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唱少女将往何方 四奏 “请指引我,让长枪成为守护的方向”

1

设在分校一楼大厅的休息室里不见人影。除了偶尔经过走道的脚步声外,大厅维持有如寒冬湖面般的寂静。

……嗯,因为现在其实是上课时间,所以这也难怪。

在休息室的一端,手拄在桌上托着下巴的艾达,动也不动地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凝视户外景色。

“——虽然想要自修,但是……”

随手翻过放在桌上的教科书,大致浏览过书页上记载的内容。不过,虽然花费的时间不过数十秒,但艾达立刻吐出无力的叹息,整个人趴在桌上。

动也不动地坐在桌前看书的行为,无论如何自己就是做不来。没错埋在户外活动身体反而来得轻松得多,还是握着袚戈比较——

“啊——不对不对!”

……真是,我在想什么啊!

自己已经不是祓名民了,是学习名咏的学生。

没错,也不需要袚戈了,应该不需要才对……

‘可是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使用袚戈,现在也像这样子练习呢?’

“……说得也是,为什么呢?”

依然趴在桌子上,只将视线移往天花板的照明。

老实说,昨天奈特提出的问题令自己语塞。

袚戈的触感已深入骨髓,之所以加入枪术会这个社团也是因为如此。一再想要罢手,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总是在挥舞长枪。

下次再遭遇到相同的问题时,自己该怎么回答才好?

有如脱力般闭上眼睛数分钟后——

突然间,大厅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反正是校舍里的工友吧?如此决定后,他再次闭上原本已经睁开的眼睛。

不过,那个脚步声并未通过。而是在自己的正后方停了下来——

“咦,艾达,你怎么了?”

嗯,这声音是?

她慢慢抬头望向这熟悉的声音。在残留睡意的朦胧视线中,和自己同班的少女正窥探般地俯视自己。

“库露耶露你才是呢,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嗯,是这样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自习?”

手上拿着装了饮料的纸杯和自习用教科书的书库露耶露,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等她坐定后,艾达缓缓开口。

“呐,库露耶露,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很好奇,你和小不点感情很好吧?”

“你说的小不点是指奈特?”

将纸杯举到唇边,她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对、对!我听小不点说了,暑假期间,你一直在陪他进行名咏练习?”

“才不是一直呢,只是在我有空的时候。”

库露耶露若无其事地以平静的表情回答。

只在我有空的时候——就她的个性来看,无疑是表示自己所能运用的所有空闲时间。

……那个啊,就叫做“一直”喔。

“你在扮演姊姊的角色?”

“才不是那样呢!只是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

“唔,因为他才十三岁,所以也会有莽撞的时候。”

似乎想起了他慌乱的样子,她露出微微苦笑。他转学进来当天,在实验室里让名咏爆炸而咏唤出黑烟来的事,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

“那也是部分原因,不过其他……还有很多事。”库露耶露并没有透露关于其他原因的详细内容,可是看她的表情就可以想像得到,那并不是太过简单的原因。

“哎呀呀,小不点也真辛苦。”

“小不点也……是什么意思?”

听力极佳的朋友问起后半句话的意思。

“呃啊……”

艾达稍稍垂下眼帘。

“——打个比方好了。库露耶露,如果我们班上除了小不点以外,还有其他孤伶伶的同学,那么你会怎么做?”

双眸反映出了库露耶露的紧张,她压低声音问道:

“比方说,我啦……”

不过,自己才刚说完这句话……

“啊,我放心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库露耶露语带轻松地挥了挥手。

“咦,放心了?”

“真是,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要是哪天看到你失魂落魄,全校一定会为之骚动。学生会将召开临时会议,新闻社则全体出动进行采访,推理调查会也会出动查明原因!”

……咦、等、等一下,那也说的太过火——

“真要说起来,会问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像你。你可是向来凭藉着旺盛的体力大肆闹事、害老师生气、再加上还是迟到惯犯的艾达不是吗?”

“你、你呀……”

虽然表情抽搐,但还是努力保持住了才对,我很冷静,我绝对没在桌下握紧拳头。

“不过——”

缓缓地,从刚刚那种打趣的表情变得正经。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烦恼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只是听你诉苦,我想我可以做得到。”

……找人商量吗?若是能这么做就好了。

艾达在心里摇头。

这是既不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告诉老师的烦恼。要说出“可以找我商量”这句话非常简单,但是对于烦恼的人来说,把话说出来却是最需要勇气的事。去找人商量那种事,若是我办得到——

“‘若是我办得到,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艾达,难不成你心里正这么想?”

毫无任何前兆,坐在对面的库露耶露抛出这句话。

是从未听过的强硬语气,简直就像对这个问题有着绝对自信一般。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直到前一阵子为止,我也都还有这样的想法。”

眼前的同学严肃地对自己这么说。

“……你吗?”

“嗯,别看我这样,我也一直感到迷惘。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不过有时候,我迷惘到甚至提不起劲来上学。”

在教室里完全看不出这样的迹象。艾达对库露耶露抱持的只有明朗、乐于助人这样的印象……可是,她一定不是在说谎,否则不可能先行识破我的心情。

“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够体谅他人类似的心情。”

将手贴在胸口上,少女不急不徐地继续往下说:

“所以,有烦恼的话就来告诉我吧!用不着正经八百地商量,也可以在学校宿舍里毫不顾忌地交谈啊。如果愿意告诉我,随时欢迎你,我们是朋友吧?”

手拄在桌上托着下巴,那名同学对自己露出微笑。

“……”

“嗯?艾达?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

艾达若无其事地转头背对直盯着自己的她。

我会听你诉苦——她所表达的这句话当然令人感激,不过,就算烦恼不同,但是有跟自己一样烦恼,却依然努力不休的人。这项事实本身才是令现在的自己感到高兴之处。

“唔,我好歹先跟你说声谢谢。不过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说说罢了。”

静静地从椅子上站起,当场做了两、三次伸展运动。

“啊,说到这个,为什么这个时间艾达你却在休息?”

“授课的安妮老师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专攻白色的学生们停课。”

今天早上突然宣布停课。因为待在房里也没事做,于是便到校舍四处闲逛,腻了之后,才决定到大厅来休息。

“啊啦,和我们那里一样?我们那里的老师也说是感冒。”

“库露耶露的专攻是‘Keinez’吧,老师是谁?”

“嗯啊,我记得那个老师是叫‘泽塞尔’吧?平常是教高年级学生的老师。”

……泽塞尔老师?

库露耶露的回答,让艾达在心里皱起眉头。

奇怪了。若安妮老师的说辞无误,那么安妮和泽塞尔两位老师应该是代替身体不适的老师前来参加集训才对,现在他们两个人同时身体不适?

“呐,库露耶露,昨天‘Keinez’的课也是由泽塞尔老师负责吧?”

“嗯,他昨天精神很好。”

昨天很平常地上课,这点安妮老师也一样。而且还有一点,若自己的记忆没错——昨天那两人有个共通点。

“昨天我上完课后,和泽塞尔老师擦身而过时,我记得那个老师穿着相当正式的服装。第一天搭火车来的时候,他明明是穿宽松的T恤……”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其他学生也说很难得。”

多雷米亚学院会发给老师们制服上衣,基本上日常服装则由老师自行裁量。泽塞尔老师不管再怎么看,平常都是喜欢轻便服装的类型。

那位老师男的穿上正式服装,而且还是在盛夏的这种时期?

大致可以想得出来的情况是——出席重要会议、或是有人要来拜访这所分校、或是反过来,要前去拜访某位重要人士。

出席重要会议——这种情况首先就被排除在外。现在并非在校本部而是在分校,况且是暑假期间的集训,实在不可能召开重要会议。

同时,也没有必要特地在分校迎接客人。若真有要事,客人应该会到校本部去。反过来说,若是小事,用书信之类的沟通方式就可以了。正值暑假、而且还是集训中的分校,就现实来说不可能会有重要人士来访。

那么用消去法之后剩下的,就只剩“去拜访某个重要人士”这个选项了。

……回想一下,昨天安妮老师的课堂上!

当时安妮老师让学生进行模拟考试,指示考完的学生立刻离开教室。事实上,除了自己以外的学生,全都比规定的下课时间更早离开教室。

——是不是有必要提前下课?

而且那个时候,自己在走道上与泽塞尔老师擦身而过。他会和离开教室的自己擦身而过,,就表示泽塞尔老师前进的方向是安妮老师上课的教室。这也就表示,泽塞尔和安妮两位老师预定在稍后一同前往某处。

前往某处……而现在,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而处于无法执教鞭的状况下。

为这一点提供佐证的是临时停课。若事先就知道要停课,那么老师们应该会招人来代课。换句话说,这次的停课对老师们来说,很有可能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呐,艾达,你不觉得有点不自然吗?”

单手拿着自习用的教科书,同班的这位少女站起身来。果然该对她说吗?库露耶露似乎也有相同的疑问。

“是啊,感觉很不对劲。库露耶露,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可以啊,反正停课了,而且我也不想就此继续猜测下去,我陪你吧。”

互相使过眼色后,两人彼此背对。目前要确定的是——“据说”身体不适的两位老师,是不是真的在这所分校里。

两人很有可能都不在这所分校里。

若是如此,那么,两人紧急外出的理由是什么?

“库露耶露负责一楼的保健室,我到二楼的老师办公室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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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小教室门上响起低沉的敲门声。

将视线从手边的试卷上移开。门打开之后,那里出现了一名黑发高挑的少女。

“你好,奈迪,你一个人在这种教师做什么?”

“啊,桑吉丝小姐,早安!”

她的双手上拿著作业簿及文具用品,而身后的走廊上,有数十名的学生正在集体移动。

“咦,你们要去哪里?”

“嗯,‘Surisuz’专攻者全部都要去海边集合,老师说要为我们示范标准做法,然后就是自由时间了。”

“标准做法吗?好像很有趣。”

不,光看就想睡觉——丝毫不感兴趣地说完这句话后,她耸了耸肩。

“如果奈迪有兴趣,要不要偷偷跟来?”

“……我还没拿到历史学的学分。凯特老师希望我能在这次辅导期间拿到,所以还一对一救我呢。”

“咦,这么说起来,关键的凯特老师人呢?”

在环顾过教室后,桑吉丝纳闷地歪着头。

“今天早上似乎发生了急事,交代完‘上午就针对昨天上过的内容小考’之后,她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哎呀呀,那么你加油吧,少年!”

说完之后,她便转过身子。还以为她会就此关上教室的门离开……

“啊,对了对了!”

依然背对自己的她像突然想起似地对自己说:

“对了,奈迪,之前我对你说过,要你到屋顶上去看看,结果怎么样?你有看到吗?”

“有的,是艾达小姐吧。”

“你的看法如何?”

对于她这个极为抽像的问题,奈特直盯着天花板。

“看法啊……我觉得她很了不起,而且还加入枪术会,其他也……呃,那叫祓名民吧?她似乎也接受了相关的训练。”

“是吗?在你眼中看来是这样吗?”

桑吉丝点了点头,是类似点头同意的动作。

——什么修炼……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喔——

“咦?”

背对自己的桑吉丝所说出的话,因为太过细微,所以没能听到最后的语尾。

“那、那个……”

此时,还来不及问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已经静静转向自己。

“我在宿舍里跟她住同一个房间,所以听她说了很多事……奈迪,艾达的事,你不可以对别人说喔。”

“好、好的!”

不敢询问理由。因为她说出这句话的语调非常悲伤。

“要等她自己愿意说出来为止。”

“等艾达小姐自己……是吗?”

“嗯,因为她非常在意自己‘与众不同’的这一点。”

——与众不同?那是什么意思?

似乎没有察觉到奈特的困惑,桑吉丝倚着门。不知何时变得脆弱的双眸越过教室窗户,凝视着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真笨,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属于那边就受到排挤?哪一天大家会不会讨厌她之类的,她真的一直很在意……明明就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那、那个,那是怎么回事?我根本就不讨厌艾达小姐啊——”

“不是的,只是她自己这么认定罢了,奈迪你用不着介意……不过呢,奈迪,你至少要记住这件事——”

她再次背对自己。

“虽然和奈迪的理由不同,不过,从前她也曾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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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校二楼的连络室,凯特面对用来进行无线通讯的器材,努力保持平静。

“泽塞尔老师……或是来自安妮老师的连络……你们那里果然还是没有收到?”

“校本部方面没有收到连络。”

通话的对象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凯特,我再确认一次,泽塞尔和安妮前往凯尔贝尔克研究所是在昨天下午一点过后,之后两人发出的定期报告便中断。”

“——是的。”

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指着九点半。

距离最后在分校见到两人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

“目前我们这边,校长正好临时有事外出。话虽如此,我也不能随意做出指示……学生怎么样了?”

“宣布停课。若是全面停课,学生方面也会起疑,所以其他课堂照常进行。”

通话的对象沉默数秒。

米拉·凯·安杜朗斯。

和泽塞尔、安妮老师是同期教师,也是目前隶属多雷米亚学院情报处理部门的智囊团。

“我记得你从下午开始,应该也有课才对。”

“似的,从下午开始,所有有老师都有排课。”

目前自己手边还有空。可是一到下午,就没有老师能够为失去连络的两人设法了。原本应该要尽快设置处理小组才对。

“……情况相当可疑,这点用不着我说吧!”

凯特对无线电里的声音微微点头。认定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分部那里发生状况是理所当然的事。

“由我——”

“不行!”

“由我过去进行侦察。”话还没说完就被回绝。

“那两个人应该也是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警戒前去才对。既然那个地方让准备完全的两人都陷入无计可施的状况,那么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应该由两个人、不,至少三个人组队前往才行。”

那是……那种事就连我也明白。

自己是才就任老师不久的菜鸟,经验及知识都不足,这一点自己最清楚不过。

“如果到今天晚上七点之前,两个人都还没有任何连络,我会搭晚上八点的火车过去。在那之前你先等着,相信同事们吧!”

对方单方面切断了连络。

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距离晚上起点还剩十个小时。

可是……我没办法等到那个时候,不是吗?

假设,就算是卷入了某种意外,再怎么样那两个人也该竭由名咏和这里连络。若陷入了就连这点都做不到的状态,那肯定是相当严重的状况。

——至少还是该到研究所那里去,从远处张望一下吧!

走向分配给老师的柜子,拿出人工宝石,自己调配的触媒。将自己最习惯使用的触媒,藏进缝在衣服内里的收纳袋中。

“……你们两个,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身穿嫩叶色套装的老师走出通讯室,脚步急促地踏上走道。他在走道上发出的脚步声与自己的脚步声重叠,艾达静静跟在老师身后。

——凯特老师要去哪里?

老师的脚步毫不迟疑,从二楼走向一楼,接着经过玄关大厅步出校外。

……糟了!

老师的行动还远较预期迅速,让艾达在心里暗暗叫苦。

在房间外紧贴着墙壁偷听时,完全听不见凯特老师在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不,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见,所以老师刻意压低音量。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级任老师现在正打算要到某个地方去。

朝开了一道小缝的门内窥探,她似乎相当匆忙,柜子就任其敞开。一如所料,似乎是仔细地在挑选名咏用的触媒。

——果然有些不寻常。

老师脸上浮现着紧张,和平常的表情大不相同。

那么,要怎么办?

现在已经没时间跟库露耶露连络了,原以为他们下午才会行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展开行动。

没办法,只好自己独自进行跟踪——嗯?突然感到背后传来气息,无意识地转身。

“咦,艾达小姐?”

站在那里的,是有着深幽之夜发色,长相依旧稚气的少女。

2

研究设施,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屏息探索门外那一头的气息。

将耳朵贴在门上几秒钟——没有那些生物接近的声音。十秒……二十秒,虽然侧耳倾听了一分多钟,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呼~安妮终于呼出了沉淀在肺里的空气。

“总之,这里似乎很安全。”

这里是位在直线走道旁的小房间,视线扫过数张沙发及椭圆形的桌子,这里大概是休息室吧!

“手怎么样了?”

回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泽塞尔。同时苦笑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敲了敲石化的左手。

“该怎么说呢……既不痛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不管我再怎么试,从肩膀以下都动弹不得。”

灰蛇及石龙子潜伏在玄关大厅,同样的,石化的研究所职员也多半集中在玄关附近。因此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遭到蛇群及石龙子的毒手。

“那么大量的名咏生物,完全由一个人咏唤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事。”

将视线转向桌面后,他沉默下来。没错,自己对这点也感到疑问。

——可是,现在有更加需要优先考量的事项。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得先想办法治疗你的左手才行。”

首先就如泽塞尔所言,最好将那些怪物视为名咏生物。

目前所知的事实是,那些生物还无例外是灰色。而且,这间研究所到处堆积大量的灰烬,再加上拥有灰色表皮的生物。很难想像两者之间完全无关。

蛇和石龙子躲在那些灰烬里。可是,若它其实不是名咏生物的藏身处,而是原本用来作为名咏触媒的材料呢?

“用烧过的灰当作触媒?我没听过那种名咏。”

“可以用来判断的咨讯来源还太少,所以目前还不清楚。总之,现在就先假设那些生物是名咏生物!这么假设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就说得通了,而且,这么想也有它的好处。”

“好处?”

安妮凝视这么反问着的泽塞尔左手,一边开口:

“若这种现象是名咏生物引起的,那么就有方法可以治好你石化的手臂和职员们,只要送还让手臂石化的名咏效力就行了。”

“——反唱吗?”

在名咏生物中,也存在着具有毒牙的种类。那种毒性在名咏生物消失后也不会消失,因此向来以送还毒性的方式处理。的确有实际尝试看看的价值。

“其实,若有专门处理这类问题的祓名民在就好了,由我来可要花点时间。”

由套装的内侧,取出装了液体触媒的烧瓶。

“这种时候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像是看开了,儿时玩伴轻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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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老师要去哪里呢?”

奈特刻意压低声音,询问走在前方的艾达。

“唔,只要跟踪她就知道了。”

她松了松小麦色的肩膀。

那是抱着写完答案的试卷前往办公室的途中。

‘小不点,为了保险起见,你跟我一起来吧!’

照她的吩咐跟在凯特老师身后,已经走了多久的时间?十分钟、或是数十分钟?不习惯跟踪所造成的紧张和疲劳,麻痹了时间感。

老师所走的路是面向沙滩的单行道,路旁稀疏地散布着细瘦的树木。跟踪时的藏身处有限,加上脚下是沙地,每走一步,脚下的沙子就会弹起,发出小小的脚步声。

应该是这样才对——但耳中听到的脚步声,只有走在前面的老师和自己这两种脚步声。

走在自己前方的少女脚步声,安静地宛若无声。

就连在沙地上也不留足迹的无声步行术。忽然想起她在沙滩上进行长枪训练时,当时,沙滩上也没有留下足迹。

……这也是祓名民的训练培养出来的吗?

祓名民——送还名咏之人,与名咏士形成对照的一群人。

‘奈特……名咏是什么呢?’

从前在病床上的母亲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所谓的名咏,是为了要咏唤出自己——这是我的想法。将自己的内心化为形式展现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名咏式。’

若相信母亲那天的谈话——藉著名咏咏唤出自己的内心,那么为什么需要将它送还呢?

……妈,或许我还是不懂。

自己当然想相信母亲说的话,可是,也存在着以祓名民的身份努力活下去的人,这是无庸质疑的事实。

“那、那个,艾达小姐……”

“嗯?什么事,小不点?”

“没……没事,对不起,什么事都没有。”

在内心依然残留疙瘩的情况下,奈特闭上嘴巴。

我不懂,呐,艾达小姐也一样吗?

既无法舍弃祓名民,可是却夹在歌及枪之间动弹不得,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走在前方的少女的背影没有任何回答。

她依然保持沉默。奈特往前,跟她拉近了一步的距离。

至少,相信自己跟她内心的距离是很靠近的。

——凯尔贝尔克研究所,菲迪路利亚分部。

在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写着这几个字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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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灰色的左手,石化的表面出现裂缝、皲裂,变化从指间开始朝手肘蔓延——

“喂,这样……”

情况不妙吧?在同事还没说完这句话前,安妮便捂住他的嘴。

“没事,你别动。”

在说出这句话的期间,自己的视线始终聚集在他的肩膀上。

……很好,从裂缝内流泄出淡淡的白光,就像水蒸气升起一般,光的粒子一点一点升上天花板,这是反唱出现效果的证明。

随着白光粒子升起,石化的灰色部分也一并剥离,接着——

“好了,你觉得如何?”

对着恢复颜色的左肩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安妮拭去额头浮现的汗水。

他照吩咐朝左肩使力。

“……可以动了。既不痛也不会不舒服。”

就泽塞尔的情况来看,似乎与石化前完全没变。老实说,彼此都已经做好了就算治愈也会留下某种后遗症的觉悟。

“这就叫不幸中的大幸吧?”

话语才落,儿时玩伴便露出淘气的笑容说道:

“回去之后,我买新的游泳圈给你。”

“那我就等着啰!”

在一瞬间放松唇边的视线后,安妮立刻又恢复严肃的表情。

“目前知道了一件事。虽然好歹也试过‘Surisuz’和‘Beorc’这两种颜色,不过反唱效果薄弱,产生效果的是‘Arzus’。若硬要分类,这种名咏接近‘Arzus’。”

“……你说接近的意思是?”

“Arzus”的确是有效。可是实际试过之后,和我知道的“Arzus”有某种差异,算是“Arzus”的亚种……不对,或许该是从中进一步衍生变化出的名咏。

就学术上来说,属于五色当中的白色名咏,因为反唱产生了效果,所以应该不会有错。可是,要将它完全定位在那个位置将伴随着相当的危险。

“为了方便起见,或许现在还是称它为‘Isa’比较好。”

没错,换句话说是灰色名咏。

这个名称不光指咏唤出灰色的东西,“而是将敌人也变成灰色,换句话说就是变成石头的名咏”。若如此假设,那么几乎能解释所有的现象。

“灰色名咏?那种颜色会轻易被承认吗?”

同事一脸惊讶地插嘴。自己当然也明白他这么说的理由,这个世上存在的名咏式一共是五色,毫无例外,自己也曾如此相信。

“可是,我们知道了当中的例外。”

名为“夜色名咏”的例外。

我们曾亲眼目睹过夜色的歌手、夜色之歌、夜之真精。

“唔,是这样没错……”

表情怃然的他沉默下来。

“若视夜色名咏为异端,那么灰色名咏可说是‘Arzus’的突变,而且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突变。”

原本白色名咏当中应该鲜少有好战生物,而它却成了攻陷一整个研究所的凶恶攻击色。

“你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这不是名咏真正的使用方式。”

若这是“Arzus”的衍生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有什么理由,这么残酷的做法都是错的。

“呐,你也能治好这里的研究员吗?”

……虽然自己也非常想这么做,但是……

“不过,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进行治疗。”

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与外界失去连络,分校或是多雷米亚校本部也因为这种状况而出现骚动了吧!得尽快与他们取得连络才行,但是,大量的名咏生物现在依然阻挡了退路。

“首先先到这所研究所的内部去!这是个庞大的设施,应该会有一、两条紧急逃生路线才对,或许会比麻烦的家伙们群聚的出口要来得轻松也说不定。”

轻轻转动恢复体温的左手,原本坐着的同事从沙发上起身。

“虽然不怎么有兴致,不过也没别的选择。”

泽塞尔表情疲累地点头。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自己也努力对他点了点头。因为想得出来,目前能做的事,就只有这个。

——快走吧,我们的体力也快接近极限了。

3

凯尔贝尔克研究所?凯特老师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路标上不熟悉的名称,那里大概就是研究所吧?

下不点,差不多该提高警觉了。正想说出这句话时,“喀滋”一声,奈特的脚尖踢中突出路面的岩石。

啊……少年发出小小的惨叫。

“谁?”

走在前方的凯特老师立刻像弹起般望向这边。

哎呀,不妙!慌忙藏身到最靠近的树木后面。

“对、对不——呜呀!”

不行,安持保静!应是捂住想要出声道歉的奈特嘴巴,不过,才刚这么做,前方的老师便高声对这边喊道:

“有谁在那里吧!”

是稍稍有被跟踪的预感吧?老师的那句话不是问句,而是确定的语调。

“艾、艾达小姐,怎么办?”

……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我再等五秒,时间到之前给我出来!”

那个……老师,哪有人听到这种话之后,就会乖乖——

“到时再不出来,我就用名咏让那一带的树木附近降下大颗冰雹——”

“什……等、等一下,暂停,老师你别冲动!那个……是我、是我,是老师可爱的、可爱的学生!”

沉默……

片刻之后,老师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很可惜,我认为真正的艾达应该会在老师面前现身。”

真正的艾达……你明明已经认出我是艾达了!

用力叹了一口气后,艾达离开树荫走向步道。

“唔——我知道了——是我输了!好了,小不点你也出来吧!”

“呜、呜哇!艾达小姐,突然踢我太过分了!”

“奈特同学也在?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级任老师以半是难以置信、半是惊讶的眼神凝视自己。

“呀啊,老师,真巧!我们正好想要散步。”

努力挤出掩饰的笑容。

“那、那个,艾达小姐说想知道凯特老师要去哪里……”

“呜哇,小不点你这个叛徒!”

输给了压力,身边这位乖巧认真的少年轻易地吐露实话。

“嗯嗯,是艾达呀?艾达,你当然会老实说出来吧?”

“呃……呃啊……那个,该怎么说呢?”

——老师,边拿着触媒边威胁别人也太可怕了!

=============

“这里就是研究室吗?”

扫视周围一周后,泽塞尔交叉双臂。

这是个巨大的研究空间,周围散见各种实验装备,以及装满溶液的半透明水槽。若要说到共通点,就是毫无例外均有破损。而在这里,也有数具石化的职员石像。

研究所处处可见石化的职员,换句话说,这种现象是与整个研究所有关的事件。

是职员间的抗争,或是——

“来历不明的某人进行的攻击,是这样吧?”

安妮压低嗓音低声地说,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眼前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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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提海特,伫立在败者王座上之人

耸立在主室中的白垩(注:石灰岩的一种)主柱,运用高价石材建成的室内用石碑上,以鲜红的颜料写上字体歪斜的瑟拉菲诺音语。

“拉斯提海特,这是什么名称吗?”

——不,这是……

“是人名。”

迅速接近石碑,像擦过般以指尖削过石头表面,少许颜料剥落下来。不,是用来代替颜料功能的东西。

漆黑的红色,原来如此,这是血液吧?

“两年……不,还要更久以前,是三年前吧?‘凯因兹当时的确是在寻找叫这个名字的人物’。”

“凯因兹吗?”

眯起眼睛,同事以几近无法察觉的席位动作转向自己。

“我没问理由,可是除此之外,我不曾听过这么奇妙的名字。”

将视线从变黑的血字上移开。

通往内部的走道,贴在墙上的平面图——前方似乎是最里面、最宽敞的主厅。

“我们快走吧!这里似乎不宜久留。”

安妮有如前导般步上走道,原本正想追上去的泽塞尔突然停下脚步。

机械式的唤人铃数度在研究所内回响。

“门铃?”

有人来了,很可能是来找我们的多雷米亚教师。

“……可是,情况不妙!”

在玄关大厅哪里,至今依然潜藏着危险的名咏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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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所以才跟踪我,对吧!”

听完艾达有如藉口般的招供后,凯特夸张地按住眼角。

“因为我很好奇啊!安妮老师和泽塞尔老师也不在分校校舍里,我想找到他们嘛!”

学生毫不心虚地说谎,真是……该说是推测还是嗅觉呢,就只在这种时候格外敏锐也真伤脑筋。

“那么,老师……这里是哪里?”

艾达一脸满不在乎地指着眼前的凯尔贝尔克研究所。

“是我熟人所在的研究所。”

“呀,那点我知道!不管再怎么说,我好奇的都是安妮老师、泽塞尔老师他们不在分校校舍的理由。凯特老师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也有什么关连呢?”

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赤裸裸地带着如此的言外之意。

“关于这一点,老实说我也还不是很清楚。”

将视线移往前方,就算用肉眼也能看出被灰色的外墙包围的设施。

凯尔贝尔克研究所,菲迪路利亚分部,精制〈孵石〉,之后带入多雷米亚学院的研究所。

应该是泽塞尔、安妮两位老师前来造访的场所,继续让学生与自己一同前往太过危险,可是……不幸的是当他们已经跟到这里来的时候,该怎么做才好?现在就算命令他们回去,看来他们也不会乖乖回去。

而且还有一点。若研究所里已发生了最恶劣的状况,那么需要由某人前去分校连络的可能性也不完全是零。

“……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当我指示你们回去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有限遵守这项指示。”

两名学生点点头。在确认过这点后,凯特踏进研究所区内。

“那个,我们随便进去没关系吗?”

“这里是多雷米亚的合作机构,所以多雷米亚的老师和凯尔贝尔克研究职员,可以在彼此的设施内自由来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片寂静是怎么回事?

研究所区内不见人影,这种不自然的寂静,反而令鼓膜感到疼痛。

——泽塞尔老师和安妮老师真的在这里吗?

按下装设在设施正门旁的门铃,隔着一扇门,可以听见唤人铃的声音在内部响起。

“……会不会是没有人在?”

“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像要回应少年的疑惑般,再次伸手按铃。

数秒……数十秒,内部没有传来答覆。不,不只如此,甚至完全听不见研究所内职员的交谈声。

“呐,老师。”

一直盯着门锁的少女催促自己,

“那扇门似乎是开着的。”

她伸手去碰门把,用力一推。在发出喀叽的声音后,门扬起一阵小小的灰尘并开启。

“似乎是如此。”

将沉淀、残留在肺中的空气全部吐出来,这是对失去让着两名学生会去的机会而发出的叹息,而另外一半则是自己也不清楚的某种噶感情。是决心?还是不安?

“我要开门了!”

那不是对身后的两个人说,而是对自己说的话。

在发出类似嘶哑的悲鸣的声音后,门缓缓打开,踏入被黑暗包围的玄关大厅。

在三个人眼前出现了奇妙的光景。

“……这是……什么?”

玄关大厅里排列着十多具姿态奇特的石像,满脸惊讶的少女走向石像身边,石像……而且不只是一、两具。石像的共通点是每一具的胸前都有类似坠子的东西。

不、不对,这是研究所职员佩戴的识别证。可是为什么,这些石像要特地戴上职员用的东西?这样简直——不,怎么可能!

脑海一瞬间闪过的寒意让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离开石像!”

“咦?”

“老师,怎么了?”

正想伸手去碰触石像的艾达,以及另一边走进玄关大厅右边走道的奈特,两人的声音互相唱和。

“这里有危险,你们现在立刻回分校去!奈特同学你也赶紧回这边来!”

虽然满脸疑惑,不过少年还是小跑步朝这里靠近。

像是要加以阻止一般……

某种灰色的东西自天花板落下。某种细长、蜷曲蠕动的东西。有如阻挡少年前进般地扬起头部——

“蛇?”

面对将近两公尺的大蛇,少年停下脚步。为什么在这样的设施内……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老师!”

身后传来艾达的哀号。

“我知道!奈特同学,你往后退!”

大蛇瞄准少年,正想进行攻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及时阻止。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人工蓝宝石,单手握住的触媒发出清澈的蓝色名咏光。

不过,尚未进行名咏便听见……

“不是的!老师,后面!”

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发出超越哀号的惨叫声。

……咦?

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发出超越哀号的惨叫声。

……咦?

双腿传来微微地疼痛,在此同时,双腿也如岩石般动弹不得。

位在最远处——就只有站在最接近出口位置的艾达,得知事情发生的始末。

——从天花板落下的谜样生物,的确只有一条灰色的大蛇。

奈特及凯特老师的注意力自然被那条蛇占据。不,自己原本也是如此,视线当中只有那条蛇。不过在场的灰色生物不只一只。

自己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听到某种爬过地面的细微声响,而那个声音是从老师的脚下传过来的。

……咦?研究所地板上累积了大量的灰烬,而它在移动。更正确的说法是,隐藏在那些灰烬当中的某种东西在移动。

石龙子?

是比平常见到手脚更加细长、有着锐利爪子的石龙子。而且不只一只……有两只、不,三只?眼中明显闪着敌意的灰色生物偷偷朝老师的脚边接近。

凯特老师——不行,她只注意大蛇那边。

“老师!”

“我知道!奈特同学,你往后退!”

手持触媒,直盯着大蛇的老师回答自己。

不是的!那条蛇不过是诱饵!真正危险的是——

懊悔没将袚戈带来,不过,她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不对,我不是祓名民,现在的我是想成为名咏士的学生。现在我得用名咏来设法才行,但是……

……但是,我该咏唤出什么来才好?

回想自己能够使用的名咏内容后,她不禁哑口无言。白色名咏当中的攻击性生物的数目原本就少,虽然不到完全没有的地步,但那些全都不是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所能够咏唤出来的生物。

……不行,我的名咏没有任何用处。

“不对!老师,后面!”

只能对着老师大叫。老师慌忙转身,但是,这个示警来得太慢,位在老师死角位置的脚下,瞄准脚踝的石龙子挥动利爪。

当它的爪子擦过老师脚部的瞬间,女老师的脚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连灰尘在空中飞舞的细微声响都没有,老师的脚一瞬间便冻结成灰色。

“凯特老——”

不过——

当情况演变至此时,她或许早已预料到石化这种现象,而做好了觉悟也说不定,对于失去自由的双脚,她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别过来!”

老师首先朝身为学生的自己这边伸出一只手。剩下的一只手,则让座位触媒的宝石照亮黑暗的玄关大厅。

——‘Ruguz’——

老师将宝石朝地面掷去。刹那间,那个地点成为发生点,巨大的冰壁耸立在玄关大厅中,冰壁将自己与为数众多的灰色生物群阻隔开来。接近出口的自己是安全了,不过在灰色生物群群集的领域当中,还有凯特老师及娇小的少年。

“老、老师——”

“艾达,你去转告分校的老师这件事,快点!”

“可、可是!”

“奈特同学的事就由我来设法。在冰壁存在的期间,这些生物应该没办法去追呢才对。你趁这个空档,尽可能远离这间研究所!”

我是不可能被这个理论说服的。

——我……什么都办不到吗?

那真的是正确的理论吗?就连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能肯定。不过就算这样,在老师拚死的气势所迫下,艾达还是跑了出去。

“老师、小不点!……对不起!”

穿越玄关逃向户外。是风的恶作剧、还是老师的安排?在自己冲向户外的同时,直到刚刚为止都还开着的门,竟发出巨响关了起来。这下子,完全无法得知室内的状况,就连惨叫或声响都听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我……”

——是笨蛋!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在自己班上的女学生冲出玄关后,首先可以确保一个人平安无事,这点令自己稍感安心,现在还剩下一个学生。

转向剩下的一个学生,凯特高喊:

“奈特同学,你沿着那条走道走过去!”

与大蛇对峙的少年慌忙抬起头。

“可是,老师呢?”

“我——”

没关系,不会有事,待会儿我一定会追上去,只想得出这种太过拙劣的话语。这种敷衍的话,一定没有力量促使这名少年行动。

所以,代替点头,从衣服内侧取出加盖的烧瓶。

“奈特同学……”

至少,以教导有志名咏者教师的身份对他展露笑容。

“……对不起,老师保护不了你。”

再次将触媒掷向地板,洒落地面的水渍发亮,在那里出现了蓝色的名咏门。直达天花板的冰壁——化为阻隔少年与大蛇的场所。

这么一来,总之他也安全了。不贵代价是,所有灰色生物的视线全部转向自己……没错,这样就好了,我这样……就好了。

“凯特老师!”

“往里面逃!不知道艾达什么时候才会找人过来帮忙,在那之前你先躲起来!”

“可是——”

“……没能好好保护你,真对不起!”

虽然想要保护学生,不过光是扮演诱饵的角色就已经够吃力了。

我……果然还……没有资格被称为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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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束手无策的自己是那么无力,让艾达咬紧嘴唇。

风景不停变换。已经全速疾奔了多久的时间?缺氧引发头痛、心脏疼痛、肺部也发出悲鸣。但是即使如此,她依然继续奔跑。

因为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只有奔跑才能赎罪。

——再一次,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逃走。

在学校的竞技大会上,受到那群奇美拉攻击时,我逃走了。

想成为名咏士、不愿成为祓名民,坚守名咏士身份的自己,一直都感到害怕……不对,是假装害怕。

身为名咏士的自己什么办法都没有。如果当时,自己以祓名民的身份出面——至少,我不该站在接受保护的立场,而是应当站在保护其他人的立场才对。

可是我想以名咏士的身份活下去,结果,有许多朋友受伤。

‘小不点你是因为那个吧?之所以想成为名咏士,是想要完成你妈妈留下的名咏?’

‘……小不点你或许会不高兴,不过我没办法做这种事。’

‘我想试着去做家人为我规划好的道路以外的事。其实我母亲拥有名咏士的资格,所以我从以前开始就对名咏学校感兴趣。’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还用袚戈进行练习呢?

‘……因为我不想后悔。’

因为,当时在竞技大会上感受到的无力感。因为,不想再有同样的后悔。

不想再作那一天的梦。

所以,直到现在还是舍弃不了袚戈。

——可是,现在我又……

对凯特老师、以及那名年幼的少年见死不救,一个人逃走。

……爸——我——

我……该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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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安妮!”

泽塞尔全速奔过阴暗的走道。

光妖精的幻灯照亮前方。

数分钟前听到唤人铃。若是多雷米亚的老师到这所设施来找我们两个,当然会踏入那个玄关大厅。

……不过,情况不对。

明明已经相当接近玄关,也做好了被灰色名咏生物攻击的心理准备。却至今连一只都没有出现。

在心中打转的疑惑萦绕不去,就此转入连接玄关大厅的最后转角。

“——啊!”

首先看到的是直达天花板的巨大冰壁,一旁杂乱着堆积着无数的冰块。被封闭在冰块当中的,是曾经见过的灰色名咏生物。

另外,混杂在冰块当中——有个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懂的人影。

剪裁似曾相识的套装,那套服装曾经在校内见过无数次。

“凯特!”

最糟的预感令背脊发冷,但还是迅速冲向同事身边。

慌忙将她扶起,碰到她肩膀的手上传来的不是套装的触感,而是粗糙的石头质感。

“……啊……”

依然紧闭双眼的女性微微呼出一口气。她的肩膀、背部、双腿、身体的一半(插:喂喂 你在摸哪?)逐渐石化的事实令人心惊。

“安妮,快点!”

“我已经在做了!”

从肩膀到背部的这片广大的范围中,升起了灰色的光粒,同事的身体逐渐恢复成原本的肌肤颜色。

“……喂,这是……”

粗糙的石头质感首先消失,之后剩下的——是黏腻冰冷的触感……难不成……

抬起扶在她背后的手,手掌上沾着大量的鲜血——糟了!解开阻止流血的石化后,出血的情况反而变得更严重了吗?

“抱歉,我要解开你背后的衣服。”

脱下外套,打开身后的衬衫。伤痕本身虽小却很深,是被大蛇的利牙咬中背部吗?问题是,那个位置接近心脏部位。

以止血布按压伤口,将绷带绕过肩膀加以固定。

“你准备的真周到。”

安妮一边继续进行反唱,一边将视线转向泽塞尔。

“因为红色名咏士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会使用自己的血当作触媒。但之后若流血不止继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我会携带医疗用品。”

不过这样的伤势……此种程度的紧急处置真的能够见效吗?

“……还……”

微微地,紧闭双眼的凯特蠕动嘴唇:

“还……有……”

还有?

反射性地环顾四周。堆积在走道的灰烬、在燃烧过的粉尘下,有某种东西蠢动着。

——因为我们来了,所以先躲起来了吗!

“可恶,这种时候哪有时间对付你们!”

与自己搭档的蓝色名咏士米拉不在,这点令人扼腕。密闭空间是红色名咏士的弱点,在为了要打倒敌人而咏唤出强大火势时,立刻会让自己跟着受到波及,最糟的情况是烧毁这整座设施。

——果然无论如何,都要逼我们朝里面而去?

玄关地带,聚集了防止脱逃的名咏生物。

“泽塞尔,怎么办?”

“由我来背凯特,朝紧急逃生路线方向逃走!”

该前往的地方是研究所最深处的大厅。

自己几乎能够肯定,在那里一定有某种东西。

4

抵达分校校门,位在门口两侧的是老师们熟悉的身影。

“艾达,你到哪里去了?任意离开校舍是——”

“对不起,老师!有话以后再说!”

“什……等一下,艾达!”

硬是甩开想要按住自己肩膀的手,顺势冲进校舍内部。

——虽然凯特老师要我传达事情的经过,不过现在没时间做那种事了!

分校三楼,是分配给班上女生的房间。

她冲进空无一人的房间角落,那里堆着自己随意放置的行李,在旁边的墙上立着某样用布卷起的细长物品。

……结果,我还是只有这个吗?

现在的自己,只能用这个方法拯救留在研究所当中的老师。

没错,因为不想后悔。

“爸,我并不是决定要成为祓名民!”

冲过走廊。学生及老师们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手持大型物品的自己。

……哈哈,真怀念。在我进入多雷米亚就读,手持袚戈参加入学典礼时,也是被这么盯着看的吧!

这么说起来,那个时候我是怎么交到第一个朋友的?

那个时候——

掠过脑海的,是一名高挑的黑发少女——在多雷米亚学院女生宿舍和自己同寝室的女孩,一开始是对方主动跟自己攀谈,之后碰巧同班,也因为这样朋友渐渐增加。

她是自己以名咏学校学生的身份,所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即将经过通向大厅的最后一个转角。在转进转角前,转角的阴影处出现多雷米亚学院的白色制服。当女孩子拿着这种长的出奇的长枪奔过走廊时,得到的反应会是觉得惊讶、或是被嘲笑。没错,自己认为就只有这两种反应当中的一种。但是——

“唷!”

出现在转角的那名学生,却朝自己举起一只手。

黑发高挑,是自己熟识的同学。

“……桑吉丝?”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在造成大骚动之后你那样跑回来,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梯啊,任谁都会发现!不说这个了,那把长枪——”

“这、这是……!”

反射性地将自己手上的长枪藏到身后。但是长枪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高出许多,分明不可能藏得住。

“不、不是的。那、那个……我……”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口。

我……我和你一样是学习名咏的学生,这把长枪……只有现在这个时候才用。所以……拜托你不要讨厌我,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是朋友……

“笨蛋!有什么好心虚的!”

桑吉丝突然按住自己缩起的肩膀。

“……桑吉丝?”

“你已经选择要走那条路了吧?”

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身后的走廊上,有多位老师朝这里走过来。

“好了,快去吧!我会跟老师他们解释的。”

友人微笑地用力推着自己的背。

“……呐,桑吉丝……”

“嗯,什么事?”

“今后你还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笨——蛋!”

和自己背对背的少女,用打从心底觉得不可置信的声音说:

“有时间担心那种事,倒不如尽快去做你要做的事!”

那一瞬间,某个非常沉重的枷锁在发出轰然巨响后松脱开来。

就连平常已经习惯了那个重量的长枪,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

……你听到了吗,爸?

就算我不是名咏士,即使如此,我的容身处还是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愿意等我的朋友。

“有什么关系!人家偶然也想撒娇!”

“是、是,我知道了。”

朋友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谢你。

没有回头,艾达奔过大厅。

在抵达老师守着的校门前……

“……艾达!”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红色秀发在风中飞扬的少女正朝自己跑过来。

“艾达,你到哪里去了?奈特和凯特老师也不见了,老师们慌成一团呢!”

“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些!”

“慢着!”

在转身跑开之前,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肩头。

“换句话说,你知道凯特老师和奈特人在哪里?”

“库露耶露,我赶时——”

正想说出口的话,被她的第二句话掩盖过去。

“如果你赶时间,那我或许帮得上忙。”

单眼朝自己眨了眨,库露耶露微笑般放松唇边的肌肉。

“……咦?”

不懂她话中的含意,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达,能不能用你手上的长枪刺一下我的指尖?”

“库露耶露?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容分说地将指尖压向长枪的尖端,因为事出突然而来不及制止。少女的指尖微微碰触被磨利的枪尖。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艾达,我对你说过,我也曾经一直感到迷惘吧!”

在柔和嗓音响起的同时,库露耶露也转身面对自己。

“我啊,曾经对名咏感到害怕。可是,当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那孩子对我说‘我相信你’……那实在太狡猾了。因为他那么拼命地鼓励我,让我也觉得不好意思!”

那孩子?

库露耶露会用这个代名词来表示的对象……那个人难不成是……

“不行,那个人是谁我要保密。”

像在恶作剧、又像感到害羞般的她微笑着。

“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此刻有我能做的事——那我不会再感到害怕。因为我不想背叛那个说相信我的人。”

从她指尖流出的一滴红色触媒在风中飞舞。

被一阵风卷走的红色飞沫——不知何时,变幻成了无数根鲜红发亮的羽毛。数千、数百根的羽毛,像是要包裹住两人似的,未曾落地一再在空中飞舞。

我曾经见过,这是……库露耶露在竞技大会上咏唤出的东西?可是好奇怪,她刚刚分明没有吟唱〈赞来歌〉。

‘咏唤我不需要〈赞来歌〉。’

艾达的耳中也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种不可思议的声音,朦胧而梦幻,却又非常接近。

‘亲爱的小鸟,没有翅膀的歌手,来吧,呼唤我的名字!’

柔和的风吹起,跟四周吹拂的海风不同,是让心灵深处清澈的威风。

发光的羽毛有如舞动般在空中飞舞,有如保护着红发少女。

在红色的祝祀结束后——少女身后,依偎般地静静伫立着一只有着巨大鲜红翅膀的名咏生物。

“……骗人!”

像被压倒般往后退一步。

作为传承、作为故事,不仅仅只是学习名咏之人,就连世上的一般人都认为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无疑是红之真精,最高贵的名咏生物就伫立在那里。

‘上来吧,带着利爪的雏鸟。’

朝咏唤出它的名咏者微微点头,黎明的神鸟朝自己伸展翅膀。

‘好了,告诉我你将往何方。’

将往何方……应该前往的地点,那是……

……我选择的道路

——你已经选择要走“那条路”了吧?——

我选择的路,一定是和大家不同的路。

可是,我不再感到迷惘了,因为那是和送我离开的朋友之间的约定。

“——坏心眼!”

艾达的嘴角微微扬起。

“其实你很清楚吧?”

在一瞬间的沉默后……

像是配合自己似的,神鸟的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非常好,不该是名咏士的少女啊!那是非常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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