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这么问
那这就是言语
*
希欧·山德森有一项特技——长时间跪坐。
而现在,她处在一间狭小公寓中,这里同时也是一名陌生男子的家。他大概比希欧大两岁,以英语说自己的名字叫邓恩·原川。
就是他收留了昏倒的希欧。
希欧一面试着与原川交谈,一面观察他。
从肤色看来,他应该是个有拉丁血统的日本人吧?希欧这样想。
两人之间的木桌上,有着面包、荷包蛋和简单的色拉等早餐。
希欧没有父母,曾祖父是外食派,家里不可能有早餐。就是早餐气味造成的疑虑,让她醒过来约。
原川在打招呼以后就简单解释了昨晚的事,而且没询问她的来历。所以希欧反过来问问题,以及解释自己出了什么事。
现在,她一面望着自己捧在手中的咖啡杯一面说道: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跟房子里面的人都消失了。啊、还有,灯光也全都熄了。呃,还有交通号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变成鬼城了?」
「就是呢。然后曾爷爷就说我们要离开这里,可是曾爷爷在出租车里扭伤脚……所以就叫希欧先逃再说。」
「逃?」
希欧没有漏掉原川的皱眉。确实一般来说不会用「逃」这个字,但事实就是事实。所以希欧点了点头。
「曾爷爷说,那是某种奇怪的空间,然后就把手表交给希欧保管了呢。说是只要有这个就能够离开这个空间。」
原来戴在左腕上的手表,在她醒来时是放在枕边,而现在则放在桌上自己的刀叉旁。
「等一下。」原川打断她,将手表拿到眼前。
「还蛮旧的嘛……」
「旁边的旋钮好像有什么机关……」
但是她不记得用法。若能让它再次运转,应该就能证明昨晚发生的事,不过她还是决定先将话说完。希欧接下对方递来的手表并戴上。
「然后曾爷爷突然从怀中拿出长枪,要希欧赶快走,然后希欧就一直跑一直跑。跑着跑着,城市忽然又有光了。虽然在想『这是怎么回事?』但希欧已经喘不过气,直往眼前的房子跑,想找人帮忙……」
之后发生的,原川一清二楚。
说完话、定下心后,希欧开始思考曾祖父的事。
……曾爷爷没事吧?
她的曾祖父相当硬朗,对希欧而言,他正是强壮的代名词。
所以不会有事的。希欧如此说服自己,让即将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
在她眼前的原川点点头。
「……妳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吗?」
「希欧的亲人只有曾爷爷而已……那个,曾爷爷说要是他没在三天内到达约定地点,就去奥多摩的IAI,请他们带希欧去一个叫做UCAT的组织。」
「这样啊。」原川站起身来,转过身子背对她说:
「妳身上应该有钱吧?那就先去找个地方住。从这里出去向北走马上就能碰到铁路,再向西走一百公尺就有车站,那里有很多地方能住。」
「那、那个……」
「我要去学校,钥匙就麻烦放在信箱里。妳的衣服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干,在那之前就随妳高兴——只是,妳绝对不能待在这里。」
「……你什么都不问吗?」
「我听的够多了。」
原川消失在厨房。听着他的脚步声,希欧叹了口气。
……他好像在提防希欧……
他怎么了呢?希欧垂下头去。
当她看到穿在自己身上的男用两件式睡衣时,才注意到某件事。
*
丢下希欧进入厨房的原川,表情凝重地将额头抵在白墙上。
……糗了。本来还以为古怪的只有希欧这个不知道是哪国语言的名字而已……
他感到自己捡了个天大的麻烦。
理由有三——
其一,她说的完全是不知打哪儿来的电波。
其二,她对自己的言行完全深信不疑。
最后,她说她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
顺便一提,原川打工时经常用机车从基地运送各种东西,对于奥多摩一带十分熟悉,也曾踏进IAI好几次。
……UCAT这个部门,我看都没看过,听也没听过啊……
自己心中的危险探测表,在这几分钟内一口气飘进红色警戒区。
早知道昨晚报警时就应该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就算被接电话的人当成恶作剧也不该反呛,应该继续说服对方相信才对。
不,其实这已经算是医院该处理的事了,还不是母亲住的那种医院,而是比较特别的那种。
……什么世界突然变成鬼城、曾爷爷拿出长枪之类的,就算是廉价的愚蠢小说漫画也多少会包装一下。
没事的,原川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邓恩·原川,不是你的错。昨晚你还不知道她脑袋装了些什么,你只是善尽了助人的义务。
总面言之,先想想今天该做些什么,这学期旷课旷得太凶了。学校差不多从今天起就进入运动会的准备期间了,只要熬过上午就可以自由。
「上学去吧。」
他把自己离席时所讲的话换个方法小声说一遍。
然后原川将额头抽离墙壁,点了点头。
「那个……」
这时厨房入口出现一个人影。
原川惊讶地转头看那个纤细身影。她的肤色看起来有些淡,也许是昨晚的疲劳还没消褪吧。
原川皱起眉头说:
「怎么啦?清醒以后就想喝水了吗?看妳昨晚流了不少汗。」
「啊,不、不是那样的……不,虽然的确有点想,不过……」
希欧将手阽在领口说:
「……为什么希欧会换上这身睡衣呢?那表示……」
接下来的话不难想象,她想对帮她换掉汗湿衣物这点表示抗议。
啊,应该是那样吧。原川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想抱怨什么都行,她一定得离开这里,他可无意让那种人弄脏自己的被窝、染上感冒后还赖着不走。
要是能让她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不可信任而离开,反而得谢天谢地。
那对希欧应该也比较好吧,原川心想。虽然她应该会感到不安,不过还是让她去大使馆或可以投靠的机构甚至其它地方,找个心灵的倚靠比较好。
所以他故意这么说:
「因为妳一身臭汗,我才会帮妳换衣服——反正也不是什么有看头的身材,就别放在心上啦。」
泪汪汪的蓝眼跟着抗议:
「——你会负责吧?」
「……等一下,这什么变化球啊?」
「听、听说日本有个风俗,要嫁给第一个看到自己裸体的人……」
「哪来那种奇风异俗?看个裸体需要负什么责啊?」
听原川这么说,希欧眼中的泪水更多了。
过了一会儿,她吸了口气用日语说:
「被看光就亏大了——!赔偿我的损失——!」
「为什么妳会知道那种奇怪的日语啊!?」
就像在回答原川似的,希欧哭了出来。
*
这是个绿色的广大空间。
环绕两百公尺见方封闭空间的绿色,其实是草木的绿。一丛丛的草彷佛正抢着吸收由天花板垂下的几座水银灯光般,形成一整面草皮。
那草皮不仅贴在墙壁上,连垂吊着水银灯的天花板上都有。
树木在辽阔的中央制造出广场般的空间。换个说法,就是树木们分别生长在墙壁或天花板上头,形成一座六面朝内的森林。
那导致这里通风不良,加上草地上还有小溪流过,因此湿度也高。
真是个湿热的空间。
设置于中央的广场入口处,有块广告牌斜插在草地上。
上头写着「4th-G·大温室」。
广场中有两个坐在茂密草地上的人影,是一身西装的佐山与穿着连身裙的新庄。
他们俩手中都拿着掌上型游戏机。佐山的是小巧多功能的白色机种,新庄则是黑色的矩形机种,其问以对战线相连。
「——耶!我靠刚刚的骑身乱拳连赢佐山同学三次了!」
「……新庄同学,难道就不能好好地用麻将决胜负吗?或者是玩其它的东西。」
「可是靠武力大逆转的规则,是『可爱麻将·打击篇』的精髓耶。我的最新机种和佐山同学借来的机种可以共享的IAI制游戏只有这款而已。」
新庄的话让佐山侧头询问:
「新庄同学,妳上礼拜收到的最新机种是……」
「嗯,是大城先生给我的。你看,明明是掌上型主机,画面却是彩色的哟?为了有别于黑白机种的『游戏少年』所以取名为『游戏老爹』。要用到六个三号电池是蛮麻烦的——」
原本笑容满面的新庄,在看到自己手中的游戏屏幕与电池标示灯号后说:
「——啊,要没电了!佐、佐山同学,我们再比一次。这游戏有个超必杀技,要在电池灯号变红时才能使用哦!」
「冷静下来,新庄同学。游戏一天玩一小时就好。」
「咦?啊,嗯,确实是有那样的说法……啊!」
在惊呼声中,新庄的主机没电了。
新庄垮下肩叹了口气。
「——呼,好久没跟佐山同学一起玩了。」
「毕竟在这里不能做些更进一步的事,真是遗憾。」
佐山看到新庄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虽然玩游戏的时候没表现出来,但现在新庄身上有种无力感。
……她从昨晚起就在硬撑了。
昨晚,预定替美国UCAT监察接风的派对最后取消了。
主客理查德德·山德森的遗体被送来,目前安置在IAI邻近医院的太平间中。就当时的推论,攻击理查德德·山德森与IAL客机的恐怕是同一只机龙,而那只机龙的身分根据推测——
……很可能属于5th-G是吗?
目前对那架机龙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它十分巨大且拥有高机动力,不管是G-Sp2的炮击、还是荒帝赏它的一脚,似乎都没能破坏它。
飞场与美影出击后以荒帝的外型归来,现在正在休息室中睡觉。
风见曾去打捞落海的出云,不过他似乎已顺着潮流漂走,难以寻获。因为有点麻烦,所以后续报告还没出炉。
……不过还是太缺乏情报了。
不仅是龙的真面目,与龙战斗的那个男人也来历不明。虽然拜托鹿岛去窃取IAL客机的搭机纪录,但是数据上并没有外国旅客的搭机纪录。
被人先下手为强了。对方会是什么人呢?当佐山这么想时,新庄从旁问道:
「你在想事情?」
「是啊,很多很多。」
「嗯……我就知道。可是你都没睡,所以不要太勉强哦?我有稍微睡了一下,佐山同学都没阖过眼吧?」
「我没事的,新庄同学。别看我这样,我就算一个礼拜不睡也没事,那是以前被祖父锻炼出来的——我们曾经在家里定下一个为期一周的战斗规则,说什么一旦想睡就能痛扁对方。那个狗屎老头,竟然抓到我张着眼睛边说边睡,还赏了我五百拳。」
「……佐山同学现在该不会就是在那种奥义状态下睡觉吧?」
新庄将电玩放到一边吸了口气,之后又往周围扫视一圈。
「我换个话题哦,一下子就说什么快去进行跟4th-G的全龙交涉,大城先生也太突然了吧。」
「哦,刚刚老人家说的那个啊?还以为他交出这里的钥匙是要做什么呢。」
佐山双手抱胸说:
「哎,他的形迹十分可疑,好像在隐瞒些什么——昨晚,美国UCAT的监察山德森老人被疑似5th-G的机龙袭击身亡。美国UCAT己任命临时监察,但没告诉我们动向,然后老人家在这个温室与4th-G进行事前交涉,还在下午捎信叫我跟新庄同学前往九州岛岛的4th-G居留地。」
「……感觉好像很急耶,美国UCAT的监察山德森先生过世之后就——」
「应该是有什么内幕吧……总之要多加提防。」
「嗯。大人的世界真的很麻烦呢。虽然我们为了那种事来到这里,但一直都没有别人来耶?果然4th-G的人有点不太一样?像植物般的人之类的。」
新庄的话让佐山有所不解。
「先不提妳话里的难解部分……妳觉得植物可以和人说话吗?」
「咦?偶尔也会听到那种说法吧?像是植物对情绪有所反应之类的。」
「也就是……六零年代后期在美国轰动一时的说法吧?测谎器的研究家把植物与测谎器连接在一起——让测谎器读取到植物的回答那种?」
「对,就是那个。」
「嗯……」佐山点点头,对带着睡意揉揉眼睛的新庄说:
「美国那边好像对这个议题吵了快十年,结论好像是无法重现当时反应的样子。然后过了一阵子,那个学者又发表从新东西上面得到类似情绪反应的报告。」
「咦?那是什么?」
「不是植物,好像是优格的样子。说是注入牛奶会使它感动,让电极产生反应。结果被那边大肆报导——不过都是糗他的。」
「所以重点就是……当时有个跟佐山同学很像的人啰。」
「哈哈哈,新庄同学终于因为睡眠不足开始胡言乱语了呢。不管怎样,植物能和人沟通这回事只不过是老人家那样的人的自我想象罢了……妳不会已经把这个当作小说题材了吧?」
「没有没有。」新庄缓缓摇头。佐山点点头说:
「我认为植物就是植物,如果能表达自己的意思,那就是另一种东西,尽管两者很相似……要是混为一谈,才是其它物种的傲慢。」
说完,佐山看着新庄。
这时原本一直看着佐山的新庄突然低头。不一会儿她连忙抬起头来说:
「啊,抱、抱歉,我是怎么了?从刚刚起就有一种疲劳褪去般的虚脱感……」
「以后再说吧,新庄同学。事前交涉由我一个人进行应该也没问题,所以妳就睡一下吧。」
「啊、嗯……万一4th-G的人来了,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了呢?啊,还有,佐山同学可别趁我睡着时乱来哦?绝对哦?真的哦?」
新庄再三确认后,不自觉地摇晃起来。就在她缓缓后倒,即将以两肘撑地时——
「……咦?」
她的背靠上了一个椅背般的物体。
是地面。草皮斜斜隆起,撑着新庄的背。
草缓缓动着,变为U宇型托住她,慢慢鼓了起来。
「——」
一只由车构成的野兽就此形成。牠的体长大约为一公尺、有头部和六只脚,外观有如食蚁兽或熊类。
草兽慢吞吞地抬起身子,然后又趴下,似乎在等着新庄靠上。
新庄紧张地缩起身子问:
「佐、佐山同学,这是……」
「看起来像是希望妳靠在他身上的样子。」
新庄「嗯」了一声,看着伏地草兽的腹部。
草兽拾起相当于脖子的部分转向新庄,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歪起头。
于是新庄对佐山点点头,接着下定决心靠上草兽的腹部。
新庄纤细的背伴着草叶摩挲声沉入草兽体侧,如同倒在厚厚的羽绒被一般。
「呜哇,好温暖……」
草兽对瞇起眼睛的新庄抬起头。牠虽然没嘴巴,但是在相当于眼睛的位置有个空洞。那应该就是感觉器官吧,佐山心想。
新庄说了声「谢谢」后,草兽晃了晃身子。新庄挤出笑容说:
「……佐山同学,那个啊,我刚刚不是变得好想睡吗?我猜八成是因为这个人的关系。这个人把我身上的疲倦都吸走了,一定是那样。」
「会是利用某种概念吸走其它动物的多余热量吗?」
这个问题让某种声音在佐山脑海中响起,但不是人声。
『——佐山?』
如同婴儿牙牙学语般,迭合在一起的声音。
这声音让佐山看向托着新庄的草兽,新庄也转过头,看来听见的不只他一个。
「……刚刚那是你的声音吗?」
『佐山。』
意识之声再次响起,但感觉不出方向。然后——
『佐山。』
有些变化随着这声音产生。相同的草兽在佐山与新庄周围静静站起,而且不是一两只,约有十来只。
定睛一看,连远方森林之间、布满草木的墙与天花板上,也都有立起身子的草兽。
他们全都困惑般地歪斜或摇晃身体,同时以草叶摩挲声提问:
『……佐山?』
所以佐山作答:
「你们所说的佐山,该不会是指佐山·熏吧?」
应该只会有肯定的回答吧,因为他本身并没有来过这里,而祖父是4th-G的负责人。
但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草兽们纷纷靠在一起或趴着说:
『佐山是佐山。』
接着是——
『新庄是新庄。』
「……咦?」
蜷起身子的新庄发出带有睡意的声音。
佐山以手势要新庄镇定点——
「我想这个种族虽然有种类上的区别,但是在同种间没有个体区别,我们刚刚听到的应该也是全体的共同意识吧。所以在他们的认知中,我和祖父同样都是佐山,护国课的新庄先生和新庄同学同样都是新庄。」
「那么这些人就是——?」
「对,认识我祖父与护国课新庄先生的——4th-G居民。」
一道呼唤传来,草兽们唤着佐山之名,但不只如此。
『跟佐山走。』
「什么?」佐山发出疑问词。
跟我走是什么意思?就在佐山仍在思考时,周围所有草兽在他眼前动作一致地扬起脖子。
然后他们发出一个词汇。
『承诺。』
*
早上七点到九点左右是JR中央线的通勤尖峰时段。
无论在中央线沿线的哪个车站从哪个车厢上车,都会挤得水泄不通。就算搭乘从东京发车的电车,若没在发车时占到座位,就会惨遭人潮辗压。
现在正有一班青梅线特快车,在八点过后从东京发车,停靠邻站神田站后往西行。
刚过神田,载客率就超过百分之百。乘客几乎都是上班族或学生,正死命地维护自己的立足空间。
但其中有些人并不属于那些类别。倒数第四节车厢最接近出口的空间里,有两个身穿西装的外国人也在车上。一个足身材修长的年长男性,另一个是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人潮随着电车晃动而震荡,两人差点被压扁。
年长男性皱起眉头用英语发问:
「罗杰、罗杰,这到底是什么拷问方式?要去向哪里抗议才好?」
「欧铎上校,这是日本自古相传的一种名叫『参觐交代』的出动仪式,此仪式始于一道命令。当年征夷大将军开创了名为江户幕府的政治型态,强迫各自治区领主出勤,伴随大量冗员前往江户城。我们出发的东京站,就位于仍保有江户城遗迹的皇宫附近,也就是说东京站位于政经中心。」
「是哦、是哦。既然如此,就该把这状况当成日本的奇风异俗忍下去啰。」
「Tes,希望您能够发挥宽容的心——而且在下待在日本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在这样的尖峰时刻中被推来挤去。」
「罗杰、罗杰,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还有,我虽然说过想要观察一下这个国家的劳动状况,但我可不记得说过想要亲身体验。」
接着,欧铎对口中念着「是这样吗」并垮下肩叹了口气的罗杰发问: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来聊聊吧,罗杰。关于我们的搜索目标……你和目标的父亲关系很好,对吧?」
「Tes——他、希欧·山德森之父詹姆士·山德森虽是美国人,却隶属于日本UCAT。」
电车晃动,抵达御茶水站。车内播放广播、人群涌动,密度再次上升。
电车再度沉重地晃着、开动。在更加黏滞的人浪中,罗杰继续说下去:
「……詹姆士是机龙驾驶员。当时日本UCAT虽设有专门开发机龙的部门,却欠缺优良驾驶员。虽然他们曾要求美国UCAT派遣驾驶员,不过——」
「拒绝了。对,我们拒绝了,罗杰。我明白80年代后期美方动向,当时机龙是美国UCAT独有的技术,不可能拱手让人。」
「但是有一个驾驶员以半流亡的形式前往日本UCAT,那就是詹姆士·山德森。年纪轻轻就成为首席机龙驾驶员的他,突然脱离美国UCAT,当天就劫走机龙投奔日本UCAT。」
「为何?为何他会做出背叛美国的行为?」
电车向左晃,人潮随之偏斜,罗杰在此时将眼镜推到鼻子上。
「是受他祖父的影响。他的祖父曾代表美国UCAT来到这个日本,连带造成5th-G的崩溃,让他感到自豪。只是——大约在高中时,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是祖父的养女。可以推测出,这件事可能是让他想更了解祖父的原因之一。」
罗杰继续说:
「美国UCAT立刻采取行动,抹消这件丑事。日后詹姆士·山德森被编入日本UCAT,而一群有意反抗高层的年轻人也以『援助』为由,透过波斯湾战争加入美国UCAT日本驻军——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横田,对我来说是波斯湾、当时,以及今后……三度栖身之地。」
罗杰微微垂下头呢喃,似乎不想让欧铎看到他的表情。
「而他已经不在了,过世了。在我也曾经赶去的关西大地震现场……他和许多被推测为我朋友的人,都没有从震灾现场回来——一切的纪录都因此被我亲手抹消。」
不知道是嘲笑还是侮蔑,欧铎轻轻哼了一声。
「罗杰、罗杰,给我记好——现在的日本UCAT已经是我们的敌人。」
「属下了解……无法保护英雄理查德德·山德森先生,还擅自进行全龙交涉企图掌握世界命运——就是我们的表面理由吧?」
「是啊、是啊,就是那样,罗杰……美国UCAT不会放过盲目运转世界的人。」
这时候电车晃动,抵达四谷站。
人潮波动,往车厢出口微微流去,熟悉日本的罗杰躲开了那道浪潮。
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欧铎被人潮卷去,流向月台。
「罗杰!罗杰!快想办法!」
罗杰决定用「哄骗」来应付长官的难题,同时做好延误横田之行的心理准备,踏上月台。
*
佐山正在与草兽们沟通。
虽然草兽们的精神是共有的,不过个体行动似乎仍以个体判断为准,现在来到眼前的那一只也是。牠歪着头,身体微微摇晃,就像被风吹抚那样。
『佐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佐山。』
这心电感应般的话,让佐山思考着。
……他们说「跟佐山走」,是指追随祖父吗?
佐山忍着胸口的微绞,提出问题:
「久别重逢乃一大幸事——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跟佐山走呢?」
『承诺。』
「什么承诺?」
『承诺』
「你知道承诺的内容吗?」
『承诺、就是、承诺、跟佐山走。』
毫无进展。这样的对谈会成为事前交涉吗?决定的是——
……要看我如何回答吗?
他们所说的是追随。但是,所谓全龙交涉应该是像与2nd-G交涉时那样,用来矫正自我现状的东西。不能只是利用,而无视他们的需要或要求。
佐山想起4th-G的内情。
4th-G的概念核为名叫穆可奇的木龙所有,而现在必须先透过这群草兽建立沟通管道。
虽不知是否能理出头绪,佐山仍继续发问:
「可以请你带我去见穆可奇吗?」
『不懂。』
「不懂?我需要某种资格才能见他吗?」
『承诺。』
又是那个字眼。
……承诺,这个字眼隐含了一切啊。
佐山思考。对方对于会面一事似乎颇为雀跃,却也就此满足,封闭进一步接触的入口,而入口的钥匙就是「承诺」。
……恐怕是祖父做过什么承诺,4th-G也答应承诺履行后就会跟祖父走吧。
当他询问见穆可奇的资格时,他们说了那句话。
……跟佐山走。意即当这个承诺实现时,就能会见穆可奇。
这表示了某个事实——
「祖父并没有履行承诺?」
4th-G居民没有回答。看着只是歪头的草兽,佐山苦笑。
……也许这就是4th-G与Low-G之间的问题之一吧。
这里有个谜。
假如穆可奇就在这个L0w-G里,表示祖父信守承诺,而4th-G居民应该是「跟佐山来」的才对。
但是现存于Low-G的他们却说「跟佐山走」,还说见穆可奇需要「承诺」。
祖父是否履行了承诺?
4th-G的人们为何要「跟佐山来」?事到如今,又为何还需要「承诺」?
无法理解,只知道——
「你们正在等我实现承诺吧?」
『跟佐山走。』
佐山将这答案视为肯定,所以还不打算放弃。
……来找出那个承诺是什么吧?
「跟我走以后要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也要跟我走?」
『承诺。』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承诺呢?」
『因为、承诺。』
没有进展。对他们面言,重要的只有「立下承诺」这项结果,对于理由、经过及即将面临的未来一概不关心。
……真是超级现实的种族。
想必就算被欺骗甚至因而灭亡,他们也不会有所怨言。
佐山想到这里,忽然察觉到一个事实。
……祖父应该也有过相同想法……
祖父来到4th-G时理应与他们见过面。在概念战争中,祖父看见他们会怎么想呢?
左胸绞痛。总是伴着他的新庄,正窝在4th-G的草兽身上打盹。若能不打扰那张安详的睡脸就把事情搞定,这份绞痛也甘之如饴。
「……你还记得概念战争吗?」
『不知道。』
是不曾参与那样的战争,还是就连概念战争本身都不知道呢?
两者都有吧,而且其它G也应该不会先对付他们。原因是——
「你之前居住的世界有很多你吗?」
『很多、但是、都一样。』
「也就是说,即使主体分化得再多,但终究是属于同一个主体与意识啰?」
『都一样。』
「原来如此。所以就算其它G的人出现,也一定会认为无法将你们消灭殆尽。生命力强韧、拥有无穷尽的回复力,但战斗能力几近于零,又不知道拥有概念核的穆可奇在什么地方。所以干脆留到最后再对付,甚至等到崩坏时刻也无所谓。」
『不知道、可是、穆可奇、知道。』
当牠们主动提及穆可奇时,佐山挑了挑眉。
「穆可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这里、可是、不在这里。』
这话让佐山如此反问:
「也就是说,穆可奇是你,但并不是你,对吧?」
不过回答却是——
『————』
那是个可解释成无书的响应,表示「不懂」之类的回答。
佐山开始整理那番禅问答。首先是草兽所说的——
……穆可奇与他们同在,但并不与他们同在……这件事。
这话有所矛盾,佐山才那样问。
……穆可奇是你,但并不是你?
这话中也有矛盾,却只得到无言的回答。
目前只知道矛盾分为有回答和没回答两种。
所以佐山把两者之间对等的矛盾部分削除,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你。
佐山将言语加诸于那个字上。
「所谓的穆可奇,是与堪称为4th-G世界的你共生,却拥有个别意识的第二者吧?就像寄生于这个世界一样。」
『穆可奇、在这里、可是、不在这里。』
没有否定。
即表示穆可奇是与4th-G居民共生的概念核所有者。
既然如此,那穆可奇的真面目就是——
「——所谓的穆可奇,就是共生管理你们全体4th-G的统驭系统吧?」
*
佐山挺起略为前屈的身体。
他长吁一口气,放下头上的貘。附近的草兽似乎对貘有点兴趣,靠了过来。
两只动物懒洋洋地肚子贴地趴下、互相注视,一动也不动。
……基本上是个和平的世界嘛。
佐山将亲善工作交给貘,对眼前的草兽发问。
「穆可奇现在在哪里呢?」
『在这里、可是、不在这里。』
佐山认为这次草兽说的算是个明确的回答。
在这里、不在这里,并不像打禅机那样的矛盾问答。
「是的,他与你同在。作为统治者,不管在什么地方都看管着你的一切——但是他的本体并不在这里。那在什么地方呢?九州岛岛的4th-G居留地吗?」
『很远的地方?』
「很远,在世界的另一端。」
『那么、那里、就在、那里、承诺、和佐山的、承诺。』
这样啊,佐山心想。
……只能推测还真是无奈。
但现在唯一的路就是放纵自己的想象力。期望自己不会走错路之余,也想到过去祖父应也跟自己一样与草兽们交谈、见到穆可奇——
……然后约好了要「跟佐山走」吧。
只要能说服统治者穆可奇,就可以动员所有构成4th-G的「草」民,应该也有办法适应环境变化。
这时佐山发现,自己正追随祖父的脚步。
……希望不用再追着那只猴子的屁股跑了。
佐山像是想甩开这个念头似地继续发问:
「佐山——也就是我,要是不遵守承诺,那还能去见穆可奇吗?」
『不行、遵守、承诺。』
被回以带着承诺两字的强烈否定。
「那就是说,不守承诺就见不到穆可奇啰?」
『承诺、佐山的承诺。』
这样一说,佐山才察觉到自己的误解、以及承诺的意义。
……并不是不遵守承诺就见不到穆可奇。
那是4th-G方面的承诺,既然是「佐山的承诺」,这个说法就不对了。
佐山将刚才的想法送到嘴边:
「没有守住承诺就不去见穆可奇——是我自己这么承诺的吧?」
『承诺!佐山的承诺!』
意识之声带着欢欣。
佐山对那样的感情浅浅一笑。
相信对方一定也觉得佐山终于听懂了。
佐山也因为彼此顺利沟通而放松心情,并重新整理问题。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先立了一个承诺,再立下第二个承诺,表示履行承诺后就会去见穆可奇。然后第三个承诺,是你到时候会跟我走——没错吧?」
『对!承诺!与佐山的承诺!第一个承诺!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
「原来如此,所以佐山是4th-G史上第一个与你们缔结所谓『承诺』的外人。」
『佐山、教的、重要的东西、承诺、很重要、承诺、不会消失、可是、佐山、不一样。』
意识之声一齐涌上。
『佐山、不一样、佐山、不是承诺、佐山、有一天、会消失。』
「嗯……」佐山点点头。
内心有着惊讶。只要世界没毁灭,就等同于不死的4th-G居民竟然会——
……明白死亡。
恐怕就是祖父告诉他们的吧。
承诺不会消失但佐山会消失,草兽们是这么说的。
因此产生的疑虑让佐山不禁发问:
「……没错,和拥有共同意志、生存在几近永恒时间中的你不同,我们是会消失的。真要说起来,祖父死后承诺应当会一并消失……对于拥有漫长时间等待着承诺实现的你而言,祖父的生命是有限的。」
既然如此——
「为什么你们会把我跟祖父当成同一个人?」
还以为不分个体的他们,也不会认为我们有所分别呢。
「你们的确了解我们的生命有限,却也将我同样认知为『佐山』。那是为什么呢?」
『听说、还有、佐山、会来、新的、佐山。』
「————」
草木的意识在脑中响着。
『承诺、不会消失、佐山、会来、履行、为了履行。』
原来如此。佐山心想,同时暗自叹了口气。
……祖父曾与他们进行交涉,在那时定下了第一个承诺。
却基于某种理由,承诺尚未实现。
但他们仍旧基于某种理由跟着来到这个世界。
……恐怕是祖父设想到自己可能无法信守承诺吧。
「你们直到现在还对承诺抱希望,是因为期待有一天我会去实现那个未能实现的承诺,对吧?如此一来彼此都能完成承诺,让立场对等。」
佐山想到「人情债」这个词。
就全龙交涉而言,4th-G方面已经提出交涉条件了。
……因为他们是无条件来到这边的。
那么,实现承诺——
……足以视为谈判筹码了吧?
佐山因而再次确认。
「实现那个承诺,就可以让我再次见到穆可奇了吧?」
『遵守、承诺、所以、跟着走。』
*
佐山环抱双臂,看着一起晃动身体的草兽们。
……祖父对他们许下的第一个承诺会是什么内容呢?
他们明明知道,意念却传达不到。正由于佐山的承诺属于佐山,所以共同意识才没有踏入他人的意识领域。
这是祖父留下来的难题啊,佐山思考着。要他答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这确实是交涉的基础。」
……祖父对他们做下某个承诺,应该是要藉此得到些什么吧。
是领土,还是平安?还是某种力量?应该有提示才对。
例如4th-G已经有居留地,也有这样的地方。
就平安而言,从这个房间看来,也解决了外敌之忧。
以力量方面来看,先别说这种族有没有战斗欲望,事实上他们根本打不起来。
……那会是什么?
这时候佐山又拉直逐渐往前弯去的身体。
为了整理思考转换心情,他吸了口气挺直背杆,手撑在地面上。
两手指头宛如被草地咬住般深陷。全都是草,他这样想。
「——不对。」
这跟刚与新庄谈过那个和植物沟通的话题不同。4th-G居民只是身体恰巧由植物组成,实际上牠们是一群会交换思想、遵守承诺、自立自主的生物。
既不需要保护,也不在我们之下。那么——
……对方的想法应该也是一样的。不期盼受到保护,也不认为我们比较高等。
既然祖父当时交涉的对象是统驭所有草兽的穆可奇,那么就立场而言,对方还比我们高等呢。
那怎样才会对等呢?
1st-G希望恢复往日的骄傲,想要能独立生活的地方。
2nd-G希望认同自己的力量,继续在Low-G生存。
3rd-G希望清算自己的罪孽,也想靠那份力量走下去。
最根本的共通点是——
……在Low-G活下去,同时保有自己的力量。
力量这个词让佐山开始思考。
「祖父应该交涉过了……在Low-G提供居所与平安,还能继续使用4th-G的力量,来还清人情。」
这么一来,4th-G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佐山沉思,并得到一个解答。
……4th-G的力量就是那份生命力、还有治疗他人的力量。
假设真是如此,那祖父会如何运用他们的力量呢?
是医院吗?佐山想到这里立刻摇摇头。
即便当时世界处于战后状态,思想仍末进步到能够接纳异界生物。就算愈疗力能拯救人命,一旦拥有意志的植物被公诸于世,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就是负责治疗UCAT的伤员啰?
不,佐山心想。如果他们在UCAT负责治疗工作,那这个大温室应该要更加开放,以代替医疗中心才对。
「而且——」佐山替自己的疑问起了个头。
「为何4th-G尚未在UCAT负责治疗工作?」
倘若他们是为了活用回复力而来到Low-G,那么至今UCAT仍末成立以4th-G为中心的治疗团队,实在不合理。
为何?他这么想并向前看去,而草兽只是趴在那里歪着头而已。
『承诺。』
「承诺……吗?」
他们约定的力量行使对象会是谁呢?
佐山思考着,然后——
「……难道!」
佐山想到了。在这间大温室中,与他们见面时产生的两个事实。
一个是他们知道佐山以外的姓名。
另一个是他们在自己眼前展现治愈能力。那就是——
「他包起了新庄同学……」
佐山看向旁边。左手边,新庄的身影就在那里。
新庄窝在蜷成U字型的草兽腹侧。
「…………」
她正安睡着。黑发浅浅披散,表情安稳。
佐山将视线移往自身周围,草兽们并没有准备替他消除疲劳的模样。
比起他,草兽先选择的是新庄。
对了。佐山想起鹿岛在夏天时传送给他,而他仍未能完全看懂的护国课部分资料。
「祖父除了4th-G以外,也负责8th-G。原因是……8th-G负责人新庄,要病倒
他说的话让草兽们抬起头来。
『新庄。』
「啊啊,应该没错吧,就是新庄同学。所谓的承诺……是指新庄同学吧?」
这话果然让共同意志有了响应。
『——承诺!新庄、承诺!!』
「果然。」佐山点点头,看向抱着黑色资料夹睡觉的新庄。
「我不知道新庄.要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祖父曾经与穆可奇交谈、取得共识、定下承诺对吧?承诺的内容就是希望能够救回病倒的新庄先生吧?若是那股力量能够救回新庄·要,希望你能为了发挥力量而来Low-G。而我们会准备好即使失去4th-G也足以替代的居所。」
他吸了口气。
「这就是你们订下的承诺对吧?因此必然要先让你们见到叫做新庄的人。」
承诺仍未实现,即代表牠们还没见到新庄·要。
但是他们仍来到了Low-G。
住山还不明白那是祖父的期望还是穆可奇的期望,但无论结果如何,接下来他都得去追查。
『承诺!』
草兽的意识之声高声响起。
『新庄、见面、穆可奇在等、佐山、遵守承诺。』
「是啊。」佐山再次用力点头。
「我会和新庄同学一起去,到你们的守望者那里去。」
『承诺!承诺!承诺!!』
「对,那就是承诺——就是契约。」
『契约?』
「对,就是承诺的最新讲法。」
『——契约!!』
在一片意识之声中,佐山抬趄脸。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群树另一边。
仔细一看原来是大树。不知是不是刚睡醒,身穿睡衣的她看着周围摇曳细语的草兽们。
「呜哇,好热闹哦~」
「身为木灵的妳感到特别亲切是吗,大树老师?」
「就是说啊~」大树笑着点点头,也许是长时间接收了四周传来的意识,耳朵有点痒。
她轻轻搔了搔耳朵说:
「啊,不好意思哦,佐山同学。老师现在得到学校去了哟~不过反正是运动会准备期,所以只要上午乖乖上课就好。」
「是哦?负责点名的人应该得要一大早就去才对吧?」
「……为什么佐山同学老是喜欢欺负老师呢?」
「我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妳这叫被害妄想症了吧?而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妳啦,迟到教师?」
「就、就是现在!」
大树大叫后吐了口气。
「听好啰?」在周围草兽们的仰望中,她将手按在额头上低声地说:
「就这么办吧——原川同学最近旷课很严重,如果他今天还是没来,请你去他家叫他来上学。」
「哈哈哈,我想我了解妳的意思——但前后文完全对不上,妳自己去。」
「可是最近那间公寓的房东记得我了,还把吃剩的晚餐送我,但是我还没把餐具洗干净~」
「是哦。大树老师,肮脏教师与懒惰教师哪一个比较适合当妳的外号呢?」
「嗯~老师那么高贵优雅,不管哪个都不合适吧。」
这话让草兽们全都歪了头。
『高、高——搞怪?』
「这、这共同意志还真没礼貌!」
佐山无视抗议,将新庄摇醒。
额外的工作又增加了,下午还要去九州岛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