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16-20章

第十六章 『不安的抹除』

方法只有一种

与技巧优劣无关

能永不分离就已足够

佐山认为,这的确是一部有意思的小说。

与「有趣」有些不同。

那种感觉,并不是所谓的悲伤、愤慨或愉快。

其中包含的各种情感,总归而言,让佐山感到很有意思。

他捧着小说从书库穿过走廊,走进教室,打开逃生门,来到无人的餐厅,一路阅读。

在室外也同样边走边读。

如果是在电车上,想必会专注得不抓吊环、不看窗外。入迷时会忘了站稳,气愤时会跟着发怒,好笑时就会不顾旁人眼光地笑出声吧。

这部小说就是这么有意思。此刻佐山正将它捧在手上,一字一句地看。

原因不在于这是新庄的小说或遗物。

那种事佐山想都没想过。

他只是一字不漏地读,回翻也仅止于确认伏笔。

佐山对于小说没有特定喜好,算是所谓的杂读派,但他有个原则般的想法。

……第一次看一本书的感觉,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原因说单纯倒也真的很单纯。无论哪一个人、哪一本书,首读都是一生仅一度的经验。

正因如此,佐山才认为首读意义重大,不该只是简简单单地翻过去。

可是,一本好书同样也能让读者简简单单地翻阅。

这部小说,就是这样的作品。

故事的内容,是描述一名少年与十一个世界进行交涉,将世界导向新纪元的故事。

主角个性乖僻,别人说东他就说西,不时色心大起发发神经,脑袋简直有病。尤其是在浴室拉了女主角某部位三下那一次,特别令人不敢恭维。

……不过,或许是因为文笔的关系,很容易将感情代入角色……!

无论横看竖看,女主角显然就是新庄自己。

这么一来,男主角该是以佐山为蓝本——

……只是有点被丑化了呢……

可是,那也代表新庄认为这点描述动摇不了两人的感情。

在这种小地方察觉到自己与新庄的联系,让佐山满足地吁口气。

这故事真是有意思。

佐山已不再压抑感情,全神贯注地阅读新庄的作品。

新庄所建立的成就。

倘若这是非新庄不能完成的东西——

……它是否也算是新庄同学的一部分呢?不——

既然这小说记录了他们从结识到未来的种种,那么——

「——已经等同于另一个新庄同学了吧。」

就算没有人的形体,却含有促使她行动说话的意志。

于是佐山做出回应。

与留在书中的意志对话。

这并不奇怪。如果这是本有意志的书,当感情被她的意志触动时,依然保持沉默才叫奇怪。光知道忍耐压抑,可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新庄打电动时经常自言自语,令人发笑。

让控制器跟身体随画面一起摇摆已是司空见惯,要是角色死了——

「啊——!」

要是赢了——

「好耶!」

一旦亢奋起来——

「阿嚏——!」

这也全是家常便饭。仔细想想,新庄打电动时总是不停鬼叫,但这也是她可爱之处。特别是她一集中起来时,忘了注意衬衫下摆而露出的线条,更是两倍可爱的心之热岛。

……太美妙了……

佐山就这么一面回味往事,一面读着小说。

剧情一有出人意表的有趣发展,他就——

「哈哈,真没想到。」

若有值得思考的部分,就会喃喃自语——

「嗯……这问题真是不错。」

能够飞快翻页时,他便不避讳地——

「真够痛快!」

悲中带喜时,又会压低音量——

「啊,确实令人感动……」

小声表示感想。

对佐山而言,细细品味书中字句,不是消化一本书的过程,而是让自己与书对等的仪式。

书不会种在土里就长出来,必须经由人手写成。

每一句话的意念和其中想表达的事物,都使佐山能确实感受到新庄的存在。

就像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样。

要出点力,让她感受到自己,但不能太过使劲。

新庄想说的话,就在这里。

「而我——」

则继续阅读。

她对他说:

「我问你,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陪着你。」

听他这么说,她安心地松了口气。

而他也因此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安心呢?」

这使她「咦」地反问。

然后过了一小段时间,她「啊」了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你给了承诺,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啊。」

她笑着说:

「就算我们因故分开,我变成孤单一个人……只要记得曾经有个人肯向我这么承诺,我就不会不幸了。」

「是吗?」

「是啊。只要身边有过肯那样承诺的人,即使我看似孤身无伴……依然无时无刻都和他在一起呢。」

回答之后,她笑弯了眼。

「很久以前,有人对当时是孤儿的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虽然你现在孤单一人,但迟早会找到一个肯永远陪着你的人,你绝对办得到。我说啊——」

她又问:

「你会永远陪着我吧?」

「会呀,怎么啦?」

「既然如此——」

她说:

「那你也可以……永远幸福下去了吧?」

佐山读完了小说。

他站在阴暗的走廊上,眼前是走廊的墙。

墙上有扇钢制的门,门上的号码牌,说明其后是他们的房间。

佐山伸手转动门把,发现门上了锁。

于是他一手拿书,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框切出的方形黑暗中,是个见不到人影的房间,但佐山——

「没错。」

他低声说:

「我们的确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说完,佐山用力抱紧了单手抱着的小说。

接着他吸了口气,再度开口:

「我回来了,新庄同学。我回到我们的归宿了。」

尔后,佐山踏进无人的房间。

静静地、紧紧地关上了门。

佐山打量起房间。

房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线,就只有洒了满窗的幽蓝月光。

桌面保持着昨天出门时的模样。

右侧墙边的橱柜也没有开过的迹象。

至于左侧床上——

「——」

新庄的床上果然空空如也。

被子也依然平整。

佐山走向新庄的床,将头上的貘放在被子上。

他将新庄的小说放在枕边,看起来就像新庄仍在那里一样。

接着,佐山将脸贴上了床,像条狗似的不停嗅着床面。

入定了大约三分钟,他才「呼」地缓缓起身,也不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便说:

「再吸下去就太浪费了……应该要尽快真空包装起来,保持它的完整才对。然后再设法游说各国UCAT,将它登记为世界遗产。」

最后,佐山跪坐下来——

「感谢你的款待……」

行礼、起身。

他站直身子,将外套放在窗边桌上,再将背心也脱下。

接着佐山脱下皮鞋,将棉被上的貘也移到桌上。

「睡醒以后,我的心情会变成怎样呢……」

佐山就这么抱着些微不安与期待,爬上了梯子。

爬上自己的床。

没两步,他的头就伸过了床面。

眼前有个屁股。

没错,那是个屁股。

说文雅点叫做臀部,而且没穿内裤。

「这……」

那裂成两半的物体正横躺着。

快冷静。佐山对自己说。

读过新庄的小说后,原本情绪低落的自己确实十分激昂,右脑大概是充血状态吧。

那极可能是幻觉。

……不对。

佐山心想,自己绝不可能见到幻觉。

「如此一来,说不定是屁屁之神见我这屁屁精灵修为已足,因此特地赏赐我的……」

……所以这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屁屁之神的幽体吗……!

由于与幽体接触必须具备强韧的精神力,于是佐山检查了自己的MP。

……数字破表,超过9999!完全没问题!

在不知不觉间握起左拳上下挥动的佐山察觉一件事。

这屁股接着一双腿,另一边还有衬衫下摆。

「……?」

仔细一看,屁股的主人踢翻了被子,让腰部以下都裸露在外。

在枕边叠起的布,像是住院患者穿的罩衫。

这就表示——

「屁屁之神受病魔侵扰了吗……」

桌上的貘虽拼命摇头,但佐山视而不见。

这时,眼前的曲线突然一歪——

「嗯……」

在鼻息般的声音中扭动身体,仿佛要躲进棉被般蜷缩起来。

但对方睡意尚浓,没让被子好好盖住下半身。

结果,屁股还是对着佐山露出了半截。

佐山恨不得立刻出手抚摸,但他摇了摇头——

「怎么能只为了欲望或好奇心就碰触屁屁之神呢。」

「嗯啊……」

两团白肉又扭了扭,歪了几分.

于是佐山为欲望跟好奇心配上状声词并伸出手——

「——哒哇。」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棉被高高一掀,底下的人也弹了起来。

那人一头撞上床头书架,震落了几本书;挂在天花板上的西装,也掉下来盖住那人。

「怎怎怎么啦!怎么啦!怪兽?超兽?还是空袭?」

拨开西装和书堆成的小山后,出现在佐山眼前的是——

「新庄……同学?」

佐山虽出了声,但对方惊魂未定,没听进去。

而且那人好像还没适应这片黑暗,连忙左右张望并大喊:

「是、是色狼吗!还、还是——什么?什么?——敌人来袭?」

接着更拿出不知打哪来的防身用切断系符纸,挡在身前。

而佐山仍未理解现状。

……为什么?

日本UCAT已遭消灭。

那么,新庄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是幻觉吗?不对,刚刚的触感绝对是本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佐山动脑思考,但想不出答案。

于是他只好看着吓得全力警戒的新庄。

佐山挤出笑脸说:

「先冷静点吧。哈哈哈,快冷静下来。」

新庄先是一愣,随即摸黑左顾右盼起来。

「哪、哪里!你在哪里!」

一听,佐山点了点头,在梯子上张开双臂。

「我就在这里啊,新庄同学!」

「原来在那里!」

切断概念无声无息地横砍而来。

佐山立刻起脚下滑三阶,切断力正好削过头顶。

背后双层衣橱的厚重布幕当场断裂,如果扫中脖子就一发毙命了吧。

这时头上的床又——

「……没中吗!再、再来一发!再来一发!看我的猎头族直传绝招!」

「住、住手!先别急着发飘,快冷静下来啊,新庄同学!」

佐山点亮了灯。

在光线让床上手忙脚地「哇」了一声后,佐山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定下心,爬上梯子。

随即看见床上满是西装和书本——

「新庄同学……?」

眼前新庄襟口大开,双手分别按住胸前和两腿之间。

皱眉缩着身子的她,似乎也发现了梯口的佐山,一会儿后——

「佐山……同学?」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

「这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

「先冷静。」

最后同时「嗯」地放松肩膀。

佐山趁机会爬上床,在新庄面前跪坐。虽然满床都是衣服和书,但这不重要。

他只想赶快确认眼前的人物是否为真。

「新庄同学,可以再让我摸摸看吗?」

「……你还好吧?」

「哈哈哈。别担心,突然摸那一下对我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只会让我想多摸几次。」

「你根本烂光了嘛!」

虽然捱了新庄的骂,但在佐山眼里,这不过是平日一贯的标准流程。

所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新庄也跟着侧首。

「我才想问你呢……」

她将头歪得更偏,问道:

「你和命刻小姐决斗完了吗?还有,我应该是在操场啊,怎么……」

说到一半,新庄才终于察觉自己的状况。

她纳闷地按着额头,瞄了佐山一眼后怯怯地问:

「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佐山没能回答。

他无从答起。

然而,在新庄有了「人在这里」的自觉后,佐山便解放了自己。

他跪着向前移去,在新庄回头时抱紧了她,一起倒在床上。

「啊。」

什么也不想,只是用力地拥抱新庄。

他不想放手,也不敢放松。深怕自己一那么做,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因此,佐山紧紧拥着新庄。

新庄在佐山臂弯中缩起身子,急促地吸了口气,并感到佐山放松了些。

「那、那个……佐山同学?你的身体好冰耶?」

佐山不予理会,怀里的体温比自己重要得多。

他抬起头,手从新庄腹侧重新探入衬衫底下。

五指紧扣她纤细的背。

仿佛要吞下她的轻呼般堵住她的唇。

「嗯啊……佐、佐山同学,先、先等一下,那个——」

新庄的出现让佐山心中充满无限感激,完全压过了歉意,于是他尽可能地以自己的方式确认少女的存在。

既然双手已拥着她的身躯,那便啄唇濡舌、偎颈蹭颊地感受她的一切。

唇瓣一分,新庄也跟着「啊」地吐气,身体瘫软下来。

她显露出涨红的双颊、无力的手臂,和凌乱衬衫所藏不住的躯体。

新庄表情虽有些犹疑,但不掩她的喜悦。

「所、所以这是,那个……我真的让你很担心吗?」

佐山摇摇头,放松下来看着新庄。

「没什么。事实上,这只是让我必须思考我们在下个阶段该怎么相处而已。」

「例如说呢……?」

「把你做成软体配上音效,在想像时会『呜啊』,在拍照时就会『呼呜~!』之类的。」

「什么烂软体……」

不过,新庄似乎听出了佐山的弦外之音。

她轻轻缩身、点头。

「这样啊……看来那场梦不只是梦……」

「梦?」

「嗯,怪怪的梦……有一个奇怪的老爷爷跟——」

说到一半,新庄突然苦笑起来。

「现在我才发觉,那就是佐山同学的爷爷跟妈妈呢。他们的脸,跟我在照片和过去的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场怪梦。」

「可是……他们都是好人喔?」

新庄将梦境描违得像实际发生过一样,佐山也静静听着。

「而且啊,那个——」

新庄双腿逐渐放松,仿佛已不再防备佐山的身体。

接着她的右手扶上了佐山的脸颊。

「佐山同学?」

新庄吸口气说:

「——你知道吗,你的眼泪跑出来罗?」

佐山正狐疑时,看见新庄眼角也有颗水珠溜到了她的耳边。

「——你很痛吗,佐山同学?」

「不会……有你陪我,我怎么还会痛呢,新庄同学。」

「这样啊。那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哭呢?」

新庄「呵呵」地笑,将手搂上佐山双肩。

两颊嫣红也更为浓烈。

「佐、佐山同学,我先问一下喔。今天是几号啊?」

「……现在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

「是喔。」新庄沉默片刻,

「以前至先生说过——我是今天出生的耶。」

「我也是啊。」

从佐山口中落下的话让新庄有些错愕。

「咦……咦?」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能够再见到新庄同学,就是我这辈子最棒的生日礼物了呢。」

「只、只是见到我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佐山果决地否定:

「没那种事。本人佐山·御言,将在天亮后前往国会,提案把今天订为『新庄同学再会纪念日』,作为我和新庄同学的假日——怎么样?简称SS纪念日。」

「和纳粹这么接近的简称恐怕不太好吧?」

佐山点点头,又想了想。

「说得也是。你想要礼物吗?」

「不用了。」虽见新庄如此摇头,但佐山已打定主意要送她点什么。

而新庄则怀疑地问:

「你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佐山立刻回答「怎么会呢」,接着他突然——

「我想问你一件事。」

「好啊……什么事?」

「嗯。可以的话……新庄同学,我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当作送你的礼物。」

有说不的余地吗?被佐山压着的新庄不禁这么想。

她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嗯」地点头。

视线和佐山对上后,她再次颔首。

「……其实我……也想确定佐山同学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呢。」

风见正在冲澡。

爸妈不在家,看来还在都内忙工作的事。

……对了,他们好像很久以前就打算办个圣诞演唱会。

这代表妈妈还有机会上台演出。

退出歌坛多年的妈妈,可能又要重返萤光幕了。

这让风见相当开心。

她双手束起湿透的头发,让洗发精充分流入发问,接着手顺着头向上梳去,将洗发精均匀刷开,带起些许泡沫。

……洗完以后就弄点饭吧。

进了家门喘口气后,出云打开电视关心奥多摩的灾情,风见便趁着这段时间冲澡,当成净身仪式。

他等等也会来洗吧,先准备点消夜或许不错。

刚刚检查过冰箱了。

或许是考虑到家里不常有人,剩下的大多是容易保存的东西。应该还有两、三颗耐放的蛋,冷冻库里多半也有吃剩的白饭。

可以将饭解冻做成茶泡饭,再煎点香肠和蛋。做成咸粥也不错,如果饭够还能炒个饭。

想到这里——

「……我还真是积极。」

风见不禁苦笑。再累也不能空着肚子,是吧?

虽然很担心日本UCAT的人们,不过现在自己也帮不上忙,是不是先吃点东西休息片刻比较好呢?

不知道。

但她确定,吃饭休息会带来睡意。

如果撑着不睡,能展现出自己有多担心大家吗?

……他们会希望我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无力吗?

这到底算不算是为疲累的自己找借口呢?

不知道,没有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已搭上洗澡、吃饭、睡觉的三段弹射器,所以——

……与其今天硬撑着不倒,还不如明天好好活跃。

打定主意后,风见将头伸到莲蓬头下,两手拍拍脸颊。

「这才叫做积极!」

一抬起头——

「这才是我的千里!」

出云就开门闯了进来。

「——!」

突发状况。

风见一时失措,只是环抱自己的身体东遮西掩。

眼前的出云则是干笑着说:

「咦?千里?真巧,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少扯这种烂谎——!」

风见右腿一旋,将出云踹进没放水的浴缸里。

新庄接受了佐山的吻。

现在,她的身体是运。

房内点着灯,少女的衬衫已然褪下。

佐山正在检查她的身体。

房间虽然明亮,但佐山仿佛得靠触摸来感知新庄身形一般,以手指在少女身上游走,不时或压或揉,甚至伸舌舔舐,好确定怀中的她不是个空壳子。

「佐、佐山同学……你、你现在好像不只是在检查耶?」

「哪有,我的确是在检查你唷,新庄同学……都是我的手太坏了!坏手!来,新庄同学,快处罚我的手,用你的屁股和胸部狠狠地打它吧!」

「……你还真擅长毫无意义的自我陶醉呢,佐山同学。」

说着,新庄身上的手又让她扭了一下。

她「嗯」地摆动手臂,碰到了散在一旁的书。

层层西装则是垫在她的背后。

于是新庄问:

「那、那个,佐山同学,你的西装……」

「你想穿西装检查吗!Tes.,那就到灯光下来吧……我需要更多的光!」

想起身下床的佐山被新庄用剪刀脚夹了回来。

他重心一个不稳,倒在新庄身上。

新庄跟着挪动泛起汗珠的身体,支撑压来的重量。

「不是啦,我不是说那个,你的书跟西装……没关系吗?」

「只要是铺在下面,全都算是床的一部分喔,新庄同学。」

可以这么说吗?当新庄这么想时,佐山忽然露出笑容。

「我看过你写的小说罗?」

「咦!」

青天霹雳。

少女的体温顿时到达沸点,但在「哇」或「不会吧」等字眼浮出心头前,佐山已经——

「原来你……很喜欢被我亲啊?」

「不是啦,我是、那个,呃——」

「原来你都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已经不想反抗啦?」

「其、其实那、那都是……都是虚构的啦。」

见新庄回答得支支吾吾,佐山笑着说:

「哈哈哈,原来是虚构的啊?」

「啊,嗯、嗯,都是虚构的,虚构的!」

佐山又笑了三声,然后贴近新庄说:

「——可是你稿子上写『都是真人真事』耶?」

新庄还来不及尖叫,佐山的指尖已按住她的肚脐。

让她有种手指侵入腹中的感觉。

「——」

少女背脊不由得一震,拱起身子抵挡腹中的感觉。

「啊……咿!」

看见新庄试图调整呼吸,佐山疑惑地问——

「奇怪……不是虚构的吗,按这里怎么还会有反应呢?」

「佐、佐山同学,你不要故意欺负人家啦……!」

「没有啊,我不是在欺负你,新庄同学。」

「不、不然是什么啊?」

佐山想了想,随即回答:

「我只是在跨越纯属虚构跟真人真事之间的界线而已啊……」

「你怎么能这么正经地鬼扯啊!」

话一说完,新庄就感到手指溜出了脐下。

「——啊。」

佐山的手指滑下她因跪姿而高挺的下腹,在尖端点了一下。

「嗯。」

指腹轻点试探,让新庄忍住声音,咬起下唇。

在这令人窒息的强烈感觉中,他的手指一再探查她尖端的曲线——

「啊……」

接着上下错动。

一直短促地「咿」的新庄仰起了头,空气随即流进打通的气管。

「佐、佐山同学……不、不要摸得那么猥亵啦……」

「嗯,那么我就先制造一个不猥亵的环境吧——你要听广播的教学节目吗?现在,社会科的『不工作大叔』应该重播到了和社会正面对决的桥段才对。」

「听那种东西只会破坏气氛吧!」

「……老是自说自话,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新庄跟着苦笑,并泄出了其他声音。

她的腰仍挺在空中,任佐山的手与唇恣意游走。

那唇逐次下探,吸含她的粉胸,啄遍了她的全身。

指腹又滑又压,令她又酥又麻。少女虽想抵抗却又割舍不下,只能随手指反应,扭腰摆臀。

一次摆荡中,在上溜转的手指几乎滑进其中——

「……呀!」

新庄急忙压下了腰,但指腹顺势向上使劲一擦,且接二连三地不断重复,仿佛想让新庄的腰也弹个没完——

「……!」

而新庄也跟着配合向上的连续搓磨颤动身体,调整呼吸。

这时,一次猛烈的力道在濡湿的肌肤上向下推送,窜向后方。

冷不防的相反动作和下方失守的感觉,让新庄吓得打颤摒息——

「————」

某种虚脱般的无力感趁虚而入,长时间支配了她。

一回神,佐山已抓住她不知不觉间瘫在两侧的手,往自己拉去。

又是另一种情况。佐山还是在新庄腿间,新庄也没改变姿势,只是手被他拉到臀下,使得挺高的腹与腰正对着他。

手指的触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湿滑的唇舌取代。

「啊,佐、佐山同学,不要啦……」

但佐山没回话,令新庄有些害怕,在「呀」地顺从剧烈的感觉轻呼之余——

「不、不要不说话嘛,佐山同学。拜托啦……!」

「回互吼——无瓮话,哼荒红回。」

「嘴拿开再说啦!」

佐山又拉下新庄的手,使她再度一挺,臀部也抬离床面。

看起来就像新庄自己毫无防备地送到佐山嘴边一样。

很快地,深处也遭佐山舔舐,新庄跟着喊出声来。但没两下,声音又被锁在喉中——

「……嗯。」

一阵长颤后,新庄恢复意识,放松全身。

她喘了口气向上望去,看着佐山。

「新庄同学。」

「……?」

佐山对那代表疑问的鼻息点点头。

「你还在那里吗?」

「……嗯。」

说完,新庄将身子转向佐山。

感受到自身呼吸有多滚烫的她坐了起来,往佐山靠过去。

「那、那个啊……」

接着她眉翼下展,手抵着唇说:

「佐山同学,我一定让你很担心吧?所以,那个……现在就换我告诉你我在这里吧,就像你刚才检查我一样。然后等一下再换回来,好吗?」

在佐山制止之前,新庄已碰触了他。

少女与少年交换立场,告诉对方自己确实存在。

她凑上双唇,伸舌舔舐。

「佐山同学……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已经救过我好多次了,所以,我也要用运的身分送你一点礼物……」

新庄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接着在发问的抚动感、唇边的湿热感中,以口包容他的一切——

「佐山同学,不管你要对我怎样都行,不用迟疑喔……?」

「……真的可以吗?」

新庄点点头,扭着身体仰望佐山。

「我会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和刚刚相反,换我来承受、接纳你。所以,你等一下也要告诉我……你真的在这里喔?」

风见家的浴室传出巨响。

巨响的主角,是在浴缸里转了一圈摔个狗吃屎的出云。

「很痛耶,搞什么啊你!」

「这是我的台词!你这个破门偷窥狂——!」

风见将莲蓬头的水量钮从正常→直射→舰炮,再切成冷水射击出云。这几乎炸成雾气的水攻让出云难以招架,在水花后大喊:

「那样就不叫偷窥了吧——!等一下、停啊、快停下来啊,千里!」

「你道不道歉!」

「千里的身材好棒喔~」

风见「啧」了一声,减弱水量,拿浴巾盖住身体叹气。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想什么啊。

接着,出云肘子撑在浴缸边,仰头对风见说:

「你还好吧?」

「还过得去啦。」

风见又重重叹口气,坐在浴缸边拄起脸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应该说,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正经啊?」

「唉呀,这个嘛……」

出云略低下头,又看向天花板,然后语气沉重地说:

「放着你一个人,你又会胡思乱想呀。」

风见被出云一语道破,发现脸颊热了起来,便别开视线说:

「想太多,我哪会啊。」

「那么——」

出云低声说道:

「你刚才就不必那样为自己打气了吧——现在该忙的又不是我们。」

「可是……!」

一转过身,风见就想起适才为自己打气的原因。

接着许多张脸忽地浮现眼前,让风见知道自己就要失态——

「可是……」

声音崩散,世界也跟着歪斜。

「啊……抱歉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出云伸手拿起莲蓬头,将温水浇在风见头上。

浏海有如在热水里飘动的黑影,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水不停从脸上溜走,只留下颤抖的声音——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那还用说。」

风见双肩抽动,让朝下张开的嘴吸进一口带着水流的气。

「都是、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每次,我是说每次喔?你每次都让人生气,老是那么好色、轻浮,吃饭狼吞虎咽,没事乱买东西,还会捡奇怪的书回来……哇,气死我了——……!」

「喂喂喂,你的怒气值怎么真的愈来愈高啦,千里?」

「还不是你害的!」

这时,风见的头发突然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只眼睛。

抬眼一看,出云就在水帘后盯着她。

「都怪到我身上来吧,那是你的特权。」

「……真、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觉?」

出云想了想,说道:

「因为——事情过后,你一定会跟我道歉嘛。」

一听,风见愣了几秒——

「————」

忍不住苦笑。

现在想想,的确是那样没错。于是风见吐了口气——

「对不起。」

她将脸颊贴上出云胸口,这么说道:

「觉,其实你也不好受吧?」

「我没事,用不着你担心。」

「是吗?为什么?」

出云沉默片刻后回答:

「老妈过世的时候,我就想——啊,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事了。结果,我身边就多了一个你。」

因此——

「下一次我又那么伤心的时候呢,就表示千里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而我也不用替你担心什么,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吧。」

让风见无言以对的话淡淡地持续下去——

「如果身边有人死了,那也是一样。至少我们还活着,不必让他为我们而伤心。我相信,这是一件很棒的事。」

「你、你这样不是……」

风见心里一片空白,但她仍然想抗议。这时出云将手放上她的头,苦笑着说:

「就那样吧——思考别人是死是活,只有够闲的人才办得到。你一直很努力呢,千里。无论如何,至少你没让人那么伤心过,不是吗?」

这一问,让风见有所动作。

她沿着出云胸口向上扭身,搂住他的脖子。

一声「笨蛋」后,少女吻上出云的唇,并想着自己现在作何表情。

「你这个笨蛋。我要大声告诉你,你真的是个笨蛋。这也是我的特权。」

「这个特权早就被佐山侵犯罗。」

风见贴紧出云的身体,微笑起来。

「没关系,我还有在事后道歉的特权。所以——」

她在感到耳根发烫的同时,这么问道:

「你要……让我道歉吗?」

出云以拥抱回答了这个问题。

热水使得两人贴得更紧,这让风见——

「啊……」

稍有犹豫地眯起眼睛。

下一刻,她突然听见了某些来自大门口的声音——

「千里——?你在家吗——?妈妈跟爸爸回家拿点东西,你在吗?」

两人在浴缸中面面相䝼。

「这下子……」

见风见突然板起了脸,出云跟着点了点头。

「只好洗给他们看了……!」

出云再度被风见砸进浴缸里。

第十七章 『平安的献礼』

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

我应该办不到吧?

没那种事

黑暗的天空下,有道长长的直线。

直线向西延伸,打满了灯光。

此处是横田基地西侧的备用跑道。

宛如其腹袋的机库前方,有四道人影。

两对少男少女。

肤色较深的少年抱胸说道:

「——变成利维坦的诺亚,目前盘据在东京上空。然后呢,现在还联络不上日本UCAT那些人,而且我们的武器只能拖个几秒钟,说不定下一次就完全没用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飞场?」

少年隔着墨镜看着面前的飞场。

「更何况,你腹侧的伤只有经过紧急处理吧?你连家也不回就跑来这里找我们两个,应该是有你的理由。不过我还是认为,你先到医务室让那些肌肉男处理一下比较好。」

听了他的话,飞场搔了搔头。

叹出白烟的脸上,带着不甚有力的笑容。

「其实,我是想在去医务室之前先给你们看点东西啦。只让原川学长跟希欧看喔。」

希欧歪起了头,双眉垂成八字面向飞场。

「要在见肌肉男之前给我们看得……应该不是什么变态的东西吧?」

「我、我什么时候变成那种色魔啦!」

飞场一说完,原川便在希欧耳边窃语道:

「别看他那样子,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所以你听听就算了,别问得太深,否则会没完没了。他可是不惜牺牲胯下也要制造笑料的人呢。」

「啊、好,Tes.,知道了——希欧不会太刺激他的。要是认识的人成了罪犯,老师也会难过呢。」

于是希欧对飞场挤出笑脸。

「你、你要给希欧看什么呢?希欧好期待喔!」

「这个期待好像非常不单纯耶……」

飞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黑发少女。

「总之,找你们来这里……也是因为日本UCAT变成那样,别说疗伤了,想干什么都没办法,所以——」

飞场点点头。

「美影姐想问问看,你们会不会感到绝望之类的。」

听到飞场所说的名字,希欧转头对那位浅笑着的黑发少女问道:

「美影姐姐……你完全不觉得战况不利或绝望吗?」

美影跟着回看希欧。她稍稍侧首说:

「全龙……好可怜喔。」

「咦……?」

在一脸讶异的希欧面前,美影望向东方。

东京的方向。

这里的天空虽被全日戒备的横田基地照亮,但都心处的东方天空看起来更为耀眼。

现在是年末期间。美影凝视着那片被地面光线照亮的都心天空,轻声说道:

「全龙那么大,却只有命刻一个人陪她。」

说完,美影垂下视线。

横田基地内充满了各种动静。

他们处在包覆整座基地的概念空间之中。东侧的主跑道,停满了经概念空间航道飞来的各国UCAT代表座机,以及来自美国本土的机龙。

他们脚下的这条备用跑道,迟早也会被当成停机坪。

美影看着那些动静,低语道:

「我们还有大家作伴喔。」

「可、可是……!」

希欧拉高音量说:

「我们根本打不过利维坦啊!」

「因为对方很强,就不去抵抗吗?」

美影望着众人这么问,让希欧静了下来。

这时,原川突然拍拍希欧的肩,对美影和飞场说:

「有话就别卖关子了吧。希欧最近学会了自怨自艾,只要一点点小挫折就会大吵大闹脱光衣服,悲观地演起内心戏——应该是得了猛爆性自怨症吧。」

「原、原川大哥!你这样讲希欧也太过分了吧!」

希欧紧张地东张西望起来,引来飞场怀疑的眼光。

「哇……这应该就跟那种在毕业文集抱怨学校或人生的人一样,实际上都是无病呻吟,只是想引人注意而已。」

「希、希欧才没有那个样子——」

「不过呢,希欧跟其他人不同,一呻吟起来绝对会把别人拖下水,而且第一棒一定是我。要是不躲到核子避难所之类的地方,可是闪不掉的。」

「哪、哪有,希欧才不是——」

「避难所?希欧跟核武一样可怕吗?」

「不是啦,哎哟,这个、那个——」

希欧全身喷汗,大声抱怨起来:

「那、那个,你们的一贯伎俩为什么都没受到影响呢?为什么忽略当事人自己开会的可恶习惯都没受到影响呢?为什么呢?」

「冷静点,希欧·山德森。我们没有忽略你。」

「原、原川大哥—真、真的没有吗?你们真的没忽略希欧吗?」

原川点头。

「真的。不过,别把你的怪病传染给我,希欧·山德森。我的人生还有得忙呢。」

「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飞场连忙出手安抚大叫的希欧。

在希欧和原川没事了以后,飞场站到美影面前说: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跟他们拼一场啊。」

「听起来真像流氓。」

「……原川学长的毒舌简直是种艺术呢。」

希欧点头如捣蒜地同意,美影的手则搭上了飞影双肩。

接着她转向希欧。

「希欧,你的意志还在吧?」

「咦?」

希欧疑惑地看看一边的原川。

然而原川别过头去,望着天空说:

「你就像平常一样,动动脑去回答啊。」

一听,希欧叹着气转回美影——

「——对,希欧的意志还在喔。」

少女将答覆送向美影的双眸。

美影也与希欧正面相对。

「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听利维坦跟命刻的哭声吧。」

「咦……?」

「希欧不是说过『想哭就哭有什么不好』吗?所以……我们就直接去听听看吧。能在她们挥手抗拒时阻止她们的,就只有我们而已。」

希欧犹豫地答道:

「可是……大家的力量对付得了利维坦吗?」

「可以的——至少我们一定可以。」

飞场肯定地说。

但希欧却瞄了原川一眼——

「原川大哥……在漫画周刊里面,先表现自信的人是不是都会输啊?」

「嘘,矮子跟大个子确实都是第一个倒的。可是希欧啊,你也别说得太大声,飞场好不容易又像以前那样嚣张起来了耶。」

「你、你们两个在那边胡说什么啊!」

飞场气急败坏地回嘴。

「全、全龙交涉部队里哪有那么老套的炮灰啊!」

原川和希欧把头转开了五秒。

之后,原川拍拍希欧的肩,她才答声「好啦」,低头鼓起力量。

很快地,希欧勉强挤出了今天第二次的僵硬笑容。

「所、所以,飞场大哥跟美影姐姐所谓有用的力量是指——」

「话说……我最近的地位好像比之前还低贱得多耶……」

「没、没这回事唷!绝对没有人故意不看你或无视你唷!」

「根本每个人都是好不好!你们也稍微研究一下怎样可以让我被吐槽得心服口服嘛!这么一来,我就算被看做畜生也心甘情愿啊!就算被当成小狗狗逗弄,我也会比较开心啊!」

希欧一副「这样真的好吗?」的表情看着原川。

这时,美影从飞场背后贴了过来。

「龙司,这样子有感觉到很大吗?」

「棒透啦,美影姐!啊啊,全身充满了莫名的力量——!那边那两个!你们为什么要用看到可悲畜生的眼神看我啊!」

「随便啦,继续说正经事吧,飞场·龙司。」

飞场依然浑身是劲地回答:

「好的。我发现,我们的力量变得有点不一样,虽然差异不多就是了。」

「不一样?」

「我就是要给你们看这个……至少,应该会和刚刚对上利维坦时不太一样。然后——」

美影趁飞场换气时对希欧说:

「即使大家的力量没有用,或许我们的力量依然能够成功……这是希望,还是绝望呢?」

「有人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摸不着边际的希望还要令人绝望。」

听原川这么说,美影轻笑一声。

「那么,也没什么比看得见尽头的绝望更让人充满希望了呢。」

美影接着说:

「我想,你们跟大家可能都忘了一些事或方法。所以我们要让你们看的,就是其中之一。」

一听,希欧急忙向前一步。

「现在吗……那个,是不是把大家都叫来比较好呢?」

「不用了,那说不定会害大家受伤。而且——」

美影闭上双眼。

「看了就知道。」

下个瞬间,美影和飞场横展双臂,同声高喊——

「……荒帝!」

风见正在道歉。

她身穿运动外套,端正姿势跪坐。

地点在客厅,时间已过凌晨五点。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开家庭会议啊……

原因就出在身边的笨蛋上,不过跟着起哄的自己责任也不小。

所以打从刚刚开始,风见就对坐在面前的爸爸频频低头道歉。

总之,无论爸爸怎么说,道歉就对了。风见便是以这样的战术,翻出脑袋里所有道歉词一路撑了下来。

我错了。

对不起。

小女深感歉意。

孩儿惭愧之至,望父亲大人恕罪。

对不起啦。

请原谅我。

哎哟,就原谅我嘛,Sorry~

原谅我又不会怎样。

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我嘛。

快点原谅我啦。

好了啦,可以原谅我了吧?

原~谅~我~是~会~死~喔~

「——现、现在怎么好像爸爸才是做错事的人啊!」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了。」

风见再度低头道歉,接着将手伸到一旁,把出云的头狠狠砸在地上。

「就是这样,对不起。」

这时,妈妈来了。

风见缓缓抬头。在她的正前方,妈妈将一个冒着烟的盘子交给了爸爸。

那白色盘子中装的是——

「啊!我原本想做的炒饭!」

「我把饭都用完罗。」

「哇,恶魔!」

「你反省够了吗?」

风见感到胃开始摩擦起来。

「我……」

话没说完,妈妈就拿出不知打哪儿来的凉扇,在炒饭旁边扇了起来。

……呜啊,是胡椒跟锅巴的味道,好香喔!

爸爸乘胜追击——

「好吃!妈妈做的炒饭真是人间美味!」

「够~了~啦~!反省跟刑求是两回事吧!」

风见忍不住求饶,引来妈妈的目光。

她垂下双肩说:

「妈妈跟你说喔……」

「什么?」

这时,向爸爸借了运动服应急的出云——

「先、先等一下。」

自动磕下了头。

「全都是我得意忘形,请两位别责怪千里!」

风见吓了一跳。

「觉……我突然好感动。」

「你之前都是怎么看我的啊——算了没差,事实上,的确是我拖累你的。」

爸爸当着出云的面,边吃炒饭边点头。

「可是,既然千里跟你一起胡闹,就代表她也有责任吧?」

听到未来岳父这么说,出云猛然抬头。

他严肃的表情霎时崩毁——

「呃,要这么说也没错啦:」

「你这笨蛋!」风见举起拳头,却被妈妈一声轻咳挡下。

出云当场吓得缩起身子,但他看了看眼前两人后又说:

「不过,我那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出云答道:

「因为——要是我不陪着千里,她大概会哭出来吧。」

「这又是——」

「其实呢,我们的工作碰上了一些麻烦。」

出云小心地说:

「……可能有同事会因此过世,就是这样。」

接着,出云将仰起的视线重新移回风见夫妇身上。

他仿佛要并征求同意般,露出无奈的笑容问:

「像这种时候,千里身边一没人就憋不住眼泪了吧?所以我非得陪在她身边不可。」

听到这里,风见落下举起的拳头。

轻轻槌在出云层上。

「笨、笨蛋。」

两下、三下。

「你、你干么随便把我当成那种人啊!我最讨厌人家这样了。」

出云不为所动,默默地看着风见夫妇。

风见的手也因此吊在半空中,转头瞄了双亲一眼。两人也盯着她看。

……哇。

那两道目光让风见紧张起来,感到脸颊愈来愈烫。

「你、你们看什么啦!」

「没什么。」爸爸挖了口炒饭塞到嘴里。

「……千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有机会就找人撒娇呢。」

「呜哇……」风见吃了一拳似的向后翻仰。

……这下惨了。

谁快来救救我的名誉啊,哪个正义英雄都好,快来啊。

求了三次也没人出现后,风见认命地坐正。

「我、我哪会撒娇啊!觉,你、你也快耍个笨转移话题啊!」

一听,出云转了过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的千里真是可爱到不行啊。」

风见一声不吭地将出云拍倒。

啊啊,这下心里舒服多了呢。风见心想。

佐山和新庄背靠着墙,并肩坐在床上。

两人聊着日本UCAT的现状,以及新庄写的小说。

在黑暗中交错的言语,包含了安心感和笑意,身体还感觉得到余温。

新庄已穿上了衬衫。

当小说主角的话题告一段落时,佐山如此说道:

「真的很意思——可以的话,我希望新庄同学将来能多写一点。你想当小说家吧?」

「小说家哪有那么好当啊。」

「可是呢,只要你朝这个目标努力不懈,我认为总有一天会成功唷。」

「真的吗?」新庄咯咯轻笑起来。

当佐山因笑声而陶醉时,新庄眯起眼说:

「……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就这样把佐山同学和我们的事都写成小说,说不定可以让我写一辈子呢。」

新庄的微笑逐渐加深。

「所以,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也想打赢利维坦。如果不赢过她,我就没办法写下佐山同学之后的故事了。」

佐山深倚着墙,将回答送进新庄耳里。

「这样啊,原来你有这个打算……能当新庄同学写作的题材,对我而言该是种救赎吧。」

「救赎?」

「是啊。」佐山点点头。

「————」

一阵沉默后,他拨起头发,突然这么说: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我的人生里,还没有任何能和你那部小说相比的东西。」

佐山的话,在愕然失语的新庄耳边轻轻响起。

「——好比出云有IAI,风见能唱歌,飞场少年要传承飞场流,美影还有这个世界等着她探索,原川每一天都不能浪费,而希欧好像想当老师呢。」

是这晦明的时间、两人的空间,使得他如此侃侃而谈吗?

他所说的,是身边伙伴所拥有的东西。

也许听起来和遍地皆是的「梦想」没有两样,但都是能让他们全心经营的事物。

佐山在新庄的目光下,说出连接他人与其未来的事物后,闭上双眼。

「——你懂吗?我虽然也是能全力以赴的人,但全龙交涉是祖父留给我的东西,而且是他跟我父亲对过去的清算。一旦结束,无论我拿出多少心力,也只剩下眼前的凡务俗事了。若说还有其他能做的事……」

「其他能做的事?」

「是啊,若说还有其他能做的事……大概就只有全心全意去爱新庄同学而已吧。」

「——你冷静点。」

即使这么说,新庄仍不禁想像起被佐山全心全意深爱的画面。得到与全龙交涉相当的爱,会是什么感觉呢?

不过,睁开了眼的佐山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看似和平时相去无几,但是——

……他在紧张?

于是新庄牵起佐山的手,开口说出——

「——别担心。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找出全龙交涉后能让你全心投入的事吧。」

或许是这样的话太过空泛,佐山没有动作。

但新庄仍继续说下去:

「如果世界能存活下来……我们就一边继续认真交涉和战斗,一边去找那样的事嘛。」

这时,佐山直视着前方说道:

「未来还会有比得上全龙交涉的事吗?没有吧?」

「当然有啊。」

新庄的即答牵动了佐山的视线。

但少女毫不犹疑地正视那仿佛在说「真的吗?」的惊讶眼神。

她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相信眼前的人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无论佐山如何评断自己,新庄对他仍然有绝对的信心。

……要证据我也有。

有证据就该拿出来吧?新庄心想。面对吐露心声的佐山,自己也该做出相对的回应。

于是新庄按着胸口,命令自己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心声。

「——难道说,佐山同学认为爷爷和爸爸比自己还要厉害?」

「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种蠢事。」

佐山斩钉截铁地回答。

新庄仿佛要回敬佐山的话和语气似的,对他这么说:

「佐山同学的爷爷,可是经历了十加一场概念战争唷?佐山同学的爸爸,也籼融合了十个世界的世界交手过唷?既然如此——比他们还要伟大的你,未来当然也会找到必须让你全力以赴的战争呀。」

「……全龙交涉不就已经是了吗?」

新庄微笑回答:

「——说那是『过去的清算』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那些全都是……爷爷跟爸爸留给你的工作吧?你以前不也说过,那是他们硬塞给你的吗?所以那并非佐山同学真正想做的事呀。」

因此——

「只要佐山同学认真去找,一定能找到。换言之——只要佐山同学想要一个能够全力交涉、战斗、耍变态的地方,就绝对会碰上足以媲美全龙交涉的事!」

「……你好像在那番动人的话里掺了一点毒素呢。」

有吗?没有吧,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

佐山想了一下后,将视线稍微偏离新庄,如此问道:

「你愿意……帮我寻找那样的地方吗?」

这是个不会有其他答案的问题。

于是新庄确切地颔首,紧抓起佐山的手,让两人正面相对。

「嗯。虽然我对变态的部分有点担心……可、可是,会帮你的人不只有我而已喔?只要你拿出真心,大家一定都会聚在你身边,想办法帮你的。」

因为——

「刚刚佐山同学口中大家所拥有的,都是多亏你全力争取才能保存下来的事物啊!要是没有你,我就写不出这部小说,也不会认真追查自己的过去罗。所以说,帮助拿出全力的佐山同学——就等于是投资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啊。」

「说得我好像是大家的导师一样。」

「佐山同学不是宇宙皇帝吗?比神还了不起呢。」

「——哎呀,你终于认同我的伟大啦?」

佐山的话里,带着新庄熟悉的语气。

……啊。

新庄转头一看,发现佐山的眼睛已正视着自己。他神情平静,较适才安详许多。

因此,新庄回看他,感到脸上也自然地浮现了相同的表情。

「……好点了吗?放心啦,佐山同学。也许你自己没注意到,不过只要你肯全力以赴,志同道合的人就会自动出现,和你协力完成一件很大、很大的丰功伟业。要不是这样——我就写不了佐山同学的故事了。」

新庄点点头这么说。

接着,她将证据——今她如此肯定佐山的自信根源,明确地说出了口。

「我比谁都先认识到佐山同学认真的样子,也因此得到了最多的帮助。所以,我说的绝对不会错。」

「既然如此——」

佐山问道: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呀,没什么好顾忌的。不过眼前——就先让世界延续下去吧。」

新庄顿了一下。

「之后,我们再一起看看这个世界,找出哪里还需要改进,怎么样?只要佐山同学肯认真地这么做,我们也会尽全力帮你。我知道,佐山同学只要一认真起来就绝对不会放弃,必定会完成自己设定的目标,所以我们的付出也绝对不会白费。」

「那么——到最后,我可就真的成了全世界的统治者罗。」

佐山的回答像在说笑,但语气并不儿戏。

他跟着轻轻勾起唇角,向新庄低头道谢。

「谢谢你,新庄同学——你说的没错,看来我真的错把继承的事物当成我的一切,忘了去寻找自己应有的未来。也忘了倘若自己一无所有,就不必害怕失去,可以全心追求某些东西。」

接着佐山理所当然地话锋一转——

「就让它结束吧。」

「……咦?」

「我要结束我所继承的事物,并在未来的战斗和交涉中,追求属于我自己的战场——我自己的全龙交涉。即使那需要我全力去找寻,需要众人之力来完成,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再地去找寻、完成它们。既然……我的父亲和祖父毁灭了十一个世界,我便要赢得比他们更多的战斗,之后——」

新庄听见佐山对自己放心地松了口气。

「……只能跟新庄同学一起成神了。」

「——慢着。」

「为、为什么要打断我呢?这可是理所当然的未来预想图耶?」

新庄身边的笨蛋刻意装作大受打击的样子,一脸惊慌地说:

「难道对已经是屁屁之神的新庄同学而言,我的目标早成了过去式吗……!」

「不、不是那样啦,呃……」

新庄虽试图思考如何回应,但她中途改变了心意。

……既然他恢复正常了,就停下这个话题吧。

感觉上,佐山从未像今天这般一口气吐露出这么多真心话。未来完成了什么大事时,两人说不定会想起今天的对话。

现在的新庄,只为了佐山说出的「一起」而感到开心——

「能够活下来,又能待在佐山同学身边……真的太好了。」

「我也是。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好多生日礼物呢。不仅能活着相见,更确认了彼此的存在,而且我——」

佐山接着说道:

「——还从新庄同学手中得到了未来的方针呢。」

他口吻中流露出的情绪,使新庄又暗暗讶异。

佐山真的在担忧全龙交涉后的未来。

……乍看之下无所不能的他,原来也有这么保守的一面啊。

即使拥有能追求一切的力量,他也会为了是否该这么做而踌躇不前,在势必影响到他人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知道他这一面的,大概只有自己一个吧。新庄心想。

好希望自己能了解更多、更多他不为人知的部分啊。

这时,看着新庄的佐山稍稍侧首问道:

「……话说回来,新庄同学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呢?我进房间之前门是锁着的,其他人也都还下落不明……」

佐山口中嘀咕的,都是些难以求解的问题。

但新庄却苦笑着这么说:

「我是不知道其他人到哪儿去了啦。」

佐山想了想话后的意思,接着问: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吗?」

这问题没有别的答案。

新庄「嗯」地点头,直截了当地回答「知道」。

佐山看着新庄坐在西装垫上点头回答。

「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线索的。你看看枕头附近就知道了。」

佐山跟着照办,将堆在枕边的西装和书籍一一除去。

他背对新庄,把西装从床上拿起——

「喔喔,新庄同学的齿痕留在西装上了……」

「呜、呜哇,对、对不起啦,我会赔你的。」

「这一件要七十万喔?」

新庄忽地一哑,一会儿后——

「……你接受分期三十年的贷款吗?」

「打算买房子吗?」

佐山笑着清出了床面。昏暗的光线虽令人看不清床上细节,但伸手触摸后,他便发现了某样有如碎屑的细小物体。

「稻草……?」

佐山跟着想起一件事,日本UCAT里的确有个人拥有和稻草相关的物体。

「是Sf啊……如果是她,的确能够不靠钥匙自由开门锁门呢。」

新庄轻轻颔首,接着补上解释:

「佐山同学,你不是说过UCAT是从地下发炮攻击吗?我想,开炮者应该是知道地下有什么的至先生,这么一来……Sf小姐就是离开他身边,把我送到这里来。然后……」

然后——

「其他人不知道怎样了。被送来这里的,大概只有我一个吧。」

目前还联络不上大城。

新庄的话,透露出理解现况后得来的不安。

于是佐山转向新庄,想说声「放心」来安抚她的情绪。但是——

「……新庄同学?」

新庄在床中央跪直起来,罩着衬衫的身体浸在透窗而来的蓝黑光线中,毫不遮掩脸上忧色地说道:

「可以……帮我停下心中的恐惧吗?」

新庄已在不知不觉间扎起长发。

用的不是平时的缎带,而是佐山的红领带。

扎起头发的新庄捏着衬衫下摆轻轻提起——

「其实,我……刚刚变过去了。」

露出不属于运的部分。

他低下红透的脸,抬眼看着佐山说:

「你愿意……替我检查到最后,止住我的恐惧吗?」

当然,佐山不会有其他答案。他点头回答:

「放心吧。」

佐山移向新庄,牵起他的手。拉近、拥抱、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就让我们平息彼此的恐惧吧,新庄同学。」

佐山让新庄背对着坐在他轻盘的两腿之上。

新庄的衬衫顺斜肩滑下,缠在腰间。

一回过头,佐山就吻了上来,手指在新庄身上抚动。

由胸至腋,如弹琴般拨下肋骨——

「啊……」

自腹侧再往下探。

佐山右手遁入衬衫后,左手则将新庄的身躯连着手臂一同抱起。

接着他微张开双腿,让乘于其上的新庄也略展两脚——

「讨、讨厌啦,佐山同学,这样我下面会完全放空耶……」

「防备将成为我俩的阻隔,届时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诗意是怎么回事。」

佐山想了想。

「我是不是应该制造点气氛呢?」

「怎样的气氛?」

「就是新庄同学喜欢的气氛啊。」

新庄也想了想。

「例如呢?」

「例如打电动的气氛。」

新庄想得更深入了。之后他笑着对佐山说:

「要是你说什么『摇杆上有两个按钮可以玩连射』之类的话,我就揍扁你喔?」

「哈哈哈,说什么傻话。当然得先投币按开始呀。」

「那是什么比方啊!」

一经抗议,佐山面露难色。

制造气氛可不简单。

但电玩的确十分有趣,所以佐山绞尽脑汁去想,于是好主意随之浮现——

「那就——」

「不行。」

「……你的性子也未免太急了点。」

「嗯,因为佐山同学思考时基本上都会讲些很可怕的馊主意,一定要瞬间取消才行。」

「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只是想建议你用掉剩余只数,让游戏难度下降才容易破台。」

「要是记错只数害我游戏结束怎么办!那就没得玩了耶!」

但佐山摇头以对,他已准备了对策。

「再投币接关不就好了吗?」

「……我很坚持一道破台耶,就算在家里也一样。」

「换言之——你对于在外面玩也有兴趣罗?」

一听,新庄又慢慢笑着回过头——

「要是你说『想玩从家机逆移植的三百六十度回转机台』之类的话,我就揍扁你喔?」

「哈哈哈,我玩抓娃娃机也无所谓呢。」

佐山的手又在新庄身上挪移起来,令他轻轻一颤。

「啊……!不,不要那样子摸啦。」

「嗯……看来我这台的爪子力道不够强,必须更准确地去钩才行!」

「你到底想钩出什么东西啊!」

可惜抗议无效,佐山顺着新庄颤抖的频率渐渐躺下。

新庄也因此靠着佐山弓起身子。

他双手连同身体被佐山抱住,跪起的腿也撑得更开——

「讨、讨厌啦,衬衫被脚推高,连肚脐都露出来了……」

「别担心,新庄同学,再一下下——」

「再一下下?」

「新庄同学的普通射击就会变成威力全满的直线射击了……算是光束炮吧?」

「不要那样说啦——!」

……真奇怪,新庄同学不是很喜欢电动吗?

到底是为什么呢?佐山动脑寻思,接着脸上若有所获地一惊。

……该不会是射击游戏不合他的意吧?

「那么,新庄同学的轻拳再过一下子就会成为威力绝伦的大,超龙拳——」

「不、不要再说了啦!」

于是佐山闭上了嘴。

静静地摸着。

静静地推揉,静静地搓弄——

「啊,等、等一下啦,佐山同学!不、不要都、不说话嘛……!」

「一下要我不说一下又要我说,新庄同学真是坏心……」

「对、对不起啦,所以你、那个……」

「还是说,新庄同学希望我和你刚才一样,用唇感受你的一切——」

「不、不可以!佐山同学不可以那样!那、那是我的工作才对!」

「是这样的吗?」

「对、对呀,当然是啊?就是这样子啦!」

佐山点头答声「了解」,接着爽朗地说:

「总之,我想差不多该是让新庄同学扔炸弹的时候了。」

「……你有发现我的炸弹能量暴跌了吗?」

「……你的起伏还真是激烈。」

话虽如此,新庄的身体已变得相当烫。时间一长,身体也不禁轻颤起来。

「不要啦,那、那个,佐山同学?我、我现在……不是运耶?」

「但你还是新庄同学吧?」

佐山轻提右膝,撑高新庄的腰。

「只要是新庄同学,我就无所谓喔。」

说着,佐山便多使了点力碰触,凑上唇去。接着新庄猛然一抖——

「……!」

感觉的激流席卷了新庄。

……啊。

他不停喘气,全身坠入无底深渊般的放松,但佐山的手再度袭来。

「不要啦。佐、佐山同学……我、我没有无敌时间,只数一下子就会用光啦。」

「冷静点,新庄同学。」

「怎、怎么了?现在不聊那个了吗?」

佐山点点头。

「是啊。我的机台是五战三胜制呢。」

「是那个啊——!」

话一出口,新庄就被佐山抬了起来。不,只是下方的佐山向左侧躺且向前弯身。

两人这就样一起倒成ㄍ字。

佐山的脸和肩膀,也移到了新庄的左颊和床面之间。

新庄压在佐山左臂上,而那条手臂也有了动作。

他「嗯」地呻吟,腰也弯得更深。

这时,佐山的右手从后侧爬上了新庄。

令他的身体不由得打颤——

「佐、佐山同学……?你确定?真的确定?不后悔吗?你还好吗?脑子正常吗?」

「快冷静下来,新庄同学——既然要我检查,这么做也是当然的吧?」

新庄点头,同时感到整张脸烧了起来。

「我和佐山同学只认识一年不到,所以、那个——」

他试图模糊焦点地说:

「因为还在保固期间,所以不用在意首发瑕疵,稍微勉强一点也没关系喔……」

「你多心了,新庄同学。」

新庄问声「是吗」,佐山也回答「是啊」。

「——最近的家电至少都能撑个两年呢。」

「不要说得像两年以后就会坏掉啦!」

「哈哈哈——那我不客气了。」

「哇」的叫喊声立刻转成「嗯」的吞气声。

佐山的左右手在新庄身上又抹又捏地探查,让抵抗和忍耐缕缕交缠,一发不可收拾。

接着,佐山伸出了右手中指,新庄没来由地顺从欲望凑上双唇、缠上舌尖舔吸起来,就像刚才对方为自己做的那样。

在探遍了口中各个角落后,那根脱离小嘴的手指在新庄背后顺体线滑下——

「……咦?那、那个是要对屁股……?」

新庄还没问完,佐山的中指已溜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新庄喉头「嗯」地一紧,强忍这感觉。但半调子的抵抗挡不了湿滑的手指,对方突围后便长驱直入。

佐山的中指就此穿过了无谓的阻碍,缓急相间地滑动。

「啊……!」

新庄的臀在手指引导下高高翘起,同时那强烈的感觉二度来袭。

他趴下沾满汗水的身体、连声喘息,胸部与垫在床上的西装紧密贴合。

接着将缠在腰间的衬衫扯下抛开——

「啊嗯……」

伸手拨起头发抓住枕头,抱在颚下。

之后新庄立膝撑起腰臀,转头一看。这时——

「啊,等、等一下啦,佐山同学,亲那边不太好吧……!」

「我对运也做过同样的事啊,新庄同学。」

于是新庄再度体验了同样的感受。

他或「啊」或「咿」地呻吟,并起两膝忍耐,但没有效果。

闭合的汗湿肌肤,仍被他的舌与指缓缓浸透——

「唔、唔啊,佐山同学又要进来了……!」

发软的身体顿时沦陷,让新庄双腿再度跨开。

而他也做好被湿滑手指和舌尖搅动身体深处的准备,等着佐山的行动。

这时,他感到佐山的头没入了两腿之间——

「——啊。」

在侧边轻咬了一下。

下一刻,对自己处境的想像和刺痛感,使新庄再也把持不住。

手帕第三度收起了他在强烈颤抖中释放的感受。

「咿啊……」新庄长长地吁喘了一身,无力地倒下。

「不、不要那样啦……」

「嗯……看来效果非常地强,得记在我的攻略手册里才行。」

新庄一脚踹出。

这下似乎踢中了心窝,佐山表情略为纠结。而新庄也回过头——

「怎么可以忘了魔王的无预警攻击呢?真是的……」

「新、新庄同学还是一点也没变,真是太好了呢。」

佐山调息后说:

「你愿意……让我看仔细点吗?」

新庄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

「嗯……」

接着,他对佐山毫不保留地抬腰举臀,一口热气「呼」地冲出肺中。

「……怎么样?」

闻声,佐山便挺直身端详着新庄说:

「……很圆煽喔,新庄同学。」

「你又那样说了。」

新庄吃吃轻笑,将两膝又分开了一点,让佐山的身躯通过其间。

「还、还正常吧?有可能怀孕吗?」

「如果有了——我会说的也只有『恭喜』而已。」

新庄的轻笑转成了苦笑,盯着佐山抱回枕头说:

「那……好吧。」

「这是要我继续检查吗?」

「嗯……要仔细检查喔?」

新庄眯起眼说:

「竟然有人肯将我了解得这么彻底……好像在做梦一样呢。」

「这不是梦喔,全部是现实。而且——你不是也写在小说里了吗?」

新庄的汗又狂喷起来,感到耳际一阵臊红——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因为,那、那个,呃……为了剧情所以……」

「新庄同学,这不是你该说的台词吧?」

一听,新庄才想起小说女主角在这一景的最后说了什么。

「……嗯。」

将自己带入自己编写的语句后,新庄说道:

「……来吧。这是我……小切送你的生日礼物。」

新庄挺起腰,在佐山面前展示自己最毫无防备的一面。

「相对地……佐山同学也要感受我到最后的最后,当作给我的生日礼物喔……」

「嗯,你就收下我的礼物吧……同样地,我也会收下新庄同学最完整的一切。」

宛如向佐山表示同意般,新庄的要求实现了。

佐山的十指挤入新庄的肉体,借触觉夸示其存在后,两人深深体会了彼此。

缓慢,而且确实。

新庄作了个梦。

手中有着佐山手指带来的温度和力道,告诉他这是浅眠中的梦境。

这场梦,是由白色构成的。

眼前是个充满白光的场所,空中还有道耸立的光柱。

仰头一看,有个形如白云的巨大物体当空横跨。

另外还有四道光柱,以自己眼前的光柱为中心,分别立在四方空中。

……咦?

视线落下时,新庄察觉了两件事。

自己的视角比平时矮,眼前还坐了个人。

那是身穿白衣的母亲。

发问带有些许白丝,身形比记忆中的稍瘦。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头般的沙块上,但仍笑着看向新庄。

新庄这才发现,她已经走不动了。

接着新庄明白了。

……这是过去的梦吧。

是Top-G毁灭、和母亲别离时的过去。

两边似乎有其他人在,想必是佐山的父母。

但新庄感到了疑问。

……貘应该不再吧?

现在的自己睡在佐山身旁,那么这场过去之梦——

……啊……这应该是我遗忘的记忆吧。

于是新庄下定决心,要好好记住多年前自己与母亲分离的经过。

「——妈妈!」

当时,未满现在一半岁数的自己如此喊叫着。

「我们一起走嘛……!」

母亲保持着笑容,摇头婉拒。

新庄明白母亲也想走,但她已经走不了了。

可是年幼的自己不懂妈妈的状况,反而跑回不远的母亲身边,拉起她的手——

「走嘛!……走嘛!」

母亲不为所动,也无法走动。

「…………」

视野角落里的母亲垂下头,泪水滴落。

低矮的视线紧接着被母亲的胸口掩盖。

被母亲抱住了。

自己也回抱了母亲。

……嗯,这时候的我应该也知道妈妈不会走了吧……

不过,年幼的新庄依然哭出声来,无力地说:

「走嘛……!我不会再挑食了!晚上也会乖乖睡觉了!爸爸没回家也不会生妈妈的气,不会因为身体的事乱哭了!我以后会乖乖听妈妈的话,以后一定会乖乖听妈妈的话——」

接着「啊」地哭叫——

「一起走嘛……!」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孩子抱得更紧。

她深深呼吸,安抚那哭声似的摇动身体,不久之后——

「——运切?」

「……?」

运切吸了口止不住抽搐呼吸的气,听母亲说话。

「运切喜欢妈妈吗?」

「嗯……喜欢!」

运切回答。

「那个啊,妈妈以前不是做过一件衣服给我吗?虽然在幼稚园时人家说男生穿那个羞羞脸,就被我扯破了,我还说讨厌那个。可是妈妈一开始给我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后来妈妈再帮我做新衣服的时候,我又不敢说自己喜欢先前那件,害我好想哭……结果又跟妈妈说不喜欢了……」

母亲「嗯」地点点头。

「妈妈都知道。妈妈知道,运切其实很喜欢那件白色洋装……只是在别人面前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那样子了对不对?」

运切也「嗯」地点头。

「还有之前翻倒杯子跟妈妈吵架……晚上就故意不吃完妈妈煮的饭……」

接着,撒娇的孩子又做了个深呼吸,嚷嚷道:

「再煮一次给我吃嘛……这次我一定会吃光光,一定会吃光光!以后我一定会乖乖听话啦,妈妈!」

母亲没作声,只是不停轻拍运切的背。

就是这样,新庄心想。用力抓住妈妈,告诉她——

……自己有多喜欢妈妈,有多爱妈妈……

「运切。」

母亲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要怕——爸爸妈妈都知道,不管运切嘴上说有多讨厌我们、和我们闹得有多凶,心里其实还是很喜欢我们,很爱我们的……我们还知道,运切一直都是个乖孩子喔。」

「——真的吗?」

母亲吸口气,颤着声音回答:

「当然是真的呀?运切不是天天都叫我们爸爸妈妈吗……所以爸爸妈妈知道,就算你讨厌我们给的东西、跟我们顶嘴、不乖乖吃饭,还是会记得我们和我们做过的事,而且会把这一切都当成宝物呢。」

顿了一下后,她继续说:

「爸爸妈妈也是一样喔?无论我们和运切怎么了,我们最爱的还是只有运切一个。就算跟我们吵架、不吃饭、扯破衣服,我们还是很清楚……运切最爱的一直都是爸爸妈妈喔。」

母亲接着「嗯」地点头,带动了运切。

「衣服破了也没有关系,运切刚拿到时不是很开心吗?平常也都会乖乖把饭吃完,不是吗?妈妈都懂的,所以一点也不用怕——对了,运切之前不是学妈妈擦口红到幼稚园去,结果被同学笑吗?」

「那一次……我回家以后,也是对妈妈乱发脾气……」

「没关系的。」

「真的吗?为什么?我还说讨厌妈妈耶?」

「——其实啊,在知道运切想学妈妈的时候,我反而很高兴呢。就算擦口红被同学笑……运切也不会永远都不想模仿妈妈,也不会不想跟妈妈在一起,更不是真的讨厌妈妈,对不对?」

母亲苦笑道:

「如果没有被同学笑,运切就不会扯破衣服,也不会擦掉口红了吧?要是没打翻水,运切也会乖乖吃完饭呀?直到最后,都会像一开始那样开开心心,不是吗?」

「……嗯。」

「所以啦,要是运切没被人笑,就不会跟爸爸妈妈生气了呀?虽然运切就是因为被人笑才生气,然后害怕爸爸妈妈觉得被讨厌……但我们都知道,运切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讨厌我们,因为运切原先很开心呀。运切是我们的乖孩子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

「就算运切偶尔闹一下脾气,妈妈也不会当真。因为妈妈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没关系的……妈妈不再做那种衣服跟涂口红,也是为了不让运切再被人笑,能一直开开心心的呀,这样不是很好吗?」

而且——

「妈妈知道运切心里其实很高兴,可是也知道运切一被人笑就会闹脾气,所以妈妈就反省了一下,然后选了不会让运切被笑的方法而已。所以那一件衣服跟后来的衣服,都是妈妈心甘情愿做的……妈妈不会觉得哪一件比较差喔?」

「可是,我真的比较喜欢以前那件……」

母亲轻声笑道,拍拍年幼新庄的背。

「是吗?那下次运切就穿给妈妈看看,好不好?那是件有红领结的白洋装吧?只要运切能抬头挺胸穿着它,不怕人笑,妈妈就会知道自己做那件衣服很值得……也会知道,运切真的很喜欢妈妈做的衣服。」

「……真的?」

「是呀。妈妈还知道,运切的兴趣也跟妈妈很像喔。」

母亲抱住运切,挽起她的长发。

「连头发也跟妈妈一样呢,还有——」

还有——

「歌声也是。」

「……嗯。」

母亲又拍拍运切的背,仿佛在告诉她,这是最后的拥抱。

运切也吸了口气。小手紧紧抱在母亲身上。

在两人呼吸一致、点头示意后——

「运切?」

「……什么事?」

同时稍稍退开,贴着脸注视彼此的眼睛。

「不用连哭相都学妈妈啦。」

「明明是妈妈学我……!」

「真是败给你了。」

母亲不禁苦笑,朝运切后的两人瞥了一眼后移回视线。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运切都要相信妈妈说的话。就算觉得哪里对不起我们,想和我们说说话,或者是我们都不在了——运切都要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知道运切其实是很爱我们的。」

顿了一下后,她又说:

「还有,以后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永远都会站在运切这一边——绝对不会背叛。」

「……真的吗?」

「真的。」

母亲笑眯双眼,挤出堆积的泪水。

「只要运切深信不疑,就算没办法全家人在一起,爸爸妈妈也会感受到这份心意。」

所以——

「快走吧,运切。」

「可是……!」

「放心。」

母亲说道:

「总有一天,运切也会认识其他让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运切一定会找到一个,无论说了些什么、装作怎样讨厌那人,也会相信运切其实很重视他、很喜欢他的人……一定可以的。」

「怎、怎么可能……!我、我的身体这样子……还老是被人笑……!」

「可以的。」

母亲又轻拥了她一下。

「妈妈不是就做得到吗?爸爸也是呀。所以——才会生下运切嘛。」

「……真的吗?」

「对呀。所以要相信妈妈,相信什么事都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爱,相信我们无论在哪里都能听见运切的声音,永远为运切加油。也要相信——」

母亲吸口气抽离身体,笑着说:

「运切一定能跟爸爸妈妈一样,和心爱的人结婚喔。」

「结婚……?真的吗?」

「真的。和我们一样爱运切的人,一定就在未来等着呢。」

「那个人——」

「那个人一定不会轻视运切。要是运切畏缩,他就会伸出手支撑。他会永远陪着运切,接受一切……而且,也会让运切想为他加油喔。」

母亲继续说:

「嗯。这样子,运切应该可以出发了吧?不管运切到了哪里,爸爸妈妈都会看着。就算见不到面,我们也能感受到运切的心意。如果希望听见我们的声音……」

母亲将手按上年幼新庄的胸口。

「就想想那首特别的歌——我们在庆祝时会唱的那首歌吧。」

「平安夜……是吗?」

「对,运切应该还没忘记妈妈教的歌吧……每当运切想起那首歌时,妈妈就会在心里跟着一起唱——这么一来,就等于跟妈妈在一起了。」

而且——

「只要有那首歌陪伴在身旁,运切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挚爱。待会儿,妈妈就陪着唱一段吧。」

母亲继续说下去:

「不可以忘记喔。这首歌,是运切和爸爸妈妈心意相通的证明。如果妈妈教的歌还在运切心里,代表就算妈妈不在身边,运切跟我们还是连在一起喔。」

「真的吗……?」

「当然,那可是妈妈教的歌啊……在运切看不到妈妈的时候,为什么那首歌不会从心里跑走呢?知道原因吗?」

「因为……妈妈一直在我心里唱着那首歌?」

母亲扶起运切,在两人之间拉出间隔,双手搭在孩子肩上。

「对。所以别怕,当运切唱出那首歌时,爸爸妈妈就会在身旁。即使看不到人,我们也会陪着一起唱。」

「嗯……」

「所以,不管运切遇到什么事,都要唱出那首歌喔。不管高兴、难过、生气,还是灰心,或者是和以前一样要庆祝时,只要唱起这首歌,爸爸妈妈就会在身边——陪着运切高兴、陪着运切伤心……永永远远地陪着。」

因此——

「运切也要用歌声告诉爸爸妈妈自己过得好不好、在想什么喔?还有——要是找到了最爱的人,也要用这首歌告诉爸爸妈妈,我们神圣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挚爱,找到一个肯永远陪在运切身旁,和我们一样爱运切的人……到时候,爸爸妈妈一定会感到非常非常幸福的。」

「那很幸福吗?」

「是呀,因为那是运切自己找到的嘛。和一开始就相连的爸爸妈妈不一样……那是运切自己选出来,值得为他高歌的真爱呢。」

「如果找到那个人,爸爸妈妈也会替我高兴吗?」

「当然会,我们会一起为运切唱歌喔……那个人想必也会一起庆祝呢。」

母亲坐正身体,对「嗯」地点头的运切说:

「那么,妈妈要唱罗?」

「……等一下。」

运切出声阻止,对母亲问道:

「我们绝对、绝对……会再见面吧?」

「对……只要运切相信爸爸妈妈,也愿意跟随我们的脚步——就一定会了解,爸爸妈妈和运切永远不会分开。」

运切还不懂母亲所言何事,只是「嗯」地点头,选择相信母亲。接着——

「那妈妈……你就唱吧。我会仔细听你唱歌,边听边走……不可以停喔,不可以喔?一定、一定要一直唱下去喔?」

「好。」母亲点头同意,在运切开口时松开唇瓣——

「————」

唱出歌曲。

在徐徐增强的破坏之光中,运切也跟着母亲一同歌唱。

唱完第一段后,准备继续第二段时,背后也传来了歌声。

背后两人虽对歌词不甚熟悉,仍旧合声似的与她们同唱。

这时,母亲停下来对运切说:

「他们——会带运切到充满妈妈的歌的世界去喔。」

「真的吗……?」

运切回头仰望,见到逆光中的两道人影确实地点头回应。

「妈妈……」运切说道。

「——谢谢,我最爱妈妈了。」

「妈妈也要谢谢运切……我也最爱运切了哟。」

两人擦去笑容挤出的眼泪,接着——

「放心,妈妈会一直、一直唱下去的——就算运切已经远到听不见了,妈妈也一定会在运切心中继续唱着。如果还是会怕,就跟妈妈一起唱吧。」

听到这话,年幼的自己后退一步,终于转身离开。

母亲望着运切再续歌声,而走远的运切也点了个头,听着传来的歌声。

原来是这样。新庄心想。

妈妈就在这首歌里啊。

只要听见这首歌,她就会陪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

只要唱出这首歌,她就会与自己同在。

接着运切跑动双脚,听着耳里唯一的声音。

途中,新庄忍不住回头一看,而母亲的确仍注视着孩子。

……谢谢你。

歌声仍在持续,自己已经上路。若是回头,必定能见到母亲一面注视着自己,一面唱歌、挥手道别。即使自己再也不回头,母亲也不会停止挥手。

幸好有回头看那一眼。

已经不需要回头了吧,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别担心。」这时,在运切身边奔跑的男子这么说道。

「一定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的。」

就是啊,新庄在心里表示同意。这个依然存在的世界,就是自己与父母永远相伴的证明,歌唱时亦是如此。

跑了一阵子后.运切又回过头去。但母亲已远得看不清楚,几乎消失在强光之中。

母亲的身影完全消失之际,运切的脚步也差点停下。

这时,有股力量推动了她的背。

歌声的力量。

歌声仍不断传来,有如在耳中萦绕般连绵不绝。

这道歌声,将把自己推向能与父母重逢的世界。自己未来的挚爱,也会在那里等着。

那个人真的肯永远陪伴自己吗?若自己穿上喜欢的衣裳、抹上口红,会得到对方的赞美吗?就算吵架生气,拒绝他给予的东西,那人也会相信自己仍重视着他、深爱着他吗?

如果自己学妈妈烧了一桌菜,他也会像爸爸那样全部吃完吗?

当自己犹豫、哭泣或绝望时,他会出言抚慰、伸手相挺吗?

自己也能成为他的支柱,永远陪伴着他吗?

……我也好想见见他喔。

自己有父母永远相伴,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但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止不住想和那样的人见面的期待。

想和值得自己献上歌声的人一起歌唱。

歌——

耳中的歌声慢慢消失,不过母亲教导的歌曲,仍在心里回荡着。

……回不回头,也都无所谓了。

因为彼此都深深了解对方的心意,所以空间的隔阂不足为惧。

在这场梦里,新庄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这让新庄「啊」地感叹。他现在知道,母亲确实存在于那首歌里。

同时,这也令他想起,每当失忆的自己唱出唯一记得的歌曲时,总会听见某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一直以来,新庄都将那当成自己的声音,可是——

……我错了。

那是我一唱歌,就会在心里为我先织出歌词的……妈妈的声音。

来到Top-G后认识了爸爸而生下我的妈妈,现在已化为歌曲,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无论遭遇了什么事,这首歌都会陪伴在身旁。

新庄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唱过这首歌无数次。

原来,每当孤单寂寞或悲伤时就会唱出这首歌,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没忘记和妈妈的约定……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告诉他们。

梦境逐渐被白色填满。

这代表的是世界的毁灭?还是梦境的终结?新庄并不明了。

但母亲授与新庄的歌曲尚未断绝。

证明彼此永远同在的歌声仍在飘送。

母亲说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支持自己,都会相信自己深爱着他们。也告诉了自己,就算见不到面、想向他们道歉,他们也能够了解,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自己继承、与自己永远共存的这首歌,是首蕴含父母的意志、能让自己完全安心的歌。

若有人听见自己唱这首歌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会懂吗?

他会懂得我想永远待在他心里的意念吗?

自己在与挚爱相遇时,的确唱出了那首歌。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在奥多摩森林中,自己曾让出手相救的少年枕在腿上,还为他唱歌。

而那名少年,更在一个半月前终止了自己长达九年又两分钟的等待。

再度被他所救后,自己也同样地让他枕着腿,为他唱歌。

既然自己遵守了约定,那爸爸妈妈也都明白了吧——自己真的遇见了父母也在等待着的那位挚爱,身上穿的还是白色洋装呢。

……嗯。

因为明白父母与自己深爱彼此,才能够放心离开他们。未来,自己将和选上的那位挚爱并肩同行。

真是件奢侈的事呢,新庄心想。能在深爱自己的父母守护之下,挑选出自己挚爱的人,甚至得到对方的回报。

实在是太奢侈了。

虽然之前在田宫家的祠堂前和那个人手牵手,告诉了父母自己的心意。不过,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了吧。

……太好了。

之后,新庄向仍在歌声中守望、目送自己的父母和身边的挚爱,说出了心里的话。

「谢谢你们……」

新庄握紧了手。

在梦寐消散前,握住自己挑选的挚爱的手。

牢牢握着,一刻也不愿放开。

阳光射破了薄暮。

旭日探出东山,为城镇勾出阴影。

可是,有个地方阴影特别地薄。

那是条长长的跑道,位在东京西侧的福生横田基地。

在概念空间中,起降主要是利用东侧的三千公尺级主跑道,西北两侧的副跑道则未开放。

跑道边的机库里,正忙着进行机龙和战斗机的紧急整备或改造。

即使是冷冽的空气,也无法让焊接的强光和钻孔机的声音停下半刻。

这时,一辆巴士缓缓驶来。

那是在这广大基地中载送人员的巡回巴士。

在机库前下车的人们,大半是来和彻夜赶工已久的技术人员换班。

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们,在打招呼之余继续作业、向接班人员交代必要资讯,或是扛着资材东奔西跑。

在这之中,有个早班作业员正朝机库边的仓库走去。

他的工作是驾驶堆高机搬运机龙用的特殊资材。

他快步走向副跑道边的车库,想看看自己的爱车是不是还乖乖停在里头。

途中碰见了彻夜忙碌至今的同事。

「早啊。」

他打了声招呼。

「事情好像不太妙耶,还联络不到上校他们吗?」

同事应了一声,摘下小帽重新带上。

「是啊。少校也同样没消息。虽然上面已经想办法要到了本国的支援……可是如果指挥官还是代理的,这里也只会被当作停车场而已。」

「你觉得他们还活着吗?」

「我跟你赌五块美金。」

「赌死还活啊?」

同事想了想,「思」地点头说:

「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去找上校、少校跟那个德国监察吗?」

「为什么?」

「——听说他们跑去日本UCAT前已经在放有薪假了。」

「那还赌什么。」

「是啊。」两人双双苦笑。

「——他们都还活着吧。」

「我也这么想。否则……还能怎样?现在蹲在新宿上空那个叫利维坦的……就是昨晚急着出动的我被麻醉亲亲弄昏后没得见识的巴别塔吧?如果上校他们不在,我们要怎么打那种东西?」

同事也对他皱着眉说出口的话表示同意。

「就算是上校他们也会觉得很头痛吧——听说连概念核武器都拿那个没辄。」

「那不就完蛋了吗?等到明天利维坦在她体内生出正概念以后,世界就要翻盘了耶。」

「所以大家都在急着赶工啊。」

「……打得起来吗?」

怀疑的口吻令同事微微侧首,捏着帽沿说:

「——不知道。喔不,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

同事又开了口:

「不过——还是得先拼一场再说。」

「能赢吗?」

「和赢不赢无关——一定要和她拼了。」

同事拍拍作业员肩膀说:

「你也算好运了,能在上工前看见那个——看了以后啊,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可怕,就算想要逃跑,还有想把你牵进鬼门关的模糊希望会死缠烂打呢。」

「……?你在说什么啊?」

同事说。

「很简单啊。这个世界就像坏女人一样,虽然觉得没希望了,却让人想赌最后一把。」

说完,同事就举步离去。

作业员目送那背影消失后叹了一声。

当时在基地听无线电转播的他,重新认识到昨晚事态的严重性后,便向车库走去。

脚步十分沉重。

的确,倘若概念核武器伤不了她,就算再怎么拼死拼活地整备,这些机龙也派不上用场。

「…………」

还是先在上工前,开堆高机到车库边的副跑道停机坪甩个几圈散散心好了。

一有不顺心的事,他就会那么发泄发泄。

到了明天,十二月二十五日,世界就会完全改变。既然如此,像那样子玩堆高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时,他忽然察觉一件事。

……那家伙不是负责这里的吧?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作业员抱着疑问走向车库边。

随即看见了「那个景象」。

「什么鬼……」

原本在那里的,应该是副跑道才对。

全长两千公尺级的跑道。

但那条宽广的柏油路已消失无踪。

只留下深两百公尺左右的——

「跑道被挖开的痕迹……」

车库边多了条宽四百公尺,长逾两公里的深谷。

某种强力打击烧尽植被、熔穿地表,证明了自己的力量。

「有没有搞错……」

作业员在晨光中不寒而栗,吐出一团白气。

「这是要我去哪里玩堆高机啊……」

第十八章 『对声音的思念』

能传达的是现实或想像?

快定下自己的观点吧

晨光遍布的阶梯上,有阵急速上窜的脚步声。

两道脚步声分属一男一女,其中还带着话音——

「觉!不要慢吞吞的!快一点!要打钟了啦!昨天已经没点到名了,学生会干部要是在年终庆最后一天的班会上又没露脸,事情就大条了耶!」

「喂喂喂,在宿舍换衣服换到现在的是谁啊,千里?不是我吧?」

「哎哟。」风见红着脸拉起出云的手。

接着她望向楼梯顶端说:

「快啦,这说不定……是我们最后一场班会了呢。」

「我也希望不是啊。」

出云和风见的手上各自提了一个大袋子。

装的自然是V-Sw跟G-Sp2。

风见突然将袋子扛到肩上,似乎想感觉G-Sp2的重量,接着说:

「班会结束以后,我们就先和大家碰头,然后到横田基地去好了。在那边应该能听到更详细的现况分析吧。」

当时应在日本UCAT的人员依然下落不明。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进一步消息。

之前用手机联络原川等人时,他们也答不出所以然,只听说新庄平安无事。至于真伪和其他人的状况,就等到和佐山见面后再设法查证吧。

而最佳地点,就是与日本UCAT最近、拥有最多资讯的横田基地。

所以,碰头后就先赶往那里——

「确定现况,然后做好觉悟……」

风见的喃喃自语,引来了一旁出云的苦笑。

她以「笑什么」的眼神一瞪后,出云便苦笑着说:

「到这个地步,大家只能各凭本事了呢。」

「还好啦——即兴表演本来就不限于表演台上嘛。」

同时,两人踏上了楼梯间。

串着教室的走廊就在眼前。迈开步伐时,时针已在八点半边缘。

班会就要开始了。

教室里挤满了学生。

里头并不安静,几个人站着聊天,但大多数都待在座位上。

换上学生制服的佐山和新庄,也在这钟声回荡的教室里。

后段座位上的新庄看了看讲台和窗边,轻声说:

「大树老师跟原川同学都还没来呢。」

「听说原川会跟希欧一起从横田过来,可是大树老师……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三个字,让新庄一时之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因此,新庄姑且说——

「……希望她会来。」

新庄伸出左手,牵起左邻的佐山右手,施力握住。

佐山也与之回握。

即使他什么也没说,新庄的心也因此静了下来。于是——

「佐山同学,我问你喔?」

「什么事?」

「班会结束以后,我们就先离开这里跟大家会合,然后到横田基地那边去,好不好?」

佐山肯定地回答:

「好啊。我也有同样的打算。」

说着,佐山的手握得更紧了。

侧眼一看,他正徐徐扫视周围人群。

这是间等着班会铃声的教室。

有好多同班同学。

前排座位上,有人无所事事地默默望着前方。

靠走廊的座位上,有人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有人看书,有人听音乐,有人忙着和旁人聊天。

佐山则看着他们低语:

「大家都在战斗呢。」

「……咦?」

新庄对自己听见的话表示疑问,但他没有解释。

少年只是自省似的说:

「我是想认真做一件事,才开始全龙交涉的。可是——就像我们在宿舍里说的,能让我认真的事还有很多,而全龙交涉只不过刚好是其中一项而已。」

佐山又看了看周遭。

「好比说,新庄同学在全龙交涉之外,也对写小说的事非常认真。」

「我、我对全龙交涉也一样认真喔?」

新庄小声抗议,而佐山面向前方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

「那么,你就有两件能让自己全力以赴的事了呢,新庄同学。」

说完,佐山浅浅一笑。

「很高兴我也拥有一件那样的事。而且现在我也相信,那种事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新庄同学,这都得感谢你。」

他以只有新庄听得见的音量微笑着说:

「大家也都一样吧——一再地寻找机会拿出全力,然后于战斗中赢得成果。即使表现方式各有不同,但我们和大家实质上还是一样的呢。」

「————」

佐山眯起了眼,将他的笑容转向新庄。

「另一个我,想必也是这样吧。」

「……你说命刻小姐?」

佐山回答:

「嗯。今天这个局面,是继承了众多意志和世界的她,第一次真心地想要做些什么的结果。你懂吗?另一个我,在巴别塔内和我对决时留了最后一手,藏起了她的真心……甚至放弃制造贤石救回她重视的人,来增强她的决心——现在的她,无论遭遇什么反抗,都要让世界接受无法避免的改变。」

「你是说……」

「——她的决心大得惊人唷。因为诺亚只是她的武器,不是她的同伴,所以现在真正支撑着她的,只有她的决心而已。」

佐山视线稍降,仿佛在想像对方似的淡淡说道:

「现在,她不仅背负着所有世界的丧家之痛,自己也失去了珍爱的人。她将自己逼上绝路,把心力都赌在能够挽回一切的方法上。即使明知创造不死的世界,就等于否定为已毁世界发声的自己,她也要那么做。」

「……既然这样,那佐山同学想怎么做呢?」

「我要去打醒她。」

佐山平静地表示。

他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的新庄面前闭上双眼。

「我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留下的东西依然不少。同时,我也和她一样,是个能够拿出全力的人,所以我们是同等的。但是我不喜欢她的做法——如果要痛扁另一个自己,我想这理由再好也不过了。」

「打得赢……吗?」

「就算输了,也只是她的决心达成了目标而已,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那赢过了我的决心,接受这结果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事先认为局势压倒性不利或战胜不了对方,就连试着拿出全力都不愿尝试的人。」

听了这些话,新庄愣了一会儿,然后苦笑。

对于佐山投来的疑惑视线,新庄先以握紧他的手回应,接着——

「佐山同学偶尔也满像小孩子的嘛。」

「嗯——见到新事物就想舔舔看是什么滋味的我,的确是可爱极了呢。」

「你想到哪里去啦!」

确定刚刚那一喊没引起注意后,新庄垂下肩膀。

但新庄的手仍牵着佐山不放,并慢慢摇晃起来。

「我也要陪你去喔?」

「不用说,我会带你一起去的——我们就一起打醒那个笨蛋吧。」

佐山表情虽然平淡,却依稀带了点笑意。

「……而且风见、出云、飞场少年、美影,原川跟希欧也都会来帮我呢。」

「不只他们喔。像美国UCAT和赞同我们的G,还有日本UCAT的——」

新庄在说出「幸存者」前停了下来。

大家到底怎么了呢?

而且就佐山的形容,就算聚集了刚才提到的所有力量,似乎也不足以战胜利维坦。

对方远比城镇还要巨大,更持有全G的正负概念之力。

……这次或许不行了吧。

想归想,新庄没说出口。就连佐山本人,也还没表示过任何自信。

只有这一次,他没说过「放心」之类的话。

所以,新庄握紧他的手。

「明天要决战了吧?我们就在那之前找出大家,再把愿意并肩作战的人都集合起来吧?」

「我也是这么想呢,新庄同学。」

佐山点点头。

「——对方有决心又强大,而我们也有决心,但非常弱小。那么,光是能凑到能与她匹敌的决心,和她好好战上一场,就值得庆幸了吧。」

新庄「嗯」地转回正面。自信虽弱,但他仍加深手中力道,低声说:

「能做到的,我们就尽量做吧。」

眼前讲台上,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有段声音填补了那个空缺。

「——咦?」

是某种杂音。

那是会响递全校各个角落的打钟前杂音。

这杂音代表一项事实。

「最后的班会——」

就要开始了。

然而,宣告班会开始的钟声没有打响,取而代之的——

『————』

是一段校内广播前的白噪。

「这是——?」

就在新庄发问时,全校所有扩音器突然传出了声响。

教室里,佐山不解地坐直了身,和新庄一起听着来自扩音器的声音。

送进耳里的是男性的说话声——

『——各位。』

声音并不陌生。

「……大城……至?」

两人带着问号对看起来。

不过佐山将问号放在心里,而新庄则是脸上。

「那个人……没事吗?」

佐山才一提问,扩音器就放出了强力的答案。

放出诉诸言词的意志。

『各位。』

风见听着至的声音重复响起。

邻桌的出云眉头一皱——

「喂喂喂……这里是学校耶?」

知道,这种事谁都知道。

但风见想的是——

……怎么了?

念头转为好奇心,提起她的视线。

望向发送意志的扩音器。

周围同学似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动作。

静默的教室里,风见和出云再度听见了声音。

『各位。』

相同字词重复三次,至的话才正式继续下去。

『我现在宣布,全UCAT进入全面紧急警戒状态。』

校地北侧马路上,载着各自伴侣不停疾驶的飞场和原川,在经过罗列的男子宿舍时听见了那道声音。

『本人大城·至,以全龙交涉部队监督全权在此下令,全UCAT所有人员——』

话声铿然响起。

『立刻对整个世界进入全面紧急警戒状态。』

佐山回握新庄的手,听着扩音器传来的干哑话音。

字字不漏地听着。

『当你们听到这段话时,想必我已经不在了吧。』

一声苦笑后——

『别客气,尽量庆祝啊。』

接着——

『相信诸位一定能够代替我,引领我们所开创的时代。』

在原川的机车边车中,希欧仿佛要加强收音似的将两手摊在耳后。

而那也确实帮助她听清了现下响起的声音。

『我们花了六十年走到今天——』

一口气后——

『并在十年前,定下了今天的面貌。』

出云竖耳听着。

他看看一旁的风见,而她也弯下腰抓着桌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出云虽装作满不在乎地拄着脸,但也将耳朵对准了扩音器——

『不管是虚假的正义——』

跟着默念同样的字句。

『慈悲的恶徒——』

原川的机车冲进了校舍区北侧。

那儿是一片容易打滑的沙地。

不过原川仍绞紧了油门。

仿佛慢了一步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或者是——』

声音传来。

『理性跟感情,还有因此产生的牵绊和意志——』

接着是自嘲似的轻笑。

『——全都在这个最坏的时刻聚在一起了吧。真是可笑。』

新庄感到了佐山手中的力量。

也感到了热度和脉搏的鼓动。

于是新庄点点头,跟着佐山将视线投向同一处——为至传话的扩音器。

而至的声音也跟着——

『——集合力量,吼出意志吧。那才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东西。』

吸气——

『即使经历了概念战争,这六十年的过去依然有限。你们该看的,应该是更遥远、更遥远的未来,始于打倒过去而回头那一刻起的——未来!』

『所以至少——』

美影缩进飞场的边车,听着至的声音。

她所仰望的天空里,没有一朵云。

这使她有种灵魂能在今天自由翱翔的感觉,同时——

『至少在此时此刻,你们要知道明天不会自己走来……』

听着有如至亲口在耳边告诫的声音。

『——得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风见专心地听着。

听着一直与他们保持距离的男子之声。

『各位。』

话音再响。

『当你们伸手争取时,别忘了拿出你们的意志。如此一来,你们抓住的东西,就会和你们立下誓约,所以别忘了拿出意志。该怎么回答我,你们应该都很清楚。』

下一刻——

『——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向前迈进,成为所有未来的前锋!』

风见已做好答话准备。

教室里的同学,都被这段广播弄得一头雾水了吧。

可是,她深知自己为何应该答覆,知道自己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

于是风见拿起了置于桌边的提袋。

在取出G-Sp2的前一刻——

『回答呢!』

风见看到,也听到了。

周围——

自己眼耳所及之处的每一个人都倏然站起,手伸进抽屉或背包嘈杂地取出武器,同时——

「Tes.!」

新庄和佐山一起听见了。

听见比自己更快站起的同学们,手拿包覆白色机壳的物体高声呼喊。

Tes.、Tes.、Tes。

我愿在此立下契约。

异口同声的众人在金属声中握紧武器,并对这样的自己笑了。

手边没有概念武器的人,也纷纷冲到置物柜拿出它们。

已经拿着概念武器的则是互相看着彼此的武器,惊讶地说着「你也一样?」之类的话。

「这是……」

新庄疑问声前的每个人,都在看过身边的人后腼腆地笑着。

乍一回神,仍坐在椅上的只有自己和佐山,四处都是纷踏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而身边的佐山——

「哈……」

在一口气不禁冲出咽喉后——

「哈哈……!」

笑着站了起来。

并拉起新庄的手,要他起身。

新庄犹疑地起立,看看周围,同学们也回过头来注视着他。

接着,他看见佐山对一张张扬眉的坚强笑脸,回以同样的笑容。

每个人都喀嚓有声地架起自己的武器,所以——

「……嗯。」

新庄也将犹疑转成了苦笑,点头回应。

不知不觉间,走廊和其他教室都传来了脚步声和欢呼似的喊声,天花板和地板也传来了三楼和一楼的声响。

来自走廊的地鸣声,应该是隔壁校舍造成的吧。

原来大家都一样。

都有着各自的武器——

「我们……集合在一起了呢。」

新庄低语时,有个人影突然打开教室前门跑了进来。那是穿着白色运动服的——

「啊,班会已经结束了吗~?」

大树。

学生们吓了一跳,「哇」地转过头来。只见大树撩着乱发翻开点名簿,看看左右后说:

「呃——那老师要开始点今年最后一次班会的名罗——」

过了一会儿,大树才一脸错愕地——

「为、为什么你们手上都有概念武器啊!」

「反应太慢了吧!」

众人的吐槽还不仅如此。

「——你怎么还活着啊!」

「这、这是要老师去死的意思吗!」

「稍安勿躁。」佐山举起一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接着他对大树问道:

「我就一次问个清楚吧——你到底在哪里鬼混啊,迟到教师?」

大树在佐山眼前搔了搔头。

「这个嘛……我们接到至先生透过Sf发布的避难命令,所以全都去避难了。可是我们还得疏散1st-G居留地跟4th-G的人,有很多事要忙呢。」

「嗯,总之你的话目前还没有什么疑点,继续说吧。」

「……佐山同学,你是不是把老师当笨蛋啊?」

佐山否认:

「怎么会呢?我不过想表示——老师能把话说清楚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哇~老师被佐山同学夸奖了耶~」

众人虽然见鬼似的看着大树,但她并未察觉这点。

「后来呀,我们就从1st-G居留地把概念空间产生器放上拖车拉着走。接下来,突然就『砰——!』地好大一声。大家原本想要求救,可是来了好多警察、消防员和自卫队呢。」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啊。」

「就是说啊。」

大树「哎呀~」地苦笑起来。

「结果啊,我们没办法离开概念空间……只好拖着那个产生器到这里来了。」

佐山「嗯嗯嗯」地连连点头。

新庄感觉大树就要说到重点,便看向了她。

这时大树挺起胸说:

「老师这次很努力喔!不管怎么想,老师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呢!」

「是啊,大树老师,你这次真的很努力,好棒好棒——可是,我们完全没接到连络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这个不良教师……你们已经当了一晚上的失踪人口啦!」

「咦?」

大树皱起眉说:

「该不会大家都在找我们吧?不过,那时希比蕾小姐和原川太太都在忙着照顾伤患……」

「你就只是在旁边见习,什么事也没做对吧?」

「呃……可是欧铎先生跟黛安娜小姐也说,因为我们都在放有薪假,所以不用操心……」

「你怎么能把自己跟那种等级的妖怪相提并论呢?或者我该说,迟到时数累积到有薪假被扣光的你,应该没立场那么想吧?」

「呃,这个……」

过了五秒,大树——

「对不起……」

众人不禁对缩起身子道歉的大树叹气,并在一声「算了」以后交换起感想。

「真不愧是能和蟑螂共存的超人……」

「她的教师证到底是谁发的啊……」

「期末考考卷还不知道要改到何年何月……」

「为、为什么你们突然在那边开起大树谣言大会啊~!」

「那根本不是谣言,全都是事实!」

全班的吐槽让大树有些脚软。这时佐山叹口气说:

「总之,大树老师没事就好——你家还好吗?」

「这个嘛,其实整个倒下来了呢。」

大树面不改色地回答,引来众人的目光。

新庄明白,对木灵而言,身为本体的巨木等同于生命。

……既然树倒了,那大树老师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吧……

新庄瞄了身边佐山一眼。

只见他点了个头,要新庄尽管去问。

于是新庄对大树开口说:

「大树老师,你真的没事吗?」

「啊,没事没事,重建工程的人已经帮我种回去了。」

就眼里所见,大树还是老样子。

但她却搔着头说:

「可是,老师还是有点担心呢。」

「……担心?你就说说看吧,大树老师……能帮上忙的话我们会尽力而为。」

一听,大树又「哎呀」地搔搔头,慢慢地说:

「该怎么说呢~?总之啊,现在老师没地方住,没衣服能换,也没有存款。所以呢,老师想在女生宿舍借住一阵子,可以吧?反正要放寒假了嘛。还有,等到老师的家种好以后,希望可以找一些志愿帮忙的同学来帮老师修摔坏的家具,然后——」

大树把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这么说道:

「有人愿意把圣诞蛋糕、年菜和压岁钱分一点给可怜的大树老师吗~?」

新庄和众人一起转过头无视大树,惹来她的抗议。

这时,中庭突然吵闹起来。

窗格底下传来阵阵呼喊。

新庄好奇地拉着佐山跑到窗边,没想到不只是中庭,连操场也——

「大家都跑出来了耶……!」

不仅如此。

在正门口的那群人,想必就是大树带来的人马吧——UCAT的人们、黛安娜和自动人偶、4th-G居民等,全都离开了概念空间,进入学校。

仿佛前来迎接般跑近的每一个人,各自代表着一分力量。

新庄也因此紧紧握住了佐山的手。

「我们也赶快下去……和至先生留下来的力量会合吧!」

新庄注视着佐山的双眼,奋力颔首说:

「我们一定会赢……一定、一定可以的!」

呼声仍未停息。

确信自己与战友同在的人们,正毫不顾忌地喊出自己的力量。

声音在新庄耳边不断回荡。

有个人影在黑暗中听着外头传来的声浪。

这里是位于校舍二楼的小房间——广播室。

一名身穿黑色女仆装的自动人偶面窗坐着,在各式音响器材的控制面板前,聆听窗外传来的喜悦。

围裙裙摆上,绣有「Sf」字样。

而她,Sf的双眼,正凝视着已不再运转的录音机。

录音机的内容物,已散播至空气中一次。

「从第二次开始,其中的意志便能冠上『劣化』这个词了吧。」

于是Sf伸手抽出了录音机中的卡带,以右手五指指尖夹住,出力一拧——

「————」

捏成碎片。

戴着手套的手指也将缠绕成圈的磁带搓成碎屑,弃置一旁。

「至大人。」

Sf抱住自己的胸口。

她抱着胸口的草人,看看捏碎录音带的手指,然后转向窗外低处。

望着中庭的学生和许多的人,以及在阳光下闪耀的大量概念武器。

「至大人……您现在,在哪里呢?」

Sf抱着草人说:

「至大人,您说您会存在于任何地方,所以吩咐Sf相信您,并且要Sf将新庄小姐送来这里。可是——」

Sf面无表情地呢喃着。

「您究竟在哪里呢?」

录音带、草人,还是窗外的声音?

那些都是随至出现的事物,但是——

「Sf是个没有想像力的自动人偶。尽管Sf绝对相信至大人的话,可是——您说自己会存在于任何地方,但您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Sf淡淡地说出的话,其实并非疑问。

她的口吻,表示她正在检视自己的答案。

因此,她明确地这么说:

「存在于任何地方,却又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那么——」

那么,对Sf而言,只会有一种结论。既然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其实您已经离去了吧,至大人。」

这就是她的结论。

Sf并拢双腿、端正姿仪,开口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将来自四面低处的欢呼置于一旁,严声说道:

「我是Sf,拥有Sain Frau之名的自动人偶。换言之,Sf就是指拥有存在意义的自动人偶。因此,超脱侍女,将血肉化为钢铁,将想像化为现实,将有化无,只应无求,以沉默作为话语,便是Sf应尽的本分。然而——」

Sf闭上双眼。

「我判断,至大人是我唯一的主人。您自始至终都将我视为Sf,而非女仆,并时常以沉默要求不会哭泣的Sf代理您的眼泪。而您最后的吩咐——是要Sf生存下去。」

Sf面无表情地点头。

「Tes。」

Sf毫不犹豫地说:

「既然至大人如此吩咐——」

下一刻。

Sf以自己的判断完成了主人的吩咐。

终止了自己的一切。

为了立即完成主人的吩咐,所有机能立即终止。

即便是终止机能,Sf也将她优异的性能表现无遗。

没有一点声响、震动、错误或废热。

她化为完全的人偶,动也不动。

端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人偶,今后再也不会随着自动的声响行动。

黛安娜默默看着眼前的自动人偶化为一具普通的人偶。

「总觉得……我的人生好像一直在送终呢。」

她穿过广播室的狭窄走道,来到曾名为Sf的物体背后。

即使不看Sf的脸,她也知道Sf现在是何表情。

「你一定没有任何表情吧?」

接着——

「Sf,你是个优秀的机械。因为……你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机械呢。」

黛安娜双手绕过Sf颈部轻轻抱着,低下头来。

以垂下的浏海遮住脸后,她出声问道:

「你之所以将自己当作机械,是因为至的吩咐吗……是不是呢?我还记得至第一眼看到你时说了什么喔。」

黛安娜「哈」地吐出似笑似哭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是想代替谁吗——他是这么说的,对不对?」

人偶的嘴已永远不会张开。

但黛安娜仍问:

「你就是因为不想代替任何人,才把自己当作机械的,对不对?」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话。

听得见的,只有窗外的应答声。

人们继承了Sf带来此处的意志,喊出了呼声。

佐山等人重聚后,庆贺彼此平安的欢呼响彻八方。有如在高声宣言,意志就在这里。

他们放声喊着——

「Tes.!」

那代表同意、契约,是个神圣的词语。

黛安娜抬起头,凝视Sf的脸。

她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那张锐利脸庞唯Sf独有,什么也不会流下。

黛安娜点头。

「去吧,Sf……以后,你也要好好服侍至喔。」

黛安娜从背后深深拥抱Sf,将她转向窗口,仿佛想让她听见沁入这房间的壮大呼喊。

仿佛将纤细的Sf抱进心里般再一次紧搂后,黛安娜以微颤的声音说:

「因为你……」

吸气——

「……是选择为服侍主人而存在的优秀机械呢。」

第十九章 『模拟的明天』

各位

好好期待明天吧

期待因毁灭而美好的明天

眼前是片昏暮的天空。

天空底下,有座没入暗合的森林。

然而,森林已支离破碎。

原来苍翠的大地破碎、溃裂、坍塌,一片狼籍。

如此不堪的山中,有道地层结构裸露在外的斜坡。

上端设了封锁绳和警示灯,挡住所剩无几的残破道路。

天色即将转黑,卡车和各式重型机具纷纷退回山脚。

不过,在这顺坡而下的潮流中,有个仍留在坡上的影子。

一名戴着黄色工地盔的白袍老人,兀立在破碎的柏油地上。

身上挂着「大城」名牌的老人望着眼下。

望着被土沙掩盖的深谷。

谷底那堆宽两百公尺、长数公里的土堆上,有些人造物的碎片。

都是些熔化的柏油、钢筋或白色建材。

也是日本UCAT的残骸。

大城在夕阳带出的阴影中俯视着它们,突然开口说:

「——八号,你在吧?」

大城没转头,只是对背后这么说。

接着,风轻轻地动了。

同样戴着黄色工地盔的八号,出现在他背后的倒木之间。

八号身上并非平时的女仆装,而是牛仔裤和羽绒夹克。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大城先生——根据估算,明晚午夜十二点,正概念在利维坦体内再造完成后,将与活性化的负概念相互共鸣并改变世界。为阻止这个结果,各员都已在横田或横须贺集合完毕,相关作战会议也在横须贺的地下会议厅进行当中。」

「在这种时候,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呢?」

八号看了看背着夕阳转过头来的大城,然后慢慢环视周围。

周围只有渐落西山的夕阳和大城——

……这……

见到这沉静的景象后,八号点头说出结论:

「……我想,您应该是在构思下一款十八禁游戏的内容吧。」

「你、你没看见我背后的夕阳吗,八号!应该说,我看起来还是跟平常没两样吗?」

一听,八号疑惑地再次望向夕阳,并说:

「——不就是太阳下山,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呜啊,八号果然就是八号!我现在很感伤很感伤耶——!」

八号对扭着身体抗议的大城说:

「这样啊?Tes.,那么请恕八号不再谈论那部分。没有感情的自动人偶,无法估测感情的变化。总之——」

她接着说:

「大家都很担心您,请您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吧。」

「咦?真、真的吗?我现在变成受到大家期待的超级英雄了吗?」

「Tes。由于大城先生不在,横田和横须贺方面都找不到一个能推卸麻烦事的人,重建工程的人员不希望挡路的老头妨碍进度,而我也是在调整备用机体途中不情愿地被临时派来找您。换言之——以统计结果来看,希望您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这也跟你前一句话差太多了吧!」

这时,八号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大城。

那是——

「内含至先生头发的草人——这个草人,足够抵销大城先生在对着夕阳接受现实前必须消耗的时间吗?」

大城看着八号递来的草人说:

「这是Sf的……」

「Tes.,Sf小姐已经到至先生身边去了——对她而言,这个草人并非至先生。」

八号坚定地说:

「可是大城先生和Sf不同——您毕竟算是个人类。」

「什么叫『算是』?」

「……难得我想哄您,为什么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呢?」

「为、为什么要骂我啊!」

八号没有理会。她还没说出该说的话。比起和大城制造怪异经验,现在最该说的是——

「人类是拥有想像力的动物,那是一种能在什么也不剩的地方,清楚地想像一个人的力量。那么……含有那人遗物的草人,应该能激起更强烈的想像吧。」

「八号……」

八号点头道:

「是的。大城先生,现在正是活用您那个只能对玩偶或萤幕进行可悲想像的脑子之时。来,好好地想像吧。」

「可、可是你已经让我先对自己想像了可悲的画面耶!」

但大城还是从八号手中接过了草人。

「不过八号啊——可以给我更多能让人打起精神的元素吗?」

「例如说?」

「抱着我安慰一下之类的。」

「怎样安慰呢?」

「好比说『一夫乖乖喔』这样,尽量甜一点、软一点!就像东坡肉一样!用声音来说的话,就是呼妞~或呼溜~之类的。像、像这样!这样!就像这样!」

八号就这么看着一个老人在夕阳下不停东扭西挺起来,还带着状声词。

于是,八号对现况进行了长达三秒的判断。

之后她答声「Tes.」,对大城点点头后从怀里取出行动电话——

「——警察局吗?是的,我之前提过的变态又对我嚣张地说了很多很多奇怪又跳针的话,还加上了一些嗯心的动作——」

「哇!八号!不要、不要闹了啦!还有你说的『之前』是什么意思啊!」

八号切断通话,冷冷地看着大城说:

「那您怎么决定呢?」

「决定什么?」

「要不要跟八号来呢?」

接着她又说:

「您是要继续战斗,还是放弃战斗呢——请尽快决定。」

大城没有回答,只是拿着草人默默不语。

因此,八号对大城想说的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而她开口说出的是——

「Tes.,那我们就走吧,大城先生。」

「怎、怎么直接帮我决定啊!我的意思怎么办!」

「我判断,既然您没有立刻回答,就表示怎么选都可以。而且——」

八号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说:

「现在是十二月底,奥多摩山中入夜后的气温会降到零下。我判断,如果您执意待在这里,恐怕明天地上只会多出一具变态的冻尸而已。」

「也对啦,的确是这样。」

「您承认您是变态了吗……!」

「哇,真难搞!」

见到大城抱着头扭动起来,八号立刻转过身去。

「若您犹豫不决,而且无论如何都得下山,那么该走的路就只有一条。所以我判断,八号现在该这么说——我们走吧,大城先生。」

「啊,先、先等一下——」

大城在起步离去的八号背后犹豫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硬来啊……」

但他最后还是垂着肩跟了上去。

因此八号回头问:

「……您要跟我下山吗?」

「大家都希望我下去吧?」

大城将工地盔盖过眼睛,轻声说:

「要是我不在,事情也没法开始……」

八号答道:

「Tes。我判断,接下来将会非常地忙,请做好心理准备。」

「那种准备,我早在十年前就做好罗。」

大城沉重地说:

「像今天这种事……我也应该在那时候就做好觉悟呢。」

「因为您已经腻了。我判断,您已经对觉悟感到厌烦了。」

突然间,八号加快了脚步。

大城也跑着跟上,嚷嚷道:

「八、八号!你、你为什么要躲我啊?」

「我不是在躲您,请与我保持至少五公尺的距离。」

「虽然我不太想问——但那是为什么啊?」

八号点点头。

「Tes。我想知道,在深山里抓着草人追人的脏老头——会不会变成新的都市传说。」

宽广的空间里挤满了人。

这钵状的圆形空间,是位于横须贺的地下会议厅。

座无虚席的会议厅里,充斥着纷杂的色彩。

各国UCAT及随行各国代表、各G代表,乃至于一般战斗员,想参加这场会议的,全都来到了会场中。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会场中央圆桌的立体影像之上。

透明的绿光,以新宿为中心描绘出整个东京都的立体投影。

「明天,将会是个只被记载在逸史上的日子吧。」

身穿西装的佐山穿过巨大的立体投影走向场中央,响亮地说:

「——这是一场不会有任何正史记载的最终概念战争。以UCAT为中心的各国各G联军,将会兵分八路攻击利维坦,进行大型城镇战。」

许多红光围绕着巨大空中岛屿般的利维坦散布开来,表示UCAT的兵力配置。

「根据估测,新宿车站上空的利维坦,将于明天二十五日晚间十点三十分在其体内完成正概念的重建工作。使正概念与开始活性化的负概念共鸣,让两者完全活性化并制造不死概念的时刻——将是午夜十二点整。」

换言之——

「世界将在明天午夜十二点整完全改变,不会留下任何生物。」

佐山的话,让场中众人无不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同时,佐山投影上的八路红军,移向浮在中央的利维坦。

红点拉成带箭头的红线,并逐一分散盖过东京,往利维坦前进。

佐山也将手伸向利维坦,继续说:

「一旦利维坦完成了正概念并使其活性化,想必就算集合所有概念核武器之力也无力回天。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有效方法能直接打倒失控的巨龙。然而——」

他话锋一转。

「利维坦仍有个决定性的破绽。」

这话立刻引来众人抬头关切,美国UCAT代表席上的罗杰更举手发问:

「请问,破绽指的是什么呢?」

「那就是……利维坦在正概念的复制完成之前,会尽量保持不动。」

佐山一面走着,一面转身指着在投影中盘起身子的利维坦。

「如果她能动,外界或许早已是一片废墟。但是她没有任何攻击,就连我们集合力量都放任不管,这不只说明她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也代表她目前必须保持不动。」

他吸了一口气后——

「我想这是因为利维坦——不,因为诺亚曾在创造概念上遭遇挫败,所以这次才想用最安稳的方式来达成目标吧。」

「那么,您是说比起破坏利维坦,我们更应该——」

「没错。如果我们想赢,就必须在十点半之前阻止利维坦复制正概念——我现在就说明该如何进行。」

佐山转向众人。在三六〇度全视角的东京构造图上,代表UCAT的红色线条纷纷流动,聚成八处阵地。

「各概念核武器使用者,将镇守住这八个方位并张设结界壁。」

构造图中同时立起八面墙,围住东京中心。

见状,中国UCAT代表「喔?」地惊呼。

一身黑衣的他感佩地抱胸说道:

「看来是八卦型的全方位结界呢。不过,这和封印10th-G概念核时用的八大龙王结界似乎差异不大?」

「有点不同。结界壁是为了锁住利维坦的位置,而这些圆阵则是表示各正概念核的存在。换言之——这是用来否定利维坦创造的冒牌正概念,宣告我们的才是真货。」

佐山边走边说:

「只是,我们不能留下后路让她躲过我们的否定。单纯的八方封印压不住她。」

「那么——」

佐山走到透明的利维坦底下,打断了中国UCAT的提问。

「这就是我的方法。」

手一挥起,图中便添加了新的红光,分别出现在利维坦的正上方和正下方。

那两面显示在敌军本体上下的红色障壁是——

「除了八名龙王之外再投入两名龙王,于上下两端也构筑结界壁,让利维坦完全无处可逃,全方位地臭骂她一顿,告诉她真正的正概念在我们手上。」

一言以蔽之——

「没错,若要说得浅显易懂一点就是『臭利维坦你的假正概念是没有用的哈哈哈气死你了吧结界』。」

「这也太浅显易懂了吧!」

面对全员的吐槽,佐山回答的是:

「能听得懂不就好了吗——想取个深奥的名称也可以,就叫它『十大界龙结界』好了。」

佐山的话带来了一小段空白。

几秒的间隔后,美国代表席上的罗杰又举起手问:

「那么,应该由谁来负责天地二龙呢?」

「谁都可以——只要能自由操纵概念核武器都行。」

「谁都可以……?」

佐山表示肯定,并将周围逐渐靠近的红线扫过一遍。

「没错。说起来,这方法是有点强硬。然而概念核就是一整个世界的缩影,含有建构天地的要素,所以——只要这八路军队中的概念核武器使用者或与其对等的两个人,在八方结界确立后各自带着概念核到达中心,完成天地封印即可。反过来说——」

佐山换口气,做出结论。

「能不能让那两个人在利维坦处达阵,就是胜负的关键。」

说完,佐山举起了手并说声「可是」,扫视议场。

面无表情的他看过每一张无言的脸后说:

「或许各位会认为这很简单吧?只要直接空投概念核武器使用者就行了。」

这时,空中浮现了几个数字。

看似报时的数字,其实是时间的计测值——

「若由Top-G大阪的结界完成时间,和封印2nd-G概念核的结界完成时间推算,要完成能封印利维坦的巨大结界——」

数字停下。

空中显示的数字,让众人摒住气息。

「完成八方结界需要六十四分钟,而天地结界必须在那之后执行,所以得再加十六分钟。这八十分钟,就是我们必须与利维坦正面交锋的时间。再由此推算出击时间——」

位在德国UCAT代表席上的黛安娜,接下了佐山的话。

她仰望着数字,严声正色地说:

「至少,得在明晚十点半的八十分钟前动手——加上缓冲后,非得在九点前出击不可。」

「就是这么回事。而且,麻烦的就在这里。」

佐山一说话,图上就多了点蓝色。

出自利维坦的蓝色线条。

仿佛是利维坦化成蓝光四处迸散一般。

「利维坦之内藏有庞大战力。从我亲眼见到的量来推测,在她的机库型概念空间里,拥有各式武神约两千五百架、各式机龙千余架,以及各式自动人偶约——」

佐山苦笑着说:

「总之敌军大约三十万左右吧。」

一听,场中窸窣传来「怎么可能」之类的声音。

或是「不管再怎么样,都不可能那么多吧」之类。

而这时,某个少女的清晰声音否定了他们的想法。

「——不想后悔的话,多估一点会比较好喔?」

声音来自佐山身旁。

有如在为「不知不觉」作最佳的示范。

东京投影图里多了两道人影。

一个穿着黑色装甲服,一个是拥有十二枚羽翼的自动人偶。

命刻和诺亚。

她们的出现,让场中所有人都欲起身叱喝。

有些人迅速将手探进怀里,打算取出武器。

但他们都没有如愿。

『请保持肃静——以上。』

诺亚全身都发出声音似的说。

同时,重量从所有人上方猛然降下。

无形的重负。

「……!」

尚未站起的腿顿时打弯,在怀里找武器的人也保持原姿势向前倒下。

压来的重量之大,就像全身挂满了重锤。

但他们眼前桌上的杯或笔仍动也不动,衣服也没有滑下。

命刻和诺亚,仍旧安然站在手撑桌面或地板的众人眼前。

轻提着右手的诺亚说:

『——我让各位的体重变成三倍了,请稍安勿躁——以上。』

不过,仍然有人抗拒她的意思,继续动作。

那就是站在她们面前的佐山,以及在议场待命的——

「上!」

佐山一声令下,场边便窜起两道影子。

身穿白色装甲服的男女——风见和飞场,迅速纵身跃起。

动作仅在一瞬之间,肉眼难以跟从。

风见展开双翼,强行克服了负重。

飞向场中。

「!」

她绕到诺亚背后,无视警告挑起G-Sp2的枪尖。

同一时间,飞场正面冲向命刻。

风见的长枪当场命中,炸出打击声。

只不过是炸在飞场身上。

「咦?」

风见的惊呼,瞬时被众人的吸气声掩过。

因为,诺亚已在不觉间抱着命刻出现在风见背后。

「…………」

风见跟着转向背后的气息,但诺亚只是对她面无表情地说:

『请稍安勿躁——以上。』

遭到G-Sp2击中的飞场,仍在她们头上向远处飞去。

原来这一击势必会让飞场直接撞上天花板,可是在体重变为三倍的状态下,飞场飞得既不高也不远。

他不停摆动双手,但于事无补。

他不停摆动双脚,但于事无补。

知道这时该怎么做的风见,便给了飞场建议。

「飞场——别挣扎了!」

「打、打飞我的人还说这种话!」

这时,飞场在落点附近发现了救星。

是出云。

他坐在阶梯议场桌间通道上啃着汉堡。开始坠落的飞场七手八脚地向他大喊:

「出、出云学长!」

出云点点头,撇开视线。

「你最近老是讲些同性恋笑话耶。」

「不要直接跳到结论好不好!」

飞场「哇」地加速下坠。

「出云学长!接、接住我啦!不、不要那么冷淡嘛!出云对人家好冷淡!」

「真没办法。」话一说完,出云就无奈地点点头,听从飞场的要求。

出云一手指着飞场,一手捧着肚子,亢奋地对一旁的肯亚UCAT代表大喊:

「喂喂喂你快看!有白痴在飞耶!哇哈哈哈哈!」

飞场一头摔进了反应热烈的出云身旁席位,撞出三倍大的响声。

出云看见飞场的手脚还在木桌椅残骸里挣扎,便说:

「刚才够热烈了吧?可是啊,强迫观众为你捧场实在不太好吧。」

飞场登时跳了起来,甩开一身的碎片。他手握着拳,满脸是血。

「学、学长!有些玩笑无伤大雅,也有些玩笑很恶劣耶!」

「那刚才的是哪种啊?」

「呃、这……」

佐山对犹豫的飞场喊道:

「恶劣还是不恶劣!到底是哪一边!快点说清楚!说清楚!」

飞场被佐山喊得更急了,「哇」地两手抱起头来。

「恶、恶、不、恶、呃——」

飞场突然灵机一动似的转过头来,伸开双手说:

「好不恶劣!」

站在这声音去向上的诺亚,是这么回复飞场的:

『请保持安静——以上。』

「唔、唔哇!连敌人也这样对我!」

诺亚和所有人一起无视飞场,将命刻放回地上。

命刻吸了口气后整理衣袖,环视众人说:

「——各位,我今天是为了劝降而来。但在那之前……」

命刻面无表情地扫动视线,将自己周围的东京投影图浏览一遍。

图上,从利维坦蔓延开来的蓝色线条,移向表示UCAT的红色线条。看见这幅画面后,她继续说道:

「为了加快各位做决定的速度,我就开一份我方的武力清单给你们吧。」

佐山挺着身上重量,听命刻讲述数字。

单纯的军力数字,

然而那些数字——

「机龙有Seraph型一二一架、Cherubim型四〇六架、Galgalim型六四〇架;

武神有Lords型三〇一架、Virtues型八一四架、Powers型二一〇一架;

自动人偶则有Prince型九八〇〇〇具、Arnh型一〇〇〇一具、Angelus型一八九〇〇〇具。

总数合计超过三十万。」

轻易地流出命刻之口的数字,已在投影上化为蓝色浪潮,涌向八方。

贴在桌面或地板的人们紧盯着图。上头的东京地面已拉出蓝色线条,开始迎战红色线条。

这时,在佐山眼前的命刻,对诺亚下了解除负重的指示。

『Tes。』

所有人也在此刻从重量中解放,「呼」地松了口气。

至此,佐山四周的人们已不再打算攻击命刻。

或许是感到气氛有变,命刻瞄了佐山一眼后看看周围,如此说道:

「——我没有和你们在这里起冲突的意思。现在,利维坦的力量完全操之在我,我调动起利维坦及其军力,就像你们屈指握拳那样轻松。盲目妄动,只会招来后悔罢了。」

「换言之,现在是像长寿节目『血泪人生』里面那样的温情对话时间罗?」

佐山的话让诺亚歪起头,命刻则是点头同意。

接着,命刻的视线降了几分。

「——只不过,我们要聊的话题恐怕不怎么有趣。」

这时,有个人对命刻的话表示质疑。

「那可就不一定了。」

突出此言的,是带着八号走进会议厅的大城。

大城一进门,便立刻被一阵「喔喔」的惊叹声包围。

于是大城拉了拉衣襟,轻举双手向中央走去,而众人也笑着拍手——

「啧,他怎么还没死啊……」

「八号小姐竟然浪费了四小时的人生带那种东西回来……」

「这家伙还把我想了很久的限定版模型扫了三、四盒回去……」

「你、你们最近是不是开始把私仇怪到我头上来啦!」

「别管那么多了,要说什么就赶快说完吧,老人家。」

于是大城「嗯」地坐在阶梯上,指了指命刻和投影上的巨龙。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你真的如你所说,能那么轻松地操纵那么大的东西吗?你就发个炮证明一下吧,这还挺重要——」

话还没完,命刻就弹响了右手指。

诺亚跟着轻轻颔首。

下一刻。

大家都看到了。

会议厅中心的东京投影图东南角,有个建筑物突然不见了。

是东京铁塔。

投影中那座绿色高塔消失的瞬间,一名操作投影圆桌的自动人偶轻声说道:

「包覆利维坦之概念空间内的东京铁塔……已遭到消灭。」

『Tes。』h诺亚点头道。

『利维坦和诺亚是完全同步动作。因此,此处这个拥有自动人偶外形的诺亚,也将自己视为命刻小姐手中的武器——以上。』

「原来如此。」

佐山点点头,转向大城。

「你是专程来耍宝的吗,老人家?你两句话就害得概念空间里的东京铁塔蒸发了呢。」

「咦?是、是我害的吗?」

「哈哈哈——不然还会是谁?」

议场内所有人也对大城投以怨恨眼神。

大城「咿」地摔倒在地,撞上阶梯滚了回来,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八号问:

「八、八号,你也会用他们那种眼神看我吗?」

八号无视大城,从围裙摆下抽出拖把,背对着他拖起地板来。

「八、八号!你都特地带我回来了,怎么不顺便帮我说句话啊!」

「非常抱歉,八号现在闲到忙着打扫,没时间做那种事。」

「要扫到什么时候?」

大城在地上跪坐着问,而八号仍然头也不回地说:

「直到清完垃圾为止。」

「你说的话……是不是含有什么比喻啊?」

「Tes.——是的,绝对没有。」

「哪边?你的意思到底是前面还后面?」

八号背对他,继续拖着地。

「大城先生。您真的希望我回答吗?」

众人再次无视趴在地上假哭的大城后,命刻对大城瞄了一眼。

「你们的口味还真重。」

「——你们还不是一样!」

命刻被众人吐槽得「呜喔」地后退,诺亚跟着出手扶住她。

诺亚面无表情地说:

『命刻小姐,您不必在意他们的说法。我们过得如此低调,他们究竟是凭什么说我们重口味的呢——以上。』

「啊,嗯,你说得对。我们中餐也只是简单吃个蔷麦面就解决,日子过得很低调。」

「从天上那团东西来看,你们的低调还真是巨大呢。」

命刻轻咳一声,打散佐山的感想。

接着她看向佐山,伸手划过身边的立体投影说:

「——总之,我们的概念空间里已布下数万武神和自动人偶,各个都披挂着白色装甲。不知道你们的总战力——」

佐山先说声「你们已经都算好了吧?」,然后明确地说:

「——一亿万人。」

「……其实你是个笨蛋吧?」

「呵呵呵,被我军压倒性的马虎力吓到动摇了吧?」

命刻立刻抗议地对诺亚使个眼色。

于是诺亚伸出右手,屈指两次后说:

『根据预测,Low-G现有七万军力,到明晚九点时将增至二十一万——以上。』

「真是不懂得作梦。」

『诺亚本来就没作过梦——以上。』

「那还真是遗憾。」佐山抱起胸说。

「梦可是种好东西啊,诺亚。在梦里,可以见到新庄同学一面无谓地抵抗,一面摆出高难度的姿势——不对,那全都已经变成现——」

「哇——!」

厅门猛然大开,有个人又叫又跳地闯了进来——

「啊!等、等一下!为什么要拉我出去啊!抗议!抗议抗议!我要上诉——!」

接着立刻被拖出门外。

佐山朝门口一瞥,轻描淡写地表示:

「哎呀呀,梦境成真了呢。」

「你还是先去挂个急诊吧。」

之后,命刻双手抱胸,说出身边红蓝双方的总数差距。

「若单纯比较数字约为三比二,我方为上。」

但再乘上武神和机龙的战力,利维坦方自然是压倒性地有利。毕竟,即便聚集了当下全G的武神和机龙,或许还不足她们的十分之一。

而命刻就像是早已看透了这点,向佐山这么说:

「所以,我才来这里劝你们投降,希望你们放弃抵抗。」

「为什么呢?」

命刻依然不带表情地回答:

「如果你们放弃抵抗,至少还有机会和家人度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能在新世界诞生而毁灭时带着美好的回忆,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吧。至于我,也会和你们一样,在新世界以某种形式重生。如果你们不愿意——结果会是这样喔?」

她伸手一指。该处表示UCAT的红线,正受到蓝线的蚕食。

如火如荼。

红色的迅速消失,让场中众人一片愕哑。

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与其一战。

然而,佐山不为周围动向所撼,直视命刻双眼说:

「我明白了——不过像你这样直接侵入敌阵劝降,还真是豪气呢。很有自信嘛。」

「普通而已。无论如何,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有胜算?」

「那我问你——你真的以为自己赢得了我吗?」

佐山的问题使众人不禁摒息,而地上的大城——

「御、御言!不可以挑衅——!不可以!」

「别紧张,今天是对话时间,是劝降和宣战的日子呢。所以我也只会这么说而已——明晚十点半以前,我们会阻止利维坦重建正概念。」

「看了我们身边的模拟结果,你还以为你办得到吗?」

命刻的话,再次加深了弥漫场边的沉默。

这片寂静的成因并不复杂。

包围佐山的东京投影图已被蓝线完全淹没,不见一点红色。

若此投影上的模拟结果正确无误,利维坦军团已然将UCAT所有兵力吞噬殆尽。

依然站在战场中心、蓝色中央的,便是命刻。

她说:

「——如果你只是嘴上逞强,一切就结束罗?」

但佐山没有回复命刻的质疑。

沉默,是佐山唯一表现的态度。

因为双方的宣战到此已结束。

故命刻有所领会似的垂眼、闭目、低头。

「有话到战场上说是吗——我明白了。」

她闭着眼仰起头,平静地说道:

「……我们就在明天这个神圣的日子,好好打一场赌上世界的战争吧。」

说完,命刻和诺亚都突然消散了。

不是消失。

「——?」

她们的形体崩溃了。

一阵沙瀑般的声响后,她们的所在位置只剩下一堆白色。

见状,坐在地上的风见皱眉问道:

「……盐?」

「是啊。」佐山点点头。

「多半是操控重力所做的拟态替身吧。竟然用盐来玩自己的角色扮演,可真是周到又过剩的演出。不过——」

他挪动双腿,走进东京投影图中。

来到她们原在的利维坦正下方,踏上盐堆——

「——刚才那些话,就是她们的宣战布告吧。」

这低语没有引来任何回应。

只是将紧张披在身上。

于是佐山再度开口。

他让话声沁入众人体内,仿佛要化解紧张一般。

「谢谢她们带来一段这么有趣的余兴节目,那么——也该切入正题了。我有个主意,能够打破这片掩盖整个东京的蓝色。」

佐山在场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举起了手。

蓝色的东京随即绽出花朵。

几个红色的力量,突然涌现在东京之中。

量虽不多,但确实存在,令众人喧哗起来。

「现在,我就让各位看看我所预想的战场,也就是——所有人都能够和我一样的神之战场。在场的各位,你们必须记清楚一件事——这场『全龙作战』只有一个目的。」

佐山对众人起誓般的说:

「无论如何都不许让利维坦侵害现实的领域。」

新宿车站一带,充满了属于夜晚的光芒。

站前的钟,标示着凌晨四点二十二分。

虽有行人,往来却不热络。顶多就是几个准备搭乘首班车的西装男子走向车站,不然就是在外狂欢了一夜的年轻男女们,为了避寒而在冷清的店家间进进出出。

不过,也有些和他们全然不同的人影。

那是群身穿工作服和蓝色夹克的男性。

他们散布在遭计程车占据的转运站周围。不只是站前广场,东、南、西口的巷弄里,也停满了大型卡车。

卡车货斗里装有许多铁管和木板——

「竟然会为了绕着新宿架设露天舞台,把整个新宿中心管制成徒步区啊……」

风见的母亲在西口小广场上喃喃低语。

穿着大衣的她,拿热水瓶倒了杯茶,递给身边的男性——她的丈夫。

「从晚上九点管制到十二点啊,真有你的耶,爸爸。」

「没什么啦,毕竟我策划了好几年,以前在这里拍警匪连续剧时认识的人也帮了不少忙嘛。你还记得那个老是靠直觉猜犯人的『强运警探·发动篇』吗?」

风见之母一听,跟着苦笑。

「记得啊……那时候,千里还很爱看爸爸的节目呢,例如那个很受欢迎的动画卡通。」

「你是说性骚扰食品英雄动画『大包超人』吧?反派首领是跑业务主义者『外勤带菌人』,而他那些『霍乱人』、『爱滋人』之类名字超直接的病原体怪人手下,大部分可都是千里想出来的喔。」

「不过节目没两下就被撤掉了呢。」

风见之母的话带来了一段沉默。

由于通常在这时帮腔或吐槽的千里不在,风见之父只好自己轻咳一声,开口说:

「反正从那之后——我就很想体验占领东京的感觉了。」

「哎呀,那时候你就想用歌声来占领东京啦?」

风见之父跟着「哈哈」苦笑两声。

「要是千里知道爸爸今晚变成了独裁者,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应该会跑来把你打醒吧?」

「这、这太伤人了吧!」

在风见之母说「会吗」之前,有个高大的身影从车站方向走来。

见到那在白西装外披了夹克的男子,风见之父立刻起身上前。

「这不是出云先生吗,什么风把您吹来啦?该——该不会是用超能力找到我们的吧!」

「那还用说吗!超能力光线哔空——!」

「中年防护罩——!看我的男子汉光线哔隆——!」

「没用!咻啪——!啊,这个是麻痹光线,换你。」

「喔好——哈哈哈!一样没用!梅哟梅哟梅哟梅哟梅哟~」

风见之母脱下鞋子,往发着怪声上下抖手的风见之父头上甩下去,痛得丈夫弯腰抱头。

之后她笑咪咪地说:

「你们两个在那边摆什么鬼姿势啊?想吃妈妈的巴掌吗?」

「唔……甩、甩巴掌就可以吗,妈妈?」

「总之你们两个不要再讲只有男人听得懂的话了,用正常人的方式讲话!」

「好好好。」

风见之父打直腰杆转向出云,烈问道:

「您是来办公的吗,天都还没亮呢?」

「没有啦,只是飞来东京处理一点事,在半路上听说这里要办些很有趣的活动,就顺道来看看了。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烈左右看了看夜下的车站,发现有几辆装满资材的卡车躲在巷弄里。

「好像在做坏事一样耶,真是太棒了!」

「哈哈哈,您看出来了吗?出云先生不输年轻人呢!」

「哎呀,当然看得出来呀,就是占领东京的感觉嘛!」

风见之母眼带疑惑地歪着头,完全不了解烈是从何而知。然而两个大男人已经完全聊开,谈起了舞台位置和灯光音效变化的时机。

聊到一半,烈抱胸笑着问。

「难得要占领东京,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呢?」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感觉上,那样有点像在利用令郎和千里的关系呢。」

「的确是啦。」

两名男子双双苦笑。

「那么,风见先生,您打算办个怎么样的节目啊?」

「这个嘛,就是请来世界各地的歌手,同时在每个舞台疯狂地热闹一下这样。要让观众光是走在新宿街上,就有环游世界的感觉。」

「是因为夫人也要上台吗?」

一听,风见之母瞥了丈夫一眼。

而风见之父也跟着点点头。

「这个嘛……」

「哇,别卖关子啦!我家有夫人的LP唱盘耶。就是『反正人,家·只有十七岁~啾啾』最后学鸟叫那条。」

风见之母立刻「咿咿咿」地蹲成一团。

见到风见之父也赶紧蹲下救人,烈过意不去地搔搔头说: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对那首歌有阴影。那我就换成夫人开始自己作词作曲以后的『没有人~会想~看我一眼~我的前世是豌豆花~』——」

「好痛好痛啊——!」

风见之母就像受到驱魔仪式般抖个不停,不过她勉强还能说话。

「出、出云先生!请不要再揭我的疮疤了!」

烈面露不带刺的微笑道歉:

「这可真是抱歉。或许那对您而言是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不过我们这些听众还是听得很开心呢。我想,您大可不必刻意否定自己的过去喔?」

「对对对,对呀妈妈!出云先生说的很对啊!就像那条『没有人~这辈子的~痛苦回忆~比我还多~』也是非常非常好的歌啊!」

「好痛好痛啊——!而且爸爸!那条是你写给我的吧!」

风见之父大梦初醒似的一愣,接着——

「对喔,那是我被白痴上司气到脑充血时写来诅咒他的歌!可是我在寄给上司之前不小心弄错,塞到妈妈的生日卡片里了。」

「对呀,结果爸爸把写了『今后白天晚上都要用力爱我喔?』的卡片给了上司,人家就莫名其妙辞职了呢。」

「哈哈哈——都是托妈妈的福!」

风见之母把手中的空热水瓶往丈夫头上砸去,敲出悦耳的声响。

而这时,烈已往车站走去。

「——您这么快就要走啦?」

「是啊。」烈没回头,挥手应道。

接着他又说:

「期待你们的节目罗。我也有些轰轰烈烈的事要干——希望大家都能玩得开心。」

第二十章 『上台的一步』

脚步如此自然

让人忘了每一步有多重要

及时发现了也只是腼腆的继续

十二月二十五日。

横须贺港的上午正缓缓流逝。

原先设于地下概念空间内的美国UCAT基地,已为了对战利维坦而迁至地面,做为军资转运基地。

来自美国本土的战力,也是由此进入涵盖和维坦的大型概念空间。

自横须贺至东京的东侧天地间,已经设下了长达五十公里的概念空间航道。各式舰艇、战斗机与机龙,都在进入概念空间后解除匿踪,并在横须贺补充整备之后,朝向包围利维坦的八处阵地移动。

动作迅速而确实。

持续不断的巨响,将概念空间内的港口震个没完。

港中一处大型特殊机库里,有许多的影子。

机库已改造成宿舍,目前里头有数十人,还有两个庞然大物。

一个是红蓝白三色的机龙,另一个是白色的大型武神。

一名女性坐在机龙脚下,望向室外。

她看着灰色运输船在半开的机库门间逐渐慢下,开口说:

「除了从厚木调来的飞机之外,欧洲跟中国方面的战力好像也从入间与横田集中过来了呢。亚力士,你怎么看?虽然我们现在被软禁在这里就是了。」

机龙亚力士听完问题后,将头稍稍转向了她。

『——和他们合作就能出去啦,龙美。只要吾等愿意配合,便能既往不咎——那可是赫吉义父担任他们的情报顾问换来的条件呢。』

「义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帮他们呢?」

听见龙美没有起伏的声音,亚力士沉默了片刻。

龙美则是以叹气声填补了这段空白。

她将身子弯向立起的两膝之间,手往前直伸,叹了口气,最后将脸埋进双臂之中。

「我最怕这种心理问题了……」

『吾辈也不喜欢,只是……』

「只是?」

『说不定,义父大人比现在的吾等都要接近命刻。』

龙美听了定在原位,头也不抬地问:

「接近?你是说……义父正打算用过去同一阵线、等同亲人的身分,来阻止命刻想用改变世界来让诗乃重生的事吗?那为什么是『接近』呢?」

『吾辈的意思是,义父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命刻。』

亚力士直截了当地说:

『龙美……至少到现在为止,吾等从未正视过她的感受,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肩上了。』

「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

龙美慢慢站起,看了看周围到处坐着、倚在墙边的人们。

「诺亚在保卫自己时,会启动数以万计的大军。大家都知道,一旦那支军队主动出击,场面会有多么恐怖吧——现在就是那个『一旦』呢。」

说完,她从打直的背后抽出了一把刀,并对它投以无奈的笑容。

「竟然连身都不搜,简直是把我们当自己人了。但是——」

龙美注视着刀,很快地,眼前的刀尖颤动起来。

幅度愈来愈大——

「……!」

手一松,钢刀便从掌中滑下。

『龙美……』

听见水泥地迸出金属声后,亚力士问了一声。

「看见了吧。」龙美看着被左手按住的右手腕,点点头说。

右手仍在细颤。

「昨晚输给龙司以后,我就好像哪里不对劲了一样……一握刀就会怕得发抖。」

突然,她的右掌中浮出一条红线。

线条逐渐加宽,渗出红色圆珠。

龙美并未擦去手上的颜色,便继续说道:

「现在的我,连之前最拿手的防御技巧都不太行了呢。」

右手一握,挤出的颜色便滴落地面。

之后,她的左手沿地滑过。

「那亚力士……你怎么样呢?」

龙美手里有个从地上捡起的物体。

一根螺丝。

「你的身体……不是从昨晚开始就加速恶化了吗?」

龙美的眼睛,始终望着门外那即将攻向东京的船舰与机体。

而她的口,则有如要将心留在这里似的低语。

「已经失去战斗理由的人,能够去见现在的命刻吗?」

相较于往常,今天的中午相当地安静。

来自日本各处基地或海港的各国UCAT部队,此刻正分别前往东京周边的八处指定地点部署战力。

涵盖利维坦的概念空间附近还有几个小型概念空间,这些部队就在那里整顿阵容。

东京西侧,三鹰车站前的第七阵预备区,便是其中之一。

大量战车与战机以站前广场为中心,停满了整个概念空间。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听取简报,确认进入利维坦概念空间的航道与路线。

而三鹰车站中,日照良好的第一月台西端上,有八道人影。

一群身穿白色装甲服的年轻男女。

他们围桌而坐,享用着迟来的午餐。

一名短发少女用吐司和生菜作成三明治,开口问:

「希欧啊,美国UCAT发了圣诞礼物激励士气吧?你抽到什么?」

希欧一面将金属保温盒内的煱烤海鲜盛进盘里一面回答:

「有啊,风见姐姐。希欧拿到的是圣诞节蛋糕啦……」

「不错呀,还挺吉利的。」

「对啊……那是个为了不让我们饿得没力气打仗而特别制作的超脂肪蛋糕,一个就有三万大卡,所以我趁着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带来了。你们看,就在——为什么大家都在看别的地方呢?咦?咦?原川大哥?」

「别扯到我身上,我正忙着摄取米饭呢。」

「讨、讨厌啦,只是看一下有什么不好呢?」

说完,一名高瘦女子看向希欧摆在桌上的焦糖色大型圆柱体。

写上「Happy X'mas」且湿亮得有些过剩的巧克力板,让她疑惑地歪着头问:

「希欧,这可以吃吗?」

「对、对呀!美影姐姐,你想吃吗?」

美影身边的少年立刻「哇」地大叫,从背后抱住美影的胸部说:

「不、不可以啊,美影姐!要是吃了那种东西,体重会暴增到令人悲伤的数字啊!」

「可是龙司,不帮希欧吃的话,她就得一个人全部吃完罗。」

「……看来大家都预设希欧要自己全部吃完了呢。」

一听,众人又别开视线。

坐在西边的黑发少女,拉了拉头上顶着小动物的少年袖角说:

「喂,佐山同学,眼睛不要和她对到,我们会被拖下水啦!」

「呵呵呵,新庄同学。就算再丰满一点我也不会介意喔?」

「咦?这、这样啊。那佐山同学……你会希望我的胸部或屁股再大一点吗?」

「不会,只要新庄同学别大意,我怎样都爱。」

「真的吗?讨厌啦。」

魁梧少年白眼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伸手指了指。

「喂喂喂。千里啊,这两个笨蛋的病情比昨天还严重耶。」

「我、我哪有怎样啊,出云学长!」

「哈哈哈,脑子有病的人都会那样辩解的。你怎么不多学学我呢?」

新庄勒紧了佐山,但众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的发展和佐山缺氧得发紫的脸,对他们而言都是稀松平常的景象。

而风见则是侧眼看着他们说:

「对了,今天上午我去宿舍房间叫人,发现有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知道是谁喔?」

「咦?啊,那、那是……」

「哎呀呀,新庄同学,你已经忘了吗?你因为害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们通宵检查到你变成切也没停呢。」

「哇啊——!」

希欧一面看着众人吵吵闹闹,一面偷偷将蛋糕切成八等分。

……要肥就大家一起肥,大家一起肥……

「没错,大家有难就该同当呢……!」

「……希欧,你怎么打从刚刚起就抱着某种邪念在切蛋糕呢?」

「咦?为、为什么会被发现呢?」

她一转头,沾在刀上的鲜奶油也跟着滴在桌上。

滴在白色桌巾上的鲜奶油瞬间——

「唔、晤哇!怎么扩散成这样,这也太油了吧!又不是恐怖电影!」

众人哇哇大叫着退离桌沿三十公分。

希欧因此大受打击,从蛋糕盒内拿出蛋糕师傅的留雷卡。

「……这是本人为了向近年不长进健康食品宣战而做的超脂肪蛋糕!如果吃了还没事,代表您真的健康得没话说——『油汉·A·油腻腻』。」

希欧的声音让众人不知怎地低下了头,只有原川背对着她说:

「……看来是德国人的名字呢。希欧,你就努力吃完吧。」

「为、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希欧抓住原川的装甲服下摆使劲一扯。

「这、这又不会怎样,只是一点点脂肪而已嘛!原川大哥你看!」

希欧用汤匙挖起一点鲜奶油,弹向车站内的鸽子。

鸽子立刻上前,啄食起沾在水泥地上的褐色膏状物。

于是希欧对众人说:

「你、你们看,野生动物没有人类那种无聊的顾忌,吃得多开心啊!所以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喔?吃嘛?跟野人没两样的大家一定没问题!」

「……希欧,只有在提到老人家或飞场老师的时候,才能拿人类和野生动物相比。还有,有空记得回头看看。」

希欧「咦」地转头一看,发现每一只鸽子都肚子贴着地,低头窝着。

「怎、怎么会这样?快、快呀,小鸽子,快点开心地飞起来呀!快飞!」

但鸽群却转过身去,然后不支倒地。

希欧背后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唉,希欧真可怜,吃完这堆以后就要变成肥仔中的肥仔了……」

「肝脂肪一定会像那些鸽子一样喷个不停吧……」

「千里啊,要是吃了那些热量,要运动多久才烧得完啊?绕地球一圈吗?」

「你也真是的,不要突然问那种人类办不到的事啦,而且那是希欧的喔。」

……现、现在每个人都在跟希欧保持距离呢……

希欧悄悄瞄了背后一眼,众人已笑盈盈地继续用餐,不过——

「为、为什么只有蛋糕靠近希欧了呢!」

大家依旧面带笑容。

「啊,佐山同学,这个橘子酱好好吃喔。好吃到让人想说橘子酱的冷笑话耶。」

「哈哈哈,新庄同学,那就说吧。」

……竟、竟然想敷衍过去!

希欧觉悟了。

她颓丧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纸盒盖住蛋糕。

此时出云问:

「要收走啦?」

「对呀。以后希欧……再找机会请大家吃。」

眼神冰冷的希欧沉下脸这么说,让众人笑容为之一僵。

风见喝了口乌龙茶,开口表示:

「希、希欧?人生在世,一定要有舍弃痛苦回忆的勇气喔?例如把那个当蜡烛烧之类的。」

「说不定大家起床以后,会发现嘴里多了点东西呢。」

希欧对冷汗直流的大伙儿挤出笑容,幽幽说道:

「以后各位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记得要检查里面塞了什么喔?还有,在阴暗的夜路上千万不要张开嘴巴喔?」

「这、这恐吓还真恶心……」

听见新庄这么说,希欧的肩也慢慢垂下,接着她手贴着眼角呜咽起来。

「希欧、希欧也不想接受这么悲惨的命运啊……」

「……你听见自己抽到蛋糕的时候,明明高兴得跳起来了。」

「那、那是因为,那个……!」

「这样啊……那就没救了。」

「不、不是啦,那时候希欧还不知道里面是这样嘛……!」

「也就是疏于防备呢……」

「就说是——为、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希欧呢!不要看其他地方啦,原川大哥!」

「平常就是这样子啊,你忍一下吧,希欧·山德森。」

原川都这么说了,希欧只好两肩一松,叹了口气。

平常就是这样。对,的确很平常,可是——

……说不定,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呢。

希欧心里明白。

这样的聚会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谁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也是因为明白这点,大家才会聚在这里。

到了晚餐时间,全员都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

此后或许没有机会聚在一起了。

这么一想,自己这样被整也算是无比宝贵的——

「……才怪,希欧竟然差一点点就当真了。但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干嘛对空气说话啊?生病了吗?没救了吗?那好吧,你继续。」

「原、原川大哥最近怎么都这么快就下结论呢!」

这时,设在三鹰站前的大时钟指向了三点。

众人的手表跟着发出电子音后,出云望着天说:

「再六小时啊……」

佐山跟着说:

「明天这个时候,世界已经变了个样吧。」

「那会变成怎样呢,佐山同学?」

佐山回答:

「嗯——整个世界应该已经被我用新庄同学的圆煽概念圆煽化了。」

新庄拿起带壳的水煮蛋,笑咪咪地将蛋尖砸在佐山的太阳穴上。

水煮蛋迸然碎裂,原先坐在椅子上的佐山也跟着横倒在地。

「啊,抱歉,一时找不到东西敲呢。谢谢你罗,佐山同学。」

……好凶狠的吐槽呢……专家果然不同凡响。

接着希欧心念一转——

「那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战况应该会很激烈吧。」

顿了一下后,她鼓起勇气问道:

「概念核武器会有用吗?」

风见想了一下后,看着出云的脸,点点头说:

「概念核武器呀……如果是利维坦吐出来的杂兵应该还过得去吧,就算不行——」

她笑着转回头,以依然正经的眼看着希欧。

接着,风见仿佛在确认似的看了看希欧与她身边的美影和飞场。

「听美国UCAT说,你们好像有什么小秘密嘛。」

「风见姐姐你们也有吗?」

「还好啦……实际上,我们上次的攻击也没对利维坦造成伤害。不过——」

风见伸伸懒腰,看了看众人。

「大家总有些点子吧——是不是啊,佐山?」

这句话的对象,是刚坐回椅子上的佐山。

他拨开装甲服的手上戴着圣乔治。

希欧也知道,佐山与命刻战斗的时候,圣乔治虽然能够击碎对方的再生贤石,却无法将其完全消灭。

新庄也跟着问:

「你不担心吗,佐山同学?你的圣乔治——」

佐山点点头,对着新庄轻握两手的圣乔治。

「嗯,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我已经发现圣乔治真正的使用方法了。」

「……咦?」

众人也和新庄发出同样的声音。

那是什么意思呢?希欧和众人一起疑惑地望着佐山,而他则是笑着回答:

「那还是新庄同学写的小说告诉我的呢。」

「小说?我、我写了什么佐山同学不知道的事吗?」

「有啊——比如说,要是我的手指深深掐进屁股里,会让人不禁想呻吟;虽然肚脐很敏感,可是摸那上下的线会让人更酥更麻之类的——」

「呜哇——!」

满脸通红的新庄虽想阻止佐山,但众人却早一步扑了上来,压制新庄。

「来吧,佐山!你尽量说!把新庄告诉你的事一五一十大声说出来!」

「哇~我也好想听喔。」

「呜哇——!大家想听的根本不是圣乔治用法而是其他部分吧!」

希欧也在按住新庄的手之余,耸耸肩微笑着说:

「呵呵……怎么会有那种事呢?好,佐山大哥,快告诉希欧怎么制造小宝宝吧!」

「呜哇——!」

新庄扯破喉咙大叫。

「放、放开我!快放开我啦!再不放开我,低级的猥亵时间就要开始了……!」

「最后那句话居然还是五七调呢,新庄同学。放心吧,总之世界是不会毁灭的。」

「真、真的吗?」

佐山点头。

「是啊,因为我还没喝到新庄同学的间接接吻果汁呢。」

说完,佐山不经意地往桌上一看,发现了新庄碰过的纸杯。

「哎呀,说汁汁到。」

众人「哇」地抢走纸杯,对着动弹不得的新庄说:

「新庄!新庄!快把它喝完!要是被佐山喝掉害他对世界不够执著,那可就惨了!」

如果世界是这样保住的,那也很糟糕吧?希欧不禁心想。

于是,虽然嘴上不情愿,但那杯果汁还是消失在新庄的肚子里了。

被逼着一口气灌完果汁后——

「——呃啊,好、好了吧,佐山同学!快告诉我们圣乔治真正的使用方法……!」

佐山「嗯」地点点头。

「好想续杯啊。」

听见佐山的要求,众人笑着对彼此使使眼色,向压在中间的新庄——

「咦?啊,你、你们要做什么!哇!这是陷阱啊!你们都被佐山同学骗了啦!」

在哇哇呀呀的吵闹声中,希欧手按着新庄,心里想的是——

……的确和平常一样呢。

虽然这愉快的残忍互动问题也不小,不过——

……好希望这样的时间能继续下去喔。

就这样,新庄欲拒还迎的哀嚎响遍了冬日的天空。

命刻躺在夕暮的天空下。

全龙的额头上。

昨晚命刻睡在靠近头部的居住区一室,但空无一人的感觉令她辗转难眠。

或许是因为如此,在用过诺亚合成的餐点后,便有一股浓烈的睡意——

『您睡得非常熟呢——以上。』

如诺亚所言,命刻熟睡了一段时间。

她坐起身来,收拾诺亚为她盖上的毛毯,之后扭扭肩说:

「这里有大气防护,日照也好,就像温室一样。」

『很舒服吗——以上。』

命刻答声「是啊」,并看着诺亚拍拍全龙的额头。

「你真的是……为了改善人类生活而诞生的机械呢。」

『现在是只为命刻小姐一人——以上。』

「说得也是。」

但命刻随即改口说不。

现在的她,正面向设于全龙额心的玻璃柜,注视其中的少女。

「我们还有……诗乃。我要做的,还真是可怕的自我满足。」

诺亚『Tes.』地点头,接着——

『障碍开始靠近了——以上。』

「来啦?」

『Tes。』诺亚回答。

放眼俯瞰,利维坦的底下和周围有许多白影。

他们是一大群有翼的自动人偶、站满道路的武神以及在空中巡航的机龙。

外型和仍在利维坦体内待机时有所不同。

「你以建构当中的正概念改造过了吧。」

『这是获胜的必要手段——以上。』

诺亚说道:

『一切都是为了鸣响钟声——以上。』

「是啊。」

语毕,命刻站了起来。

她在暮色下观望四面,环视这个以新宿为中心的世界。

「尽管来吧,来听诺亚鸣响的钟声吧。今天乃是圣人降世的日子,欢庆之日。最适合聆听钟声了。」

没入西山的夕阳,也被命刻看在眼里。

还来不及叹气就骤然消逝的余晖,代表——

「——决战之夜,就要开始了。」

最后一道阳光也在这时散去,在空中留下朱红的渣滓。

冷风渐强,光线渐弱。

世界正走入夜晚。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间八点四十分。

由东京新宿车站向外半径十五公里的圆圈上,同时有八处动静。

这是开战的序曲。

概念空间内,飞机和战车在街上列队,机龙们也在宽敞的停车场或高架桥上抖动身躯。

战场分为八区。

它们围绕着新宿,分别由八项宿有界龙的概念核武器镇守。

各概念核武器都分配了合适的使用者——

第一区:北 :北区  :由飞场负责持用穿龙锥神碎雷。

第二区:东北:荒川区 :由鹿岛负责持用破龙剑十拳。

第三区:东 :墨田区 :由希欧负责持用轰龙雷暮星炮。

第四区:东南:江东区 :由佐山负责持用降龙弹四龙珠。

第五区:南 :目黑区 :由风见负责持用贯龙枪G-Sp2。

第六区:西南:世田谷区:由布莲西儿负责持用断龙剑格拉姆。

第七区:西 :杉并区 :由出云负责持用斩龙剑V-Sw。

第八区:西北:练马区 :由阿夫拉姆负责持用屠龙枪S-Sp。

至于天地封印,则由第四区的新庄和佐山分别以瓦姆纳比和穆可奇执行。

瓦姆纳比为天,穆可奇为地。

这两道敕令封印的设置点,即为新宿车站上空的利维坦之上。

根据推测,若在利维坦上下设置等距的封印壁,将其定于中点,便能在封印稳固不倾的状态下制止利维坦。

为了完成作战,佐山和新庄必须协同各方代表接近利维坦,再以机龙或其他方式强行登上。

观测画面上,能清楚看见利维坦中的命刻和诺亚。

若能撑过利维坦方的攻击,在十点半前完成十方封印及宣诏作业,便是UCAT方胜利。

相对地,命刻和诺亚只要在这之前破坏任一方的封印及宣诏作业,即可宣告胜利。

确立天地封印的部分,将是最大难关。

设置点在利维坦上,代表佐山和新庄必须与命刻及诺亚正面交手。

简言之,能否击败她们并确立天地封印,就是胜利的关键。

各国UCAT及各G战力,也将在这场战斗中支援佐山等人。

现在的UCAT,已是纳入UCAT后备军与学生的多国籍、多职种混编军。

加上各G战力后,甚至可称为无界混编军。

平时穿西装办公的人、穿工作服维修车辆的人、穿制服操作收银机的人、农夫、清洁工、警卫等,全都站在这里。

若不是这一战,他们现在都该回到家中,和家人共享圣诞之乐。

但他们全都换上了各自的武装与装甲服,站在这里。

八点四十一分。

在各据点完成整备的人们,听见通讯器传出佐山的声音。

众人在黑暗和灯光下默默地吐着白气,聆听那英毅的话语。

『早安,各位——世界清醒的时候到了。』

众人侧耳听着。

『有个找不到伴的傻子跑到了天上,准备毁掉所有人的愉快夜晚。这次的任务,就是打倒这个傻子,让良宵继续下去。可是,各位务必记住一点。』

佐山说道:

『她,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倒影。』

一听,众人无不止住呼吸。

黑暗吞噬了白烟,只留下佐山的声音。

『每个人,都会因为痛失所爱而愤怒,也会希望有人能够消除那延续多年的记忆和痛苦——换言之,她只不过是替我们动手,做那些我们自己办不到的事罢了。所以,希望各位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那就是——

八点四十二分。

佐山在部署于江东区有明的军阵最前端,将代替通讯器的行动电话贴在耳边,轻声说:

「那就是——在我们战胜之后,别去追究户田·命刻的任何责任。」

同一时刻,佐山身边的新庄听得睁圆了眼。

「这是……」

斜仰一看,佐山仍直视前方,平静地说着:

「各位听清楚了吗——她想否定这个世界,但我不想斥责她,也不想原谅她。我要她知道,我对她的想法不感兴趣,只想让她自生自灭。」

所以——

「假如在场的各位,有谁认为死在她手下只是白白牺牲,那就立刻离去。如果想惩罚她、处死她,就先从惩罚自己、处死自己开始。至于理由为何,我就再强调一次——因为她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倒影。乍看下似乎没有人肯陪她欢度今晚,然而实际上我们已经邀她共舞。因此——」

众人倾听。

「别被自己的舞伴杀了。她的仆从可是会拼了老命保护他们的公主,不让我们接近呢。」

八点四十三分。

没有一个人因为佐山的宣言而移动半步。

谁也没逃避,谁也没退缩。

各通讯器也似乎接受了这份心意似的,如此播放佐山的声音。

『——各位还真是好事呢。』

接着——

『我也一样。』

八点四十四分。

搭上山德斐洛前,希欧在挂载特殊配备的蓝色机龙旁,向原川讨一个出击前的吻。

原川没有回答。

不过,在进入驾驶座之后,他便以态度回应了少女的要求。

八点四十五分。

希比蕾在飞场检查完荒帝的次要武装后,问起有关美影进化的问题。她想知道,飞场是否明白美影在进化贤石遭龙美破坏前的进化状况。

而飞场是这么回答的:

「就是美影姐的身体已经能怀孕了吧?」

美影跟着红着脸微笑,「嗯」地点头。

八点四十六分。

手持G-Sp2的风见,收下了一根开发部配发的细铁管。

她向对方的「以防万一」一词点点头后吐了口气,拿起手机就拨。

「——觉?」

少女顿了一下,又说:

「喂,要打世界大战了耶,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八点四十七分。

出云将V-Sw扛在肩上,把同样由开发部配发的铁管挂上腰间,同时用肩膀夹着手机。

「——那你自己呢?就快上场了吧?」

八点四十八分。

利维坦额上,命刻背对着诺亚抱胸伫立。

她在诺亚投出的东京立体投影上,检视着标示自军部署的白光。

「来吧……决定世界未来的时刻已经到了。」

八点四十九分。

诺亚对命刻的话颔首回应之余,计算正概念创造完成的时刻。

计算结果为今晚十点三十分十八秒。

『诺亚的钟就有劳您了——以上。』

之后,诺亚对化为利维坦的自己下令,统御全军。

『各团队需彼此合作,以自身判断达成歼灭敌军之目的——以上。』

八点五十分。

设于各地的装置正维持着巨大的概念空间,借以包围利维坦自身制造的概念空间。这时,它们的管制人员,探测到了概念空间内的贤石反应开始移动。

他们提升能量输出,加强概念空间边界的强度,并向各军回报利维坦已经出兵的消息。

天使、武神和机龙皆已展翅行动。

八点五十一分。

概念空间外的现实世界里,设于东京新宿街头的舞台点亮了灯光,人潮大举涌上路面。

乐器调音声尖锐作响,众人也宛如要对抗寒意般喧闹起来。

有如庆典的前哨。

八点五十二分。

东京西侧的秋川市,辽子在田宫家里看着新宿的电视转播。

要了杯茶后,她说:

「孝司——要开始罗?别忘了顺便拿些茶点过来。」

「那种事不用叫我做吧,姐!」

人在厨房的孝司叹了口气。他打开窗子透透风,望向天空。

密云盖月的夜空。

八点五十三分。

东京北侧,田无町某户独栋民家中,鹿岛的妻子,奈津正在装设遮雨门。

声音让她幼小的孩子好奇地醒来,因此奈津放下还没装完的遮雨门,过去查看。

奈津抱起孩子哄着,同时看向玄关。

那里有个系上红色缎带的大纸团。

「三轮车还太早了吧……」

奈津无奈地笑了笑,抱着孩子走到纸团边查看。

寄件人栏上,写的是奈津娘家的地址。

八点五十四分。

散布在利维坦周边的三种有翼自动人偶、三种武神和三种机龙,分别依照机能及特性前往自身应处的位置。

他们身上刻有其蓝本的名称,那同时也是他们的称呼。

全都是天使的位阶名。

这时,他们低垂双目,开口说:

『——愿主降福这神圣的夜晚。』

音色和口吻皆与命刻相仿。

那是诺亚赋予她们的虚拟人格。

九阶天使们,开始遵从Top-G遗留的人格展开行动。

破风前往战场的边界。

狩猎违逆天意的思想。

八点五十五分。

佐山举起了右手。

在全员霎时绷紧神经的沉默和注视中,他说:

「呵呵呵,各位都被我的假动作骗了呢,真正的号令是这边才对。」

佐山气定神闲地举起左手,然后吃了身边新庄的一记回旋踢。

八点五十六分。

佐山重新站直身子,老实地高举左手。

同时。

包覆利维坦的概念空间,和周围八处概念空间联通了。

八点五十七分。

强风旋动,表示广大空间相互联系带来了气流变化。

宣告战场相接的风终于吹起。

并且送来了敌军。

八点五十八分。

佐山见到白军脚下的道路远端出现一群天使。

距离约一百二十公尺。

而且,佐山在最前端的天使型自动人偶身上,见到了熟悉的架势。

「你和你的军队化为一体了吗,户田·命刻?」

天使没有回答,而佐山也举着尚未放下的左手——

「——全军,就战斗位置!」

八点五十九分。

全军同声回答:

「Tes.!」

经过一段平缓的空白后,佐山的声音从众人背后推来。

他对架起武器、与另一个自己动作相同的敌军挥下左手,同时喊道:

『——各位!』

九点整。

「开战时刻已到——」

嘶声咆吼。

「全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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