的另一头。
彷佛凝视着山坡上的那间,远野家的巨大庄园。
「不过这样没关系吗?虽然是自己的家,也已经离开八年了吧?不会觉得害怕,或者不安吗?」
「嗯,不安当然有一点。本来我就不怎么喜欢那里,现在更是像别人家一样了呢。可是,就算是那样毕竟那里也是我真正的家。回去,才是最自然的吧。」
更重要的是,只留下妹妹秋叶,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这种事我做不下去了。
所以,无论再怎么不安,都一定要回去。
「这样子啊。啊,真对不起,占用了你的时间。远野同学,应该很急吧?」
「不会,我正想慢慢散步回去呢。」
「这样子啊」
不知道怎么了,弓冢突然陷入沉默。
「那个弓冢?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出声呼唤。
「?」
不过,她的头依旧没有抬起,只是看着地面。
不能这样子放着她不管所以,一直看着她。
然后。
「那,那个啊!」
她猛然抬起头,声音里,有一丝紧张。
「嗯,有事吗?」
「那个,就是通往我家和远野同学家的路,到上山坡之前,嗯,都是一样的,所以」
「这样子啊。那,要不要一起走?」
「咦?」
弓冢好像整个呆住了。
就这样维持固定了几秒
「啊,嗯说的也是呢,既然都是走一样的路,一起走也不奇怪嘛!」
开心的笑着,她稍微加快脚步,和我并行。
一边和弓冢谈话,一边回家。
和弓冢之间的对谈,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却很安稳、平静。
彷佛,只要跟她说话,就能让心情整个安定下来。
虽然有彦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我还是觉得,弓冢五月是个温和、没架子、只要在一起就能让人安心的女孩。
「嘻嘻。」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弓冢露出了笑声。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只是从明天开始,我和远野同学的上学路就一样了呢。」
似乎是真的很开心。
那不带任何虚假的笑脸,会让看着她的人,也一起高兴起来。
在今天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就算完全不管气质、或者容貌,单论个性,弓冢五月也称的上是相当可爱。
之前班上男生这么为她疯狂的原因,我好像稍微有一点了解了。
谈话中断了。
在夕阳之下,两个人肩并肩,无言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如期然的。
「那个国中二年级寒假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弓冢开口了。
「?」
摇头。
说到国二寒假的话,应该是一边待在有间家,一边来学校补课的那个时候吧。
说记得是还记得,不过实在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果然呢。我就知道,远野同学绝对不可能记得的。」
弓冢哀叹着垂下双肩。
「记得吗?我们国中,有两间的体育仓库吧?其中一个是大社团用的新仓库,另一个,是羽毛球社之类的小社团在用的旧仓库。可是阿,这个旧仓库的门一直都有问题,一不小心就不能开了。」
旧仓库难道是,体育馆里那个水泥制的小建筑?
「啊,那个仓库啊。好像在有学生被关在里面之后,就封闭了吧。」
「对。那个学生,指的就是当时羽毛球社二年级的社员。」
「───啊。」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发生过一些事情。
那是刚刚过了新年的寒冷冬天。
正月头三天结束后,不想待在有间家的我,提出了补课的申请,自愿留在学校帮忙。
不过,也只到下午五点为止。
因为天色渐暗,值班老师也回去了的关系,不能继续待在教室里。
过了五点之后,天空变的很暗。
那天记得还有降雪的天气预报,非常的冷。
正打算直接回家的时候,却听到仓库那边传来呼救声
所以才会过去看看。
里面是不是有人?
这么问了以后,从仓库里,传出了几个女学生的声音。
好像是在整理器材的时候,因为太冷而关上门,结果就被反锁在里面了。
因为不管怎么试都开不了门,所以希望我能去请老师帮忙。
可是,老师们已经全部回家了,就算现在就打电话,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吧。
这天,是真的很冷。
距离她们练习结束,也已经两小时了。
在这种就算下雪也不奇怪的气温下,对只穿着体操服,又在仓库里被关了两小时的她们而言,再等一小时,实在是太痛苦了。
所以,在确认周围没其它人以后,自己拿下眼镜,把仓库门上的〝线〞给切掉。
在那之后,五位哭的眼睛红肿,泪眼汪汪的女学生,高兴的从仓库里飞奔而出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发生过事啊。」
稍稍整理一下模糊的记忆。
「不过弓冢,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时那个羽球部的主将,可是用〝这可是关系到社团延续的大事〞来威胁我不说出去耶。」
「真是的。远野同学你啊,对于有谁被关在仓库里,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呢。知道吗?我也是那些羽球社社员之一喔。」
弓冢又叹了口气。
嗯,同样是社员,也就是说
「我啊,可是记的很清楚呢。虽然现在回忆起来只知道被关在仓库而已,当时可是又冷又暗,非常的不安呢。〝会不会就这样冻死在这里啊〞的,大家都有这种想法喔。再加上肚子也好饿好饿,真的差一点就撑不下去了呢。」
「嗯那真的很糟糕呢。」
没有什么实际感,回应起来有点随便。
弓冢并没有介意,只是慢慢的,将鲜明的回忆,轻轻的说出口。
「就在大家都在发抖的时候,远野同学正好来了。还用那种跟平常一样,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语调说着〝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我们主将听了,可是非常生气呢。记得吗?」
「啊,这个我记得。好像是用球棒丢门吧,〝轰〞的好大一声,吓了我一跳。」
点着头,弓冢笑了一下。
「可是,听到老师们都已经回家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很绝望喔。明明连一分钟都忍耐不下去了,却有可能要被关到明天早上。可是阿,就在我们都觉得已经被全世界放弃的时候,远野同学突然敲了门,还说了一句〝如果帮我保密的话,这门也不是不能开〞。」
「嗯,再那之后又是〝轰〞的一声。〝如果那么容易开就不需要帮忙了啦!〞的,好生气的样子。」
「嘻嘻嘻。因为主将她阿,觉得要负起我们大家被关的责任,所以才会那样嘛。可是,在那之后门很快就开了呢。大家都以为是主将丢的棒子起了作用,很高兴的跑出去了,只有我注意到了静静的站在门后面的远野同学喔。」
弓冢望向这边的眼神,很温暖。
可是,被用那种眼神看着,却觉的困扰。
对我而言,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被这样子感谢感觉上,没什么实际感。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哭的很厉害呢。眼睛肿肿的,整张脸都花掉了。看到我这个样子,远野同学,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耶。我说了什么?」
真的完全不清楚总觉得好像是在问别人的事一样。
虽然这样,她看向这里的眼神,却依然充满欢喜。
「当时啊,你拍了拍我的头,说〝赶快回家,随便吃点东西吧〞的。我还在想,是不是抖的太厉害了,感觉好丢脸喔。」
「」
皱起眉头。
虽然说的是自己的事,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远野同学当时啊,一定是觉得,只要吃点东西,就能让身体温暖起来了吧。」
「可能吧。因为当时才刚过正月啊。」
那样的话,的确很像是我会说的话。
不过现在被人这样子提出来,总觉得有点后悔既然希望人家温暖起来,当时为什么没有说的更正常一点?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这么觉得。学校里虽然有很多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是能在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一定只有远野同学这样子的人而已。」
「怎么会,你太看的起我了嗯,就跟雏鸟对第一个看到的人特别亲近一样。当时,我不过是正好帮了你而已。」
「绝对没有那回事!我从当时开始就一直相信,只要是远野同学的话,不管遇到什么,都会理所当然的来帮我们的。」
这么说着,她抬起了头。
「弓冢,你对我的评价太高了啦。我并不是那么能够信赖的人。」
「没关系,因为我是一直这么相信的。所以远野同学,你也这样子相信自己吧。」
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温柔、感谢、还有坚定的信赖感。
在这种眼神注视下,我也不好再提出反论。
「我知道了。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
「没错吧?所以当我又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喔!」
她高兴的说着。
有点困扰。
我并不是如弓冢所想的那般,什么都会的全能者。
虽然不是,但是当对方展现了这样的笑脸,却也实在是不能残忍的将这股信赖感完全否定。
「好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帮忙。」
「嗯,谢谢你,远野同学。现在讲虽然有点太晚了,不过,当时远野同学跟我讲的那些话,让我很高兴喔。」
说着,她停下了脚步。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很想要像这样子跟远野同学说话呢。」
充满回忆的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关系,她的脸庞,似乎带着一点寂寞。
学姊曾经提过的,就是指这个吗?
「你在说什么啊。想说话的话,随时都行啊。」
「不行啦。因为远野同学的旁边,有干同学在啊。而且,我跟远野同学一样,都不习惯互相接触。」
弓冢和我之间的距离,慢慢的,越来越远。
「就这样啰,我家在这个方向。所以,明天学校再见喔!」
带着笑脸,挥着手道别的她,走进了另一条小巷。
继续走在跟平常不P的回家路上。
踏着不熟悉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那远野家的大庄园。
周遭的风景,并非完全不认得。
好歹在八年以前在九岁之前,都是住在这里的。走在这条路上,绝不是第一次。
可是,感觉有点复杂。
很怀念,却也很新鲜。
不想回家的感觉先前明明还残留着,现在也已彻底消失无踪。
在九岁之前住的家。
等在那里的,除了跟日本不合的大庄园以外,就是妹妹,秋叶。
那个讨厌我的父亲,远野慎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永眠了。
因为母亲在秋叶出生之后不久就病死了,所以,现在还真正属于远野家的人,只剩下我和秋叶两个。
本来应该是身为长男的我,远野志贵来继承家业的,然而,自己并没有那种权利。
继承远野家,也就代表着要从小接受极度严格的教育。
因为讨厌被束缚,也不知道被父亲念了多少次。
所以,在我因车祸而身体虚弱后,父亲便毅然的将我舍弃。
「虽然是长男,但是我不能让随时都可能会死的人继承家业。」
从那时开始,远野家的继承者身分,就落到了秋叶头上。本来我努力避免的严格教育,她也一并承受。
以前在出车祸之前,一起在庭院里嬉戏的那个秋叶,从那时开始,就几乎没再见面了。
八年前的,远野家的生活。
虽然有点模糊,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一直保留在记忆深处。
小时后的秋叶,总是安安静静的,常常露出一副怕做错什么的紧张表情。
偶而和其它人一起游玩的时候,她也总是踩着细碎的脚步,紧紧的跟在我后面。
长长的黑发,可爱的洋装,让她就像个法国娃娃一样漂亮。
记得在刚刚搬到有间家的时候,秋叶来探访了几次。不过因为这边常常进医院,所以很难碰到。
后来,在秋叶被父亲送进全住宿制的学校后,见面的机会,自然就更是稀少。
这样子也好。
和她不同,我已经不是本家的人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外面过这么自由的生活。
父亲死后,接到了〝回到远野家来〞的通知。
说真的,那时完全没有回家的打算。
但是,在远野家里,有秋叶在等我。
而且丢下她独自一人的自己,对她,确实带着一股歉疚。
这次答应回去,除了担心她,另外也带着一点赎罪的心态吧。
路,到了尽头。
面对现实的时刻到了。
「好大啊」
站在远野家巨大的铁栅栏前,叹气。
这个大小,真的只能用〝异常〞来形容。我想,就算放一两座小学校进去,应该也还有空间吧。
被众多树木围绕的庭院,已经可以说是〝森林〞了。森林中心,是一间大洋房;稍微外侧一点的地方,错落着几间小房子。
小时后是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在一般家庭住了八年的自己而言,住在这样大小的地方,已经有点接近犯罪了。
栅栏并没有锁。
推开它,走向玄关。
远野家的玄关,设计的相当宏伟,能够相当程度的压迫来访者。
在钢铁制的双开门旁,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门铃在。
「好。」
想办法挥去紧张后,按下门铃。
叮─咚─
数秒的静寂后从门的对面,传来了略带慌张的脚步声。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双开门被打开了。
眼前所见的,是过去熟悉的前厅,和挂着围裙的少女。
「太好了。因为有点晚,我还担心是不是迷路了呢如果太阳下山都还没回来,我还打算去接您呢。」
少女笑着,鞠了九十度的躬。
「啊,不是那个,其实」
对习惯众人平等的我而言,少女那恭敬的态度,让人相当的不习惯。
似乎对这边的反应感到奇怪,少女偏着头,眼神透露出疑问。
「是志贵少爷吗?」
「恩啊,那个〝少爷〞,可以不用加」
「没错吧?真是的,不要吓我嘛。我差点以为又搞错了呢!」
态度一转,少女用母亲管教小孩的语气说着。
虽然如此,她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
瓜子脸上的真诚笑容,和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的短发,给人一种温暖的亲近感。
套在黑色和服上的围裙。
称呼我为〝少爷〞。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
「你该不会是在这里工作的佣人小姐?」
面对这边的问题,少女只是微笑着将我拉进门。
「来,您累了吧?不用介意,赶快进来吧。秋叶小姐正在客厅等您呢。」
她走向前厅旁的房间。
「哎呀,差点忘了呢。」
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过身,带着笑容对我行礼。
「欢迎您回来,志贵少爷。从今天开始,还请您多多关照。」
少女的笑容,像花一般的美丽。
顺着指示,我跟在她的身后,正式踏入远野家。
跟着少女,往客厅移动。
客厅,似乎有些陌生。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久而忘了,还是这八年间改变过内部装潢?
就像第一次到别人家一样,紧张。
突然,佣人小姐低下了头。
「志贵少爷已经带来了。」
「辛苦了。琥珀,你可以回厨房去了。」
佣人小姐的名字,似乎叫做琥珀。
琥珀向这边点了点头,退出客厅。
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没有看过的两位少女。
在一段沉默后,先开口的,是其中一位留着长长黑发,拥有一双锐利眼神的女孩。
「好久不见了,哥哥。」
「───咦?」
呆住了正确的说,思考完全停止了。
脑中一片空白,连打招呼都忘了。
这也没办法。
因为,相隔了八年没见的秋叶,已经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哥哥?」
她的眼里出现疑惑。
「看起来哥哥的状况不怎么好。在详谈之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是错觉吗?秋叶的眼神里,似乎带有一点不耐烦。
「不,不用了。只是因为那个秋叶变了好多,所以一时吓到了而已。」
「过了八年,当然会有些变化,况且我们还是成长期。还是说哥哥以为这里会一直都是以前那样吗?」
秋叶说的话里,好像带着锐利的刺。
「当然不是,只是秋叶你真的变了不少呢。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这并不是恭维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洁白的脸蛋、长达腰际的秀发、整齐的衣着以前的秋叶虽然也很可爱,却也无法和现在的她相比拟。
可是。
「是吗。这么说起来,哥哥倒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呢。」
闭着眼,她冷淡的说着。
算了,当初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
对她而言,在这孤独的八年里,我亏欠的确实太多了。
「既然身体没问题,那我们继续谈吧。哥哥,你并不知道详细情形吧?」
「详细情形的话,除了要我回来的事以外,全都不知道。父亲死了的事情,也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一个站在无数企业顶端的人死亡,经济新闻多少会有写到。
然而,身为他儿子的远野志贵,在他的葬礼结束前,都被亲戚们蒙在鼓里。
不过虽然没有通知,那被他舍弃的儿子,终究是从一份一百元的报纸上,得到了消息。
报纸还真是方便呢。
「真是对不起。没有将父亲的事告知哥哥,是我的失职。」
秋叶低下了头。
「没关系。反正就算我去了,死掉的人也不会活过来。秋叶你,不用太介意。」
「对不起。」
虽然秋叶是很认真的道歉,不过那是真的无所谓的事情。
葬礼,是无法对逝者忘怀的人们,为了切断感情而做的仪式。对于很久以前就断绝交情的我和父亲来说,没有举行葬礼的必要。
「要哥哥回来这里,也是我的意思。身为远野家的长男,也不好一直寄住在有间家里吧?」
回复端正的坐姿,秋叶继续解释。
「在父亲死亡之后,真正拥有远野家血统的,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人。虽然不知道父亲是为了什么而将哥哥寄住到有间家去,但是现下他也已经去世。所以,哥哥已经没必要继续待在那里了。」
「虽然这样也好,不过想不到你真能说服亲戚他们呢。当初提议让我寄住到有间家去的,不就是亲戚们吗?」
秋叶淡淡一笑。
「是啊,可是现在远野家的当家主是我。亲戚们的意见,已经全部被否决了。」
真不亏是远野家的当家主。就算还未成年,说的话在亲戚中也有相当份量。
「虽然很想请哥哥轻松的住下来,可是这边也有这边的规则在。希望哥哥不要像现在这样没规矩。」
「哈哈,那是不可能的啦。现在要我变回以前那样有规矩的人已经很难了,何况我也没那个打算。」
面对我的反应,秋叶的视线开始转冷。
「希望哥哥你能在可以达到的范围内尽力。还是说我做得到的事,哥哥竟然做不到?」
骇人的冰冷目光,让接触的人身体发寒。
那种眼神,似乎传达着孤独八年的怨恨。
「我知道了。会尽可能的努力。」
「回到先前的话题。现在住在远野家的,只有我和哥哥两人。其它不相关的人,都已经被请出去了。」
请出去?
「等等,秋叶,你说把他们请出去,难道」
「哥哥你,也不喜欢在这里看到那些亲戚们吧?虽然大部分的仆人也都解雇了,但是有留下我和哥哥的贴身佣人,所以生活上不用担心。」
两手环在胸前,秋叶说的彷佛理所当然。
「你说没有问题,可是秋叶,作出那种事,不会在亲戚会议上被攻击吗?」
「请不要再说了好吗?跟一群人挤在这里比起来,屋子里只有我们在,哥哥你也比较轻松,不是吗?」
唔。
不否认,那样子确实会比较好过。
「可是你才刚当上家主,就发布这种暴君般的任性命令,亲戚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父亲以前也没有违抗过他们啊。」
回答,是一阵冷笑。
「确实,所以父亲才会把哥哥送到有间家里。可是我也说过了,现任当家主,是从小时候就非常讨厌他们的我。要我再继续听那群人的话,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可是秋叶」
「够了,不用担心我!应该要注意的,是哥哥才对。从现在开始的新生活,还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吧?」
她生气了。声音里,带着相当程度的烦躁。
「翡翠。」
随着呼唤,先前就待在房里的另一位女孩子,站到了旁边。
「话就谈到这里。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问她吧。」
被唤作翡翠的少女,对我低下了头。
相似的发型、相似的脸庞少女的样子,和先前的琥珀,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是,和开朗的琥珀不同,那没有表情的脸,却让人觉得有点难以接触。
「她叫做翡翠。从今天开始,就是哥哥专属的侍女。」
咦?
「你说侍女,也就是说」
「说明白一点,就是专门服务你的佣人。」
不容许怀疑的语气。
不敢相信。
身着女仆装的少女,就站在旁边。
以后,就要由她来帮忙我的生活起居?
「稍微等一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不用侍女吧?自己的事,我自己麻烦就好了。」
「哦?包括洗衣服、准备三餐之类的,也是吗?」
唔。
秋叶的反击,真的很锐利。
「既然回到了这里,就请听从我的指示。我不知道在有间家里你是如何生活的,可是从今天开始,哥哥将要住在远野家。所以,请你接受相对应的待遇。」
「我知道了。」
将视线移向翡翠。
她还是一样没有表情的看着这里。
就像个人偶一样。
「就这样子了。翡翠,将哥哥带到他的房间去。」
「是的,秋叶小姐。」
翡翠走向这边。
「接下来,将带您到房间。志贵少爷,请跟我来。」
她走向前厅。
「」
叹了口气,跟在她的后面,走向自己的即将居住的新地方。
走到前厅。
这间洋房,以前厅为中心,左右对秤的,分成东、西两部分。
依照当初的设计,前厅、客厅就像鸟的身体,而东馆、西馆,就像双翼般延伸出去。
只是任何一只翅膀嗯,都有一间医院般大。
「志贵少爷,请往这边。」
翡翠走上楼梯。
看来远野志贵的房间,是在二楼。
这么说起来,印象中,佣人们的房间似乎都集中在一楼。
所以,翡翠和琥珀的房间,应该也在那里。
太阳已经西沉。
在只点了少数灯火的长廊里,女仆装的少女无言的走在前面。
「总觉得,像是陶瓷做的世界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像瓷器一样漂亮可是,却也给人一种冷冷的无机感。
而无机感的最大来源,就是面无表情的翡翠。
真是奇怪的感想。
「志贵少爷,您说了什么吗?」
停下脚步,翡翠回头问着。
「不是,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不用介意。」
「」
盯着我看了一阵子后,她行了个礼,继续前进。
很快的,到了房间。
打开门。
「─────」
无言,应该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眼前的房间,跟一般高中生会拥有的房间,完全不同。
「这就是我的房间?」
「是的。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是不是需要换一间?」
「不是,我没有不满啦。只是」
高级地毯、书柜;华丽的灯饰、床铺。还有,几乎等同一般家庭客厅的房间面积。
对一个高中生而言,会不会太过高级了点?
「志贵少爷?」
「算了,没事。我会很高兴的使用这间房间。」
翡翠点点头。
「好的。房间从八年前就没有再更动过,希望少爷您不会有不适应的地方。」
咦?
翡翠的说法,有点奇怪。
听起来,好像这里原本就是我的房间。
「那个难道说,这里就是我以前的房间?」
「是的。难道不是吗?」
翡翠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偏着头,似乎在做确认。
稍微安心了。
这个女孩,并不是人偶。她的身上,也有着一般人的感情表现。
「算了,说不定真是这样。刚才就觉得对这里有点熟悉,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亲近感,不过都分隔了八年,没有印象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过,稍微有点不习惯呢。到今天早上为止,我都还住在只有六迭半榻榻米的房间里,突然换过来,好像跑进了高级旅馆一样。」
回复了原本的样子,翡翠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明白您的心情,请慢慢习惯。志贵少爷从今天开始,就是远野家的长子了。」
「说的也是啊。我会努力,至少不会让外人看笑话的。」
将背包放在桌上,伸个懒腰。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只好慢慢习惯了。
「志贵少爷的行李已经全部放进来了。请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足的?」
「没有吧。为什么这样问?」
翡翠低下头。
「对不起,只是觉得行李似乎有点少。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您告知,我会准备的。」
「这样阿。不过,应该是没有少什么东西吧。我的私人物品本来就很少,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这个背包、这副眼镜」
事实上,背包里的东西,也只有教科书而已。
「反正,不用担心。有这样子高级的一间房间,我已经很满意了。」
「好的,我了解了。那么,一小时后,我会再来通知。」
「一小时后是晚餐吗?」
「是的。在那之前,请好好休息。」
她说着,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不过,虽然要我好好休息,但是在这里,要怎么休息呢?
时钟指着六点。
平常的话,现在都会在客厅看电视。不过这间宅子里有没有那种东西,真的很令人怀疑。
「翡翠,问一个很无聊的问题。这间房子里,有电视吗?」
「电视?」
稍微眯起眼,她思考着。
怎么说,好像是个很头痛的问题呢。
在这么豪华的洋房中,问有没有电视好像哪里怪怪的。
翡翠露出了少见的困惑表情,视线在空中漂浮不定。
「很抱歉,但是没有。原本暂住在此的人是有在使用,不过在离开时也都将行李带走了,应该没有剩下。」
听她这样说,脑里突然冒出疑问。
「稍微等一下。原本住在这的人,到底有多少?」
「有久我峰分家的长男一家、刀崎大人的三女儿和未婚夫轧间大人的长男也暂住在这里。期间大约是三年。」
「三年啊。翡翠,那已经不能说是暂住,而是定居了吧?」
没有回答。
不管居住在此的是怎样的人,身为佣人,也不能说出对他们失礼的话。
总之,先前逗留在此的亲戚们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而依照父亲那视现代文化如俗物的想法,也不可能在家里看电视。
受他影响了八年,秋叶应该也是一样。
「算了。反正没有也不会怎样。」
翡翠保持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佣人的本分,翡翠似乎除了回答问题之外,完全不说话。
当然,对这边而言,就很无力。
虽然想试着让这个无表情的脸笑一笑,却有一种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的感觉。
「没关系。我记得西馆的一楼是书房吧?闲着没事的话我会到那里看看的。」
依然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房门前,眼神迷蒙,不知道在看哪里。
「翡翠?」
没有回应。
然后,突然将眼光转向这里。
「姊姊的房间里,好像是有的。」
「咦?」
一时搞不清楚。
「你说有,是指什么?」
「电视。以前,似乎在姊姊房间里看到过。」
翡翠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在回想好几年前的事。
「你说姊姊,指的是不是琥珀?」
「是的。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只有我和姊姊两个。」
她们长的确实很像。不过一个总是笑笑的,另一个则总是冰着一张脸。
「这样子啊。琥珀的话,确实有点像会看综艺节目的人。」
不过,自己并不想因为看电视,而刻意到琥珀的房间去。
「抱歉,刚才的话就当做不知道吧。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至少也要遵守这里的规则阿。」
而且,看电视的话,也不知道会被秋叶说些什么。
我就做个符合远野家形象的勤勉学生吧。
「既然如此,我在晚餐之前都会在这里,晚餐时间到了就来叫我吧。翡翠自己也还有事吧?」
翡翠点头,转过身。
安静的打开房门,她离开房间。
晚餐,就像是跟秋叶单独见面的时间。
翡翠和琥珀,只是站在背后照料,没有一起吃饭。
但是对于认为四人一起吃饭理所当然的自己而言,这顿晚餐,有股说不出的紧张感。
事先说明,远野志贵早已将餐桌礼仪彻底忘记了。
虽然说还有片段印象,然而人类却拥有将长久不用的记忆从脑内隔绝的能力。
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不断皱起眉头的秋叶,更是让这股紧张感提升到极限。
想到以后都样过这种生活,真的很沉重。
晚餐时间结束后,走到客厅。
那里,只有秋叶一个人,不见琥珀,也不见翡翠。
典雅的小圆桌上,放上了两个茶杯其中一个,她正在使用。
看到我,似乎让她很惊讶。
「咦,哥哥也来喝饭后茶吗?」
「不是只是想跟秋叶说说话而已。」
用眼神示意她,打扰到的话就回去。
「既然如此,就不要一直站着,请坐。喝红茶可以吗?」
「嗯。好喝的话,什么都可以。」
虽然比较喜欢日本茶,但是那种任性话还是别说的好。
秋叶拿起茶壶,倒满另一个杯子。
坐在沙发上,慢慢将红茶送入口中。
眼前端正坐着的秋叶,让人有点困扰。
虽然是来找她的,可是面对面以后要说什么,却完全没想过。
「哥哥?怎么了,一直不开口。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视线盯向这边。
那个姿态,与其说是妹妹,反而更像哪个没看过的大小姐。
完全无法放轻松。
「嗯我在想,在这八年之间,秋叶到底过的怎么样」
「那种事不用问也知道吧?哥哥走了以后的生活,只是一直被父亲死盯着而已。」
手环在胸前,秋叶的眼神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果然只要提到这八年之间所发生的事,就会不高兴的样子。
「倒是哥哥,这八年之间又过的如何?我寄了不少信过去,似乎连一次回信都没有呢。」
唔。
她的确是寄了几封信来,至于不回信的原因
文笔不佳是原因之一,然而真正的理由是不想再跟远野家有所联系。
所以,一次也没回过。
「算了,回信的事就不管了。反正就算哥哥写了,也会被父亲先一步拿去丢掉吧。」
看我一句话也不说,秋叶轻轻叹了口气。
「跟那比起来,哥哥,回到八年不见的洋房,有没有什么感想?虽然先前因为年代久远而稍微整修过,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吧?」
「」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对这边而言,这个远野家,彷佛就是一间没看过的大房子。
八年前,那时还是小学生。
搜寻记忆,虽然知道有洋房,可是每次进去,都非常没有安全感。
「哥哥?」
猛然惊醒。
「啊抱歉,稍微想了一下事情。那个,虽然秋叶你说房子并没有变,可是对我而言,还是有点不习惯。对前厅和这间客厅是有点印象没错,可是像走廊、房间,就实在是没有感觉。」
「这样子啊。八年,毕竟还是太长了吗」
声音中带着遗憾。
可是,这是事实。
不论怎么说,远野志贵目前为止所活的日子里,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没有和这里接触。
要对这里有鲜明的印象是不可能的。
「是啊,隔了八年,所以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重新熟悉吧。嗯,既然如此,如果有什么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请不要说这种笨话。如果还要继续无视哥哥那些不规矩的行为,我的眼睛就不会再打开了。」
「」
回想刚才晚餐,在开头拿错刀子的时候,秋叶的视线立刻像箭一样的射过来,令人直冒冷汗。
「原来,你当时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是的,我已经尽可能的让步了毕竟哥哥是寄住在有间阿姨那里的。阿姨她在分家中是出了名的放任主义者,对于哥哥之前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管教,从刚刚那顿晚餐就很清楚了。」
「那也没办法吧。无论是我还是阿姨,都没想到我会在回来这里。」
秋叶小小的震了一下。
「是这样子吗。听哥哥的口气,哥哥你,好像是一点都不想回来呢。」
「笨蛋,才没有那种事。虽然当初稍微迷惑了一下,可是如果不回来,这里就只有秋叶孤单一人了吧?作为哥哥,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对。之所以会回来这里,那是最重要的理由。
如果秋叶不在这里,谁会想要回来啊?
「八年来没有联络是我的不对,可是对于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我是一直挂在心上的。我回来这里,是因为担心你啊。」
将视线移开,用言语,确实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她似乎是呆住了,低着头,声音变的好小。
「咦?啊那个,谢」
「不过我好像太杞人忧天了。这八年来,秋叶看起来也过的很好嘛。虽然是安心了,可是也有点遗憾呢。」
在这里生活,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所以过去那个害羞的秋叶才会消失,变成现在这副大小姐模样。
她慢慢抬起头。
「这样吗。无法响应哥哥的期待,我这个不成才的妹妹真的感到很抱歉啊。」
眼神好恐怖。
糟糕,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么,哥哥,你在有间家过的如何?」
寒着一张脸,她问着。
强烈的紧张感,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有间家应该说很普通吧。对我而言,在那里的生活好像比较适合我。」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你身体状况怎么样?听说你常常因为慢性贫血昏倒」
「嗯,确实在刚从医院出来的一年内是常常出事,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虽然偶而还是会贫血,不过一个月大概也只会发作一次。」
敲了敲带着旧伤的胸口,示意她不用担心。
秋叶认真的点点头。
「可是哥哥,你之前应该没戴眼镜吧?那个,是不是住院以后视力退化了?」
「」
几乎忘了。秋叶并不知道我戴眼镜,更不知道戴上眼镜的那个理由。
可是要跟她说明〝线〞,或者眼镜的真正功用,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嗯,稍微有一点吧。因为车祸的关系,眼睛好像变的有点奇怪。可是视力并没有什么下降,所以没关系。」
「那就好。嗯,因为从来就不知道哥哥有戴眼镜,刚看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呢。」
「是吗?不过秋叶,你当时看起来冷静的很啊。」
她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那是当然的。相隔八年的再会,我才不会让哥哥看笑话呢。」
话题持续了一阵子。
虽然气氛有点僵硬,不过这样子的发展,似乎也不错。
只可惜,就在两人的对话渐入佳境的时候。
突然,另一个开朗的声音,中断了我们的对谈。
「秋叶小姐,入浴的准备已经完成了,现在要洗吗?」
秋叶望了我一眼,稍微思考了一下。
「已经好了吗?辛苦了,琥珀。我很快就去,你先离开吧。」
「咦,好不容易才能跟志贵少爷聊的这么投机,这样子好吗?浴室是不会跑的,可是志贵少爷却会跑掉喔?小姐您可以再多聊一点嘛。」
琥珀笑的很开心。
「没关系,又不是以后无法再谈。」
站起身,秋叶缓缓走向前厅。
小小的对我鞠躬后,琥珀也跟着离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床已经整理好了。
应该是翡翠不久前整理的吧。
感觉有点复杂。
怎么说说高兴是很高兴,可是这样子,总觉得自己像个大少爷一样,游手好闲。
这时候。
「志贵少爷,可以进去吗?」
翡翠的清脆嗓音,和敲门声一同传进耳里。
「可以啊,请进。」
「是的,那么就失礼了。」
翡翠开门走进后,静静地站在门边。
沉默。
这样下去不行啊
为了不要让气氛继续僵硬下去,先一步说话。
「对了。翡翠,谢谢你。帮我整理床铺的是你吧?」
她点点头。
又是沉默。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开话题啊。
「嗯,那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或者要传什么话?」
「不是,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秋叶小姐要我过来看看,说不定志贵少爷有什么需要说明的。」
这样子啊。的确,想要问的事情很多,可是那些大多都是待一阵子后就会慢慢清楚的。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现在必须赶快知道的,应该是
「那么,我问一下。这里的门限,真的是晚上七点吗?」
「是的。正确的说,七点时正门将会上锁,八点时会将这间洋房的出入口全部锁上。十点过后,依照规定,在洋房内的移动也需要控管。」
听起来好严格。
「连洋房里都不能走动啊嗯,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可是会不会有点太严了?我和秋叶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用管到这样吧?」
「您说的是。可是志贵少爷,这个毕竟是规定,请尽量遵守。最近外面有点乱,志贵少爷你也知道吧?」
是指有彦说过的吸血鬼事件吧。
说的也是,在连续杀人事件解决之前,确实有稍微控制一下的必要。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好像没什么关系,可以问吗?」
「是的,请说。」
「我想问的是,翡翠和琥珀你们在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可以问吗?」
她点头。
「我是跟着志贵少爷,姊姊琥珀则是秋叶小姐的侍女。在这以外的时间,则是进行庄园的管理工作。除了这些,您还想知道什么吗?」
「果然是这样啊。」
无力的垂下肩。
虽然秋叶说得很理所当然,可是这边毕竟还是个普通高中生。
被跟自己一样大的女孩子服侍现在的我,还没有那种兴趣。
「你刚刚说跟着志贵少爷也就是说,你是我专属的佣人?」
「是的。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看来只能接受事实了。
「好吧,我了解了。就照秋叶说的,让你服侍也好。不过」
「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并不算特别吧。只是,可不可以把那个〝少爷〞的称呼拿掉?说真的,光听到就让我背脊发寒。」
她的眼神透露出疑惑。
「可是,志贵少爷是我的主人。」
「所以我才说不要啊。一直到昨天为止,我还过着很普通的生活,现在突然被同年纪的女孩子加上〝少爷〞、〝大人〞什么的称呼,实在是很不习惯。」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点无力,和一点不知所措。
「叫我志贵就好了,我也会直接叫你翡翠。不用那么恭敬可以的话,希望能感觉更轻松一点。」
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翡翠的细眉却垂了下来。
看起来相当困扰的样子。
「可是,您是我的雇主」
「话不能这么说。翡翠是来处理我做不到的事情的,其实你比我还要伟大呢。」
她又叹了口气。依然是那种没精神的声音。
看来,希望她在短时间内改变称呼是不太可能。
「总之就是这样,在我面前不用太过恭敬。对了,能不能拜托你,把刚刚的事顺便跟琥珀说一下?」
「好的,如果志贵少爷这么希望的话。」
她低下头。
结果,还是没能把〝少爷〞拿掉。
「那么我就离开了,志贵少爷。希望您今晚睡得安稳。」
翡翠微微一礼,转开了门。
对了,有件事忘了问
「啊,稍微等一下。」
对走出房门的翡翠伸出手。
正好,碰到了她。
「!」
一瞬间。
真的只是一瞬间。
翡翠急速拨开了我的手,然后,就像要逃跑一般的后退。
「咦?」
太过突然,言语无法反应。
翡翠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表情,可是那个眼神确实,就像看着仇人一样激烈。
「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啊那个,真的很抱歉」
声音里,仍带着一丝紧张。
「那个我不太习惯,被人碰触身体。所以,希望您能原谅刚才的失礼」
肩膀细细的抖着。
总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嗯真的,对不起。」
赶快道歉。
道歉的理由,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她受到惊吓的可怜样子,就低下了头。
「」
翡翠没有回应。
不过,原本紧张的眼神、紊乱的呼吸,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开口了。
「志贵少爷并不需要道歉有错的人是我。」
「不是啦虽然好像的确是这样。」
搔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翡翠则是低下了头,回复了以往的样子。
「那么志贵少爷,有什么事吗?」
对了。之所以叫住她,就是因为有事情要问。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秋叶的近况。那家伙,不是进了全住宿制的学校吗?」
「志贵少爷,那是到国中为止的事。秋叶小姐从今年开始得到了学校的特别允许,从家里登校。」
「也就是说,她住在家里,每天通勤?」
「是的。所以,像今天一样在下午回来的日子,其实是很少见的。秋叶小姐在晚餐时间之前还有课程,所以回来的时间大都是七点左右。」
这么晚还要上课?
「你说的课程是指什么?」
「今天是星期四,所以是上小提琴。」
───哇。
「秋叶小姐平常会在晚餐前回到家。如果有事情需要找小姐,可以在晚餐后请姊姊转达。」
之后,翡翠离开了房间。
「上小提琴课?」
那是在干什么啊。
又不是哪里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要做那么麻烦的事
「不对。她的确是个千金大小姐阿。」
恩,这么说起来,原来那个远野志贵的妹妹,已经彻底成为一位名唤远野秋叶的大小姐了。
在记忆里,秋叶是个安静的女孩;是个总是用那带着不安的眼神跟在我后面跑的可爱小妹妹。
小时后的秋叶很胆小,从来就不敢把自己想做的事说出口那时的她,总是一边发抖一边接受父亲教诲,是个像线一样纤细的女孩子。
「说的也是。过了八年,大家都变了不少。」
在这八年间,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远野志贵。
秋叶也是在这漫长的八年中,逐渐蜕变为现在这样子的吧。
八年很长。
至今为止所过人生的一半。
然而在这个小孩成长为大人的重要时间里,我却没有陪伴她。
「秋叶,对不起。」
如果这八年,能够一起度过的话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独自躺在床上。
分离了八年的家。
分离了八年的血亲。
可是,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嘴里说着没人能听见的烦恼,慢慢的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睁开眼睛。
「嗯?」
好像,听到了什么。
看了看时钟。
两点。
还是清晨。
远野家的夜晚,只听的到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好安静。
「啊?」
又听到声音。
从屋子里传来是前厅那里吧。
「难道,是小偷?」
并不是不可能。
这间洋房里值钱的东西很多,而且现在也没剩下多少人住着。
从床上起身,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安静的走出房间。
慢慢的往大厅前进。
不能放着不管如果真的是小偷,秋叶她们都可能会有危险。
为了不惊动来人,从二楼偷偷观察。
看起来没有异状。
「!」
不,有人在。
一个人影,在玄关那边。
努力的看清楚。
那个摇摇晃晃走过前厅的可疑人物,是
是个黑发披肩的熟悉身影。
「秋叶?」
摇摇晃晃的她,没有走向二楼寝室,反而走向一楼的西馆。
在那里的,记得是琥珀,和过世父亲的房间。
「在这种深夜里,她到底在做什么?」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确认没有其它异状后,走回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思考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可疑的事。
秋叶大概是去找琥珀的吧。
毕竟是偷看到的,也不好意思直接了当的问。
「算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闭上眼睛。
然而,在睡着之前。
在前厅所见到的,秋叶那眼神空洞的身影,却不断的在脑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