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深山森林一般的庭园。
像高山城堡一样的房子。
在那个怎么探险都不会腻的世界里,我们高兴的过着每一天。
那个时候,是无忧无虑的幼年时期。
我们几个,是兴趣相投的,最好的玩伴。
每次回头,秋叶总是在身后,挥挥手,她就会很害羞的躲起来。
嗯,一直都是这样。
那时候的庄园,就像是个巨大的游乐场。
像深山森林一般的庭园。
像高山城堡一样的房子。
在那个怎么探险都不会腻的世界里,我们,高高兴兴的过着每一天
「早安,志贵少爷。」
听不惯的声音,呼唤着。
梦,急剧的消退留下的,只有即将苏醒时的身体感觉。
「早上了,志贵少爷。已经是起床的时间了。」
真是的,不是说过,不要加〝少爷〞吗?
昨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样叫的话,会背脊发冷啊
「嗯」
睁开眼睛。
翡翠在床边三步远的地方,像个雕像一样的站着。
「」
这里是,哪里?
「早安,志贵少爷。」
女仆装的少女低下头。
「对了。我回到自己的家里来了。」
撑起身体。
「翡翠,早安。谢谢你把我叫起来。」
「您不需要这么说。早上叫起志贵少爷,是我的责任之一。」
她淡淡的,没有表情的说着。
「嗯,这样啊。算了,这样子也好。」
就算把标准放严格一点,翡翠的面孔也相当清丽。
跟自己起床比起来,被这样子的女孩叫起床是很高兴的。
虽然在看到她冷冰冰的表情后,高兴的情绪也会消失大半就是了。
真是无奈。
如果翡翠有琥珀一半开朗的话,就会更加可爱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
似乎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她发出疑问。
「不,没事。只是在看到翡翠的脸之后,想起这里是远野家的庄园而已。」
从床上站起,伸了一个懒腰。
「志贵少爷,请注意一下时间。从这里走到志贵少爷的学校大概要半小时,所以您大概只剩二十分钟能吃早餐了。」
「咦什么,已经七点多了啊!」
看到时钟,真的吓了一跳。
因为昨天半夜有醒来的关系,身理时钟似乎乱掉了。
翡翠静静的伸出手,指向床边的椅子。
「学校制服就摆在那里。请志贵少爷在盥洗完毕后,到客厅来。」
「可恶啊,如果早一点起来就好了」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抓起制服。
制服已经洗好,还用熨斗烫过。
将手穿进袖子里的时候,几乎以为这是全新的。
没时间理这个了。
再不赶快,就要迟到了。
快速梳洗完,走到客厅。
餐厅里的,是秋叶和琥珀。
秋叶的制服,是浅上女中,一所有名的公主学校。
似乎吃完早餐了,她姿势优雅的喝着红茶。
「秋叶,早安。」
「早安,哥哥。」
「早安啊,志贵。要吃早餐的话,已经准备好了,请到餐厅用餐。」
和冷淡响应的秋叶成完全对比的,是笑着打招呼的琥珀。
「嗯,谢谢你咦,秋叶吃完早餐了吗?好像已经在喝饭后茶的样子。」
秋叶的环起手,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那是当然的。我不管哥哥你要几点起床,不过请至少多留一点时间吃早餐。过了七点才过来,是哥哥太懒惰的证据。」
「嗯,可是我觉得七点吃早餐还满正常的。不然秋叶你几点起来?」
「早上五点。」
真厉害。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早起要做什么,不过这的确是让人无法提出反论的完美起床时间。
「我记得,哥哥的学校距离这里是三十分钟的路程吧?住在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请不要迟到,那很丢脸的。」
「唔。」
秋叶的言语,充满了尖刺可是,却又正确的让人无法反驳。
「秋叶小姐,时间差不多到极限了,可以了吗?」
「我知道。真是的,第一天就这样。」
小声嘟哝着,她从沙发上站起。
「那么,因为时间的关系,我要先走了。哥哥也请努力读书吧。」
然后,就这样离开客厅。
似乎是要送秋叶到玄关,琥珀也跟着离开了。
「秋叶!」
「什么事,哥哥?」
她回过头。
「好好用功啊。」
「我知道。」
淡淡一笑,秋叶离开了我的视线。
两手拍拍脸颊。
秋叶离开时的面孔,不知怎么的一直离不开脑海。
到底是怎么了?
「原来如此。」
我了解了。
秋叶刚刚的表情,跟小时候那胆小的她一模一样。
都带着无奈、厌恶,和一丝丝的不舍。
吃过琥珀准备的早餐后,走到前厅。
翡翠拿着书包,在门前等着。
「志贵少爷,时间上赶得及吗?」
拿过书包时,她问着,眼中露出关心。
「嗯,从这里到学校,用跑的只要二十分钟。现在是七点半,应该还可以。」
翡翠点点头,似乎放下了心。
「那么,让我送您到外面。」
「咦嗯,谢谢。」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有自己的专属侍女。
然而在出发之前,一串慌张的脚步声快速从二楼传来。
「啊,志贵!拜托稍微等一下!」
琥珀旋风似的跑到跟前。
「」
看到姊姊来了,翡翠稍微走开,静静的站在一旁。
「嗯?琥珀不是和秋叶在一起吗?」
「秋叶小姐是撘车去学校的喔,我只有陪到门口而已。而且,今天有东西要拿给你呢。」
琥珀笑着,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是昨天从有间家那里寄过来的。」
这就奇怪了。
「咦?我的东西,应该都拿过来了才对。因为住在那边的时候,我用的都是他们家的东西,所以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应该只有衣服之类的」
「是吗?可是已经寄过来了耶。」
琥珀将一个二十公分左右的长木箱放进我手里。
感觉没什么重量。
「那个琥珀,我不记得有看过这个东西耶。」
「哎呀,这个好像是志贵父亲大人的遗物呢。好像有遗言说要将这个留给你。」
「是父亲给我的?」
越来越搞不懂了。
八年前将我赶出这里的父亲,为什么会留给我东西?
「算了。琥珀,帮我把它放到房间吧。」
「」
琥珀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木箱。
总觉得像一个想要玩具的小孩子。
〈盯───〉
不对,根本就是个小孩啊。
「我知道了。琥珀你,很想知道里面装什么吧?」
「不,才没有呢。只是稍微有点介意而已。」
看来,的确是非常感兴趣啊。
「那么,就在这里打开好了。一、二、三!」
在轻响中,木箱开启了。
在里面的,是一条十公分左右的长型物体。
「铁棒?」
没有任何装饰,充满使用痕迹的铁制棒子。
给我这种东西,看来父亲真的很厌恶我啊。
「志贵,不是铁棒啦。这个,是水果刀喔。」
琥珀将铁棒从箱子里拿出。
「嗯,不是有一种弹簧刀吗?这个啊,跟那些应该是同样的。你看!」
她按下末端的小突起,随即从棒里弹出十公分左右的锐利刀刃。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刀子。
「虽然有点年代了,可是做的很好喔。在里面也有刻上年号,是很精致的刀子呢。」
琥珀将刀子递过来。
的确,仔细看就会发现,在握柄之下刻有东西。
是汉字〝七〞,还有〝夜〞。
「姊姊,那个不是年号。只写着〝七夜〞两个字而已。」
「!」
惊吓的转过头。
先前一直站在一旁的翡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后方,视线在刀上移动。
「真是的,你吓到我了翡翠,你这样不行喔。想看的话说一声,我也会给你看的啊。」
「啊」
翡翠的脸顿时整个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那个,因为那把短刀很漂亮,所以不知不觉就」
「很漂亮?这把刀会吗?怎么看都只是个破旧品。」
「没有那种事。有这么端正的刃文,相信是很有来历的古刀。」
看翡翠相当肯定的样子,我也在意了起来。
这个,或许真的是不错的遗物。
琥珀在一旁插嘴。
「七夜是这把刀的名字吗?」
「大概吧。虽然我不怎么认为有人会给小刀取名字。」
不过,看来是很有年代的东西。
「好吧。反正给我的东西,我一向都是收下的。」
收起刀刃,放进裤子口袋。
然后,翡翠出言提醒。
「志贵少爷,时间还来得及吗?」
啊,完全忘记了。
「糟糕,再不走就要迟到了。那么琥珀,谢谢你把这个拿给我。」
她摇摇头,笑着跟我挥手。
走过庭园,向大门前进。
翡翠无言的跟在后面。
「翡翠,你是要送我出门吗?」
她点头。
「志贵少爷,请问您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没办法不在称呼后加上〝少爷〞。
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如果再为了那个〝少爷〞争论,我就一定会迟到。
「志贵少爷?」
「嗯对了,我想大概是四点左右吧。反正我也没参加社团。」
只要不和有彦玩过头,应该可以在这个时候回来。
翡翠低下头。
「我知道了。那么,请慢走,希望您路上小心。」
虽然是不太明白要小心什么,不过大概是担心我的身体吧。
「谢谢。翡翠你也要加油喔。」
用好意回复好意,是基本礼貌。
向翡翠挥挥手,走出庄园大门。
走下山坡。
从这里上学,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我们学校的学生,还真是少啊。」
住在这边的家庭,似乎没什么人在念我们学校。
早上七点半。
穿着学生服在路上走的,只有我一个。
一直走到了住宅区边缘,学生才慢慢的多起来。
「弓冢算了,找起来也不怎么方便。」
昨天跟她分别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不过,一向不会迟到的她,应该先到学校去了吧。
脑中浮现她昨天道别时的笑脸。
距离校门关闭大概还有十分钟。
想到等等就能看到她的笑容,脚步似乎不自觉的加快了。
到达。
看看时间,还有一分多。这么说,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
因为途中有几段路是用跑的,所以要再加长一点这么说,想要慢慢走的话,七点出门大概是必要的吧。
走进教室。
「?」
教室的气氛不太一样。
虽然早上一向是很吵杂的,可是今天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
走到自己窗边的位子。
满脸不高兴的有彦在那边等着。
「有彦,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啦。只是班上有人离家出走而已。」
口气很平淡。
「这样啊咦,那不是很严重的事吗?到底是谁离家出走了?」
「那种事我哪会知道啊。反正等第一堂课开始了,就算你不想也会知道的。到时候谁还没来,就是谁离家出走啦。」
虽然是了解了,可是有彦的态度好像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有彦,你会不会太冷淡了点?同班同学离家出走,你不会担心吗?」
「啊?笨蛋,会认真担心那种事的,也只有你这种人而已。班上的人会这么吵,只是因为这事件比较希奇罢了。对我而言,既然不是你或我失踪,我才不管呢。」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对于跟自己无关的事一向都很冷淡。
「不过,在某方面我也有点担心啊。会挑在这个时候离家出走,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太有胆还是怎样。难道不怕遇到一些有的没的吗?」
「啊?你说这个时候,是指什么?」
有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远野,昨天不是才提过?最近不是有连续杀人事件吗?如果我们的同学晚上在外面被杀人魔盯上了,不是很糟糕吗?」
「不会吧再怎么说,这种可能性也太」
「远野,你回去记得要好好看电视。现在牺牲者已经有八个人,而且没有活口。还有,最好把〝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边〞的想法丢掉。最近的夜晚,是真的很安静啊。会在这种夜晚出门的,只有对危机感完全麻痹的醉鬼和警察而已。这种时候一个学生在外面,你以为会有多安全?」
有彦的声音,是很认真的。
认真到让听他说话的我都被感染到那股不安。
「喔,老师来了,你期待的第一节课开始啦。」
有彦走回自己座位。
很快的,其它人也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全班只有一个位子是空的。
而那个位子是弓冢五月的。
『就这样啰,我家在这个方向。所以,明天学校再见喔!』
昨天道别时,弓冢确实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个笑脸绝对不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该有的。
「弓冢同学今天没来」
讲台上的老师,只是把她登记为缺席。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上课。
可是,我看过昨天弓冢的那个笑容。
用那种笑容说再见的人会离家出走,实在太不可思议。
所以,在第一节课即将结束时,自己举起了手。
「老师。」
「怎么了远野,有什么疑问吗?」
「是的。听说我们班上有人离家出走,是真的吗?」
突然,班上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老师停顿了一阵子后,语带艰难的开口。
「的确,我们从弓冢五月的双亲那里,收到了那样的消息。听说她从昨天晚上出门后就没回家,所以才来拜托学校一起寻找她的。」
说完,老师宣布下课。
一下子,整间教室开始骚动起来。
不知怎地,我有不好的预感。
很痛苦。身体就像跟椅子绑在一起般的动弹不得。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希望弓冢不会有事。
压在身上的紧张感,就算到了午餐时间,也没有好转。
不过班上的同学,似乎都已经能够将这件事暂时抛开。
弓冢五月离家出走的事,确实有造成震撼。
然而对他们而言,这个却也不是能一直维持下去的话题。
教室就和往常一样。
感觉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了同学的行踪不明紧张。
现在走到身边的有彦也是不,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在关心。
「喂,远野,去吃午餐吧。」
「不用了。总觉得没有那个心情。」
「嗯算了,这也没办法。你本来就会对这种跟自己无关的事特别在意。」
拍拍我的肩膀,他走出教室。
「」
跟自己无关的事吗?
有彦说的话,刺痛着心灵。
可是,这也没办法。
有时候,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会认同自己的想法。
在那之后。
正打算趴在桌上睡一觉时,熟悉的温和嗓音传进了耳里。
「咦?今天没有跟干学弟在一起啊?」
「学姊,怎么了?又跑来我们教室。」
学姊晃了晃手上的便当。
「本来是想跟你们一起吃午餐的远野学弟,你不吃啊?」
充满关心的视线,直射在我的脸上。
「不,并不是不吃只是现在没有食欲。」
「嗯?身体状况不好吗?」
「可以这么说吧。没关系,学姊就先去食堂吧。有彦应该在那里。」
她偏着头,似乎思考着什么。
「真是的,远野学弟你很没精神耶。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吃午餐的话,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喔。」
「是这样没错。」
可是,没有食欲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带你去一个能平静下来的地方好了。本来是秘密的,不过就特别告诉远野同学吧。」
抓住手,学姊硬是把我从椅子上拖起来。
雪儿学姊带我到了一间位于校舍边缘,人迹罕至的教室里。
「咦这里是和室啊。」
「嗯。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所以心情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学姊,这间教室不是锁着的吗?」
眼前的教室门把,的确是无法转动的。
「对。因为只有茶道部的人才有钥匙,所以一般学生是进不来的。」
说着,学姊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打开门。
「咦?原来学姊是茶道部的啊?」
「没错。可是说起来,茶道部的社员也就只有我一个呢!」
学姊〝呵呵呵〞的笑着,拉着我走到和室里面。
和室里,是几乎让人以为不是置身学校的,特别空间。
榻榻米的触感,从窗帘边射进的阳光似乎都能让人平静下来。
「刚才我也说过了,茶道部的社员只有我一个。多亏了这点,所以无论是放学或者下课,我都能够像这样子自由使用呢。来,这个给你坐。」
学姊笑着放好坐垫。
「我去泡茶,远野学弟你就先在那边等一下吧。」
学姊如行云流水般的整理茶具。
虽然不怎么好意思,但我也只能乖乖坐好。
「」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和室有着魔力的关系。
有关弓冢的事,刚刚明明还在脑中漩涡般转着,现在却可以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来,让你久等了。那我们吃午餐吧!其实阿,我本来就有事情想问你,能来这里谈也正合我意呢。」
「嗯。有事情吗?」
疑惑着,将学姊递来的茶送入口中。
虽然跟自己无关,不过有间家可是茶道界中有名的一家。可能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关系,只要是在和室,心情就会比较安定。
学姊则是面带困扰的看向这边。
「学姊,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大事?」
「咦?啊,那个,只是稍微吓到了而已啦,想不到远野学弟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
「这样啊?因为我家本来就很严,对于这种在和室正襟危坐的事情早就习惯了而已。对了学姊,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雪儿学姊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
「喔,对了。其实我想要说的,是昨天话题的延续。」
「昨天的话题,是指我家里的事?」
她点点头。
「如果远野学弟不讨厌的话,我还想继续听。昨天只说到一半而已。」
「说讨厌是不会,可是那很无聊喔。听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无聊也没关系啊。我只是想听一听而已。」
叹了口气。
「学姊,你好奇心很强喔。」
「说的也是呢。」
她轻轻一笑。
「那么远野学弟,你先前说过你要〝搬回自己原本的家〞,是怎么一回事啊?」
学姊一脸期待的说出问题。
算了,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而言,昨天的对谈一定很难了解吧。
「关于这个啊。总之,我可以说是是被断绝父子关系的人。」
喝口茶,继续说明。
「九岁的时候,我被卷入一场交通事故,受了很严重的伤。后来伤是治好了,可是身体却变的很糟,动不动就贫血,吃的东西也常常吐的一乾二净。所以为了养生,我就被送到有间亲戚家去了。」
「嗯也就是说姓有间的家人,是从远野学弟九岁的时候开始扶养你的,对不对?」
理解的很清楚嘛。
「是啊。因为之前就被父亲讨厌的关系,被送到有间家时,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了自己的家也就是远野家的庄园。所以对当时的我而言,我已经是有间家的小孩了。」
本来是应该就这样持续下去的。我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有转机。
「可是,后来我父亲死了。」
学姊点点头,神情专注。
「父亲死了以后,留在庄园的就只剩下妹妹一个人。因为担心她,所以我才决定回庄园去的。」
以上,是远野志贵的家庭报告。
雪儿学姊只是无言的点着头。
「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嗯?请吧。只要我知道,会尽量回答你的。」
学姊眼镜后的双眼,透露着一股认真。
「那我就问了。远野同学,是不是很讨厌之前的那个家庭呢?」
之前的家庭是指有间家吧。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母亲。
没有看过的建筑物。
当时,的确是很害怕。
可是,相处久了以后,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我喜欢他们。对于不在意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彻底把我当家人般对待的他们,我真的很感谢。可是就是因为如此」
因为这些人是真心的爱着自己。
所以,不想给他们增加麻烦。
因为这样,必须尽可能早一点就算早一天也好,必须赶快回到自己真正的家族里。
这种念头,从小时候就一直存在。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这样子发誓了
「这样说吧。的确跟有彦说的一样,我对有间家一点不满都没有。他们很善良,我也会响应他们的感情就这样像演家族戏一样的生活着,我们双方都不会难过。」
不,应该说很快乐吧。
甚至可以说,在有间家的家庭生活,是近乎完美的。
「可是,毕竟还是不行,对不对?」
看来,学姊似乎了解了。
「对。无论生活的多快乐,我就是没办法跨过那条线。在心理深处,我还是认为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家族,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就算想要忽视,这个想法依旧挥之不去就像诅咒一样。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把他们当真正的家人看。」
学姊沉默了。
移开视线,很抱歉似的缩着肩。
「你看,真的很无聊对不对?所以我说可能只是浪费时间啊。」
「不,没有那种事。刚才我所听到的,是很有意义的谈话喔。」
说着,学姊开始吃起自己的便当。
就像模仿一样,这边也开始把之前买的面包放进嘴里。
或许是和学姊交谈过的关系,多少恢复了一点食欲。
虽然说,最后自己还是连半个面包都没吃完。
「那么远野学弟。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事情啊?」
「咦?怎么突然讲起这个我没有在烦恼什么啦。」
学姊皱起两片细眉。
「嗯那么只是单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而没食欲吗?」
然后,紧盯着我的脸看。
怎么说真是很深沉的眼神阿。
让被看的人不由自主的就要开口。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啦学姊,你对最近的杀人魔事件,有什么看法?」
直接说班上有人离家出走似乎太过直接,结果先出口的反而是这个问题。
「杀人魔事件,是指最近那个吸血鬼的事吧?」
「嗯,听说已经有八位受害者了。因为我最近没什么看新闻所以不太知道,学姊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学姊好像轻轻震了一下。
「学姊?」
「嗯?没有啦,只是对吸血鬼这个单字稍微有点敏感而已嗯,大家都知道的部分我也知道喔。不过更详细的,我就不清楚了呢。」
「这样子啊。不过这个杀人魔,好像是个会吸走被害者血液的家伙呢。虽然很奇怪,不过那会不会有什么意义啊?」
「这个嘛,这种人的想法本来就很难理解啊。可是远野学弟,你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用吸血鬼来称呼他呢?」
「?」
学姊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被害者血液都被吸干了吗?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被加上吸血鬼这种称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听着这边的回答,她突然露出笑容,又提了一个奇怪问题。
「远野学弟,你知道吸血鬼的传说吧?」
「吸血鬼的传说是指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吸血鬼的事吗?」
「是阿。你看,那不是应该没有尸体吗?远野学弟,如果犯人是吸血鬼,就应该不会有尸体留下来才对喔。」
「原来如此,是这样没错不过学姊,你很清楚嘛。难道你相信有吸血鬼吗?」
「才不会有那种事呢。因为只要有留下尸体,就不是吸血鬼做的啊。」
她摀着嘴轻轻笑着。
「可是远野学弟,如果换个想法呢?被发现的尸体,其实是没有成功变成吸血鬼的。如果我们把人分成可以变吸血鬼的、和不能变吸血鬼的两种,能变的人被吸血鬼攻击以后,就不会发现尸体,现在说不定还在哪里活着。至于不能变的,就会那样子直接死掉,然后被别人发现。你看,这不就说的通了?」
「」
学姊脸上的,还是刚才那副笑脸。
可是现在看着她,明明知道这可能只是个玩笑可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然后,学姊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呀,不要紧张,只是说笑而已嘛。如果真的有那种事,一定会造成恐慌的啦。我不太喜欢听一些恐怖的话,以后记得不要问我一些类似这种的事情喔。」
「明明是学姊自己要说的吧?」
「呵呵呵,因为我虽然不喜欢听,可是却喜欢吓远野学弟阿。」
「」
我是不是该恨眼前这个人啊?
「可是远野学弟,虽然刚刚的是说笑,可是最近的夜晚是真的很危险呢。就算远野同学是男生,也不要随便走出去去比较好喔。」
实在是分不清楚到哪里为止是认真的,学姊满脸笑容的说着。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收一收,我们准备离开啰!」
被学姊催促着,我们离开了茶道室。
午休结束后,第五节课就开始了。
不过对于古文课的内容,我实在是不怎么听的下去。
『就这样啰,我家在这个方向』
弓冢
『所以,明天学校再见喔!』
离别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会说这种话的她,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家出走。
「」
有很不详的预感。
暗夜中徘徊的杀人魔。
学姊说过的,不要随便在晚上出门。
「!」
脑中回忆的画面,慢慢转为一片血红。
然后。
慢慢转变成,弓冢五月浑身染血的姿态
「唔、啊!」
突然发作了。
视线开始发白,平衡感也越来越奇怪。
「」
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
好像后脑被钝器用力敲过,意识瞬间模糊起来。
「糟糟糕」
这个感觉,很熟悉。
突发性的晕眩,是贫血的前兆。
再一下子,脑血管中的血液开始凝结,眼前就会是一片黑暗。
要举例的话,就像是脑部把黑暗用力挤进眼球的感觉。
「唔」
真糟糕在上课途中发作,这种事明明已经很久没发生了
突然想起,刚才的一片血红。
好深的红色。
会在这种时候发作,或许是因为像鲜血般赤红的弓冢影像,实在太过鲜明的关系吧
身体开始摇晃。
在逐渐黑暗的视线中,我只能尝试着要抓住桌子之类的东西。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
指尖使不上力。
接下来,就是垂直倒向地板而已
『当我又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喔!』
很奇怪,在这种时候,脑中却突然想起弓冢说过的话。
可是那种愿望,实在是不可能。
因为我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什么都做得到的人啊
「真抱歉,有彦每次都麻烦你。」
时间是晚上七点,天色早已昏暗。
有彦半扶着我,慢慢朝校门前进。
「好啦好啦,反正我对你动不动就倒地的事情早就习惯啦。真是的,我在教室一直等,想不到你竟然在保健室一直睡到学校关门,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过来叫我不就好了吗?根本就没人叫你等到这么晚吧!」
「吵死啦!如果随便把你这个病人吵起来,天知道你会不会又直接倒地。好了,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了吧?真是的,赶快回家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放开撑住身体的手,有彦独自前进。
算了,这本来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法。
那时候。
我因为贫血倒地,被送到保健室休息。
原本是认为休息一阵子就好,想不到就这样一直睡到了学校关门前,才被有彦的拳头叫醒。
所以才会像这样,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移动。
「喂,远野,你还在干嘛?赶快啦!」
「好啦,这就过去。」
摇了摇还有点晕眩的头,跟在有彦后面。
在校门前,他转头看向我。
「好了,接下来自己一个人走,应该没问题吧?那,就明天学校见啦。」
「谢了,每次都麻烦你,真是抱歉。」
「别介意,以后一定会让你还我好几百倍的。」
他咧开嘴,发出招牌式的宏亮笑声。
这边只能一边苦笑着,一边往家的方向前进。
走到了学校边的十字路口。
虽然才晚上七点,路上却没什么人。
是因为连续杀人事件的关系,让晚上出门的人大幅减低了吧。
像现在眼前所见的,就只有一个在远方漫步的女性背影。
「嗯?是金发呢。」
在远方漫步的女性,似乎是个外国人。
那头在远处也十分明显的金发,随着走路动作左右摇晃。
眼光,被强烈的吸引。
就算只看到这样,也能判断她一定是个美人。
咚!
「咦?怎么」
突然,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
喉咙干渴的难受。
身体发冷,汗水开始流出。
咚!
「唔啊」
脑部强烈的刺痛。
和先前的贫血不同,意识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楚。
咚!
「怎么会」
喉咙彷佛要烧起来。
那个背影。
只是看着金发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头就刺痛得厉害。
不断的喘气。
思考,没有办法。
要追上去就这样子追上去到她的后面,然后
「然然后?」
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金发女走进了繁华街,在林立的大楼群中,消失身影。
「必须追上去」
没有任何理由,这个想法直接冒了出来。
双脚往繁华街移动。
不过,在那之前。
「!」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
在视界的一角,看到了弓冢五月的身影。
「弓冢?」
意识突然清醒了。
弓冢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是她。
是在街上走吧?
「都这种时间了,为什么还在外面?」
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行踪不明,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实在太危险了。
脚步一转,往她的方向追去。
弓冢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在人群中移动。
太远了,看不清楚。
虽然有看错的可能,总之要先让她停下来。
「等一下,弓冢!」
鼓起力气大喊。
「?」
似乎是听到了,她稍微回过头。
是她。
那个熟悉的脸,绝对不会错。
走在前面的少女确实是弓冢五月,而她的脸上也没有害怕之类的表情。
可是,看到她面孔的瞬间,却感觉到一股恶寒。
心脏的跳动加快了。
后脑开始变重,喉咙也越来越干燥。
脑部出现刺痛就跟刚才见到那名金发女时的感觉一样。
「到底怎么了好像,很奇怪。」
身体很热。
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样昏沉。
就在这时,弓冢又踏出了脚步。
「不等一等,弓冢!」
一边跑步,一边大喊。
弓冢没有回头,摇摇晃晃的走着。
「真是弓冢!你听到了吗!」
全力鞭策自己燥热的身体。
然而,却怎么样都追不上她。
不管怎么跑,都追不上摇晃走着的她。
「怎么可能」
真的,很奇怪。
虽然知道如此,却分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用尽全力继续跑步而已。
不知道跑了多久。
突然。
弓冢的背影消失了。
刚刚还在眼前的,虽然追不到,但一直在视线中的背影,不见了。
「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停下来,调整呼吸。
胸口急速的上下起伏。
虽然一直没有注意,不过似乎跑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几点」
双手撑在膝上,看向附近的橱窗。
时间指向午夜十二点。
「怎么可能我跑了那么久吗?」
虽然不这么觉得,可是时钟是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四周繁华街的商店,大部分也都关上了门。
「回去吧」
虽然很在意弓冢,可是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追了将近四个小时,呼喊了好几十次,却完全不理我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走回庄园。
走了一段路之后,人影就几乎不见了。
先前繁华街那里多少还有一些,通往庄园的道路上则是完全没有。
「」
〝杀人魔〞这个字眼在脑中响起。
午夜十二点。
独自走在街上的自己,对杀人魔而言说不定是个相当明显的猎物。
「!」
有声音。
从建筑物内侧,传出了什么声音。
人倒地的声音大概是那种感觉。
「从这条小巷子里出来的?」
记得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那,又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声音只有一次。
剩下的,只有令人颤栗的,安静。
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是在巷子深处,有谁倒地了吗?
还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
无论是什么,不走进巷子,似乎是最聪明的选择。
但是。
是刚才不断找她所引发的错觉吗?
总觉得,弓冢似乎在里面。
周围半个人都没有。
如果遇到危险,所能寄托的,只有早上从琥珀那里拿到的刀子。
可是,我还是不能无视自己的感觉。
脑子很清醒。
对于在有杀人魔徘徊的夜晚,走进一条发出怪声的死胡同有多危险,自己也很清楚。
可是不管怎样,我都忘不了弓冢昨天的美丽笑容。
弓冢可能不在。
可是如果她在里面,而我竟然这样子走过
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好。」
将手伸进口袋,感觉刀柄的坚硬触感。
虽然可能没有使用的机会,至少在知道有武器后,自己会稍微安心一点。
而且不管怎么说,远野志贵还有这双〝眼〞在。
老师说过不能随便使用,但是对方是杀人魔,应该可以原谅吧。
「声音,是从这边来的吧。」
觉悟,已经做好了。
无论等在眼前的是什么,我会面对它的。
咚。
心脏的脉动,渐渐加快。
巷子里很安静。
声音,的确是从深处的小广场里传来的。
咚。
后颈部,有点痛。
可能是因为极度紧张而痉孪了吧,那种疼痛,就像脊椎要从背后直接飞出来似的。
咚。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吧。
明明什么都没想,却一直觉得危险。
咚。
不要去。
不要往前走。
如果去了,一定无法回来。
咚。
可是,已经太晚了。
走过巷子,我踏进死胡同最后的广场。
「咕!」
并不是自己想发出这种声音。只是除了这个,发不出别的。
广场里,是一面赤红色的世界。
手、足,就像垃圾一样散乱着。
那些,并非是猫或狗的。
从断面可以清楚看到断骨、碎肉、和暗红色的鲜血。
那些,是人类的手脚。
地面、墙壁都沾染了大片红色血液。
窜进鼻子的沉重味道。
彷佛雾气般围绕身体的浓烈血腥。
脸、脸、无数的脸。
从脖子根部被切断,仍然维持痛苦表情的脸。
像木乃伊一样干瘪,垂直切成两半的脸。
两眼被剜出,是男是女都完全分不清楚的脸。
「」
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旁观着他们的亡骸。
不,那个已经不能称为尸体了。
用〝对象〞来形容,可能会稍微接近一点吧。
尸体,有四个。
无论是哪个,都像是吃剩的残渣般散乱。
「啊啊」
愕然看着眼前的尸体之海。
颈后不住刺痛,喉咙干渴,让呼吸就像火焰般炙热。
指尖震动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唇,歪曲成奇怪形状。
这个是什么?
现在展现在眼前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好红」
对。
就像将醒时,日光照进眼睛的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红色
只是呆呆站着。
没有发出悲鸣,也不觉得恐怖。
只是,像看电影中的一幕一样,忘我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因为
如果不那样维持冷静的话,眼前的一切,会立刻把自己的理智逼入崩溃边缘。
突然,墙边的尸体动了。
不,不对。
那个并不是尸体。
跟散乱在地面的手足不同。
那是拥有完整四肢的,活着的人。
「啊」
看到了,很令人意外的东西。
跟知道有人活着的喜悦比起来,在这种情形中看到有活人,反而有种异常的不自然。
可是,既然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过去帮助他
「那个你还活着?」
维持着麻痹的感情,慢慢走近对方。
对方缓慢的爬起。
然后,从地上那尸体之海中站起的〝他〞,对我抬起了脸。
那个干瘪的,带着血的,像僵尸一样的脸。
「啊───!」
反射性的向后逃。
可是跟那样的我比起来,僵尸的动作要快上好几倍。
发出奇异的,像风吹过洞般的咻咻声,他抓上我的身体。
咻、咻。
令人讨厌的声音,突然到了眼前。
在他喉咙上的,恶心、巨大的洞,随着挣扎不住扭曲。
「哇、啊」
干瘪的脸、干瘪的手,带着巨力重压过来。
只剩下骨头和皮的声带,随着令人颤栗的咻咻声震动着。
「哇啊啊啊啊啊!」
只能够,拼命的将他推开。
可是,没有办法。
他的手指,抓上了肩膀。
「唔!」
疼痛几乎让身体跳起来。
他的手指,就像锐利的尖刺一般。
所造成的,是几乎连神经都被一并拔起的巨痛───
「啊、啊啊、啊───!」
强烈的痛楚,让喉咙发不出别的声音。
努力想推开他,但是力量差距过大,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僵尸的嘴打开了。
足以一口咬碎肩膀的大嘴,彷佛嘶吼着不想死一般,靠近我的脸。
「不───」
不要,但没有用。
只剩下骨头和皮的他,正要这样子一口咬下却突然,崩落了。
「咦?」
巨大的力量,消失了。
本来只剩下骨头和皮的他,消失了。
散落着。
像恶梦一般,成为飞灰,散落一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唔!」
肩膀传来剧痛。
刚才被抓上的部分,正在流血。
这个痛楚,毫无疑问是现实。
好恐怖的恶梦。
这种事明明只应该在恶梦里出现的事,却,不是梦。
「远野同学,继续待在那里很危险喔。」
「!」
背后传来声音。
僵硬的,转回身。
在先前进来的巷子口弓冢五月,正站在那里。
「弓、冢?」
「晚安。会在这里相见,还真是奇遇呢。」
就像在路边偶然遇见一般,她轻松地说着。
「弓冢,你现在这种时间,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单纯在散步而已喔。倒是远野同学,你在那里做什么?杀了那么多人,不是很不应该的事吗?」
弓冢淡淡地笑着。
「你说我杀人咦?」
稍微看一下周围。
然后,终于想起自己是身在一个什么样的惨状里。
在一片血海中。
远野志贵,就像个杀人犯一样,呆呆的站着。
「不,不是,这不是我做的!」
「可是看起来不像耶。大家都死了,只有远野同学一个人活着,怎么看都觉得是远野同学做的呢。」
「这怎么可能!我自己先前才被这家伙袭击过!」
指向刚才攻击自己的怪物。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骨头也好,肉块也好,什么都没剩下就如同灰尘一般,随风而逝。
「啊」
倒吸了一口气。
弓冢笑着,嘴角弯成弧形,露出可爱的酒窝。
「不、不对这些,并不是我做的」
头脑麻痹了,只说得出这种话。
不过,我很清楚。
只是,虽然脑子知道哪里有问题,却因为过度惊慌,什么都说不出口。
例如说,离家出走的弓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例如说,明明看到了这种惨状,为什么弓冢还能笑的那么轻松。
「弓冢,我」
「嗯,其实我知道喔。远野同学只是出来觅食而已吧?刚刚欺负你真是抱歉,因为我还没习惯做这种事,不像远野同学一样自然嘛。」
她还是一样,开心的笑着。
那个笑容,在眼前的惨状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弓冢若无其事的站在巷口,双手不自然的摆在身后。
就像,在偷偷藏着什么。
注意看的话。
在她的手肘边缘,似乎沾染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弓冢,你」
「怎么了?远野同学,你脸色好奇怪喔。」
她一样,淡淡的笑着。
「」
不对。
她,跟那个弓冢五月,不一样。
「弓冢你的手,为什么要藏在后面?」
「啊,果然被发现了吗?远野同学的观察力一直都很敏锐呢。我啊,从以前开始就很羡慕你这一点喔,志贵。」
〝志贵〞两个字的发音,被特别加强。
然后,弓冢将两手伸向前。
那是染成一片血红的双手。
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顺着手指滴下,发出令人心寒的滴答声。
似乎在,夸耀那个一般。
弓冢五月的嘴角,笑得更开了。
「弓冢,你的手」
「嗯。是我杀了那些人的。」
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欢喜。
「什么」
「嗯,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喔。我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些人而杀他们的,而是因为我需要他们的血才能生存,不得已才杀人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弓冢说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懂。
「你杀了他们弓冢,真的吗?」
「就算我说是谎话,你也不会相信吧?还是说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做不出〝这种事〞?」
真是不敢相信。
虽然这么说,可是她说的确实不是假话。
眼前的惨状全都是,弓冢五月做出来的。
「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嗯?这才不是过分的事呢。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们而杀人的。志贵,你知道吗?为了生存而杀害其它生命,并不是不好的事喔。」
「你在说什么不管是什么理由,杀人就是不对啊!」
「才没有那种事呢。阿,如果说不对的事,好像有一件呢。」
眼前的她,笑容依然未减。
「因为我今天是第一次,还不太会控制所以在吸血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血给送出去了。因为这样,那个早该消失的东西才会去袭击志贵的。那个,真的很对不起喔,我差点就把志贵你给卷进来了。还好它在什么都没做之前就死掉,真是太好了呢。」
身体开始颤抖。
「弓冢到底,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现在不懂没关系喔。老实说,我现在也还无法确实掌握自己身体的情况。不过,只要再过几天,一定能跟你一样,变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咦?」
弓冢的脸突然扭曲,跪倒在水泥地上,发出痛苦的悲鸣。
「唔啊、唔!」
双手扼着喉咙,弓冢咳着,努力的想从胃里吐出某些东西。
「好痛果然,还是不能因为肚子饿就随便吸血的样子必须要更好、更漂亮的血,身体才能适应吧」
咳嗽仍在持续。
呕出来的,是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块。
「咳咳、啊、哇啊啊啊?!!」
弓冢的身体猛烈颤抖着。
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虽然什么都不清楚,然而眼前的她很痛苦的这件事,却是绝对的现实。
「弓冢很痛吗?」
走向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不不要!志贵,拜托,不要过来!」
然而,却在她惊慌的呼喊中,停下脚步。
阴暗的小巷中,只有她近乎哭泣的悲鸣。
「不行了,志贵这样子根本就一点也不好」
喘着气。
疼痛的呼吸,和咳出身体的赤红鲜血一起,持续着。
「弓冢,你」
我一点也不懂。
包括弓冢如此痛苦的理由,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理由。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说杀了人,一定是骗人的吧?弓冢真的那么痛苦的话,必须赶快送你到医院才行」
伪善者。
明明知道是弓冢造成了眼前这种惨状,却尽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弓冢我要过去你那边了,可以吗?」
尽可能温和的和她说话。
不过弓冢只是摇着头,做出更强烈的拒绝。
「为什么很痛苦的话,就该赶快到医院去不是吗?」
「搞错的是志贵你啦真的是,每次、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了解」
「笨蛋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从刚才开始,我就什么都弄不清楚啊!」
「啊哈哈,对喔,说的也是呢可是就算这样,你也追着我过来了」
她笑了。
像是要逃走一般,支撑起仍在颤抖的身体,往后移动。
「志贵我好痛喔。」
喘着气,呼吸紊乱的她,发抖着,咳出红色的血。
「好痛、好冷、好不安可以的话,真的好想现在就让志贵救我呢」
───可是,今晚还不行。
这么说完,弓冢站直了身体。
「志贵,你再等一下喔。只要再一下子,等我变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吸血鬼之后,我就会去找你的!」
然后,她急速的向后移动。
「啊等一下,弓冢!」
快步向前。
可是,已经看不到她了。
在我跨出这几步的时间里,弓冢已经离开了这条巷子。
好快。
那个速度,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某种猛兽。
「弓冢,你」
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
肩膀上的伤口,刺痛着。
再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况且,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会更糟糕吧。
这么想着,回头一看。
「咦?」
不见了。
刚才还散乱着无数尸体的广场,连一丝鲜血都没剩下。
人脸、脏器、手足
就像先前的僵尸一样,化作尘埃。
「可可恶」
不甘心的拳头,敲在墙上。
「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在什么都没剩下的黑暗巷子里,只有怒吼,在无意义的回荡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庄园的玄关前面。
肩上的伤口,刺痛着。
熄灯时间以过,庄园里的灯火早已全部关闭。
「」
真是想不到,回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会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这么晚回家。
秋叶她们一定很生气吧。
推开厚重的铁门。
大厅里没有人的样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想包扎伤口,可是也不能去吵琥珀他们
「哥哥?」
「咦───秋叶?」
声音从二楼传来。
抬头一看,秋叶正站在楼梯上,双手环在胸前,满脸的不高兴。
「果然是哥哥啊。真是的,竟然会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是咦?」
正走下楼梯的她,突然停下脚步。
「哥哥,你的肩膀是在哪里受伤的?」
糟糕,可是也来不及隐藏伤口了。
秋叶很快的跑了过来,脸色凝重。
「不、这个是,那个」
「哥哥,先不要乱动伤口只有肩膀吧?」
「啊,是没错你倒是、很清楚阿。」
「衣服上都沾到血了,一看就知道。哥哥,事情原由我以后再问,现在,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她快速的挽起袖子,然后,开始在肩膀上寻找伤口的正确位置。
「───!」
只是手指碰到,身体就几乎要弹起来。
看来伤口似乎比预料中的还要深。
「啊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不,没关系本来是想这么说的,还是不行啊。只是碰到而已,就非常的痛。」
她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和毫无保留的关心。
「这样啊这么深的话,琥珀大概没办法吧。我知道了,哥哥你先到客厅去吧,等一下我会帮你处理。」
秋叶走上楼梯。
点起客厅的电灯,坐上沙发。
肩上传来的疼痛,随着时间经过,渐渐的,越来越难以忍受。
「久等了。我这就开始看,请放轻松一点。」
秋叶手上拿的,是再平凡不过的医药箱。
虽然不认为会对这个伤口有什么作用,不过至少消毒一下也好。
秋叶绕到背后,开始处理伤口。
用剪刀剪开被血浸湿的衣服,再用消毒水清洗露出来的伤口。
「───唔!」
好像手指插进身体里的感觉。
可是,在那之后,痛苦却慢慢减轻。
不知道是秋叶处理伤口的技术太好了,还是伤口其实比想象中的轻?
总之,在数分钟之后,疼痛就完全消失了。
「好了,已经可以了。剩下的伤口,明天早上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秋叶一边收拾着急救包,一边确认伤口。
确认已经完全包扎完毕后,她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说,还真是意外呢。
本来还以为秋叶会气急败坏的追问〝在哪里受伤的〞或〝为什么在外面晃到现在〞等等的。
「秋叶,你不问吗?」
她若无其事的抬头。
「哥哥,你是指什么事?」
「那个,例如我这么晚回家的理由,或受这种伤的理由之类的」
自暴自弃的说出这种话。
对于今晚弓冢的事,我真的很累了。
就是因为很累,才会将这种话说出口。
秋叶轻轻的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好。
「虽然不知道哥哥你怎么了,但是我至少也能判断出事情的优先级。对现在的哥哥而言,处理伤口是最必要的,所以我才以它为优先的。」
「是吗。好像,的确是这样啊。」
「真是的,哥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样子的人啊?我才不会放着受伤的人不管而去问东问西的好吗?」
她生气了。
「这样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是,虽然你帮了我,我还是」
「还是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对不对?」
不愧是秋叶,早就被看穿了。
「平常我是不会听那种理由的,这次就当做特例吧。哥哥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追究的。」
「咦这样子,没关系吗?我明明,这么晚才回来」
「的确我很在意哥哥到底遇到了什么,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反正哥哥应该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而且」
她移开视线,小声的说着。
「而且,面对摆出那种表情的人,还要我去问些有的没的我根本做不到嘛。」
「」
那种表情现在的自己,脸色到底是糟成什么样子啊?
秋叶叹了口气,将双手环回胸前,眼睛直盯着我。
「所以,事情等哥哥有精神了以后再问。至少休息一晚,脸色应该会稍微好一点吧?」
「」
这次,是这边移开了视线。
听她说等我有精神再问是很高兴没错,可是弓冢的事,并不是明天早上就能跟别人说的。
结果,什么都无法告诉秋叶。
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没办法直视她。
「秋叶,我」
「够了!真是,不要一直都是那种表情好吗?这一次就特别放过哥哥,请回房间去好好休息好不好?反正哥哥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
似乎在说话前就知道这边想说什么,秋叶不耐烦的起身,往前厅走去。
我只能坐在沙发上,目送着她的背影。
然后,突然发现了。
秋叶之所以那么快就出现在前厅,是因为她一直在等我回来。
一个人,在这么晚的时间里,独自等候着。
「秋叶。」
「什么事,哥哥?」
「谢谢你。抱歉,让你担心了。」
似乎很惊讶,秋叶的脚步停了下来不过很快的,又开始移动。
「我、我才没有在担心哥哥呢。如果你还有说这种话的余裕,倒不如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在秋叶的怒气中,门被用力的关上。
客厅里,剩下我一个人。
「呵秋叶她,也是个很难懂的家伙呢。」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很关心我。
「应该不会做危险的事吗?」
秋叶相信着我,所以做出了那种判断。
可是,先前所经历的场面,确实是很危险。
散落在巷子里的尸体。
两手沾满血的弓冢五月。
「唔。」
光是回想,就会全身发冷。
没办法时间已经很晚了,回房间去吧。
换好衣服,倒在床上。
巷子里的一切,陆续的在眼前浮现。
『嗯。是我杀了那些人的。』
弓冢这样说着,彷佛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我需要他们的血。』
所以杀了他们。
就像吸血鬼一样
『只要再一下子,等我变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吸血鬼之后』
想不太起来。
弓冢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好累」
疲惫充满了整个身体。
就这样,在脑里充满了弓冢的情形下,慢慢的闭上眼。
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个。
就是,弓冢所说的事都是事实,巷子里的人,全都是她所杀的。
可是,虽然如此。
对我而言,印象最深的,并不是这个令人颤栗的事实,而是她离开之前所说的一句话。
『志贵好痛真的,好痛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