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话 烹饪
「果然还是会希望对方能抓住我的胃呢。女朋友肯为我下厨，光是那样的情境就够令人开心了。假如还发现对方煮得一手好菜……那简直……你懂吧？」
「啊哈哈，会让人神魂颠倒？」
「我就是抗拒不了那样的女性。」
电视里，近期当红的帅气影星正谈论著自己对女朋友有哪些要求。再加上摄影棚内「啊啊～」「呀～」地在他开口闭口间穿插的做作尖叫声，让我觉得有些肉麻。
「下厨……下厨是吗？」
我把从进口食品店买来的烟熏起司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趁著起司的风味尚未从嘴里褪去，再仰头畅饮果香强烈的罐装爱尔啤酒。
「……嗯嗯嗯。」
大白天就喝酒，配起下酒菜也不用顾忌他人目光，这是放假的幸福。
懒洋洋的声音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质地轻盈的七分裤、贴身背心、上头多加一件尺寸宽松的T恤，安坐于自己钟爱的沙发。
我像烂泥一样软趴趴地放松力气，并且朝电视萤幕投注目光。
「各种菜色当中，要煮什么样的菜才会深得你心呢？」
主持节目的人气女主播笑容可掬地问了刚才作出「胃袋发言」的影星。
「根本不用做什么特殊的菜色，荷包蛋、味噌汤……这类家常菜比较合我喜好。该说是有著家庭的温暖吧。」
「原来如此……！」
演员所做的回答，让主播大动作地点了好几次头。
「家常菜……家常菜是吗？」
我冒出了与几分钟前措辞类似的自言自语，因而自个儿苦笑起来。
明明目光投注于电视，却渐渐听不进电视的声音，影像的内容也不太能吸收到脑子里头。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吉田的脸。
原本我以为吉田都一个人住。而他声称自己目前其实是跟一个名叫沙优的女高中生过著两人同居的生活。
而且，据说那个叫沙优的女生每天都会为他煮饭。
「后藤小姐，你给人厨艺高竿的印象呢。」
我想起曾几何时，公司的同届员工这么对我说过。
「哎呀，高不高竿不好说。普普通通啦，普普通通。」
我还记得自已是这么回答的。
一边回想那些，一边就能感觉到眉心多了分凝重。
其实呢，「普普通通」是句天大的谎话。坦白讲，我这几年以来几乎都没有下厨，因为感受不到必要性。
我参与了新兴企业的成立，无论从年龄或性别来想，如今我这个职位应该是换成其他企业便无法争取到的，在收入方面也比较优渥。
用不著亲自下厨，车站前就有店家能提供手艺比我更好的餐点，没心情外食的日子也可以到超市或别处买现成的菜回家，自已用电锅煮个饭就行。
说来说去，自从离开老家以后，我既没有自己煮过菜肴，更不曾让别人为我下厨，过的生活当然就跟亲手做的饭菜缘分浅薄了。
前阵子，我跟吉田去吃晚饭时，曾经抱著调侃的念头问他：「跟沙优做的饭菜相比，哪一边比较好吃？」
「哎……两、两边都好吃啊。」
我本来只是想看他被问倒的窘样，他的答覆却比想像中更令我动摇。
那天是要庆祝他手上的专案已经向当时最大宗的客户完成交件，我们到了比平时高档一点的餐厅吃晚饭。明明如此，吉田却说沙优做的饭菜跟那一样好吃。
我很清楚，他不是有口无心的那种人。
「毕竟男人听到是亲手做的就招架不住啦。」
「咦～有这种事啊！」
彷佛算准了时机，从电视冒出「亲手做的」这种字眼，又把我的心思拉回电视节目上面。
接著，我立刻嫌蠢而叹了口气。
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以后，我沉沉地在沙发上重新坐稳。
「……目前看来……」
脑内的思绪喃喃地脱口而出。一旦在家里独处，自言自语就会变多，这实在不好。
「吉田的胃袋算是让沙优抓住了吗……」
她是吉田呵护过了头的女生。
更是无论何时……爱上吉田都不奇怪的女生。
想到这里，我忽然变得坐立不安。
我一从沙发上奋力起身，乳房便沉甸甸地强调其重量。
「唉～……真想把这摘掉。」
嘀咕著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发现中间那层有盒装的鸡蛋。
之所以少一颗，是因为在上次外带回来的牛丼打了生蛋拌著吃，相当美味。
「荷包蛋……」
我拿出一颗蛋，沉默地嘀咕。
就算几年来都没有下厨，荷包蛋起码还煎得好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翻出了久违的平底锅，并放上瓦斯炉。
＊
「不会吧……」
我在瓦斯炉前陷入愕然。
没有蛋了。
明明不下厨，却专门为了替牛丼加料而买的盒装鸡蛋。在牛丼店也可以请店员加蛋，我却在离开店面以后才想到，便专程到超市买了盒装鸡蛋。四颗装的蛋不知为何只剩下名牌货色，在四颗装与十颗装的价格只差30圆的状况下，我也不晓得是否能用完，就买了十颗装的盒装鸡蛋。用了一颗配牛丼，原本还剩下九颗的盒装鸡蛋。
那九颗，刚才全用完了。
「荷、荷包蛋有这么难煎吗……？」
我还以为这算基本的菜色，试著要煎才发现相当困难。
用强火一下子就会让背面焦得黑漆漆，用慢火反而煎再久都没有办法让蛋白凝固，等蛋白熟透以后，蛋黄便已经硬得口感乾巴巴了。要是搞错加水的时机，表面就会全是小气泡而有碍观瞻，花太多工夫抓时机则让背面再次烤焦了。
试来试去重煎了好几次，一回神才发现蛋已经用光。
煎出来的失败品舍不得丢，都堆在盘子上，泄气的我捏起一片荷包蛋，慢条斯理地放进了嘴里。
「恶……」
光咬下蛋白，就已经觉得不好吃。
口感缺乏弹性，却又无法轻易咬断，黏黏糊糊的像是含著热水嚼口香糖一样。
「这样子，连要掌握胃袋都不用谈了嘛……」
独自埋怨的我，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厨房地板上。
明明长年以来，我都认为根本没有必要自己下厨的。
「啊哈哈……」
无力的笑声冒了出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这方面感受到下厨的必要性。
「知道啦，我知道了啦。」
我几近自暴自弃地嘀咕。
「关键在于这也可以运用处理问题的要领。」
工作就是接连不断地处理问题，倒不如说有八成的时间都是如此。出社会以后，这套过程已经重覆到令我厌倦的地步了。
「怕你不成。」
话说完，我奋力起身，乳房又弹跳似的强调其重量。我想把这摘掉，问题急切。
「既然已经抓住了他的心，接著就是抓住他的胃，一步一步来。」
嘀咕以后，我又看向盘子上的荷包蛋失败品。
「否则──」
我感到心头一揪。
「我这个选项……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剔除在外。」
话一说出口，内心便觉得苦涩，随后力气就涌了上来。
「怕你不成。」
我再一次说道，然后大口吃起了荷包蛋。
嚼了又嚼，嚼了再嚼，把那吞进肚里。
「……真难吃。」
焦掉的苦味，还有糟糕过头的口感，让我冒出苦痛的埋怨声。
我的厨艺训练起步得太晚，前途多灾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