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得来或合不来
所谓的同在
便是复杂的束缚
*
有个房间,能够静观夜晚的奥多摩山林溪水景色。
这房间位在伪装成IAI输送管理大楼的UCAT地上区域顶楼。
也就是在一栋建于山林隐蔽处的白色大型建筑物五楼东侧。
这是间五公尺见方的私人房。纯白的天花板设有一盏灯和一台空调设备,四周的墙壁也跟天花板一样洁白无瑕,看不到任何阴暗的色彩:不过,地上却有着杂乱的阴影。
地上迭满了书、文件、纸箱和包裹。特别是窗边以大书桌为地基,堆栈出杂乱的地层。
有一名白发男子坐在书桌与窗户间,他那身穿黑衣的模样,正是佐山在电车里遇见那位名为至的男子。
至戴着太阳眼镜,坐在木制的椅子上。
他正在折纸。
他在折纸飞机,材料是堆在桌上的数据之一,封面上的收信人写着「大城至」。
「连看都没看过的数据,就这样处理吧。」
他大城。至用力压压纸的前端,然后做好准备动作,瞄准入口的白色大门。
桌上的文件堆会挡到视线,所以他将身体微微向后倾。
接着射出纸飞机。
折得尖锐的纸飞机,一直线滑过空中,飞向房门。
就在此时,房门从外头打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名为Sf的少女打扮成女侍,手上捧着银色托盘说:
「至大人,我送晚餐来了。」
话一说完,纸飞机刚好命中她的额头。
纸飞机发出小而清脆的声音后被弹开,机身翻了一圈,落在文件和纸箱散乱的地板上,而她脚下早已有数架纸飞机坠落于此。
不过,Sf却看也不看一眼。至对面无表情的她说:
「给点反应如何?像是『呀~不可以制造垃圾啊~!』之类的。」
「我判断垃圾的形状只是从纸片变化成纸飞机罢了。还有根据统计,至大人您从未长时间做同一件事,所以我判断这个飞行实验并不会持续太久。」
「真是无趣的家伙。」
「德国UCAT会因应情况做出必要的东西,凭着制作者的能力,我应该能完全满足至大人您的需要才是。」
「所以我才说妳无趣啊。」
「谢谢您的夸奖。满足至大人您的要求,是我的义务。」
Sf只回答了这句话,便毫无表情地走向前,还踩扁了几架地上的纸飞机。
她轻巧地踩过纸堆、文件、纸箱往前走,抵达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大城身旁。
行了一个礼后,她将托盘向前伸,上头摆着杯汤与汉堡。
「这是杯汤与汉堡,您知道吗?」
「哇~我头一次看到耶!我故意讽刺妳的,给点反应吧。」
「Tes谢谢您慎重其事的反应。」
「妳真的是个无趣到不行的家伙耶。那,里头是什么?」
「百分之百的化学合成物,完全没使用天然素材。UCAT这边的实验食材虽然之前已经完成,并发表过研究结果了,不过IAI这边的上市管道还没开始流通。」
「已诞生在这世上却还不存在的食物吗?这的确可以作为它的注册商标哪。」
「据说做了很多种,而试作品现在冷冻着。餐厅课长说,今后一年将会提供数次试吃机会。」
「是吗?」至点头响应,Sf继续告诉他:
「这些食物似乎比以前的固体食物更不适合携带。从性能方面来看,由于内含的营养素并没有太大改变,但携带和搬运上反而变得不周全,所以我判断现在的商品是劣质品。」
「习惯它吧。反正在用完之前,餐厅课长都会提供这玩意吧。」
「这是为什么呢?若无法理解您的理由,我将向餐厅课长要求先前的食物。」
「我想,就像喂狗吃狗食一样,人类也是有人类需要的食物。就算是无法吃普通食物的人类也一样。」
大城不等Sf回答,就拿起汉堡吃了起来,面包里夹着起司、洋葱、腌菜,以及肉,但全都不是原生食品。
他花了五口解决汉堡后,伸手拿起杯汤。
停了半拍,暍完汤后说:
「我还以为会很烫,结果也还好嘛。」
「由于温度很高,所以来这儿途中我把手指伸进里头冷却过了。因为我的内部温度很低。」
「妳还真是个能满足主人需求的机器呢。如果有保证书,我绝对会把妳退货。」
说完,至把杯汤放回去,用Sf的围裙擦手。他抬头偷瞄了Sf一眼:
「连个厌恶的表情都没有啊?妳的配备被弄脏了喔。」
「请您安心,这是让至大人擦手专用的围裙。其它还有外出用、事务用、打扫用、接待用、就寝用,以及婚丧喜庆用。这条有杀菌效果,请您尽量使用。」
「妳真是了不起的机器啊,个人意见和要求该寄去哪儿才好?说来听听吧。」
「Tes,请用电子邮件传到德国UCAT内的Sf支持负责人即可。」
「真是个不懂开玩笑的家伙。」
「因为我判断那是至大人的要求啊。」
Sf行礼后蹲了下来,把至靠在椅子上的铁杖扶正,然后说:
「那么,我先离开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房间。至对着她的背影开口:
「老爸呢?」
「一夫大人刚才还在一楼的中央入口,和新庄氏」
转过来的脸上仍然不带任何感情,不过她微微侧着头说:
「以及电车中确认过的佐山御言氏在一起,他们似乎在地下谈论有关全龙交涉的事。」
「知道详细情形吗?」
「Tes。他们告诉佐山御言氏曾经有过十个被称为G的异世界,而这些世界正是被佐山御言氏的祖父等人消灭的;还有,现在这个世界正陷入危机」
「所以要他进行名为全龙交涉的战后交涉,与各G的残存者齐心协力?」
「Tes。至于其它简易情报,则要佐山氏向新庄氏询问另外,7th-G的灵兽貘也已交给他,要貘帮他看到过去。」
「老爸还真爱吊人胃口,只要告诉他:『死小鬼,你还是别来凑一脚吧!』不就得了。」
「听说明天下午一点,将在皇居替他说明概念战争的细节以及现状。接下来,他将在后天前往UCAT负责管理的1st-G居留地,并且与1st-G的和平派,进行暂定交涉。」
「佐山那小鬼这么有干劲?」
「不,一夫大人所说的终究只是暂定行程佐山御言氏仍在犹豫是否要拒绝接受祖父的权利转让。本人说要等到了解全龙交涉的全貌后,再进行判断。」
「老爸也变天真了啊,以前就是因为他在,我们才得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进行全龙交涉,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妳想知道吗?」
「并不会。」
「那我就告诉妳吧。」
大城至拿起桌上的一张文件,边折边说:
「从1st到10th-G,都是由各自的独特概念形成,我们称之为正面概念;相对的,我们的G什么也没有,而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个G,是由负面概念构成的。了解吗?」
「Tes。」
「虽然所谓的概念战争,就是各G彼此消灭对手的战争,但是若崩坏时刻一九九九年的全G冲突真的发生了,妳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条件,决定各G的消灭与存在吗?」
「不知道。」
大城至露出苦笑,一边在纸上折出折痕,一边说:
「当崩坏时刻的冲突产生,只有抱持最多正面概念的G能够留下,所以各G才会彼此战斗,煞费苦心从敌方的世界里,尽量多抽出一点概念带回。而由于这个Low-G只有负面概念,所以马上就被放弃了。」
「可是这个G明明是由负面概念构成的,居然消灭了其它由正面概念组成的G这就是身为概念战争胜利者的我们,会遭受怨恨的理由吧?」
「劣势的一方获得胜利,不过是理由之一罢了然而,因为这个结果,所以各个G的概念以远远超过概念条文层次的世界层级概念汇集也就是概念核的形式被集中带到这个G来。」
折纸的声音继续着。他折出山的形状,再摊开中间于四边折角。
「概念核几乎都在UCAT管理之下。万一概念核被解放,这个G的负面概念将会被侵蚀,失去现今的所有常识。不过」
「不过?」
「十年前,这个G的负面概念,因为某个契机而开始活性化。如果放任它不管,这个G将会比现在更倾向负面,最后因此崩坏。所以才说要解放各个正面概念以取得平衡,我们不得不承认世界正在改变。」
他停下手边动作。
「老爸说,那就如同承认已被消灭的G这个世界认可已灭亡之G的力量,并且靠它们的力量存续下去。但是,分割后的概念核大多还掌握在对方手中。另外,战争都已结束六十年了,但就算到现在,我们仍无法以赢家的身分自由利用已得到的概念核。一切都得先与各G进行交涉,才得以获得使用权。」
「那就是全龙交涉?说实在我无法判断真假,虽然您说负面概念活性化,但证据在哪儿?」
「证据就是这个日本和妳本身啊,Sf。妳说说看,妳们的原型从3rd-G被带过来,并陷入沉睡的她们是在何时觉醒的?」
「是在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那一天,这个日本发生了什么事?」
Sf立刻回答问题:
「若记忆正确是关西大地震。」
「没错,妳说对了。那是一部分。然后,大概是各G的概念核起了反应吧,它们向这个G释出了些许概念,使她们变得刚好能够动弹。」
「负面概念活性化仍持续着。我们预测到的临界点,刚好是活性化开始十年后。也就是」
他用力折下纸张。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说完,大城.至停下双手,把折奸的纸放在桌上文件堆成的小山上。折纸一边的前端是尖尖的方形,上头突出一块四边形。Sf望着它说:
「是船吗?」
「看起来像船吗?不对啦,是塔,要这样看才对。」
他用手指压下纸张方型的尾部,让它站了起来。眼前是一座冲向天际的塔。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
离开了伪装成IAI大型输送管理大楼,但事实上是UCAT根据地的白色建筑物后,佐山和新庄走在夜晚的IAI腹地内,准备前往正门。
为了检验战斗过程,所以手机之类的东西连同破掉的外衣一起被拿走了,因此佐山用备用电话叫家里的人过来接他。
车子应该不用三十分钟就会到,可以趁这段时间从UCAT用地穿过IAI用地,不过
「这里的用地比想象中的还宽广啊,早知道等接驳公交车就好了。」
「我、我也不免同意你的看法。原本想说偶尔走走路也好,看来是判断错误了呢。」
UCAT的夜间照明设备,照亮三千公尺长的跑道及大型机库并列的模样。
中途有一条一公里宽的山谷,佐山知道那是用来掩饰UCAT的存在。越过它之后,IAI那头的照明设备较多,伫立在地上的建筑物也比较高大。
佐山和新庄走在建筑物中间的中央通道,彼此交谈。
他依新庄所知范围内的情报,一一询问概念战争和崩坏时刻是什么样的东西。
也知道了今天战斗的对手是1st-G的人。
「1st-G的概念核被分成两个。其中一个架构出水平桌面世界1st-G,是为了制造一个封闭世界而存在;另一个则是1st-G的特色为了赋予文字力量的概念。1st-G能靠这使出有如魔法般的技巧。」
「这两个概念核不是都由UCAT保管吗?」
「构成世界的概念核,被封印在1st-G的剑上,安置在IAI本社地下的日本UCAT西分部。可是,另外一个文字的概念,被封印在逃到这个世界的激进派机龙里」
「机龙?」
「仿造龙型的兵器,我也没见过就是了。」
看着耸耸肩的新庄,佐山断定她并没有说谎。
「该怎么说居然连漫画里的兵器都有。」
「呃,我是小说派的,不太常看漫画,因此不是很了解你说的意思。」
「嗯,日本的文化遭到否定真是令人难过总之也就是说,如果我决定接受祖父转让的权利,最后就得和那些激进派交涉了。」
他点头表示理解。话说到一个段落,佐山边走边环顾四周。周围在室外灯光的照明下,看得出有数栋白色的巨大建筑物。来到这里,已经看不见UCAT的大楼了。
「UCAT是秘密根据地吧所以普通的IAI员工并不知道UCAT的存在,只认为里头有一座机场。」
「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在战时,这里原本名为出云航空技研东京分公司护国课,他们发现概念战争并进行研究,战后立刻成立了日本UCAT。」
「妳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不,我是头一次听到佐山同学的爷爷和这件事有关。」
「我也是首次听说。这么说来,我的父母或许也不知情吧,因为两人是任职于IAI所以他们应该不晓得祖父和山谷另一头的运送设施有关。」
说完,佐山把手放在左胸上,看着自己的左肩。有一匹小动物站在那里。
这只前所未见的动物,长约十五公分,有着类似猪的长相、浑圆的身体,四肢上还有蹄。
「这叫做貘,对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听说牠有让人看到过去的能力?」
「老人家说那简直就像作梦。牠们本来已经濒临绝种了,不过在十年前,正面概念对负面概念活性化产生反应后,所进行的微弱解放让牠们得以生存下去。」
佐山把手指伸向貘,牠缩起身体,伸出前脚想抓住手指。
「说起来,牠会让我看到怎么样的过去呢应该只有讨厌的回忆吧。」
骤然一看,新庄正微微低着头。和她并肩而行的佐山说:
「怎么了吗?」
「啊,抱歉,那个因为我根本不清楚佐山同学的过去,像是十年前发生的事。」
「啊啊,父亲加入IAI的救援队,前往关西」
「不用说出来没关系,你有狭心症的事也一样不要随口就提比较好。」
「我是不在意啦。」
「你还是在意一下吧。谈论父母和自己的时候,不可以当成在讲陌生人的事一样。」
「就算妳这么说,父母毕竟是不同的个体,而我一向都尽量从客观角度来看自己。」
针对他的回答,新庄微微垂下眉梢,仰望佐山。
佐山承受她笔直的视线。
佐山在心中认为她所说的的确没错。新庄说她没有双亲的记忆,所以想找回它。正因如此,所以新庄说的才是对的吧。
刚才,听到全龙交涉的目的是抑制负面概念时,话题中有谈到十年前的负面概念活性化,以及关西大地震。
这个话题自然会谈到佐山双亲的事。当佐山说到父亲作为震灾救援队的一员而身亡,母亲带着自己寻死,以及有关自己狭心症的事情时,佐山看到新庄的表情大变。
当脸色铁青的新庄,再次问佐山有关手上戒指的事情时,佐山郑重地回答:
「是母亲的遗物。」
听了佐山的回答,她对自己在医护室前面时,什么都没考虑就乱说话一事郑重道歉。
现在,她露出和那时候同样的表情,眉梢微微垂下,用漆黑的瞳孔看着佐山。
这曾经是道歉的表情,不过现在并不是为了道歉,而是规劝佐山在讲到父母时,不要当成在谈论陌生人。佐山思索着新庄的话和她的表情。
理应责备我的时候,她为何会露出犯了错的表情呢。
在佐山找出答案前,新庄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她低着头说:
「抱歉。」
佐山歪着头想,现在该被责备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
「妳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因为,对佐山同学来说,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嘛。」
听到这话,佐山打算对低着头的她这么说:
「妳能理解真是太感谢了。」
可是,原本应该如此响应她的嘴巴,却交织出下面这一句话:
「没这回事。」
*
一说完,佐山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我居然会同意别人跟自己理念相反的意见。
他带着些许讶异一看,发现新庄仍然愁眉不展地望着自己。她的表情也带着少许惊讶。
然后佐山心想「只不过是认可一句话,这个人居然就吓到了。」
她是认真的吧。
因为自己所欠缺的双亲记忆,和那部分有关。
一面看着眼前的新庄表情渐渐改变,佐山思考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容许新庄的意见呢?
那是因为她了解。
她的表情稍稍出现变化。
自己应该寻求什么。
新庄垂眉,瞇起她那乌溜溜的双眼。
那是我所欠缺的。
她微微张开嘴巴,彷佛要吐出柔和气息般地说:
「谢谢你」
佐山点点头,将视线从新庄身上移开,改变话题:
「总面言之我得考虑的,应该是要不要接下全龙交涉的任务吧?」
「嗯如果接下全龙交涉,就不单只是交涉,还得像之前那样,拚命应付那些家伙喔。」
佐山点头示意,然后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有拚死命应付牠吗?」
他叹了口气,并做出否定答案.在自己认真前,胜负就被抢走了。而且佐山还记得,最后打算采取行动时所感觉到的认为自己错了的想法。
他知道会有这种感觉的理由。
不够成熟。即使是错的,只要认为它是必要的就够了。
佐山默想,自己何时才能变得像祖父一样强呢。
并想起今天的战斗。
「敌人是认真的,而妳也是全力以赴虽然我也看过数次吵架或互相残杀的情况,不过那并不是一场自暴自弃或是比赛般的战斗。」
「我从大城先生那里听说,他好像要我们后天前往1st-G的居留地进行事前交涉。不过激进派发现到我们要采取行动,似乎打算拉拢居留地的和平派。」
「要深入敌方中心吗为什么要差使别人走如此险路呢?」
「那是因为」
「妳想说『其中有无法用言语让你接受的理由』吗?那老人家说,明天要在皇居让我看概念战争的开端,后天要我和1st-G的和平派代表会面,进行事前交涉。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完全不想接这个任务。不过,因为今天我亲眼目睹过激进派了所以对全龙交涉有兴趣了。」
双方拿出全力,决一死战的现场吗?
「只要使用力量,就会产生宿怨;然而,又刚好有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所以该怎么做呢这是抱持着矛盾的交涉啊,所以我才会被选上吧。」
佐山往前一看,发现已经接近正门了,注意到他们的警卫,立刻操作自动门,使之随着门锁发出的声音被拉入地下。
在这样的声音中,新庄停下脚步问: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佐山同学会被选上呢?」
佐山也跟着停下脚步,然后扶住快要从肩上掉下去的貘。
「作为独来独往的职业股东,祖父经常说『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简言之,就是需要同样肮脏的角色。也就是说,需要有人来击溃那些愚蠢的家伙。」
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角色。
佐山心想,自己真的办得到吗?
要收手就趁现在。
「」
佐山一言不发,蹬了一下后脚跟,继续向前走。
新庄慢了一拍跟上来,并且要佐山等一下。
但是佐山并没转身等她。
新庄跑着追上他。
「呃~佐山同学,不好意思,那个,我想问」
「什么事?」
听到回答,新庄低下头,把双手交迭在腰前,「呃,」了一声之后开口问:
「你刚才说的那句台词,那个,我想确认一下」
她露出为难的笑容问说:
「职业股东是什么啊?」
*
「啥?」
「抱、抱歉,我也知道是很重要的台词,不过,那个,意思有点不懂。」
佐山的嘴巴「啊」地张得大大的,然后突然转变成笑声。
啊啊,原来如此。
即使因为大笑而影响到左臂,他也不在乎。他毫不客气地狂笑,心想原来是这种小事。
相对地,新庄羞得满脸通红。
「为、为什么要笑?有这么奇怪吗?」
「失敬了,妳真是个坦率的人啊,新庄同学。所谓的职业股东呢就是以钻法律漏洞的暴力或权势威胁企业,进而得到权益的人。并且告诉对方,如果不想遭受欺压或是暗盘暴力,就乖乖提出高回镇的好交易。」
他想了一下。
「只是和一般的职业股东不同,以独来独往为信念的职业股东算是个蠢蛋。一旦发现敌人或坏蛋,便会为了宣扬自己的正义而横冲直撞。他们既不威胁,也不使用欺压或暴力手段。他们会大肆宣扬企业的不法及欺瞒行为,在正义之下展现力量,而且不在乎周围受到多大的损害,甚至因此被人厌恶也一样。」
新庄倒吸一口气,接着跨过正门。两人对打招呼的警卫行了个礼。
「佐山同学也打算和爷爷选择同样的路?」
「或许吧祖父确实受到许多人憎恨,即使公布企业的不法行为,但能承受随之而来的企业重组或大幅裁员的企业可说是少之又少,因为祖父做事毫不手软。」
「是这样吗?」
佐山点点头。他回想起祖父的事,把手抵住额头,吐了口气继续说:
「是啊,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祖父说了一个冷笑话,所以我不理他,结果演变成使尽全力互殴的状况。一般来说,会有人只穿着贴身短裤,对一个小学生使出交叉反击拳,然后赢了还照相留念吗?那么孩子气的老人,可说是人类史上前所未见的吧。虽然最近已经绝种了。」
「我觉得候选人现在正在我眼前就是了」
「那也不错。」佐山笑着回答。
他们正门前停下脚步。往前望去,宽敞的道路对面是流经断崖下方的多摩川,以及溪谷中的森林。远远可看见IAI的医院及员工宿舍的灯光。
佐山边听着河流声,边告诉身旁的新庄: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祖父是个真正的恶徒,我认为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遭受怨恨。」
「为什么佐山同学的爷爷即使遭受怨恨,仍然持续下去呢?」
「不知道。说真的,我很羡慕他啊。他为什么办得到呢如果能够理解这点,我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条路吧。」
之后佐山不再说下去。然后有车灯从道路另一头、秋川的方向驶近。
「你家的人?」
「那台车是祖父照顾过的黑道所有的,不过他们现在改行开保全公司了。」
说着说着,车开了过来。是台全黑的大型车,连车窗都贴上黑漆漆的隔热纸,看不见里头的模样。
车子停了下来。在「哇」地吓了一跳的新庄面前,有一名男子从左边的驾驶座下车。
是个穿着蓝色西装、留着平头的青年。他走向佐山。
「少主,我来接您了。」
他行了个礼后看着新庄,举动中带着些许的警戒心。
青年将视线转向佐山捆着绷带的左臂。佐山颔首说:
「孝司,放心吧,她是我信任的人。呃我在森林跌倒时,是她帮我治疗,她叫新庄」
说到一半,佐山才发现还没问过她的全名。新庄似乎也领悟到这点,便接着说:
「啊,我叫运,新庄运。」
「原来如此,真是失礼了,我名叫田宫孝司,少主承蒙您的照顾了。」
「呃,不,那个,我才是,那个这次受到他的帮助。」
新庄往后退一步,站在佐山旁边小声地说:
「在森林跌倒吗?」
「毕竟不能说出真话吧?」
「虽然没错啦,可是我没帮你治疗伤口啊不过,你好像受到很了不起的待遇耶,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就像祖父留给我的家人一样,并不是靠我自己获得的关系。妳」
佐山把「没有这样的家人吗?」这句话吞了下去。
新庄为此叹了一口气,稍作考虑后回答:
「没关系,我好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不过」她露出苫笑,然后再次对拾起身子的田宫行个礼说:
「佐山同学的家庭环境就算说是一家人,该怎么说我想还是很了不起呢。」
佐山狐疑地点点头,然后喃喃说:「或许吧。」他发现自己的内心能够稍稍沉稳下来了,原来她并不是一个人
话中带有男性用字,是因为那样的环境导致的吧?佐山这么想,接着对新庄微微低头说:
「那么,感谢妳来送行或许是『明天见』吧?」
新庄只是点头微笑,那正是道别的暗号。
*
这里是尊秋多学院二年级普通校舍。
能够一眼望尽秋川市夜景的屋顶西侧上,站着一位少女。
那是身穿制服、灰色头发随风飘荡的布莲西儿。
布莲西儿站在月光照耀的屋顶,把手扶在栏杆上开口。
她面无表情地低头。从张开的双唇中,交织出的并不是言语,而是一首歌曲。
圣歌平安夜。
Stillenachtheil'genacht/平安夜圣善夜
Allcsschlafteinsamwacht/独光下万物眠
Nurdastrautehochheiligeparr/表忠实与圣洁之圣夜
Holderknab'imlockigcnhaar/请保佑那可爱的孩子
Schlafeinhimmlischerruh/静享天赐安眠
Schlafeinhimmlischerruh/静享天赐安眠
她缓缓抬起头。
布莲西儿停止唱歌,睁开眼看到天上一轮满月的光芒,表情产生变化。
「这里的天空真讨厌有着我们的天空所没有的光芒。不是冥界的光,而是
月光映照在布莲西儿的眼中,她叹了一口气。
此时,她突然换了个表情。双眉拉平,眼神变得锐利且面无表情。
低语呢喃「来了啊。」的她,先把右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颗小小的青色石头,并且握紧它,然后将右手慢慢举高。
接着,从夜空中降下一股黑风。如针线、如流水般的黑风,带着盘绕的动作,缠住布莲西儿的右手,聚集成形。
黑风汇集成黑猫的模样。
毛色带有光泽的黑猫,伫立在她举起的右臂上。
布莲西儿彷佛感觉不到猫的重量般,平举着右手。猫走过右臂爬到右肩上,她就这么放下手臂,让猫顺着垂下的手跳到地上。
接着,布莲西儿用右手在空中写字,然后弹了一下手指。
猫在清脆声响出现的同时抬起了头,然后
「啊啊,真累人,都快搞不懂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发出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但是布莲西儿仍然毫无表情地回答:
「这外表是为了不让人怀疑吧。结果如何?」
「啊啊,『王城派』果然完全不行。他们和我们不同,完全没组织能力。」
「我不是要听你的感想,报告事实就好。」
布莲西儿交叉双臂,黑猫看着她用右脚脚尖敲打着地面。
「我觉得妳染上Low-G的恶习了耶,举止真是粗鲁。」
「吵死了,下次你再啰唆,我就把你踢进渴望宠物的同学家里。」
「啊啊,我才不要只有一开始会很高兴而已」
黑猫变得垂头丧气,叹了一口气后恢复原来的姿势。
「赞同UCAT的和平派谢绝『王城派』的使者,该使者是『王城派』的强者,人狼加里加里什么玩意儿的,不过牠被UCAT追到绝境而自杀了。」
「人狼被逼到绝境?虽然那个种族发挥本性时,脑袋确实会变笨;不过能把人狼逼到这种地步,他们还真不简单呢。」
「牠虽然把追踪部队全灭了却被随后赶来的特课关在概念空间里。而且人狼在元素的概念上,和贵金属相抵触,所以才变成这样。」
说完,黑猫倒在地上露出肚子说「帮我摸摸」。布莲西儿弯下腰,用食指戳牠的肚子,猫在和缓的搔抓触感之下翻过身说:
「啊!那是腰!别弄我的腰啦!那里是肠子!肠子的感觉用嘴巴无法形容啊老板~!」
「不要用奇怪的字眼,快继续说下去。对和平派及『王城派』的行动,我们该如何反应?」
「最近崛起的法夫那才刚表明立场,说他们『市街派』和任何一边都没取得联系然后,依哈根老翁所说,『王城派』大概会急着采取行动吧。」
「『王城派』采取行动?原本从和平派分化出来、满脑子理想的家伙们打算袭击UCAT?说真的,他们该不会认为自己能像法夫那一样,靠着一股年轻的冲劲总会有办法吧。」
「不,不是这么一回事。」
猫爬起来,开始舔起自己的肚子,布莲西儿蹲着问:
「少吊人胃口,快说。」
「妳这种态度真讨厌啊。在被派遣的立场上,我和妳应该是对等的吧?而且布莲西儿,妳最近有点恐怖呢。」
「会吗?」
「会啊,我前天跑去学校前面的糕饼店偷瞄时,妳不是突然扒光店里小鬼的衣服,要他们磕头认错吗?」
「你的话中有语病,是他先掀我的裙子的喔。对1st-G的女性来说,除了丈夫外,遭受这种恶作剧可是一种屈辱呢。虽然让他磕头认错了,不过我的心中可是在流泪呀,当时我心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这个死小鬼。」
「抱歉,我内心一片愁云惨雾,看不见妳的泪水不过,真的是这么严重的屈辱吗?」
布莲西儿伸出双手,捉住黑猫的后脚,把牠的身体拉成T字型,而且还上下摇晃。
「啊!屈辱、屈辱呀!住手、快住手,再这样下去,我会染上某种癖好啊!」
「知道就好。」
说完,她放下黑猫。猫被吓得腿软,一边拖着腰,一边勉强露出笑容说:
「和、和妳在一起每天都充满刺激啊,虽然我认为对刺激感到麻痹时,人生也就完蛋了。」
「废话少说在我想再做些什么前赶快把你知道的全盘托出。」
黑猫「嗯~」地稍做考虑后。
「妳还记得全龙交涉吗?哈根老翁说过的那个。」
「嗯嗯,从奇怪的情报贩子那里得到的情报嘛我们也有预测到吧,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这个G所持有的负面概念将会超出活性临界点,所以」
「没错,所以我们才必须从UCAT那里取回一半的1st-G概念核,以1st-G的立场,对应负面概念的活性化虽然UCAT打算自己主导这个计划而且全龙交涉正是UCAT为了取得概念核才实行的。」
「?」
「他们为此组织的部队似乎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把『王城派』的使者追到绝境的,正是这支部队。全龙交涉部队,可是从UCAT特课中的少数精锐所组成的。」
「那又如何?」
「妳不懂吗?这个部队有UCAT高层参与,所以『王城派』才不选择UCAT,而挑中全龙交涉部队下手。万一能捉到日本UCAT全部长大城一夫这样层级的人物,或许能达成某种程度的交涉吧。」
布莲西儿站了起来,盘起双臂,轻轻点头。
黑猫仰望着发出「嗯~」声音的布莲西儿说:
「不过对了,布莲西儿,在我回来前,妳有唱歌吗?」
「咦?」
布莲西儿的视线落在黑猫身上,过了一会儿,她面不改色地说:
「我没唱过啊。」
「是吗?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啊,感觉妳的歌声随着风传来。像妳、雷金老翁或古特伦殿下等人都很喜欢的,那个Low-G男人的」
「谈论自己不认识的人的事,算是猫的感伤?」
「我是在说正经话啦,布莲西儿。因为就某个层面来说,妳应该是最接近1st-G崩坏原因的人吧。」
「」
「我一直很在意啊,现在正是我们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的时刻,我们却在这种地方」
黑猫缓缓趴下身子。
「监视消灭1st-G的男人。在精神卫生方面,我觉得这样并不太妙。」
听了猫说的话,布莲西儿的双眉微微拱起,嘴角露出既像苦笑、又像微笑的笑容。然后她蹲下身子,抚摸着黑猫的后背。
「我看起来真的一副精神紧绷的模样?」
「刚才不也是这样?那个傻呼呼老师来的时候,妳说自己喜欢森林,老师却回答她喜欢芹菜时,妳不是差点爆发了吗?」
布莲西儿挖出记忆,满脸正经地回答牠:
「因为我讨厌芹菜嘛。」
「」
「韭菜也是芹菜科,所以我也讨厌。在学校餐厅点乌龙面的时候,我明明就说不要放芹菜,登米阿婆那个老糊涂却绝对会放不过因为那位老婆婆太可爱,所以我不会和她抱怨。」
「虽然这不重要可是我觉得妳是累积太多小压力了。」
「哎呀?我可没累积压力喔。」
「是吗?妳是怎么发泄的呀、啊!住手、快住手!屁股是!屁股是最后一道!」
布莲西儿把猫玩到软脚后,骤然站起身来。
走到屋顶北侧尽头,可看见一望无际的风景。远处民宅或大楼的灯光,都看的一清二楚。
在学校校地的道路上,只看得见车灯经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了。
向下俯瞰,发现有亮光落在校舍的后院,那是一楼衣笠书库前方走廊的灯光。仔细凝视,便可看到一个影子在横列的灯光里移动。
「齐格菲」
她忽然喃喃自语。
「他如果知道久违六十年的亡灵回来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