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每天都有新的问题浮现。
例如机器的设定变更作业,一般来说只要前往那个作业室进行作业即可。但在本次的环境下却不允许。原因很简单,各装置的设定资讯都在组态管理软体的监控之下,只要稍有变更就会发出警报。警告、警告!侦测到非法变更的设定!有可能遭到网路攻击!……差不多是这样。
避免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事先提出config的修改内容,请他们登记在组态管理软体之内。当然,若要携入实际的设定资料,则必须再个别申请。全部申请的时候,两者中间就得错开三天……不,是四天的间隔。真是的,没有比这更龟速的方式了。在费时制作好申请表并提出之际,又接到下一个变更委托,导致整个必须重新提出。真想一死了之。
第二个问题,作业的机种太多了。
唔,尽管因为被称为「网路负责人」而有点小看机器的种类,但事实上,EE所留下的机器却是琳琅满目得惊人。
代理伺服器、负载平衡器及邮件安全闸道器是小意思。日志管理系统、储存设备、DNS,最后就连综合身分认证基础建设这样伺服器类的组成,也被塞到我们网路所必须负责的范围里。当听见「骏河系统,请你们处理一下稽核轨迹管理的设定」这种指示时,室见也差点要晕倒了。在忍不住回答「我们想带回公司调查一下」后,大濠却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咦?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吗?你们不是网路工程师吗?」真想一死了之。
第三个冲击,资料和现况有出入。
介面的位址不同……并不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该有的实体网路线不存在,机器没有装入机架,最后甚至出现连机架都不存在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陷入混乱到处找人询问之际,其中一名作业员开口:
「啊啊,那个啊。架构图本身好像是最终版本,不过实际上还没完成到那个地步。」
…………
还没完成?你说还没完成?
喂喂,NBL,这跟以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吧?当初听到的是负责调整喔?在你们的想法中,把机器装入机架和布设实体线路,也叫做调整吗?哈哈哈,不愧是国际企业,强人所难的规模也与众不同,就和我们公司的社长差不多。厉害——
…………
唔,说真的,饶了我们吧。
面对脸色铁青的工兵他们,大濠却是苦着一张脸告知:
「我说骏河系统,可以请你们报告一下,这里的连线什么时候能完成吗?真是伤脑筋,不要老是等待别人下达指示,要更自动自发一点才行。」
…………
真想一死了之。
「我——受——够——了——」
工兵倚靠在吸烟台上,呻吟般地这么说道。他猛然趴下的瞬间,保特瓶内的液体随之晃动。
在灯光照明下,绿茶发出闪亮的光辉来。
「受够了啊?」
贝塚呼出一口烟雾。轻佻的口吻和这句话的内容显然格格不入。她将狐狸眼眯成一条细缝,拾高下巴道:
「才早上九点半哟。今天的工作正要开始而已。拿出干劲来,一鼓作气加油吧——」
「贝塚小姐你还不是一太早就在抽烟休息……」
「早上拚命工作,一般人根本就办不到吧。」
「完全前后矛盾嘛!」
工兵叹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脸。
真是个喜欢愚弄他人的女性。话巾完令听不…哪婪是开玩笑,哪些又是认真的。难以捉摸,给人一种无拘无束的印象。
不过在一起时,气氛就会变得和缓。在这种杀气腾腾的环境下,是唯一能轻松交谈的对象。
贝塚悠里三十一岁,三重县四日市出身。毕业于关西的私立大学,目前似乎独自一个人住在等等力。进入Spiritia之前在某家SIer从事销售工程师方面的工作。兴趣是搬家。得知工兵住在文京区后,她便不时询问那附近的房子和租金价值。而工兵则请对方介绍大崎周边的酒馆。两人目前的交情是处于互道「早安——」、「辛苦了」的地步。但若是和其他公司的人过于亲近,室见的脸色也不会太好看,所以这种关系只限定在休息区。
工兵撑起身子,用手拄着脸颊:
「唔……毕竟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罗。一、两天就很痛苦了,更何况是两个星期。老实说还真佩服我自己这么能撑。差不多也该是时候放弃了吧?」
这是真心话。
日复一日的强人所难,突发性的作业委托。准时下班的梦想不但彻底泡汤,最近甚至只要能赶上末班电车就算幸运了。因为这样,自家公司的业务也几乎停摆,需要占用周末和深夜的时间才勉强处理得来。当然,面对这样的惨状,工兵他们并非只是坐以待毙。两人和大濠交涉无数次,拜托对方设法减轻作业量,但结果经常是遭到拒绝。对方的理由是,自己一个基础建设负责人,是无法推翻高高在上的高层所拍板定案的建构时程。
至于唯一可以仰赖的藤崎,两人还未能把事情告诉他。据说在那之后,他被社长派去负责某制造商的顾问业务,目前正被软禁在客户那里,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公司。
绝望无比的状况。让人有种想放下一切高喊「Give up!」的冲动。但贝塚依旧不改那若无其事的笑容。
「哈哈——才两个星期就想放弃,太没出息罗。我到今天已经整整撑了三个月。」
「三个月!」
工兵睁大双眼。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忍受到现在?咦?是有什么秘诀吗?例如打禅……冥想法之类的。」
「嗯——很接近吧。要不要我示范一次?」
「非常需要。」
工兵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中充满了期待。贝塚点点头,将抽到一半的烟按在烟灰缸里,收起香烟盒后走到墙边:
「首先抱起双手。」
嗯。
「背靠在墙上,双脚一前一后打开。」
嗯嗯。
「稍微缩下巴。」
「好的。」
…………
「呼——」
「不要睡觉啊——!」
下意识吐槽了。那么多准备动作,结果就是睡觉啊?应该说,冥想和睡觉根本不一样吧!
贝塚轻轻伸了个懒腰:
「哎呀,压力过大时,睡觉是最好的方法喔。你知道吗?根据最新的研究显示,每星期午睡三次,每次三十分钟的话,好像可以降低37%心脏疾病的死亡率呢。」
「这种杂学不懂也罢!」
「还有,我的眼睛看起来细细的,其实是故意眯成这样喔。为了打瞌睡时不被发现。」
「那是什么伏笔?」
可以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可……可恶,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总是没有机会耍笨!
在恨得牙痒痒的工兵面前,贝塚耸耸肩膀:
「好了,先不开玩笑,我之前也说过吧。放轻松,就这样而已。不用去在意案子的结果或系统怎么样。只要低头望着脚下,踏实地度过每一个营业日就好。」
「不对结果负责……是这样吗?」
「是的。」
贝塚点点头。
「谁叫我们只是被人包月聘雇过来的呢。不但没有义务帮忙填补NBL的亏损,也毫无理由对终端客户……对Cowl讲求什么道义。做完合约基准160小时的业务,超过的勤务则以每个小时为单位收费,这样就得了。」
「说得很不留情呢。」
「It-s not my business——就是这么回事。」
冷淡地这么回答后,贝塚叼起一根烟,在前端点火后吸入一口。外露的烟草,闪耀着暗红色光辉。
烟雾扩散于半空中,贝塚这时又补充了一句:「况且——」
「老实说,这里的现场还算好了。我以前有过不少驻点的经验,有的地方还要更糟糕呢。」
「更糟糕……吗?」
工兵眨眨眼问道。贝塚点了一下头:
「例如……对了,早上来公司时,发现一部分的墙壁凹陷,呈鞋印的形状。」
「咦?」
这……这算什么?
「你应该知道吧?就是像这样……一脚踢破的。压力太大的结果。」
「…………」
「还有人会忽然大声鬼叫,对着天花板喊着:『哇啊!哇啊!』周遭人上前拚命制止,却是用力挣脱后继续大叫。哎呀——真是一幅离奇的光景呢。」
这不是恐怖片吗!
可怕,太可怕了!
工兵颤抖着身子。化闭上眼,仰首灌下保特瓶内的绿茶,接着做了一次深呼吸,让心跳平复下来。
……这种驻点业务,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啊。摧毁人格,把一个人逼疯。将一大堆人塞进没有窗户的房间,不分昼夜地使唤。没收私人物品,甚至不允许和外界联络。像这个样子——
简直就是奴隶嘛。
脑中浮现的这个字眼,令他讲不出话来。说贴切的话,还真是无比贴切的形容。
「……我还以为,奴隶制度早就已经灭绝了。」
工兵叹息地喃喃自语,贝塚却是「哈哈」一笑。她半眯起眼睛,吐出烟雾来:
「因为自由可以用金钱收买啊。没有财力的人,一辈子都会待在『公司』这条排桨帆船上。然后只能祈祷自己的主人是个大善人。」
「我们现在的主人是?」
「要我明说吗?」
「……不用了……不好意思。」
工兵主动道歉。唔姆……大濠先生肯定是——他揉揉眉心,倾着头说道:
「不过……最近好像有改善一点哦?不但深夜作业减少,也没有ASAP的委托。可能稍微体谅到我们的辛苦了吧。」
多亏如此,下班后才能返回骏河系统处理其他公司的业务……唔,尽管这算不算一件好事,还停留在有待商榷的地步就是了。听见工兵的回答,贝塚整个人茫然地张开嘴巴。
「咦?」
她恍神般地直直看着这边。咦,什么?我说了哪些奇怪的话吗?
「樱坂先生,难道你都没听说吗?」
贝塚疑惑地这么询问。工兵皱眉:
「没听说……是指什么事情?」
「嗯——?啊啊……不,那就不要紧了。抱歉。」?
在有些错愕的工兵面前,贝塚收起香烟,然后拿起装有烟蒂的烟灰缸。
「好了……该回去了吧?要是离开座位太久,可能会被大濠先生盯上喔。」
「啊啊,的确。」
工兵将保特瓶内的东西一饮而尽,丢进墙违的垃圾桶,并追上贝塚的身后离开休息区。
「今天大概也会很忙吧。」
听见他语带疲惫地这么嘀咕,贝塚拾起下巴:
「谁知道呢……只不过我会准时下班就是了。无论大濠先生或井尻课长他们说什么。」
「你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
「约会。」
…………
啊——啊啊,是这样啊。才星期一就这么令人羡慕。
工兵一脸尴尬地耸耸肩。
贝塚转过头来,看似轻轻笑了一下。
回到座位上,工兵立刻遭到室见的瞪视。
那细长的眉毛陡峭地上扬。室见明显不悦地吸了吸鼻子:
「你啊……最近好像跟那个狐狸眼感情不错呢。」
「狐狸眼?」
「就是那个叫贝塚的外包厂商啊。你们从休息区回来时总是走在一起。」
啊啊。
是两人一起走进专案室时被看见了吗?的确,最近同时回办公室的次数变多了呢。
「我们只是休息的间隔恰好接近罢了。我过去的时候,贝塚小姐刚好也在休息。」
「你这跟踪狂。」
「为什么?」
「你一定是看准她离开位子,然后再追卜去吧。难怪最近休息的次数忽然变多。算准时间到吸烟室,装作巧遇一样打着招呼:『咦?感觉很常遇到贝塚小姐呢。莫非我们之间有着一条命中注定的红线……』哦哦哦,真恶心。我整个人都要发抖了。」
「愈说愈难听了吧!喂。」
而且声音模仿得完全不像!
工兵叹一口气,拉出椅子:
「再怎么样,我也不敢在客户的地盘上搭讪啊。更何况她好像有男朋友了。」
「……是这样吗?」
「虽然没直接问过,但我想应该是吧。」
既然在平常日晚上约会,那么两人的感情应该进展得不错吧。起码不是一个年纪比对方小,刚认识不久的协力员工能够介入的地步。
听了工兵的回答,室见扭曲着嘴角:
「那你们之间都在聊些什么?搞得好像每天有什么重大活勤一样。」
「聊什么……这个嘛——」
他思索着记忆,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
「例如酒馆的话题,自己住在哪里等等。算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吧?啊啊……今天聊到一件满夸张的事。」
「夸张?」
「就是在其他的现场……有人被驻点案件搞得精神失常。不过我想应该有部分夸大渲染吧,毕竟那种情节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例如踹破墙壁,在办公室内突然鬼叫起来之类的,这些终究还是很难去想像。就在工兵做了这么一个前提,准备开始叙述之际。
室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狂风般的键盘敲打声停止。空气凝固,彷佛连时间也跟着静止。
工兵找出声音的来源。在对面相距三个区块的办公桌边,一名男性整个人站起来。他晃动着西装打扮的双肩,目光凝视在桌上的一点。稀疏的头发已经抓乱,办公椅则是倒在脚边。
「……不可能的。」
在令人耳膜发疼的沉默中,男性自言自语地低喃。过了好一会儿,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根本就办不到啊!」
然后这么大叫。男性推开周遭那些当场傻住的人们,直接跑出了房间。可以听见走廊上传来「哇啊哇啊」的一阵怪叫。紧接着,是类似警卫制止的声音以及多数人的脚步声。
工兵和室见顿时僵在原地。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过不了几秒钟,室内的冻结状态便解除,员工及合作伙伴们面无表情地望向萤幕。不久,那熟悉的键盘敲击声的合唱又回来了。
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任何人站起来。仿佛刚才的男性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专案室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状态。
唔……喂喂。
背上窜起一股冷意。这种反应太奇怪了。完令没人当一回事吗?刚才可是有一个人消失喔。
你们不会好奇原因,不想去确认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们早已经「习惯成自然」,认为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不寒而栗的工兵一旁,室见叫了一声:「樱坂?」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紧紧抓着工兵的衣袖不放。
「你刚才说到一半,那个被夸大渲染的故事,内容是什么?」
「…………」
就是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啊—七坦句话他开不了口。工兵吞吞口水,摇了摇头。
这个瞬间,桌上的分机响起。
「您好,我是樱坂。」
「啊——我是大濠。」
嗯?
工兵望向房间内部。助理前方的位子L没有人。是从会议室那边打来的吗?倾头不解的工兵首先问候了一句:「辛苦了。」
「辛苦了……办公室那边刚才好像传来很大的声音,是怎么了吗?」
「……不清楚,我刚好也不在座位上。」
由于不想触碰这个话题,他于是选择含糊其词。若对方追问不舍的话,就转接给助理好了。但大濠只回了一句「是吗」,便很干脆地不再追问。
「那就算了。对了,樱坂先生,或者室见小姐也行。现在能不能跟我去客户那里一趟?」
「客户那里……吗?」
工兵眨眨眼反问。大濠回答:「是的。」
「就是Cowl啊。对方似乎想商讨最近的时程表,所以希望我们现在过去一趟。哎,是非常突然没错,不过会议中好像也有关于网路方面的议题,所以想请骏河系统你们一块儿列席。」
「呃……」
既然有吩咐,那就去一趟也无妨。工兵握着话筒,偷偷看了一眼室见的座位。狭窄的空间里摆放着堆积如山的资料和笔记。从这几天处理工作的方式来看,这些文件的高度,恐怕就等于待处理的工作量吧。工兵「唉——」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我一起去好了。是现在出发吗?」
「是的,我回座位后会再通知一声,可以请你先准备一下吗?」
「了解。」
电话挂断。室见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客户那边似乎有个会议,我打算过去听听看是怎么回事。无法判断的部分就先带回来……这样可以吗?」
「你一个人……去客户那边?」
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但或许是发现工兵的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于是她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
「没办法……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什么事情,不懂的东西一定要强调自己不懂喔。」
「没问题的,我也非常清楚这个案子有多么糟糕,绝对不会做什么口头承诺的。」
「那就好。」
室见看起来脸色不佳。可能是刚才发生的那起意外事件所造成的影响吧。工兵再一次回答「不用担心」,然后努力装出一副开朗的表情,从座位上起身:
「室见,今天工作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换个心情,我一家介绍好吃的餐厅给你。那里也有鲔鱼料理,一定会让你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
室见默默点头。工兵微笑着拿起自己的外套。
Cowl.com的总公司在JR新桥车站的东边,汐留SIO-SITE的一个角落。
几人步行在往来行人稀少,靠大海那一侧的街道。同行的人有大濠及设备负责人N岛两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大濠在途中总是找上工兵聊天。樱坂先生结婚了吗?室见小姐呢?话说室见小姐看来很年轻,是几岁了呢?要是邀她去饮酒会的话愿意来参加吗?
这段期间,N岛则是一直很孤僻地玩着手机,气氛怎么样也算不上良好。从大崎到新桥仅仅十分钟的路程,工兵却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了。
几人终于抵达本次目的地的大楼。
穿过玻璃构成的入口大厅,他们搭乘通往高楼层的电梯。抵达二十四楼的接待楼层后,脱下大衣。将衬衫的领口拉整齐之后,大濠小声地说道:
「樱坂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客户那边请自称是『NBL的樱坂』。」
「是?」
「千万不能抬出骏河系统的名字喔。在客户的眼中,只有我们NBL而已。」
「……嗯。」
工兵含糊地答应,脑中却挥不去「这么做真的好吗」的想法。这样岂不是假冒公司名称了?他不安地询问:
「请问——如果要交换名片的话怎么办?」
「说名片用光就行了……真是的,樱坂先生,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还在我的面前装迷糊。」
「…………」
打着其他公司的招牌做事,真是那么普遍的行为吗?就在工兵不解地愣在原地时,大濠已经迈出步伐。工兵急忙追上莳去。
接待柜台的设计相当具有现代感。在彷佛机场柜台的空间里,坐着两位接待小姐。其身后是Cowl.com的巨大LOGO。她们认出大濠的模样后,随即站起来行了一礼。
「欢迎光临,请问本日要拜访哪一位?」
「麻烦请找入口网站事业部的Y泽主任。」
「Y泽是吗?这就帮您确认,请先在这里写下入馆证资料。」
好好——大濠这么随意地回答,同时抓起笔来。以熟练的动作书写完毕后,他转头望向工兵他们:
「这个需要每个人填写,樱坂先生也写一下吧。」
「啊,好的。」
工兵观察一旁N岛的反应,同时走向了柜台。在写上名字、所属公司和拜访日期时间后,将手中的笔交给N岛。
接待小姐正在拨打分机。听见话中提及「NBL」、「大濠先生」等字眼,想必应该正在联络客户负责人吧。不久,或许已经通知完毕,对方放下话筒鉴向这边:
「我来替各位带路。」
她从座位起身,恭敬地行完礼后,便往左手内部的走廊走去。走道两旁排列着黑檀木风格的房间门。对方打开右手边的第四个门。
「就是这里。」
这是大约有二十个座位的会议室。天花板吊挂有投影机,全新的白板下方摆放着红、蓝、黑三色的白板笔。
「Y泽立刻就会过来了,请梢待片刻。」
恭敬地说完后,接待小姐离开房间。房间门关上后,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默便随之降临。
…………
气氛好凝重。大濠和N岛两人的视线依然没有交会在一起的意思。待在密闭空间里,尴尬的感觉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工兵拚命寻找着适合的话题。
我想想……例如「刚才那一位接待小姐挺漂亮的呢」、「这间会议室非常气派」或者是……或者是——
「我说大濠先生,我可真的不管啊。」
忽然响起的声音,令工兵抬起睑来。身材圆胖的男性——N岛这么瞪着大濠。他眉头深锁,表情显得极度不高兴:
「无论说几次,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如果客户问起的话,就请清楚回答对方吧。就说NBL无法接受这样的时程表,无能为力。」
「要是听得进去,也就不必这么辛苦了,N岛。」
大濠用轻浮的语气回答。
「你也知道Y泽主任有多么强势吧?办不到的话就得把理由解释清楚,如果是含糊回答一通又会遭到严重客诉。所以你看,我不是请来各领域的专家了吗?」
「专家。」
N岛哼了一声,用冷笑般的表情抛出这句话。
「我们设备部门的意见,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喔。室内布线的交货周期是两个星期,根据申请书来下单,然后排入时程。客户应该也知道这个流程,而以前实际上也一直按照流程申请。但这次不一样吧?还不是因为某人完全忘记处理这方面的准备作业。」
「怎么能这样说呢。」
大濠看似心虚地皱起眉头。
「这个专案经历过多次的规格变更,难免会有遗漏或出错嘛。况且你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出包过吧,遇到困难时就要彼此体谅,你不觉得这种互助精神很重要吗?」
「…………」
「所以啊,希望你好好解释一下无法缩短交货期的理由。就算随口胡诌也好,总之用些专业的术语来搪塞一番。」
N岛想要反驳,但或许是发现说什么也没用,于是一脸不悦地闭上嘴巴。
在这种烦躁的气氛下,工兵感到胃部深处有股寒意。
从刚才断断绩续的互动听来,他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简单说,大濠「又」出纰漏了吧。忘记处理作业,导致必要的准备工作未能实施。资源忘了确保,但客户所希望的时程却是不变的。在伤透脑筋后,只好带着现场负责人前来自我辩解。分别就是负责设备的N岛,以及负责网路的自己。
(自我辩解……?)
对于这个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任务,工兵全身战栗。唔,等等,我根本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喔。在这种状况下解释?处理客诉?
办不到。
在危机感的驱使下,工兵准备出声。但这个瞬间,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嗨。」
简短打过招呼之役,一名高大的男性走进室内。是个鬓角很长,留有胡子的中年男性。他穿着格纹衬衫搭配一条窄管裤。眉毛很浓,顶着一张人家说的有洋鬼子风格的容貌。左手还戴着一个银色的大戒指。
……黑……黑道大哥?
在错愕的工兵一旁,大濠站了起来。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问候道:「您好,Y泽主任。」
工兵整个人发愣之际,鬓角男已经住这里看来。他微微扬起粗浓的眉毛:
「怎么,是新人啊?」
「啊,是的。呃——快打个招呼。」
被大濠这么一催促,工兵向前一步。名片……没有,总之先行礼再说。
「呃,我是NBL的樱坂。不好意思,名片刚好发完了。」
男性面无表情地取出名片盒,从中抽出一张递了过来:
「我是Cowl.com的Y泽。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收下名片后抬起脸的瞬间,工兵对上Y泽的目光。对方以两栖类般暗沉的眼神望着工兵。他的心跳顿时加速。谎报公司名和没带名片的理由,这些放在心底深处不可告人的事情彷佛都被看穿了一样。
但Y泽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请众人坐下来,自己也坐在靠内的椅子上。
「然后呢?」
他冷不防地这么开口,目光扫过NBL的每个人。
「什么时候可以完成?三楼机架,还有连线。」
「这个……关于这件事嘛——」
大濠卑屈地笑道,同时偷偷看了N岛一眼。
「负责的人员正要为您说明现状。」
N岛一副「咦?我来?」的表情反望回去。然而大濠在抛出这句话后,人便坐着不发一语。无可奈何之下,N岛叹了一口气:
「我是负责设备的N岛。嗯——关于机架和室内布线,听闻贵公司预计在十二月七日开始使用,但负责施工的公司,这个星期的工时已经爆满,最快要九日以后才可以作业。」
「所以?」
N岛吞了吞口水,汗滴从圆滚的脸颊上滑落。
「所以,必须在九日才能取得作业员的工时。考虑到十日安装机架,十一日进行布线工程,开始使用的时间就是十四日的当周——」
「啊啊?」
充满震撼力的声音。室内的空气顿时冻结,N岛面色苍白地垂下头去。在这股令人浑身发颤的气氛中,Y泽主任面向大濠:
「NBL,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干……干什么?」
「我两个月前就告诉你们,三楼的连线要在七日前完成吧?事到如今跟我说来不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作业员的工时是我们应该知道的吗?你们想要表达什么?」
「啊——呃——」
大濠抽动着嘴角,视线游移不定。在如捣蒜地点头后。他又改成摇头:
「不,这是误会。我们并非特地过来解释赶不及的原因。」
他「咦嘿嘿」地笑着抓了抓头:
「而是前来向您报告,尽管时程非常紧凑,我们依然会卯足全力完成。请不用担心,一定会如期完工的……对吧?N岛。」
「…………」
N岛依旧低头不语。但或许是无法承受来自周遭的压力,他过了一会儿便微微点头。大濠看似松了一口气,再次转向对方:
「就是这样,请您放心吧。」
然而Y泽主任仍不改疑惑的表情:
「网路呢?只有布线,要是没有IP的可及性是不行的喔。」
「……啊——呃——」
大濠偷偷望向这边。
……喂,不会吧。
我根本还搞不清你们谈话内容的前后关系。
但工兵的祷告未能如愿,大濠还是问了一句最坏的问题:
「办得到吧?」
我……我哪知道啊————!
就连要做什么,处理哪个地方都还没掌握清楚。在这种状态下,完全无法判断能否实施吧。加上从刚才的互动来看,客户所要的回答是「YES」,若听到「N0」就会当场发作。
工兵连忙摇头:
「唔……我得回去研究看看。」
「咦——?还要研究?能不能办到,起码有个概念吧。你们好歹是网路的专家啊。」
「可是,我不能提供不正确的资讯……」
「什么叫不正确?不过是在同一个DC内制作垂直管路。机器已经事先交付完毕,应该没什么困难的地方才是。」
「位址资讯……防火墙的策略要怎么办?」
「那种小事情,一下子就能拍板定案了。」
「不,总得先掌握最起码的流量是多少才行。」
在工兵努力抵抗之际,室网忽然响起刺耳的巨响。
对话停止。Y泽的手掌拍在桌子上。他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工兵等人:
「……请你们先回自己公司商讨出一个共识,再来向我报告好吗?在这里讨论只是浪费时阁罢了。」
「Y泽主任。」
「我也是很忙的。」
他这么拒绝道。尽管大濠还想继续纠缠,但看见对方的表情便闭上了嘴巴。大泽主任的脸上无疑充满了愤怒之色。
「……知道了。」
大濠小声地回答。平时的那股爽朗已经躲藏起来,如今只像个小动物一般,畏惧的模样完全浮现在表面。
「之后会再透过邮件或电话向您联络。」
「嗯,不要那些多余的报告,直接告诉我结论就行了。」
听完Y泽主任的指示,大濠行了一礼。
耳边似乎可以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樱坂先生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离开Cowl的办公室,大濠立刻这么抱怨。他抬起眼角,投来挑衅般的目光,那粗大的手指焦躁地把弄着眼镜的镜框。
「在那种场合,就算是说谎也无妨,你应该回答『办得到』才对啊。反正到头来还是要做。结果你却把事情复杂化,到底是什么心态啊?」
「什么心态……」
面对意料之外的质问,工兵愣在原地。他手里拿着大衣,转动身体面向对方:
「还不清楚要做些什么,总不能随便答应人家吧。假如轻易打包票,作业却没能完成,不是又会给客户造成麻烦吗?」
更何况——他继续说道:
「这种状况下强行设定完工日期,我们的风险不是也很高吗?必须先筛选出需求,确认所需的资源是否齐全……虽然我不太清楚,但设备方面好像也很危险吧?」
工兵将话题扯到N岛身上,肥胖的男性毫不客气地点头赞同。看吧,我说的没错吧?他自信地抬起脸来,然而——
「客户?麻烦?」
听见的却是嘲讽般的声音。大濠眯起一只眼睛瞪过来:
「我说,你好像搞错了。你们的客户是谁?是Cowl?不对吧,应该是我们NBL喔。不给我们制造麻烦,不就是你们的工作吗?」
「…………」
「真是的,总有这种厂商呢。不过是顶着NBL的招牌做事,就分不清自己是什么立场了。要称兄道弟无所谓,不过希望你们能划清界限。你们可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
说这种……话……
工兵一阵错愕。
居然有人说得出口?
不是同伴,不也是同事,甚至算不上相关企业的员工。但每天之所以奋不顾身地拚命工作,主要是赌上了身为专业人员的一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了交出不至于玷污NBL这块招牌的成绩单,为了确保作业品质。
然而,
现在却——
在怅然若失的工兵面前,大濠哼了一声:
「本来是不想说出来的。老实讲,你们的风评不太好喔。遇到什么事情就说要调查调查的。又不是外行人,处理事情的反应能不能迅速一点?我们可不想把钱用在调查的时间上。」
「…………」
「还有,室见小姐也是。老是把风险两个字挂在嘴上,害我还要浪费不少时间去一一说服。如果不想做的话,能不能直接跟我说清楚啊?这样一来,我也可以采取必要的手段。」
「必要的……手段。」
大濠眯起双眼:
「就是向派遣你们的公司,向你们的上司投诉。」
「!」
一股冲击撼动大脑。
接二连三的言语暴力令工兵几乎喘不过气。自己在对方眼中被视为这样的人固然相当震撼,但利用现场之外的强制力来威胁自己一事,同样也使得工兵震惊无比。
尽管一直认为那是个差劲的职场,但工兵的想法依然显得天真。NBL的员工一样也是人,只要讲道理的话对方一定会明白。做不到的事情,就该直接向对方表达无能为力。
然而这些都错了。自己和NBL的正式员工之间,存在着一道绝对的墙壁。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彻底阻断双方的立场。对于要求的回答只能是YES。N0?很好,那就卷铺盖走路吧。
「真要说啊,你们……」
面对愣在原地的工兵,大濠正要继续批评之际。
一个不合时宜的号角声响起。大濠的目光往下移动。衬衫的胸前口袋处透出LED的灯光。
「是——我是大濠。」
他取出手机接听,同时转变成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开朗语气。电话的另一头……应该是大濠的助理吧。大濠的表情回复到平时那种随便的模样。
「嗯,嗯……现在就要回去了……怎样啦……樱坂先生?啊啊,跟我在一起……咦?什么?真的吗?」
声调突然改变。大濠抿着嘴唇好一会,最后才「嗯」了一声。他语气生硬地回答「嗯,我们马上回去」,然后挂掉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
工兵忐忑地询问。大濠微微倾头,挑起单边眉毛很不耐烦地告知:
「贵公司的……室见小姐好像累倒了喔。」
…………
咦?
*
回到办公室,会议室前方已经聚集一堆人。
几张折叠椅并排在一起,制作成临时的床铺。身材娇小的少女——室见的衣物胸口处敞开,整个人模样憔悴地躺在上面。额头摆着一条湿毛巾,微微打开的嘴巴中呼出微弱的气息。
「室见!」
工兵急忙跑上前。他犹如跌倒般弯下膝盖撑地,室见却很烦躁地摇摇头:
「不要那么大声……听了头好痛。」
「对……对不起。」
工兵连忙压低声音,但脑中的混乱依旧。到底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不知所措之际,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室见小姐最近这阵子一直都在熬夜喔。」
七分裤打扮的女性就站在正后方。贝塚带着一脸悲痛的表情望着这边。
「敖……夜?」
面对工兵的疑问,贝塚点点头:
「她总是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后来听说她好像跟大濠先生表示过『业务时间外的工作全部由我负责处理』的样子。我以为樱坂先生你都知道……难道不是吗?」
工兵一阵错愕,猛然望向室见。
那小巧的脸蛋比平时更为惨白……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发现呢?她最近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总是顶着红肿的眼睛,弯腰驼背,和她讲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是当然了。她究竟吃下多少作业,负责了多少的工作呢?大濠先生最近不再强人所难了?ASAP的工作减少了?自己真笨,状况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倘若工兵的负荷有所减轻,一定是因为有人代为接手了。不惜牺牲健康消耗精神,独自一个人孤军奋战。
…………!
工兵忍不住抓起室见的手。他将纤弱的手指包在掌中,咬牙切齿股喃喃念着:
「室见……室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室见略倾脖子,用疲惫的眼神捕捉工兵的身影:
「要是跟你说……你一定又会胡乱逞强了吧。」
她痛苦地呼着气:
「你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被击倒喔……我还有一大堆事情必须叫你做,必须教会你。」
「…………!」
工兵屏住呼吸。
傻瓜,这个人真是个大傻瓜。被丢到这种乱七八糟的现场,连睡眠和休假也没能好好享受的情况下,居然还不忘自己是个训练员,想要维持一个好管理者的形象。
唔,起码也该考量一下时间、地点及场合吧。如今正是必须不顾形象地拚命使唤部下,以求赶快脱离眼前的苦境。尽可能地保留体力,即便牺牲周遭的人也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然而,什么叫还有东西要教会我?不愿让我逞强?真是令人无法置信的滥好人,哪是什么魔鬼上司?
(真的……这个人实在是——)
怀着一种近似焦躁的心情,工兵正准备开口的时候。
「唉唉,真是的。等等,真的累倒了啊?」
高亢的声音传来。大濠推开人群走进室内。他毫不在乎地踩响鞋声前来探头望着室见。
「喂,不要紧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撑不住的话就马上去医院吧。拜托不要在这里出事啊。」
「大濠先生……您的声音有点太大了。」
听见贝塚的指正,大濠双眉一扬:
「太大声?会吗?不好意思,我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了。话说樱坂先生,今天就叫室见小姐回去,你另外再安排人手过来吧。不然费用的支付就要换成时薪来计算,会很麻烦的。」
什么——
这次工兵真的彻底傻眼了。
费用支付?时薪?这个人在说什么啊。现在是你旗下所管理的一个人累倒在眼前了喔。根本不是讨论金钱问题的时候吧。而且什么叫「拜托不要在这里出事」?若换成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就没问题了是吗?意思是不要随便在自己的面前累倒,不然会给NBL造成麻烦?
……开什么……玩笑!
工兵咬紧牙根。咬破的口腔内部传来一阵钝痛。
你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万便替换的机器?还是电脑程式?拚命地使唤,到了不能用的时候就说再见吗?怎么有这种人,开什么玩笑。
全身的血液倒流。多日累积的疲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涌现一把怒火。胃部深处炙热。在激动的情绪驱使下,工兵正准备靠近大濠。
这个瞬间,上臂却被人抓住了。
室见望着这边,其褐色的眼眸带着朦胧的光辉。
「室见……」
为何要阻止?无论怎么看,理亏的都是对方吧。必须要严正抗议,视情况动手教训对方也是很合理的。
但室见却摇摇头:
「我们的合约内容是每个月提供两人份的工时,没有多也没有少。大濠先生说得很正确喔。既然因我们的关系而无法满足合约时间,就只能寻找替代人手。这和我的身体状况毫无关系。」
「可……可是……」
「不用担心,我稍微休息之后轻松多了,马上就可以回去工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整个人就要爬起来。工兵连忙将她按住:
「不行!拜托,你先继续躺着,等整个人稳定下来再说。」
在工兵这么恳求对方之际,身后传来沉闷的咳嗽声。
「总之。」
大濠很不耐烦地看着这边。
「早点重新开始处理业务吧,工作还有一大堆呢。三楼机架的事情,你们也尽快准备好怎么回答……真是的,又给我生出不必要的作业来。」
他酸酸地这么告知,然后转过身去。
「好了,散开散开。大家回去工作了。」
挥动着左手驱赶人群,大濠就这样离开室内。工兵紧紧握住拳头,甚至于忘了要呼吸。
远方传来哀嚎般的声音。类似重物倒下的声响,紧接着是许多人的脚步声穿过走廊。
——又有谁崩溃了吗?精神失常,丧失了理智。
…………
不行。
工兵仰望天花板。
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如今终于了解,这个现场大有问题。一个不把人当成人看的空间,为了压低成本而容许一切蛮横行为的场所。努力和诚意在这里完全无效,正式员工的指示优先于一切事物。
必须逃出去。用尽一切手段,即便会造成自己的负面评价,也要脱离这个现场。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室见,为了拯救眼前这位滥好人上司。
但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被合约捆绑在这里,没有一项事情是能够控制的。工作堆积如山,就连调整交货期限和规格的权限也没有。在这种状况之下,到底能够采取什么手段?真的能够描绘出一幅逃出生天的蓝图吗?
该怎么做——
工兵急促地呼吸。
眼前仰望的天花板,就如监牢一般的低矮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