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上 第五章 『回忆的深处』

只要回忆就能看到过去的自己

然而

那是否直接关系到未来的自己呢

*

希欧在狭窄的浴室前擦拭身体。

她在陌生人家中一丝不挂,但屋主出门了。

幸好在原川上学前获准使用浴室,希欧这么想。虽然她的衣服和内衣都已吊在厨房天花板上,但昨晚的汗迹还留在身上。

因汗水而僵硬的头发,如今带着水气。

只有一处败笔,那就是在原川要她随意使用的洗发精当中,她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蓝色罐子。因为是IAI制品,所以她并没有掉以轻心,但还是有种忍不住想惨叫出声的爽快感。

……男生都喜欢那种的吗?

连用浴巾擦拭身体时,腋下附近也还留有奇妙的爽快感。

好痒哦。她一边这么想,一边用浴巾包住身体。

布料带来舒服的触感,却也让希欧忽然想起被原川看光的事。

她的脸变得有点红。

……如果将来结了婚,到底该不该向老公说「你并不是第一个看到我裸体的」呢?

希欧叹了口气。在她想先收起挂在厨房天花板的衣服时,才察觉到一件事。

「还是湿的……」

衣眼还没完全干,而且湿度和刚从脱水机里拿出来的没两样。

……男生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连忙左右甩头。虽然他看过自己裸体是事实,但毕竟他伸出了援手,也表示过关心。

怎么可以只注意坏结果而无视于别人的心意呢?

衣服只要干了就好,但是他的心意不会有下次。

「感激不尽。」

希欧微笑着对不在这里的某个人说话,接着环顾周围。

浴室门边有一台白色洗衣机,那是IAI的高转速洗衣机「超扭转」。美国也曾进口类似的型号,不过好像有小孩拿它当玩具而养成旋转癖什么的,因此闹上法庭。

旁边有个篮子,里面装有自己脱下的睡衣,更下面的则是他的衣服。

想必是昨晚他所穿的衣物、还有更之前穿的吧。

……他放着该洗的衣服不管,先来洗希欧的衣服对吧。

虽然有些多事,不过希欧依然启动洗衣机。面板上出现各种时间设定,而脱水时间果真不长。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工作完回家以后很晚才洗……」

噪音时间越短越好,就是这么回事。不过现在是白天,希欧将时间调为三倍,打算以后再调叵去。

待洗衣物被分成白色的与有花色的两类。

她首先把白色类衣物全都扔进洗衣机里,将摆在洗衣机上的洗衣精取适量倒入。她找不到柔软精,也许是因为男生不会用那种东西吧。于是希欧按下开始键。

马达作响,水波晃荡。在开始旋转后,原本安静的室内充满了声音。

「呼~」希欧也发出自己的呼声。循一定周期回转的水声听来颇为悦耳。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张口轻咏诗歌。

Silcntnightholynight/平安夜圣诞夜

Longwehopedthatllemight。/引颈盼彼力显

AsourLord,freeusofwrath,/救主引领我等释前愆

SincctimesofourlathersHeheth/我等父辈时殷殷等待

Promisodtospareallmankind/允诺救免世人

Promisedtospareallmankind/允诺救免世人

这是父亲过世前那一夜所唱的诗歌一节。

之后母亲带她去村子里的教会时也常唱给她听,所以希欧还记得唱法。

希欧发出几乎被洗衣声掩盖过去的音量歌唱,两眼微闭。

「…………」

然后她吐了口气,轻轻点头、提起双肩,最后张开眼睛。

洗衣机正在运转,当这里洗完,自己的衣服差不多也干了吧。想到这里,希欧看看包着浴巾的自己。

「呃——」

虽然有点犹豫,不过希欧还是连浴巾都扯下来丢进洗衣机,想用被子暂代。因为原川说过,他放学后还得打工到深夜。

……希欧离开以前,在这里耗久一点也没关系吧。

她在心中呢喃,接着双臂轻掩身体走向起居室。

「先到车站以后——」

应该要搭公交车或出租车去昨晚错过的西多摩公墓才对吧。

……曾爷爷会来吗……

希欧垂着头走进起居室,榻榻米上摆着简单对折的被子。

她在上午的阳光中摊开被子钻进去、窝在被里。

跟着,周围只剩下自己的气味、被子的重量还有黑暗而已。隔着棉被,仍能模糊地听见洗衣机的马达声。

历史会重演吗?希欧再度回想。

她垂下眼帘,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当时她还小,不、虽然现在也还是小孩子,不过那是更为年幼时的事了。

母亲过世时的事。

*

希欧回想着。

当时自己人在比这房间更加宽敞的地方。木造的,天花板很高,有一排排长椅,十字架与布道台立于正面。

那是座教堂。从彩色玻璃另一头洒进的光表示正值白昼,但自己似乎仍在睡梦中,而且是睡在布道台前方的地板上。

好累。

持续不断的奔跑,让人累得倒地就睡。

当时记忆很混乱。原本想的是为何而跑,想起来的却是过世的父亲。

父亲生前常夸奖希欧,说她跑得好快好快。

很久以前、在搬来这个有数堂的村子之前,他们的住所附近有大片野地。在大自然中成长,造就了她一双快腿。

因此,赢得父母的称赞,成为希欧常与他们外出的原因之一。

自从父亲过世、来到这个村子后,出门购物时她总是在路上快跑,让母亲追不胜追。

虽然母亲常盯嘱她不要先走,但脸上却总是带着笑容。那条石头串起的项链,就是母亲在那时送给她的。

如今希欧有种往事重演的感觉。在稀薄的记忆中,本来一起散步的母亲,突然把自己推开。

「快跑!」她说。

「为什么?」希欧问道。母亲指着山丘上的教堂说:

「我们来赛跑吧。跑到那里,我就唱歌给妳听。」

但脸上的笑十分僵硬。

好怪。希欧这样想,却怕得不敢问出口,拔腿就跑。她紧握脖子上那条母亲所送的项链作为依靠,一心一意地跑着。

甚至就连紧跟在后的母亲脚步声听起来都好可怕。她全力冲进教堂,不支倒地。

之后怎么了呢?记忆中的幼小希欧站了起来。

她跑到教堂门边,发现进来时敞开的门已经关上。

希欧推开木门,见到了某个画面。

画面以原野为背景,主题是一个呈坐姿的背影。

那是母亲坐在教堂门前台阶上的背影。

「——」

希欧向母亲喊了几声,但没有任何回应。因此她战战兢兢地将手摆上母亲肩头,感到莫名地沉重。

重量朝希欧加剧,再也支撑不住,母亲的背缓缓靠上阶梯。

总是在散步时穿的白衬衫,胸腹部已被红黑染遍。

「……」

希欧喊了些什么、抱住母亲,使母亲有了些微反应。

她眼神涣散地看向天空、看向凝视着自己的希欧。

带着微笑。

她双眼再次聚焦,看着希欧。

不成声的呢喃消失,同时两手无力地落下。

「——!」

希欧大叫着摇动母亲,但是毫无反应。

哀嚎之余,希欧环顾周遭。

想知道现况,想知道原因。

接下来希欧看到了「那个」。

那是「风」。

她在教会前看到风的团块。记忆中,那确实存在并晃动的形体只有巨大二字可言,山岳般的大气流动就在眼前。

恶魔——她想到这个字眼。

然后恶魔消失了。

她已记不清之后的事。虽然她被曾祖父收养并搬家,但不管搬到哪里,母亲惨死的传闻总是如影随形,说她是个逃离恶魔魔掌的少女。

当时赶到的几个村人,似乎也目击了希欧当时见到的风之团块。

即便搬得再远,传闻仍紧追不舍,甚至变得扭曲。

比起受到神佑,认为她遭受恶魔垂青的人还更多。在某些情况下,还会有人将她说成杀了村人的逃犯。

起先希欧还会表露怒意,但曾几何时她开始只是暗自落泪,最后则将一切当成家常便饭,藏于心底。

和蔼的祖父为了她搬了好几次家,而谣言也随时间消散。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希欧已经学会避开他人了。

……如果跟别人要好……

说不定又会引来恶魔的杀机。

这样的想法一拖就是八年。曾祖父说她今年要考高中了,是时候将过往做个总整理,便带她来日本替父亲扫墓。还说要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往后就能安稳度日。

「但是,又来了呢……」

重演了。

母亲曾要她跑,昨晚曾祖父也要她快跑。

只要奔跑就能得到夸奖,但也许会夸奖自己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想尽快确认曾祖父安危的心情,让希欧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希欧在被子的黑暗中吸了口气,用手指拭去不知何时浮出眼角的泪水,接着动身爬出棉被。

她的头突然撞到硬物。

希欧顶着被子抬起头来,眼前是铁窗窗框。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是朝南边的大窗抖开被子钻进去的。

她顶着被子转了个圈然后移动,目的地是桌边。

原川在早餐时说过先把钥匙借给她,而钥匙就摆在桌子上——

「……咦?」

但是桌上没有钥匙。

「?」希欧歪起头,看向隔开起居室与厨房的墙。墙上钉有十几块美国制的机车车牌,好像装饰品一样。

但无论是墙壁还是柱子,都不见钥匙踪影。

「……?」

满腹疑问的她起身看向厨房,接着在起居室墙边折好棉被,轻掩身子快速移动。

她看了看流理台、墙壁、柱子、还有运转中的洗衣机上面与篮子里头,却都扑了个空。

「呃……」

……这样就走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希欧思考着,同时手探向颈部。

这一摸让她背脊发凉,原因很简单。

……项链——

母亲遗留的项链不见了。

她连忙把洗衣篮整个倒过来,但是没有放在里面的迹象。她也不认为原川手脚不干净,因此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是昨晚跑的时候弄掉了吗……?」

好想快出去找。出去、出去、出去,心里急躁不已。

但是衣服还没干,也没有钥匙。

「…………」

当心里一片慌乱的希欧想先回到起居室时,才想起早先自己被原川看光而落泪的情景.

他一直陪到她不哭为止,然后说浴室随她用就走掉了。

最后还给屋子的门上了锁。

「也就是说,钥匙是原川大哥带走了……」

希欧想,他会忘记留下钥匙,应该是自己的泪水害得他一时失措所致。

该怎么办呢?她轻掩身子,动脑思索。

就在这时,眼前的玄关大门打开。原川踏进门来,动作慌忙地说:

「——我忘记留钥匙了。希欧,妳在吗?」

问题在看到她的瞬间中断了。

「————」

对着眉头深锁的原川,希欧僵在原地、屏住气息。

原川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妳大白天就脱光光做什么?妳到底……」

希欧今天第二次在原川面前掉泪。

*

在时近正午的阳光下,有几个人影走动着。

为数三男一女,移动手段分别为徒步与机车。

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女坐在机车双人座上。

走在机车前的两个男学生之中,头发较长的转过身来,提在手上的旅行袋随之晃动。

「……那个,风见学姊,妳能找到出云学长真是不容易呢。他漂到哪里去了呢?」

对于这个在通过平交道时提出的问题,座位上的风见开口回答:

「嗯,我在福岛外海找到被鲨鱼追杀的他。要是继续漂流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进入环太平洋洋流呢——觉,海的感觉如何?」

「没有泳装的海就只是海,我可完全没心情回想——不说那个了,佐山和新庄之后要到九州岛岛去吧?你们现在还帮大树老师跑腿,没问题吗?」

「我们已经对4th-G的交涉法有些心得了。话说回来,对于大树老师的糟糕请托,你们应该不必跟来吧。」

说着,手上提两个旅行包的佐山转向出云与风见。

「哎,现在还满有『学生会主力敦促逃学学生』的感觉呢。如果被风见半强制地抓来当会计助理的飞场少年也跟来就好啰,他和原川同社团嘛。」

「美影在场会不太自然吧。飞场说老师点完名后要和美影去UCAT训练,希比蕾正因为完成美影专用装甲服而兴高采烈呢,说好像多了个妹妹一样——她真的太寂寞了。」

风见耸耸肩说。

不过,她的眉头立刻挤了回来。

「不过呢,我们并不是只为了那件事才来的。除了大树老师的拜托以外,日本UCAT也接到一个命令——全员无论休假或执勤中,都要加强警戒秋川市以及周边地区,一旦发现失踪的希欧·山德森就立刻予以庇护。」

风见上午回UCAT后,在拆除大厅装饰品时Sf这样告诉她。至于声称要清理洗尘宴布置的黛安娜等人,则将草人一一放进护摩段(注:密教仪式之一,焚烧木材堆起的坛架以祈福)烧掉,不过风见不懂这个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大概是希望能藉由找回他的曾孙女,来告慰山德森先生在天之灵吧。」

风见看了看大家,从胸前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名穿着短裤的金发少女正在某条跑道上奔跑,底下有着日本UCAT驻外办事处的钢印。

「这张好像偷拍的照片上,就是昨晚失踪的女孩吗?只靠一张照片就想找人啊,真希望有其它数据……但是美国方面好像什么都没给,所以只有这张照片了。」

「能找到当然最好。不过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诱拐犯之类的开口要钱——说不定是被老人家那样兴趣广泛的人绑票了吧。」

「我想再怎么样,那种异常生物就只有他一个吧……但是,这女孩逃出的概念空间,是昨晚的黑色机龙制造的吧?那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佐山从旅行袋侧袋拿出一迭影印纸,上面印的是夏天时由鹿岛传送过来的机密,资料。

他面无表情地拿文件朝头上的貘扇了扇。

「有人觉得自己看得懂5th-G的部分吗?啊,出云就不用勉强了,我知道野人识字率很低。」

「瞧不起我啊?别看我这样,我最早记得的词可是『女澡堂』哦,进化程度很高吧。」

「是、是啦,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很高啦……」

「别理那两个笨蛋了。新庄,你快把文件看一遍。」

看着新庄连忙将文件扫视一遍,风见想起了往事。

……觉刚刚说的话是骗人的吧。

毕竟教出云识字的人就是风见自己。

她最早教出云的汉字是「觉」,而出云自己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千里」

已经两年了吗?在她这么想时,一道下坡进入眼帘。佐山那个叫原川的同学家,就在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通过大马路后的路底。

风见以前念的小学就在坡底河岸边,让她对眼前的风景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只要走到小学附近就能看到对岸的住宅区,应该也能看到自己的家。

这时,像是被旅行袋拉下坡的新庄,忽然从文件中抬起脸来。

他的双眉扬起、一睑讶异,接着开口说道:

「真的耶,我看得懂上面写什么了——佐山同学你好厉害!」

「哈哈哈,继续夸奖我、称赞我吧,新庄同学。」

「千里,仔细想想,我觉得这并不是因为佐山厉害所以才看得懂的耶。」

「嘘!得到主人所喂的饲料也是身为宠物的乐趣之一耶。」

「我、我才不是宠物呢——喂饭的可是我!」

「也就是说,我是新庄同学的宠物啰——那么新庄同学,我希望我的饲主每天都要帮我理毛、洗澡和一起睡觉,如何呢?」

「顺便结扎吧你。」

在出云吐槽后,风见从新庄手中接过文件。

风见接过那迭影印纸后向前倒去,就像要趴在出云背上似地,将手穿过他的肩膀向前伸,让出云也看得见文件内容。

「喂,看得懂吗……?觉?」

「嗯?啊,右边一点。对,然后下面一点,对对对。这样子胸部触感最完美——投降投降投降!我要摔下去了啦,不准勒喉!」

风见啐了一声,松开箍住的双手,看看前方。佐山与新庄两人半闭着眼。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浓情贴胸相拥,真是对狗男女……」

「勒喉算什么相拥啊!还有,所谓的浓情啊,应该是像这样——」

由于出云继续讲下去会很麻烦,所以风见让他闭嘴了。

她翻了翻文件,5th-G的调查书确实是变得可以阅读了。

不过用的却是英文。

这让风见皱起眉头,已经看过文件的新庄问道:

「风见学姊看得懂吗?我几乎都看不懂。」

「嗯嗯,不但看得出来是什么字,也看得懂内容。别看我这样,我的英文还不错……这份报告是理查德德·山德森制作的,他是美国UCAT的人吧。」

「哦~」新庄对解说发出赞叹,换来风见的苦笑。这让自己在他心目中更像个学姊了吗?

然后风见口中念的是5th-G的报告。5th-G是个——

「原本有两个行星的世界。世界位于充满大气的天空中,没有宇宙……」

在那个世界中,所谓「重力」的概念被称为「落下」。藉由落下,飞行于空中的飞行文明很快成立,开始有人在两颗行星间往来。

「但是他们为了概念战争做出两样强力兵器。其中一个行星被当成概念战争防卫基地,放置了能自我进化的战斗用大机龙『黑阳』;另一个则是负责生产兵器的行星,为了避难的人,由自我进化型的气象操作机龙『白创』镇守……」

「接下来的是『但是』两个字吧。」

风见对佐山的话声点点头。

「受命保护人类而战的『黑阳』进化后,开始对自己的行星军事基地化、将人们送往战场等动作抱持疑问。它想,如果没有这个基地,人就不必去送死,也不会杀害其它G的人。所以『黑阳』在逼迫人们避难后,亲自破坏了自己要保护的行星。」

然后——

「『黑阳』更找到了完全平息纷争重拾和平的方法,那就是破坏剩下来的另一个行星,经由使武器消失的方式得到和平……」

听在耳中的话让新庄倒抽了一口气。

而佐山只是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那件在概念战争初期发生的事导致两个行星粉碎,5th-G成为剩下漫天行星碎屑的地方,人们因气压变化灭绝——就结果来看,『黑阳』应该是为了从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中保有自我,而选择了失控的进化方向。」

「…………那么,昨晚那架黑色机龙就是『黑阳』啰?应该没错吧。」

佐山并末对新庄的问题表示同意,轻轻盘起双手。

「目前采用那种说法,应该比较容易让人理解吧。」

「为什么?」

「这份报告书最后面有段加注——『黑阳』遭到破坏,潜入北海道沿岸海底脱逃,『白创』们全都消失。就这样5th-G经由理查德德·山德森之手消灭。」

佐山一边进行推敲,一边继续说下去:

「从已知事项当中所得出的可能性而言,昨晚的机龙就是南美神话的泰兹卡特里波卡、『黑阳』,经过六十年岁月进化并复活。相对地另一只名叫『白创』的大机龙则对应奎查寇特,目前下落不明——不过『白创』它们消失到哪里去了?山德森先生是如何使得5th-G走向灭亡?一切都是谜。」

佐山的话让风见突然想起一件事。

「……5th-G的概念核,会不会就是指这两架机龙?我记得其中一半成为强力兵器,归于UCAT保管耶。」

「强力的兵器就是指机龙吗?如果是机龙,那直接说机龙不就好了?」

「那么5th-G除了这两架机龙以外,可能还有着其它东西吧。」

佐山的话让风见「嗯——」了一声。

还是要在人多的时候聊这种事才有意思呢。风见一派轻松地想着,不过——

「可是——5th-G的全龙交涉,会以谁为对象呢?」

「关于这点老人家也没说,我猜4th-G交涉结束后才会讲吧。搞不好要和那个UCAT持有的兵器交战,『白创』可能也还活着。老人家倒是说过任监察一职的山德森先生与5th-G的全龙交涉有关……这也可能是指美国UCAT的监察会指点我们如何去见交涉对象。」

佐山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

「但现在美国UCAT虽然派来临时监察,对方却没有出面……妳有何感想?」

「有点火药味啰。也许山德森先生原本打算以八大龙王的身分协助我方,不过美国UCAT新任命的临时监察就难说了。」

「如果山德森先生活着,不管是访日的目的还是其它什么全都不是问题……但已经来不及了。」

佐山这样一说,大家彼此互看并点头表示同意。风见耸耸肩表示:

「要操心的事那么多,还真是麻烦,连5th-G剩下的那一半概念核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在黑色大机龙『黑阳』身上,下次也许要认真打一场呢。」

新庄无奈地看着风见,话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可是,那架机龙啊,从风见学姊你们从输送机拍摄的影像看来,有三百公尺以上耶……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就是怪兽大决战了吧。呢,佐山同学知道怪兽电影吗?不是有个电影混合了象征强大力量的大金刚与鲸鱼,创造出一个叫做大鲸刚的怪兽吗?」

「哈哈哈,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时代的事呢,新庄同学?等会儿我用类似CD的黑色圆盘,让你这种人见识见识看不到钢琴线的神奇电影吧。」

「佐山同学你又~来了,又想骗我了。像CD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塞得进一部电影啊,不管怎么想都是录像带才够嘛。」

「佐山……你该多尽些室友的责任,告诉新庄各种现代知识。」

风见唏嘘地打住这话题,看着前方。下坡路已来到尽头,旧五日市街道的四线马路从眼前横过,对面有条窄路笔直向前伸去。

「原川同学就住在这条路底的老公寓。」

新庄刚说完——

佐山头上的貘出其不意地抬起脸来,风见看到貘正望着她手上的文件。

「嗯?」她歪过头,貘也有样学样地歪过头。

紧接着,过去蔓延开来。

*

新庄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昏暗的空间。

根据经验,他马上发现这里是过去。但是——

……是什么时候的过去?

当然这里不可能会有人回答他的疑问,新庄自己移转视线寻求答案。

这地方相当宽广,是个约有一百公尺见方的水泥空间。除了墙上装有小灯以外,墙边还有设置着吊车、起重机的柱子,以及装满某些工具的大箱子。

然后浮现在这个空间内的几个巨大影子是——

……螺旋桨战斗机?

仔细一看,内侧地面呈斜面,上面有着外出用的闸门,而他现在才发现这里没有窗子。

「这里是地下机库吧?」

在意识中「嗯嗯」表示理解的新庄看着飞机,每一架都比在UCAT飞机跑道上见过的战斗机或输送机要小,标明单位的徽章也并不统一。

有的机体上有出云公司的文字、有的漆着US——UCAT、还有些则标示GERUCAT或CHI——UCAT等字样……而能够聚集这么多不同单位机体的地方——

「就是战后成立的日本UCAT了吧……佐山同学的爷爷那时。」

但是为什么会看到这种地方的过去?新庄在意识中发问,并试着从出口左侧墙边向右侧铁壁移动。然后——

「——咦?」

他发现眼前的铁壁下侧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利刃。

在墙壁下侧,有着小型车大小的零件,三把利刃从中突出。

无论哪一把,都比新庄的身材还宽还粗。颜色洁白,反射着墙上的小灯光。那是——

「爪子……?」

新庄连忙退后一步。在后退的同时,身子自然略为仰起,视野变得更为广阔,让他看清楚原以为是墙壁的物体。

那是只龙。

一架机龙。在这机库之中,有架蓝白机龙置于大型搬运架上。

巨大,新庄只能用个词形容眼前的庞大机龙。它全长至少有其它飞机的两倍,光用目测也有三十公尺。

机龙缩起身子趴着,勉强塞进天花板与地板之间。它乖乖地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副避免制造麻烦的样子。

……这只机龙是什么来历呢?

新庄曾听说美国在二次大战前研究过机龙,也听说过现今好像已经发展至实战阶段。

但是眼前的机龙与并排于此的飞机们,已有明显的文明差异。

动力部分的结构不但大还很复杂,装甲上没有一颗铆钉,仿佛只是贴在结构上一般,连焊接痕迹都找不到。

「这是……?」

然后他注意到,有个男人坐在相当于机龙颜面处的地板上。

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将装有黄色液体的酒瓶摆在右手边,并对着龙的脸开口。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新庄的意识听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回答是一种机械音。

『不知道——当我有记忆时,便已经用这具身体在空中飞行。』

声音从相当于机龙喉咙的部位所发出。

……他在跟机龙讲话耶。

新庄让意识向前跑去,直到两人旁边,却「呃~」地不知道该待在哪里。最后他选择了两人身旁那架螺旋桨飞机的机翼下,并让意识坐上脚架轮胎。

往前一看,龙继续对着那个男人说: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是在天空——那时候连天空这个词都没有,只知道自己飞翔在一个空间中。所以飞着飞着,就知道有东西和我一样,并且交谈。然后我们看清了彼此的脸,才发现到——』

龙微微抬起脸,自己打开防风屏幕,将无人的驾驶座暴露在外。

『——我们的头部是空的。』

「真是不怎么样的事实啊。」

『我无法理解你这句话……但在经过调查后,我们知道若是操纵空洞里的某个机械,我们的身体就会自己动起来。接受调查的那一位突然全速动起来,造成相当程度的损伤。』

「想不到你们也挺莽撞嘛——和以前的我们一样。」

男子边说边轻笑。龙垂下脖子。

『你为什么笑?』

「原来你懂得什么是笑啊——我可不是在笑你哦,我是想起以前的自己才笑。虽然不过是一年多以前的事而已。」

『寿命短暂的种族连短时间的事都会说成以前。』

「这有帮助你更了解这个世界吗?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调查自己的?」

『嗯。我们推测这个空洞是用来容纳某种操纵我们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是某种工具,但是应为主人的某物因为某种理由不见了。』

「不见了?」

『我们马上就判断出原因。根据众多同伴的观察,发现我们在休息时所停靠的那些浮空岩石类块状物,原来很可能是属于同一个体——恐怕是我们主人的生存场所碎裂消失,只剩下我们。』

「让那个生存场所碎裂的是——」

『不太清楚,不过敌人很快就出现了。那是一只远比我们巨大的黑龙,它对我们展现敌意,击坠了好几架同伴。但一只巨大白龙紧接着出现,援护我们。』

话声停歇,余音回荡。坐在地上的男人抓起一旁的瓶子对嘴。

这动作使瓶内的液体冒出气泡。

「抱歉——这是因为我听到了不出所料的事,还有出乎意料的事。」

『那个液体是什么?』

「是用叫做麦子的谷物发酵而成的东西。你知道酒精吗?」

『听说成分具有可燃性。也就是说那是你们的燃料啰,真有意思。』

「好了,继续聊吧。那只白色巨龙——」

『嗯,他自称「白创」,然后告诉我们,要先拥有能标明自己为何而存的识别记号——也就是名字。山德森,就是你们所拥有的由声音与文宇拼成的记号。』

男子——山德森又把瓶子对着嘴,之后手撑着脸。

「……靠名字得到力量?和2nd-G相同的概念吗?」

『不,并非如此,那是为了辨识自己的存在与职责。我们是供主人运用的机械,主人就是用识别名称辨识我们,允许我们完全发挥自身机能。如果没有主人,我们就得不到名字,无法解除机能限制……而我们都希望免于遭受破坏。』

龙说着:

『无论是「黑阳」还是「白创」,都是从已经消失的主人那里得来的名字。但是能够为我们取名的主人已经消失了,所以「白创」用它的力量开启了通往这个世界的门。』

「等等。」山德森伸手向前,直视着机龙。

「那为你取名字的是……」

『这个世界的居民。以你们的时间单位来计算,大概已经是一千五百年以前的事了。我没办法准确地抓住发音,所以自己取名为『休特尔』,在这里指的是『暮星』——目前因为经过三次修复所以我自称休特尔3。』

「然后就一直战斗到今天吗?」

『是啊。但是「黑阳」太难对付了。它和「白创」一样拥有我们世界的半个概念核,在被我们追得无路可逃时,它……逃到这个世界来了。』

「…………」

『如果失去一半概念核,那个世界就会消灭。在「黑阳」消失的那一瞬间,我们的世界面临崩溃,因此不得不停止追逐「黑阳」。』

「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吗?』

山德森抬头看着天花板低声咕哝。

「和詹姆士说的一样。那家伙被你们追杀……所以才来狩猎弱者一吐怨气,然后会在你们的世界崩溃前回去,对吧?」

『……你见过「黑阳」吗?』

「想追都追不到咧。」

『那就好。』

休特尔3轻声低语,让山德森皱起眉头。

『这是可以推测出来的,这个世界的技术不足以对付「黑阳」。』

「——喂!」

『理查德德·山德森。截至目前,我犯下了几个失误。一个是六年前与「黑阳」战斗,被它打落到这个世界。另一个是在那时候被抓到这里,虽然在此处众人的计划下,我即将回到坠落地点,却又因为概念战斗突然爆发而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直到现在。』

还有——

『在3rd-G瑞雅的劝说下协助你们——让不少这个世界的「人类」进入我的名字的效果范围内。』

「效果范围?」

『就是让休特尔3这个名字,也是暮星这识别名称所能用的力量,不只适用于我的同伴们,还能适用到你们身上——然后基于这点我要说,你们敌不过「黑阳」。』

「那你就敌得过啰?」

对于山德森的发问,蓝白机龙动起身子。

它微微抬起身体,响起金属运转声。

这时,能看见龙腹下有个物体,那是个大型长炮。那管被机龙拥在怀里的白色长炮是——

『这是只搭载于我身上的装备,也是我的特色——以你们国家的语言来说叫做暮星炮。根据「白创」的说法,只有它能够独力射穿「黑阳」的装甲。』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概念的力量,因此无法从空间中精炼出燃料。虽然我在瑞雅的协助下好不容易囤积到足以飞翔的燃料,但想必我的同伴们在这段期间也一直带着自己的名字战斗着吧,因此我飞翔的时刻近了。山德森,我要带你去5th-G。』

『我要让你看与「黑阳」为敌的后果,还有5th-G的结局——但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消灭「黑阳」,并且在世界崩坏前和你道别。』

龙的睑对着山德森,属于眼睛的视觉组件发出白光。

『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无视于质问你是否来打采情报的我,把我连同这个货柜搬运到蓝天底下,然后你就只是看书而已。当我问你原因时——』

「——哈,其实没什么。那时候我觉得坐上你就可以打倒『黑阳』……不过看到你之后,就觉得『啊,这家伙不该被拘束』。」

『……判断得好。』

「是啊,所以我觉得应该随你高兴才对。至少,要是我个人的机龙拥有意志,我绝不可能让它闷在机库里——所以我们要出发了吗,休特尔3?」

『我还没有足以通过门的力量,不过视囤积的燃料而定。我会先过去一次,等得到同伴同意后再回叫你……在你记录了5th-G以后,我们会继续走下去。若要用佐山告诉我的言语来形容的话……我能够推测出来,那就是所谓觉悟的终点。』

新庄听到这话苦笑一番,视野逐渐变暗。

过去要结束了。

一直让意识坐着的新庄从脚架上直起身子,看向山德森,接着——

……喷?

新庄看着放在山德森右手边的酒瓶,心生疑问。

山德森曾经好几次把那个凑到嘴边——

「可是里面没减少……」

比起他假装喝酒这个事实,背后的意义让新庄的意识垂下眼帘。

……一定有他的原因吧。

也许有什么心事,不那样做就说不出口或压抑不住吧。

把感同身受的情绪放在心中的同时,新庄的意识坠落到黑暗之中。

紧接着,过去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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