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点、安静点、再安静点
越是吵闹的人,越渴望着寂静
越是超能的人,越沉溺于寂静
●
云层遮住午后阳光的同时,开始吹起了风。
风使得日本UCAT总部的粉白色建筑物微微震动。
在一楼大厅,能够听见震动的声音。
此刻大厅里有两个人影。
是大城至与Sf。
坐在沙发上不动的至边舔着玻璃杯里的水边说:
「Sf,我老爸在干嘛?」
「Tes,一夫大人一直待在房间里面。需要我用探热视觉查看内部吗?」
「可不可以顺便附带雷射?如果他在玩十八禁游戏,就射得他屁股开花。」
「从眼睛发射光束是选配功能,请以电子邮件向德国UCAT内部的Sf开发单位提出申请。凭学生折扣可以半价,需要的话我可以替您伪造学生证。」
「喔?服务还真是周到呢,你的脑到底是怎样的构造啊?」
Sf轻轻点头,然后指向自己的头部说:
「Tes,我的人造头脑里的人造神经突触保存在能够使用零下四十度的冷冻香蕉钉钉子的温度。」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这么冷血。」
「不,我体内的油设定为常温,但外部温度设定得略低,以呈现人造的冰冷感。」
「你现在的表现就叫做冷血。」
至让身体陷入沙发之中。
他看也不看站在身旁的Sf一眼说:
「你也坐下吧。」
「Tes。」Sf点点头,然后直接侧坐在至的膝盖上。
至半睁着眼瞪她。
「喔?把主人当成椅子来坐是我的要求吗?」
「Tes,因为您要我坐下我的深层记忆里还保留着您以前在电车里要我坐下时,曾经阻止我直接跪坐在地板上的记录。如果您认为坐在地板比较好,我立刻变更设定,需要吗?」
「原来如此,好讶异喔。原来你有学习功能啊哇,吓了我一大跳。」
「Tes,如果您觉得开心,请您在这张集章卡上盖章。」
至沉默不语地盖了章,并归还集章卡。Sf敬了个礼说:
「Tes,可是最近一夫大人一直关在房间里逐渐腐烂的样子呢。」
「不要乱诅咒人家腐烂好不好。老爸会那样是因为他爸害得2nd-G灭亡。」
「您的发言有误。根据我最近调查的记录以及前几天听到的内容,2nd-G之所以灭亡,是因为2nd-G的居民们过度使用管理系统,导致系统失控。」
「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啊。要是2nd-G那些人能够做出什么补救,想必责任就会由双方分担结果却是因为老爸的爸爸有能力做出什么补救,而独自尝到失败,独自扛起所有责任。」
至先说了句:「你记好啊。」然后接着说:
「老爸这次的心情应该很复杂吧因为他是知道一切的人。」
「知道一切?」
「没错。他知道自己父亲在2nd-G阻止八叉失败后,是怎么在Low-G完成这项任务的。当时他还是个小鬼。」
至抬头看向Sf的脸说:
「你想知道吗?」
「那当然了。」
「那我就不告诉你好了,接下来我会自言自语,不准听喔?」
「Tes,那么我接下来也会开始自言自语。」
至举高玻璃杯喝了口水后,仰望天花板开了口:
「荒王建造计划是从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开始。在那三天前,东京有一场活动。而老爸的爸爸不听朋友们的劝告,参加了那场活动。」
「我判断那是个很盛大的活动还有,刚刚那句话是我在自言自语。」
「那我接下来这句话也是自言自语那可是一场非常盛大的典礼。到了现在,教科书上都还有记载呢。」
至叹了口气,同时低语:
「不管怎么说,那场活动毕竟使得整座名为东京的城市呼天喊地,差点灭亡。」
●
新庄跟着佐山来到东京都内的新宿。
因为有必要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相关资料,所以佐山跑了好几家大型书局,买了若干本书。而对繁华都会区不熟悉的新庄,则不断被未曾见过的大型书局展露的气势压倒。
「你想住在像这样的地方吗?」
对于佐山的询问,新庄点点头回应。
在昭和纪念公园解散后,佐山一路上都没有向新庄探究什么。
他没有询问新庄迟到的原因,也没有提起新庄昨晚所说的谎言。
新庄此刻只是乖乖地让佐山拉着手,朝新宿车站的方向前进。
四周充满人潮与喧闹,行人与声音从四面八方交叉而过。
鳞次栉比的大楼以及车水马龙的道路,彷佛是为了包容人潮与喧闹声而存在似的。
轻微的窒息感让新庄不禁抬头仰望,微暗的天空随之吹来了一阵风。
夹杂着城市气味的潮湿热风。
这股湿气让新庄不禁猜测着是否就快下雨,而环顾起四周。
「我、我们要去哪里?车站吗?要回去了吗?就快下雨了耶?」
「哈哈哈,让我一个一个回答你的大量疑问吧。什么地方都可以通往车站,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应该还要一会儿才会下雨吧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只是过去的一刹那。」
佐山说罢,松开了新庄的手。他从夹在腋下的纸袋里拿出了一本书。
「关于这次与2nd-G的全龙交涉,我总算找到了他们与我们的交集点。就是这个。」
「美军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航空作战概略?这这有什么交集点?」
「你记得荒王建造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是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二日我仔细想想后,发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可能是交集。我先前在UCAT的餐厅里有说过吧?等我确定事实后,再告诉你。」
「啊,对喔,我也记得佐山同学好像这么说过。可是这日期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问的好,新庄同学。你让我有种回归初衷的感觉在这日期的二天前,Low-G发生了近似2nd-G灭亡的事件。」
「咦?」
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的新庄陷入了思考。
虽然只是大概,但各G透过地脉与Low-G相连的位置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可是,应该不会造成直接影响才对啊。佐山说的近似灭亡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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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骗人的吧?东京现在还存在啊?没有灭亡喔?」
「没错,没有灭亡那是因为人们存活下来,并且重建了它。」
佐山忽然停下脚步,这里是新宿车站东口前方的大型交叉路口中央。
「仔细看吧,新庄同学。」
新庄随着佐山的话看向四周。
四周有避开两人行走的拥挤人潮,以及等待人潮通过的成列汽车。
还有支撑这些存在的柏油马路,以及钢筋建筑物群。
新庄有种热气逼上喉咙的感觉。
这时,佐山的手忽然扶住了新庄背部。
「很热闹吧?」
「仔细再看一下后才发现东京真的很惊人呢。」
「嗯。不过这个城市曾经险些灭亡,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咦?」
听到新庄的疑问词后,佐山看向她,并以像在训话般的口吻说:
「时间是一九四五年三月九日,大约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投降的五个月前,也是展开荒王建造计划的三天前美军针对这个名为东京的城市,做了一项实验。」
「实、实验?是什么样的实验?」
「那是在德国汉堡进行过一次,但失败了的实验在进行空袭轰炸时,炸弹里不放一般火药,而改放起火燃料,看看会有什么效果的炎热实验。」
佐山继续说:
「在净是木造建筑物的东京,实验结果一目了然。一个晚上估计死了大约十二万人,东京这个城市里的立体物几乎全消失了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发出最惨烈哀嚎的实验。」
「你说的实验该不会是」
「东京大轰炸。」
然后
「没能解救2nd-G的大城宏昌,为什么会认真地参与建设荒王和制造十拳呢理由很简单。」
「该不会是」
「没错,他当时就在东京大轰炸的现场,然后看到了惨状他看到自己居住的Low-G被烈火燃烧,濒临灭亡的惨状。」
就在佐山面无表情地诉说着的时候
新庄看见貘从佐山的西装胸前口袋里探出脸来。
●
佐山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那是红色的,火焰的颜色。
除此之外,还有声音、动静,也有风景。然而
一切都交杂在一起
火海吞噬了一切。
这里是小镇?是闹区?还是大都市?
佐山知道答案,这里是东京。
黑云及烟雾覆盖了天空,烈焰及狂风侵袭大地。
与朱红交叠的色彩,是崩溃的人们及住家的影子的颜色。
耳中传来的是,某物从空中大量洒落的连续多重切风声。
佐山的听觉听见了被敲响的火警钟声,以及人们的声音。
无数哭喊着「好热」的声音朝向天际传去。
而交叠在一起的呼唤声,是呼唤父亲、呼唤母亲、呼唤儿子、呼唤女儿的声音。也是呼唤祖父、呼唤祖母的声音。
这些声音全部集中在这里,但得不到任何回应。
来自破坏与火焰的笛音吞下人们的叫声当粮食,化为力量殴打大地,并喷出不断上窜的火红烈焰。
陷入火海的东京就在眼前。
「!」
佐山的视野里确实看见了黑影。
一片火海中,根本分不清楚倾倒的黑影是人,还是建筑物。来自空中的打击直落,奔跑、狂叫、错乱的人们随之蒸发为一片火红。
起风了。但那不是呼唤雨水的风,而是随火焰飞舞的风。
巨大面积燃烧所产生的气流,在披上火焰外衣后,为了得到氧气,开始在街道上奔窜。
这股气流与其说是热风,不如以炎风来形容更加贴切。
拥有与火焰相同温度的风在东京四面八方流窜,它光是轻轻拂过,就足以让成排民宅起火燃烧而灰飞烟灭。
东奔西走,北往南向,这一切的火焰动作都由狂风引导。
引导火焰的风为了寻求空气而奔走。
流经东京的所有河川挤进了试图逃过热度的人们,但炎风顺着河床而下,燃烧了他们。
在桥上徘徊的人们承受了热风带来的横向直击。
热浪吞噬铁桥,并轻而易举地扭曲了它。沾上凝固燃料而起火的铁桥在风带来的狂热袭击下,桥拱随之熔化倒塌,隔了一秒钟后倾斜坠入河中。
在水花扬起前,热气及黑烟抢先一步窜起。
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也逃不了。
气压差形成的力量吸起多数防空壕的门,把门抛向外侧,防空壕内部随之烧成灰烬。
马路也好、建筑也好、河川也好、地下也好,所有人们能够接触到空气的地方都陷入火海之中,让人们瞬间体认到何谓焦炭。
空中除了扬起的黑烟、热气以及哀嚎之外,还有无数黑影以及黑雨落下。
那是B29轰炸机,以及其抛下的烧夷弹雨。
几架轰炸机不时降低高度,在东京上空距离地面极近的位置飞行。
就在巨响以及狂热不断地横扫东京时,佐山看见了。
他看见停在街上、被烧得焦烂的出云公司卡车前方,有一名男子站立不动。
佐山认得这名男子。
「大城宏昌!」
身穿白袍的宏昌就站在只有高热及火光的街上。
他挂在脖子上的石头全力发出蓝光。
在蓝光的保护下,尽管身上弄脏却没被烧伤的宏昌不知喊叫着什么,不停朝着街景质问。
「!?」
或许是看见了谁吧,宏昌喊叫着「快避难啊!快逃啊!」但他的叫声完全被风及烧夷弹盖过,传进耳中的哀嚎也因为热度而扭曲,让人甚至无法掌握到那些声音的距离。
然而,宏昌一边大叫,一边在燃烧的街上漫无目的地不停奔跑。他跳过滚落在地上、看似木炭块的东西,被同样的东西绊倒,然后跌跌撞撞地继续奔跑。
他跑进热气蒸腾的小巷子,准备跑向还没被火吞噬的街道。
在那前一刻,如墙般坚固的热风扫过他眼前的街道。
「!」
这瞬间的一拂伴随着巨响。
而火焰之风通过的街道,已经什么也不剩。
火焰覆盖了一切,是建筑物或人类早已分不清,只看得见黑影。
纳入整个视野里的景象只有躺在火海之中的大地,以及火屑飞舞的夜空。
宏昌跪倒在热流飞舞的无人街道上。
佐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说话。
对着不可能传达得到的过去,以对方不可能听见的声音说:
「能力不足,是吗?」
宏昌无力地垂下头。
「尽管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想藉由让存活者聚集在一起的举动,让自己有种『解救了对方』的感觉。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吧?来这里为没能解救2nd-G的事实赎罪。」
然而
「在灭亡面前,就连这样的想法也不被允许。」
宏昌伸手触摸挂在脖子上的蓝石。
「既然这样,干脆也让我们自己灭亡好了既然我们的世界只有灭亡一条路可走,干脆让自己先灭亡,享受孤独的优越感好了如果你是这么打算,那就张大眼睛看吧。」
在眼前、正面,街道另一端的朱红色波浪袭来。
彷佛巨蛇一般的它,是东京中心区域烧毁崩塌后,所产生的最强大火焰流。掀起高浪、使得成排住宅化为火焰窜起的炎风朝向这方逼近。
「好了,大城宏昌,这里是个分歧点为了负起自己无能为力的责任,你要在这里抛弃护身石,与大家同归于尽吗?还是要紧紧抓着一条小命,让自己丢脸呢?」
仿佛在回答佐山的话语似地,火焰逼近了。
面对火焰的宏昌做出了动作。他以右手握住脖子上的贤石
「唔!」
扯断了绳子。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那颗石头呢?表明你分歧的意志吧!」
像是在回应佐山的质问似地,宏昌缓缓举高了手。
他这么做是为了丢弃贤石。
然而,这时他看见了眼前的景象。
逐渐逼近的火焰照亮了四周,突显出一切形体。
「」
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人。
跪立在地上不动的人。
那是为了保护孩子而趴下,就这么跟着孩子变得动也不动的人。
也有同样为了保护孩子而盖上棉被,但还是跟着孩子变得动也不动的人。
宏昌自己也有孩子。火焰无视于人们拥有孩子的事实,轻易地让人们起火燃烧。
燃烧过后,一切将化为黑炭。
下一瞬间,宏昌张开嘴巴:
「喔」
这样的声音从口中泄出后
「喔啊!」
宏昌那像是婴儿落地时的呱呱叫声转为嘶吼后,就停不下来了。
他随即做出动作。
然而他并没丢弃贤石,而是握紧石头,坚定地握拳。
对于能够让自己在这里存活下来的贤石,此刻的宏昌恐怕不会再选择挂在脖子上,而会牢牢握在自己的拳头之中。
然后他一边吼叫,一边迅速起身。
只以视觉存在的佐山看到他的举动,不禁笑了。
「你选择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啊?过去的技术员!这正是让你能够大步跨出去,不再害怕失败的选择!」
面对近在眼前的火焰,宏昌仰望天空。
他张开嘴巴,让身体往后仰,然后再次吼叫。
那是他表示抗议、表示愤怒的叫声。
对于宏昌的抗议,看着他的佐山出了声:
「叫吧!愤怒吧!为了赶走你的胆怯!为了让你能够面对不合理!」
佐山看着近在眼前的火焰说:
「使劲地嘶吼吧!」
接着,宏昌发出了吼叫声。对着从前方接二连三扑来的火焰,他用力地、用力地大叫:
「我」
朝向火流挥出拳头的宏昌被从大地吹起,飞了出去。
「我!!」
随着吼叫声,佐山从过去弹了出来。
●
在奥多摩的山间,有一条穿过森林的小道。
那是一条不会有车辆经过的小道。然而,在开始出现云层的天空底下,有个身穿工作服的身影走在小道上。
是鹿岛。
他的工作服右肩部位还留有被刀劈开的撕裂痕迹。
左手则抱着双亲交给他的厚重防水信封。
鹿岛一边感受着背后捎来雨讯的冷风,一边思考着。
我该怎么做?
他脑中就只有这个思绪在转动,停不下来。
该怎么做?
到第三制作室门前,却不敢面对过去而逃跑后,鹿岛第一次深刻感受一件事。
以前的我确实待过那个地方
很久以前,鹿岛让自己陶醉在身为2nd-G人所拥有的力量之中,想要遗忘自己没能完成祖父遗言的事实。
后来,他也遗忘了身为Low-G人的自己心中,还有个很重要的人。
「奈津」
因为已经遗忘了,所以直到伤害并救出奈津之前,鹿岛未曾记起她的存在。
他告诉自己这次真的不能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尽管有这样的想法,鹿岛脑中却浮现一个否定的念头。
那是他一路来不断否定的念头,也就是他
「没有忘记自己的力量」
工作服右肩部位上的刀痕,为鹿岛的力量提出最有力的证明。
我没办法完全当个Low-G人。
虽然拥有近似的外表、相同的文化,也同样拥有家人,但唯独最根本的自己,是鹿岛无力改变的。
然而,他脑中又浮现另一个念头。
「我该怎么做?」
答案非常简单,只要停止思考这件事情就好了。
鹿岛告诉自己应该忘记力量,否则对奈津或对晴美
难道未来我要一直伪装自己,一直陶醉在力量之中吗?
不行!鹿岛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
鹿岛喃喃自语,再次思考起要怎么做的问题。
这时,一阵冷风忽然吹来。
他从思考之中惊醒过来后,发现两脚已经停下动作。
仔细一看,眼前的小道因为碰上就快凸出路面的陡坡,以急转弯的角度弯向右方。
「这里是」
那次崩塌事件的现场。八年前,这里成为决定一切的原因。
鹿岛就站在过去的现场。
有样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沉默伫立的鹿岛肩头。
是雨滴。
从天而降的雨温柔地敲打鹿岛及其四周,但力道逐渐加强。
雨水不停落下。
不但没有停,雨势还逐渐增强。
●
就算雨云密布,凉风吹起,新宿车站前方的广场上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人潮。
不过,在忙着寻找躲雨处而移动的人群之中,有个身影坐在石阶上动也不动。
仿佛沉入喧噪深渊似地蹲坐着的是新庄。
这时,有个身影走近了她。
是佐山,他把手上的杯子递给新庄说:
「要喝吗?」
听到询问后,新庄抬起头,露出无力的笑容说:
「啊,嗯,谢谢。那是什么果汁?该不会是百分百海胆汁之类的吧?」
「哈哈哈,这里又不是奥多摩地下的诡异秘密组织,这只是很普通的红茶。」
「是喔怎么有种失落感。」
听到新庄夹杂着苦笑的回答,佐山思考了起来。
这时候果然应该买些什么怪异饮料来,才符合理想中的佐山形象啊
的确,只要找到IAI的自动贩卖机,就算买不到像UCAT那么劲爆的饮料,也能找到杀伤力颇高的玩意。
我是不是选错了啊。不,可是,不对不对,但是
「佐、佐山同学?你好像开始陷入沉思的样子,那、那个,你没事吧?」
「啊,抱歉,我是在思考自己的理想形象。」
「又在想些怪东西算了,那佐山同学呢?你喝什么?」
「嗯草莓牛奶。」
「」
「毕竟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必须让脑部补充一些糖分。还有为了集中注意力,也需要补充钙质,如此一来这个当然是最佳选择。嗯,重新想一遍后,还是忍不住要感叹我这选择实在太了不起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没事,我只是在想,跟你说什么也没用吧。」
新庄说罢,恢复原本的表情。
「不过,看了那么残酷的过去你好坚强喔,佐山同学。」
「嗯,但其实以前切同学曾说我意外地是个胆小鬼。」
「这不重要、不重要。」
看见新庄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道,佐山不禁苦恼着该做出什么反应。
或许是他的表情让新庄有了什么感受,她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喔」并接下去:
「可是,大城先生的父亲是不是透过那场空袭,亲身感受到了2nd-G的灭亡?」
「这么认为应该没什么不妥吧他等于是见识到如果八叉出现在此,这个世界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才有办法想破了头做出荒王,并且回答八叉的问题。」
佐山「嗯」地点点头接续说:
「想必2nd-G的人们也抱着跟他一样的心情吧。而且,应该现在也还是如此才对。」
「咦?」
对于新庄的疑惑,佐山眯起眼睛点头说:
「我认为2nd-G是俯卧的龙他们是一群渴望安宁,但有能力做出最佳选择的人们,相信在六十年前的过去也一样吧。制作出荒王和十拳的人们,肯定对于失去的东西大声叫出了他们的反抗意识。」
佐山吸了口气,然后询问新庄:
「新庄同学。你认为我们听得到吗?听得到现在的2nd-G苏醒后发出的嘶吼声吗?」
●
尽管在雨中淋得一身湿,鹿岛还是一直面对着眼前的斜坡。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挡住他与眼前斜坡的护栏上。
沿着新路延伸、朝右方弯曲的护栏另一端,有被斜坡掩埋的旧路。
斜坡下方因为加了水泥堤,所以隐藏了一大半面积。
这里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以水泥修饰过的坡面经过雨淋后,硬化泥土从水泥龟裂处以及上半部渗出,让人一窥其旧貌。
泥土渗出时,发出轻柔的声音,仿佛温柔地询问着。
你来做什么呢?
可能是阳光照射,使得地面带有热度,四周开始起雾。
雨、雾,再加上微风。
形成雨水、横跨在空中的云层称为丛云。
听着落下的雨声,鹿岛看向森林,再抬头仰望天空。
「过去曾经有个世界和这里很像。」
想保护那世界,却失去了那世界的人们产生争执。
然而,这些人们尽管持续争执,却想保护为他们带来新住所的这个世界。
为什么呢?
为什么起争执的双方却愿意共同保护这个世界呢?
想不透。
那是过去的事情,是别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知道个中原因。
只是,过去的鹿岛曾经这么想过:
「就算不知道原因,也能够设法接近原因吧」
是啊,没错。
祖父告诉过他异世界的战争故事。
尽管故事像是捏造出来的内容,祖父描述起来却是那么地开心。但是,描述到最后,祖父脸上一定会浮现悲伤的表情。
看见那表情,自己总是没能说出安慰祖父的话语。
「真的可以遗忘吗?」
鹿岛想要遗忘祖父,以及祖父让他得到的自我意识。
「真的可以遗忘吗?」
鹿岛脑中浮现否定的答案。他告诉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接近得了原因。
「」
他看向天空的视野突然变得扭曲。他心想,应该是雨水跑到眼睛里了吧。
带有热度的雨水。鹿岛一边淋着这带有体温的雨,一边自言自语:
「我会做出决定。」
想着「我在说什么啊?」的内心,已经无法制止口中说出的话语。
「这里一定是我该做出决定的地方」
这个让鹿岛恐惧自己的力量,并得到重要事物的地方。
他看向被水泥覆盖了一半的斜坡,身体一阵颤抖。
在第三制作室门前感受到的颤抖又出现了。
只要选择旧路,颤抖就会随之而来。
这么想着的鹿岛看向偏向旁边的新路,不会带来颤抖的安全之路。
不过,他立刻用力地摇了摇头,就像要甩开什么似的。
「走上那条路之前,我必须先得到某样东西」
伴随着出口的话语,鹿岛吸了口气,并做出个动作。
他跨过护栏来到另一端,靠近斜坡的一端。
在响起的雨声之中,他移动了一步、两步。
跨过护栏后,鹿岛便站着不动了。
他的身体只感受到颤抖。
然而鹿岛选择站在这里。
这就是他的决定。
颤抖的鹿岛轻轻吸了口气。
然后以像是在告知某人似的口吻说:
「我决定选择这个方法」
他顿了顿。
「因为我想与过去一起走向新的道路。」
说罢,鹿岛伴着雨声迈步,一步一步地朝斜坡接近。
虽然他的身体仍然在颤抖,但随着前进的步伐,颤抖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走着走着,鹿岛回想起过去。
想起过去祖父在临终前请求原谅。
想起自己看到荒王粉碎的头部舰桥而失望。
想起自己在这里造成崩塌,握住奈津残缺的手。
对于这一切的记忆,有件事情是鹿岛能够确信的。
一切的疑问、愤怒、恐惧和喜悦,都是
因为我拥有自己的力量,所以存在。
这些是鹿岛无法遗忘,也无法逃离的记忆。
是一直让他感到迷惑,就算拥有了家人,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可是,我不曾质疑过带来这些记忆的力量。」
鹿岛站在斜坡前方,像是勉强挤出字似地开口:
「我的力量就只能让人失去什么吗?」
他吸了口气,用拿着信封的左手触摸斜坡上的泥土。
然后缓慢地举起右手,接着摇了摇头。
「太任性了!我、我想使用伤害了我重视的人的这个力量」
跟着挥出右拳,让拳头陷入眼前的斜坡泥土之中。
现场响起了飞沫声及叫声。
「来讨回一切!」
他的拳头连同手腕整个陷入泥土之中。柔软潮湿的泥土经过太阳加热后,带来温暖的感觉。
鹿岛一边感受着右手传来的热度,一边让滑过脸颊的雨水流进口中。
他在雨声中,用舌头舔起带有热度的雨水后,有了这般感受。
跟鲜血的味道一样。
这味觉加上陷入泥土里的右手触感。
此刻他手中感觉到的湿滑触感,与过去握住奈津的手时触感十分相似。
他根本没有忘记这样的感觉。
八年前,和当时相同的感觉,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感,由颤抖的背脊替本人代言。
然而,鹿岛不会再转身背对斜坡了。
「我」
鹿岛以像在承受着某种痛苦的颤抖声音说:
「我会继续说谎的,奈津。」
对不起,鹿岛想着。
对不起啊,奈津。
我想重拾起让你变得不完整的力量。
还有晴美,对不起,你的爸爸是个大骗子。
不过,今后我不会再为了说谎的事情道歉,我不会再说「对不起」。
「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
决定要继续说谎,并以自己的力量保护一切。
鹿岛脑中浮现这想法的同时,转头看向右方。
他以右手将八年前的感觉连同泥土一把抓起后,看向新路。
沥青铺成的新路向前无限延伸着。
全身已恢复感觉的鹿岛,此刻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急促的心跳。
然而,他的内心并不感到慌乱。
我选择的不是2nd-G,也不是Low-G。
「藏起2nd-G的力量,走向Low-G之中」
就让我前往两者皆非的地方吧
鹿岛做好决定了。尽管觉得自己任性,但他内心没再出现否定的想法。
所以他决定了。
他从斜坡拔出右手后,张开了嘴巴。
「喔」
鹿岛不禁想出声。
他找不到理由制止想出声的意识。
所以,鹿岛朝向天际张开嘴巴,跟着放开嗓门。
那是吼叫声,近似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
身体感受到的颤抖像弹开了似地消失不见后,他更加用力地吼叫。
「」
鹿岛扭转身体,让身体反折,用力地往后仰。
他让身体朝向天空延伸,让空气经过肺部、喉咙以及嘴巴,最后放声大叫。
咆哮声贯穿了丛云低垂的天际。
●
在阴暗云层覆盖的天空下,人潮拥挤的新宿里,新庄因为佐山的询问而颤抖着肩膀。
「嘶吼声?」
佐山「嗯」地点点头,然后顺着吹来的风把头发拨向后方。
他镇定地仰望天空,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口吻说:
「反抗者、战斗者,会以他们的声音或意志发言或放声大叫,就像大城宏昌那样。」
还有
「2nd-G今后一定也会那样吧。」
听到佐山的话,新庄屏住了呼吸。
她想起两件事情。
昨晚大城所言有关鹿岛的往事,以及方才看到的过去。
那个人也会像大城先生的父亲一样,做出决定吗?
新庄确信他会做出决定,因为她知道那人了解自己的力量。
那么
自己又是如何呢?
她想不出答案,这个事实带来的情感让她不禁全身颤抖。
「!」
新庄反射性地动了。
心理的拒绝反应使她全身紧绷地起立,然而
「」
新庄看向身旁,发现佐山抬头看着她。
他脸上浮现「怎么了?」的表情,新庄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
「对、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新庄放松肩膀,并喘了口气。
就在她尴尬地重新坐下时,佐山的声音从旁传来:
「确实,看了刚刚那样的过去后,想要立刻转换心情并不容易,但是紧张过度也不太好喔?新庄同学。」
「嗯」
为了不让佐山看出内心的动摇,新庄勉强露出笑容询问:
「那、那这样,你有没有什么能够转换心情的话题?」
听到新庄的询问,佐山开始思考。
几秒后,佐山与头顶上的貘一起做出击掌动作,然后又与它一起转过头说:
「那么,我想再次邀请你参加明天的全联祭,如何呢?」
听到「祭」这个字,新庄脸上瞬间浮现喜悦的表情。
然而,她立刻一副发现到什么似的模样抖了一下肩膀。
不行啊
新庄朝佐山慌张地挥手说:
「那、那个啊,我明天要参加训练,所以那个你跟切好好玩吧。」
「你的这个提议是很不错,可是」
听到佐山一副没劲的模样说道,新庄立刻发问:
「你讨厌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佐山抱住腋下的纸夹说:
「我现在是在问你要不要来呢?」
新庄发出「啊」的一声,并领悟到她的发问代表着什么意思,以及佐山的想法。
她领悟到佐山的体贴,以及自己否定了这份体贴的意志。
「」
新庄猜测此刻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看见眼前的佐山微微皱眉,新庄知道了答案。浮现在她脸上的,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新庄同学。」
「对、对不起。」
新庄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看手表,发现时刻接近下午五点四十分。
「那、那个啊,佐山同学,我有点不舒服先自己回去了喔。」
听到新庄的话,佐山动了一下眉毛。
他一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模样抬起头,然后露出认真的表情询问:
「因为话题比较敏感,我就说得婉转一点,你是生理期呃啊!」
才说到一半,佐山就遭到新庄的膝盖攻击。看见不禁弯起身子的佐山,新庄着急地说:
「对、对不起,因为你的话好像一点都不婉转,所以就忍不住」
「呵、呵呵呵,漂亮的一击,新庄同学。老实说,这个梗我用了两次,所以理所当然会得到这样的报应,可是」
「好了好了,话说回来,我根本还没有生理期这种东西。」
新庄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道。然而,佐山听到她的话后,又动了一下眉毛。
他以讶异的表情与口吻询问:
「还没有?」
「啊。」新庄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她心想
我又没有说谎
所以,新庄一副加强防备的模样抱住自己的身体,视线与佐山交会,跟着深呼吸一次。
「我是不是很奇怪?」
自觉奇怪的新庄,以像在确认的口吻问道。
然而,她得到否定的答案。佐山一边重新整理歪掉的领带及衣襟,一边说:
「这因人而异,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一定的标准吧。」
尽管「嗯」地点了点头,新庄还是知道自己不禁脸红了起来。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谈论这样的话题?
「对不起喔,我还是个小孩子。不过,这是有点小原因的还有,我想这也正是现在让佐山同学觉得不开心的理由。」
「你说的原因,就是你昨晚告诉我的谎言吗?」
「嗯。可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新庄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一边转头面向车站的方向一边说:
「我想如果再多透露什么,是不行的只是,佐山同学,我想趁现在问你一个很唐突的问题,你愿意听吗?」
「只要是你提的问题,我当然愿意听。」
新庄得到了许可。因这个事实而感到安心后,她整理了一下。
「就是,我刚刚不是说要你跟切一起参加全联祭吗?那个啊,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就算切离开了,你也不要紧吧?」
「」
「不要这种表情嘛。就是,你左手臂的伤已经好了对吧?所以所以就算切离开了,你还有运可以陪你你一定不需要切了吧?」
新庄好不容易地挤出深藏在心底的话:
「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一下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拜托你陪在切身边。」
新庄的话到此为止,这已经是她目前的极限。
她看向佐山,发现佐山脸上浮现些许惊讶的表情。对于这点,新庄感到抱歉。
所以新庄转身背对佐山。然后两脚一用力,便跑了出去。
「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聊!下次喔!」
说罢,新庄立刻看向手表,加快了原本只是小跑步的速度,飞奔而去。
虽然佐山站起了身子,但不可能追得上新庄。
新庄穿过抱着大包行李的两名女子中间,往拥挤的人潮中跑去。
这时,空中有某样东西掉落在新庄的夹克上。
落在肩上的当然不是烧夷弹,现在会掉落的是
「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