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话 单宁短裤
「我觉得这说不过去耶……」
双方碰面后的第一句台词就是这句。
「哪里说不过去啊……」
见我蹙眉，三岛露出了更加不悦的神情，并且朝我的上半身用力一指。
「前辈穿的衣服！」
「咦，我这样穿会奇怪吗？」
「要说的话……并不奇怪就是了。」
「你想怎样啦？」
我一反问，三岛就焦躁似的踱起脚，然后扯开嗓门。
「无论怎么想都是随便挑的嘛！前辈从衣橱随手一抓，心里觉得『哎，这件还可以』就直接穿了，对不对！」
「怎么看出来的啊……你有超能力？」
「差劲！」
三岛依旧气呼呼的。
确实如她所述，这是我从衣橱里取出，喃喃说著「哎，这件还可以」便穿来赴约的衣服。然而我既没有穿得邋邋遢遢，衣服上也没有皱痕。
来离家最近的车站看电影，我觉得这副打扮并不算太荒唐。
「T恤配牛仔裤……假日出门跟女性见面，前辈却穿T恤配牛仔裤……唉。」
「原来你这么排斥啊？既然还有时间，要我回家一趟换掉吗？」
「不用了啦！反正吉田前辈觉得这只是来离家最近的车站看电影嘛！」
「你果真有超能力……？」
「唉……我们走吧。今天是假日，因此不早点入场会很拥挤喔。」
三岛显然还是一脸不满地迈出急促的脚步。
她似乎看不入眼我这身服装，还惹她生气了。
这么说来，三岛是穿偏厚的蓝色格纹衫，搭配单宁质料的短裤，服装带给我的印象感觉和平时不同。
我看过几次她的便服装扮，不过印象中她总是穿长裤管的款式。我因而心想：原来她也会穿这类服饰啊。
「不过……」
三岛突然开了口，我于是望向她的脸庞，发现她也瞥向这边，微微地噘嘴说：
「前辈有刮过胡子才来呢。」
「嗯？是啊……」
我还没意识到，便用右手摸了摸下巴。胡子是出门前一刻才刮的，所以很光滑。
「哎，出来跟女生见面，不剃总不好意思。」
我如此回话。而三岛的目光有一瞬间曾鬼鬼祟祟地乱飘，接著才怒瞪似的朝我这边看过来。
「既然前辈有这份心，请在服装上也加油一点。」
「可以啊……」
我倒觉得刮胡子跟精心打扮又是两码子事，不过在三岛的观念里好像并非如此。
下次有机会跟三岛约出来碰面，就穿得体面一点吧，我心想。
抵达电影院以后，假日到底是假日，大厅里相当拥挤。
「就算是假日，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电影吗……」
「前辈也是其中之一喔。」
「啊，对喔，我也是来看电影的。」
「拜托你振作点啦，真受不了……」
三岛毫不掩饰傻眼的表情，耸了耸肩膀。
「前辈要喝些什么吗？」
「好啊……我去买个茶过来好了。你想喝什么的话，我可以一起买。」
「那……」
三岛正要开口，便警觉似的把话打住了。接著，她摇摇头。
「呃……反正喉咙也不太渴，我不用。」
「是喔？那我只买自己的份喽。就挑个最小杯的饮料。」
相较于拥挤的大厅，排队买饮料食物的队伍比想像中短，我很快就买到了。手里头拿著杯子容积有一半以上都是冰块的乌龙茶，我有些后悔地心想：早知道就交代去冰。饮料本身已经是冰过的了，即使不加这么多冰块，感觉也还是够冰才对，不过从店方的成本效益来考量，多加冰块想必才是妥当的手段吧。
在我买完饮料的时间点，大厅响起了通知开场的广播。广播里提到的正好是我们俩想看的那部片预定要上映的影厅。
「时间正好耶。」
「幸好前辈一下子就买到饮料了。」
我们俩点头，并前往所指定的影厅。
领了三岛事先订好的票，前往所指定的座位，我发现位置几乎是在影厅正中央。
「是个方便观赏的位置。」
「抢好位置也是很重要的啊。」
「不愧是电影爱好者。」
我以戏谑的口气夸奖三岛，她却挺当回事似的「嘿嘿」地笑了。
我们是在开场后立刻进来的，因此影厅里仍有灯光，周围看得很清楚。
我茫然地看著三三两两进场的客人，觉得闲著有些无聊，于是喝了几口饮料。装了大量冰块的乌龙茶果然感觉味道偏淡。
「啊……啊～」
旁边的三岛突然发出声音，因此我把视线转过去，发现她盯著我摆回饮料架上的乌龙茶。
「怎么了吗？」
「呃，那个……」
三岛显得鬼鬼祟祟地搔了搔后脑杓，然后看向我这边，并且说：
「我好像还是渴了。」
「真的假的？时间还来得及，要去买吗？」
我一问，三岛便使劲摇头。
「不不不，我倒没有渴到惊天动地。」
「什么叫渴到惊天动地？」
「我、我只是觉得有点渴啦。」
于是三岛朝我的乌龙茶瞄了几眼。
「……哎，你想喝就喝啦。讲话拐弯抹角的。」
「咦！可以吗！」
「我反而觉得自己喝嫌多了一点。」
「是、是喔……」
面对我说的话，三岛像机器人一样地生硬点了头，然后悄悄伸手拿起杯子。
「前辈，那就承你美意喽。」
「噢。」
看三岛用吸管就口，我不由得别开了目光。
感觉这会构成所谓的间接接吻，三岛却好像不太介意。对方不介意，我却放在心上倒是挺难为情的，因此我也决定不去介意。
萤幕播出了电影院商标，开始提醒观赏电影时的注意事项。严禁私语、禁止吸菸、请勿踢前方座位、关掉手机电源，时下流行的CG动画演出了这些基本观念。
宣导影片放完后，我从萤幕分了神，发现坐旁边的三岛一动也不动。侧眼望去，三岛到现在还叼著吸管。
从三岛拿饮料就口算起，感觉起码过了一分钟以上。
「呃，你未免喝太多了吧。」
我一说，三岛的肩膀便猛力弹起。看她那样，连我也吓得稍微蹦了起来。
「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喝啊！」
「啥？」
「不，不对，我喝掉了……」
「到底有没有？」
「喝是喝了，但我并没有从刚才喝到现在。」
难得听三岛讲话这么不得要领。
「那、那个，我不小心看影片看得出神了。」
「是、是喔……」
的确，刚才我被影片勾住了心思，三岛肯定也一样吧。
「你居然会叼著吸管看到出神，像个小孩子，满可爱的。」
我说完，三岛就脸红地把饮料放回架上了。
「请、请不要把我当傻瓜。」
「我又没有。」
三岛进影厅以后就显得慌慌张张静不住。
我正纳闷三岛是怎么了，原本双腿并拢的她就猛地跷了腿。
三岛把修长的腿搁到另一条腿上，肉感便突然被强调出来。我心里觉得看了不该看的景象，立刻转开了目光。
（插图010）
平时我没有意识到，不过三岛到底也是女性。盯著她的腿看，难保不会造成反感。
电影在不知不觉间开演了。我转而看向以电影院来讲音量相对较小的预告片。虽然影厅内的灯光仍未熄灭，原来在这种时候也会播预告啊，我心想。
「唔、唔唔……」
隔壁的三岛咳了几声。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她跷的腿正换来换去，难不成是座位不舒适？
我本来想讲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只好再次专注于萤幕。目前在播恋爱片的预告。
「唔。」
隔壁再次传来咳嗽声，转眼望去，三岛又换了一次腿。
「……你在憋著不上洗手间吗？那样的话不如趁现在先去……唔！」
我挨了一记肘子，话就断在中间。
「你、你做什么……！」
「前辈真的是个点不通的人耶……！」
「你才点不通吧……！」
当我们板起脸孔斗嘴时，大概是跷腿失去平衡的关系，三岛的重心偏到了我这边。
「好险……！」
我连忙搂住三岛的肩膀把人接稳。
三岛回神似的抬起脸，跟我在咫尺间目光交接。
「啊……前辈……对、对不起。」
「没、没事就好……」
三岛突然态度软化，还把身体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也因为手上留有她肩膀的触感，心情变得难以言喻。该怎么说好呢？三岛的肩膀单薄娇弱。她果然是异于自己不同的生物，在我心里浮现了这种不著边际的感想。
「请问……」
三岛怯生生地戳我手臂。
「嗯？」
我侧眼看她，就发现三岛低著头在拨弄自己的头发，还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
「我今天穿的服装……怎么样呢？」
她的问题使我茅塞顿开。
或许三岛对我的服装格外有意见，又匆匆忙忙走在我前面，还有刚才一再换腿跷，都是希望我对她的服装发表感想。
我就是对这种事情反应不够快，所以迄今都不太受青睐吧，这么想的我发出叹息。
面对这类问题，我认为坦然回答是最好的。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有健康美，不错啊。」
我喃喃回答。
「呃……跟你平时的形象不一样，让人有点心动。」
我这么一说，三岛的头旋即变得更低了，脸庞完全被头发遮住。
当我提心吊胆地想著是不是又说了有碍心情的话时，三岛嘀咕了一句。
「早知道一开始就先问了。」
「咦？」
三岛呵呵地抬起脸，然后，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吉田前辈果然什么事情都要人直白问清楚才会懂耶，嘿嘿。」
那副笑容看起来是她至今最为坦率的表情，使我怦然心动。
「就、就是啊……你问得拐弯抹角，我可不会发现。」
「不对吧，前辈何必拿这种事逞威风。」
三岛彷佛找回本色地哈哈笑出来，并且指了萤幕。
「差不多要熄灯了喔。」
她刚说完，影厅就真的熄了灯，重新放起电影的预告。
可以晓得三岛倏地把意识专注在萤幕那边了。而我也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萤幕。
总觉得电影还没看，就已经让人累坏了。
我茫然地看著预告片。
同时脑海里想起三岛刚才的笑容，以及她修长的腿，使我自顾自地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