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炎
傀儡子·前 序
啊,为何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我。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心里也明白这点。但直到痛苦地直面这个问题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理解。
这世界并非以我为主角的故事,因此我不一定能迎来适合自己的美满结局。努力和忍耐也不一定会得到回报。我的感情终究只属于我,只要世界的齿轮一转动,我的感情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初恋不会有结果。
无论多么喜欢对方,彼此的心都无法相通。即使心意相通了,可要是在此之上被拒绝的话,只会得到更残酷的结局。
我真的只是纯粹地喜欢他。那是我心中最贵重感情,可这份心意没被对方接受,已经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
也许我的确是太年轻了,可我又不会始终都是小孩子;或许我们间的师生关系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可我又不会永远都是学生。年龄,立场,那个人所说的理由全都只是借口,如果那些算理由的话,他等我一下不就好了。
他不肯等我,就是说最后是我输掉了吧。
我的价值不如那个人,于是他才会说没必要等。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一定要结婚啊!这么一来我就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松田浩子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嘤嘤啜泣,对方跟她分手四个月后,她手机收到了对方的邮件,浩子明知无视就好了,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然后哭了起来。
邮件上写着对方将与一个女老师结婚,并且提出了无情的要求,希望浩子以后不要再与他进行私人联络。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指针已经转过凌晨两点了。房间内的温度冰冷彻骨。此时新年的第一天已经过去,可浩子的心依旧深陷在过去的事中无法自拔。她忍不住想讨厌自己,明明都新年了却还无法向前迈进。
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就算遭人白眼也要将一切搞砸?虽然一时冲动之下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浩子也明白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要是自己做了这样的事,那个人就太可怜了。等着结婚的他心情一定很幸福的吧,自己不忍捣毁他幸福的人生。
只要他看起来快乐就足以让自己万分欣喜了。可问题是,她自己却不在那个幸福的世界里。
浩子的哭泣还没停下来。
最初是浩子先接近对方的,对方从一开始就因双方间的师生关系对交往不太热心。在他们避人耳目偷偷交往期间,他的这种想法就一直挥之不去,这也成了分手的原因、
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事。交往期间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么,因此谁都没必要不好意思。
他在学校里没什么人气,学生们也经常背地里对他说三道四,可实际上他为人认真诚实,浩子就是喜欢他的这点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让浩子封口,甚至还说无论浩子对他什么事都不要紧。
实际上,就算浩子什么都不做,只要沉默着不解释也会让他受到世间的非难与臆测吧。一想到这,浩子就更无法告发他了。而且,这或许是他对浩子最后的信赖吧。这种情况下,浩子还能做出报复这种无情的事吗。
无论怎么哭,浩子的心情都无法平复下来。
至少在上学的话,自己还能转移注意力,可现在还放着寒假。
明天也一定会很平静。父亲应该会在新年伊始祥和而无聊的气氛中,悠闲地躺着看电视。在这种氛围下自己还必须得隐藏起心事,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想到这浩子就感觉一阵恶心。和他交往以来她就很少和朋友来往了,此时也找不到能让她放心地喊出来倾诉的朋友。
不管如何,今晚之内都必须得让心情平复下来。
浩子侧耳倾听,确认家里人都安静地入睡之后,从壁橱的里面取出一个藏在杂物背后的纸袋,然后披上外套,揽着围巾戴上手套打开了房门。
今夜无月,天空一片漆黑。浩子从伫立着门松的玄关走到大街上,发现刚迎接完新年的街道一片寂静。这个时段无论哪里都装饰着稻草绳之类的吉祥物,总感觉有一种神圣的气氛。浩子吐着白汽朝目的地走去。
她来到一处被树林包围着的稻荷神社。神社的牌坊涂漆都已经脱落,社里有一座小巧的神殿。神社因没人接管而荒废,昨晚新年第一次参拜神社都不知道有没有来这里参拜。
何况现在是一月二日,更不能有人了。神社内连电灯都没有,一切都置身于漆黑的黑暗之中。
浩子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时间正好。
她从袋子里拿出手电筒打亮,走进神社内。
躲到神殿的阴影中后她就关掉手电筒,开始换上纸袋中准备的衣物。
那是一件纯白的单衣,穿上后一身白色装束,宛若幽灵。
接着她拿出化妆工具,在黑暗中摸索着化妆,涂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后,再抹上鲜红的口红,就算抹过了也不管。最后打亮手电筒看了眼镜子,确认脸已经化妆成她想要的诡异样子。
最后她拿出一个稻草人,五寸钉和锤子,开始寻找合适的树木。
——最初做这事时心情真的很轻快。
暑假刚分手时,浩子就因这件事而烦恼得彻夜难眠。那时她心不在焉地用电脑浏览着网页,无意中发现了有人销售稻草人。
浩子苦笑着抱着玩笑的心思看了下销售简介,大概是受到深夜这时间段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疲劳,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下单了。
数日后货到付款的商品送到时,她不禁起了后悔的念头,但打开箱子一窥究竟的想法更胜一筹,好奇心的代价刚好还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
虽说如此,可她也没想过要用。于是这东西就暂时塞进壁橱深处成了杂物。再次取出来时已是由夏入秋的时候了。
浩子听到他开始跟别的女老师交往的传言后,心乱如麻,突然想到了藏起来的稻草人。
她一点都不认为这东西能起效,只是想用来消解压力。她在深夜来到这座稻荷神社,将附送的五寸钉刺进盗草人的胸口,念着那个女老师的名字用锤子把钉子敲进去。这样做之后感觉意外的神清气爽。
事情就是这样,她也没对任何人提及交往的事情。当然,这次失恋她也没找别人谈心,每天都独自烦恼,粘稠得无法发泄的感情淤积在心中。于是稻草人就成了意想不到的减压方法。之后她心每当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用这个方法来减压。
重复多次后,浩子行为就逐步升级,不再是儿戏了。
变得认真之后,的确能更有效地消解压力。
浩子将时间选在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穿上在网上买来的cosplay用的廉价白色装束,脸化妆成像鬼一样。要是头上再戴上金环,拿着蜡烛的话就完美了,不过这东西毕竟没有卖的,而且她也担心用火会出意外。
不过这就足够了。深夜打扮成这样在神社钉稻草人,浩子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只妖怪,心里有种特别的激昂的感觉。也许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时的感觉。
小道具也变成了真货。浩子在建材超市买来园艺材料,亲手制作做稻草人,还费了一番功夫弄来了女老师的头发放进稻草人里。
这种行为让浩子感觉到一股有别于以往的背德感,不过诅咒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事实推动着她继续这行为。
——反正也不会起效,为了发泄情绪而这样做应该会被原谅的吧。
而且,如果自己消解了压力就不会将秘密说出去,所有相关的人都能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常的生活,那才是皆大欢喜的幸福结局。在现在的情况下,就算这行为传出去了,背负风险的人也是自己。
这么一想,浩子就能接受自己的行为了。
不过,这里太冷了。虽然浩子白色装束下还穿了件衬衣,不过也许不脱毛衣会更好。可这样一来外形就不好看了,“那样的感觉”就会变淡,着实让人烦恼。在浩子眼里,这行为最重要的就是感觉。
她想着至少走到风吹不到的地方去吧,躲到建筑物背面也许会好点。
浩子摩擦着开始簌簌发抖的身体,提着行李转移地方。虽然现在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神殿对面有一间像仓库一样的小屋。
那里的背面绝对不会有人来,风或许也会小很多。
浩子走出树林,开始朝那边走去时,突然有一把声音将她喊住了。
“喂。”
低沉的男声响起,浩子转身看去。
从声音听来,两人应该隔得不远,可是附近太黑了,就算浩子的双眼习惯了黑暗也无法马上辨别出对方。
在浩子眯起眼搜寻着黑暗时,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干什么?”
声音中压抑着逼问的情绪,浩子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什,什么也……”
浩子不安地定睛细看,终于发现了对手的轮廓。
十米开外,有一道人影靠着树干站着。因为对方穿着黑衣,所以浩子才会难以发现。相反,在对方眼里,浩子这身白色装扮即使在黑暗中也分外显眼的吧。
一想到自己单方面地被对方看到,浩子心中的不安就更为强烈了。
虽然看不大清对方的表情,但光是互相对峙,浩子就能感受到对方那非同寻常的气息了。
自己从小就被叮嘱,身为女孩子平时要多留神。每次附近地区发生案件,学校都会进行教导,以提高学生的防范意识。每次发现被强暴的女高中生尸体时电视和新闻都会进行报导。以前她一直都感觉这些事与己无关,现在这些事突然有了真实感后,她才回想起来。
换做以前,就算身陷如此困境,她或许也不会有太大的危机感。——但现在,赌上性命的恋爱轻易地就粉碎了,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人生,也会如此毫无意义地死去啊。世上那些不合理的悲剧也不再与己无关了。
浩子的双腿害怕得发抖了起来。
对方看她呆立在原地,往前踏了一步。干枯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干脆的声音。
对方的黑衣像是和服。感觉这衣服好恶心啊,浩子如此想着,她忘记了自己的打扮。
随后,浩子注意到对方手上拿着一样黑色的东西。一开始她还没看出那是什么。定睛细看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脸。
浩子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肯定是在做噩梦,她在心中嘀咕道,可这个梦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对方用枪口示意了一下浩子刚才正要走去仓库方向。这是在指示她走向那边。脑袋一片空白的浩子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只能像机器人一样遵从对方的指示。
对方时不时咳嗽两声,并催促浩子。浩子按照他的话打开了仓库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气味与外面不同,可浩子却不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她走到房间正中时,对方反手关上门,绕到房间里面后,暂时将手枪放下,打亮落在地板上的手电筒。那个手电筒是使用荧光灯和电灯泡双光源的款式,对方点亮的是电灯泡。
灯一打开,房间的样子就清晰起来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散落着提包,毛巾和沾着污渍的布。
虽然不知道这里本来是存放什么的仓库,但现在他应该就住在这里吧。而且布上的污渍怎么看都是血迹。
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惧与紧张令浩子双腿簌簌发抖。
对方拿着手电筒照亮了浩子的身体。光一照到脸上,浩子就顿时一阵目眩,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努力地想看清强光后对方的样子,却无法看清。此时她耳中听到了诧异的声音。
“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对方一说浩子才想起来。
自己现在身穿白色衣物,脸也抹上了红色和白色。
注意到这点后,浩子突然感觉一阵羞耻,连耳根都发红了。
“这是……”
浩子低下了头,钉稻草人个词她说不出口。
“真是个可疑的家伙。”
这话她无法反驳,不过要说可疑,大家都彼此彼此吧。
“给我看看你手上拿着的东西。”
浩子闻言,盯着自己的手,那里正紧紧地握着钉稻草人的道具。‘
“放到地板上。”
浩子遵照男人的命令将东西轻轻放到脚下。大概是因为握得太紧吧,稻草人都扭曲成了手的形状了。
手电筒的灯光晃动了一下,男人迅速地伸出手将那些东西拿了过去。
这时,浩子的双眼从亮光中获得了瞬间的解放,足以让她看清对方的外貌了。
她发现对方穿着僧侣的装束。
黑色的衣服是僧衣,脑袋也剃短了无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和尚会在这样的地方,不过圣职者可无法让她安心。和尚眼睛下露出了深深的黑眼圈,给人一种病态的印象。在浩子看来那就是典型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形象。
和尚将那些东西全放到膝前,仔细地端详。浩子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虽然想要辩解但却想不到辩解的话。
要是他问及这些东西的话,那就羞死人了。不过男子很快就抬起头,再次像刚才那样用手电筒照着这边。
浩子刚安心下来时。
“衣服脱掉。”
“啊?”
她吃惊地抬起头。
“我说,衣服脱掉。”
和尚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走进房间看到那条毛毯时浩子就隐约猜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了,可是骤然听到时,她还是混乱了。
“脱掉……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本身就能形成足够的压力了。浩子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拒绝的后果,本能产生的恐惧马上就将她的意志碾碎,心中无法升起反抗的念头。
手电筒的光像聚光灯一样将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描绘了出来。她但愿灯光能暗一点,可她却没勇气说出口,只能双手颤抖着开始解开衣服。
浩子脑海中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眼泪簌簌地滑落。此前她还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蒙受屈辱。
腰带松开,单衣从肩膀滑落,对方像先前一样放下手电筒伸手拿过衣服。
和尚调查完白色衣服后抬起头,用下颚催促浩子继续。
之后浩子身上只剩一件T恤和内衣。她犹豫地看着和尚的眼睛,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她。那把手枪一直都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看来不管发生什么,浩子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浩子咬着下唇,将手放到T恤上。
衣服一脱下来,她的肌肤就马上碰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知道是否因此她才全身鸡皮疙瘩。从懂事起,她还是第一次被异性看到衣不蔽体的样子。而且现在这场景,她可不认为对方会光看看就了事。
要是他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自己是要誓死抵抗吗?或许被那把枪射杀痛苦还会少一点。
有些案子里的受害人被长期囚禁,遭受百般凌辱,最后像玩腻了的玩具一样被残杀。被枪杀应该比这个要好上百倍吧。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身体还是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明明刚才拼尽全力才挤出一句话反问对方,为何现在会想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呢。
再说,自己身上也没什么能脱的了。浩子光用手臂遮掩着身体,她拼尽全力才得以站着发抖,不至于倒下。
但对方没有再下达进一步的命令,而是将她刚脱下的衣服都丢到她眼前。
“你可以穿上了。”
和尚声音平静地说道。
浩子虽然感觉不可置信,但也没有违逆的理由。她战战兢兢地蹲下,将手伸向衣服时,和尚把手电筒切换到了荧光灯。干净的白光将整个房间照亮,随后和尚捡起了放在地板上的手枪,收入怀中。
浩子从刚才起就注意到对方一直都只用右手,他的左手无力地垂下一动不动。
“不好意思了。我也有不少难处,你就重新穿好衣服吧。”
和尚脸上可怕紧张的表情消失无踪,浮现出了深深的疲劳感。
“如果只是误入这里的话,我也没加害你的意思。已经没事了,你就安心吧。”
和尚说完咳了起来。这么说起来,浩子想起他刚才也咳得很厉害。
“你说已经没事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和尚的话。
“是真的吗?”
她胆怯地问了一句,和尚一脸不耐地点了点头。
“威胁你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你也有不好吧?看到有人在这种时间做这种打扮四处游荡,谁都会心生警惕的吧。”
男子声音嘶哑地笑着说道。
“你最好快点穿上衣服,不然会得感冒的。”
说完他就盖上手边的毛毯,背对着浩子躺了下来。
他这毫无防备的动作终于令浩子相信他的话了。
——得救了。
一想到这,浩子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了,膝盖一软跌坐在了地板上。
她将衣服拿到胸前,安心地舒了口气。
刚才还以为会被怎么样呢,不过看来自己还能再活下去。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在晚上出来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浩子没穿衣服,而是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此时她发现和尚捏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浩子最初给他的钉稻草人的五寸钉。
“这个是……”
男子依旧背对着发出声音的浩子,说道:
“钉稻草可不是什么好爱好啊。”
男人说完就将手放了下来,浩子低下了头,化妆之下的脸顿时一片羞红
浩子穿上衣服整理仪容期间,男子背部抖动着咳嗽了好几次。
他是得感冒了吗?这么说起来,他的衣着十分淡薄。或许和尚因为修行什么的,御寒能力会比较强,但仅靠那么淡薄的毛毯和僧服御寒,还是会熬坏身子的吧。
而且,散落在房间的布也很让她在意,沾在布上的黑色东西肯定是血迹,那么也就是可以认为这个和尚受伤了。自刚才起他的左手就一动不动,尽管他躺着,也还是尽量庇护着左侧,实在是太可疑了。
换完衣服后,浩子依旧在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男子的后背。
“穿好衣服就赶紧回去。还有,把在这里发生的事全都忘掉。”
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人只有在生病时声音才会这样。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浩子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事。”
“可是……”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得了感冒吧?而且,我看你好像受伤了。这种情况下还躺在这寒冷的地方的话……”
“安全了之后就突然涌起好奇心了么。”
男子苦笑着说道。
“不是这样的……”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嗯……”
“回去时小心点。真的不要在这种时间外出晃荡了。”
随后浩子走出了小屋。关上门后,还能清晰地听到男子咳嗽的声音。他果然是身体不适吧。
浩子回到放着行李的地方,换上了从家里穿来的衣服。随后就开始在牌坊旁的饮水台那里卸妆。
用冷得结冰的水洗过脸后,浩子完全冷静了下来,脑袋也能大致运作了。
——刚才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和尚也许有露宿在外的,可是拿着手枪这点就说不通了。从他对我戒备的样子看来,他也许是被什么人追赶。不过自己作那样的打扮,在明亮的地方一看就应该知道不是追兵了。可他为什么还必须连衣服都确认一番呢?
为什么那个和尚会被人追赶呢?他是犯了什么罪么?
不过,他的身体相当虚弱啊。
浩子洗完脸后拿起装着行李的纸袋开始走回家。
虽然他说了要睡觉,可是他真的没问题吗?
他患了感冒,流了那么多血受的伤也应该很严重,从脸色看来他似乎也没好好地吃饭。就那样睡下去也许就会一睡不起。
有点难受啊。
他放松警戒后的笑脸看起来不像坏人。
而且,他如果是坏人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走我。我连衣服都脱了,他却什么都没做,仅是检查了一下之后就平安地放我回家了。——虽然这大概是因为我没魅力吧。
不过,他就算说上一两句威胁话也好啊,可是他居然连威胁的话都没说。
浩子虽然不了解罪犯,但那个和尚怎么看都不像罪犯。
而且警察并非永远都是正确的。最近发生了很多不祥的事情,而且不是还有一部叫《逃亡者》的电影么,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我的直觉应该八九不离十。那个他虽然被班上的人讨厌,但试着跟他交往一下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想着想着又想到伤心事了,浩子慌忙打消脑内的念头。一想起那事心情就像落入了泥沼中,她已经不想再想。
总之,那个和尚十分衰弱。这么说起来,那房间里也看不到食物留下的垃圾。他大概什么都没吃吧?
他如果死了的话,心里会有点难受呢。
即便仅仅是在雨天的翌日看到老鼠老鼠死在泊油路上,想象一下那种直面死亡的痛苦就足以让她难受一整天了。一想到要死的是个人,那种难受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光是这样一想她的心就开始烦躁不安了。
这时时她正好经过便利店前,便利店的灯光通明宛如白昼,甚至连店子正面的道路都照亮了。
浩子的脚下意识地朝那里走了过去。
最后,她拿着一个购物袋回到了稻荷神社。
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见死不救。
将陷入如此困境的人弃之不顾,然后遗忘掉,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自己做得出来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而且我也认为见死不救是不对的。要是耶稣基督和如来佛路过看到病人的话,也应该会跟我一样分食物给他们的吧。虽然自认为比不上那两位。
浩子回到小屋前,不过打开门将东西直接交给和尚着实叫人难为情。
浩子将购物袋放到门前,然后对里面的人说道:
“我是刚才那个人,买了些食物来。……因为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里面买了些还热的食物,你愿意的话就吃掉吧。”
说完她就等着里面的人的反应,可是里面却依旧一片寂静。反而吹过耳边的风声响得令人在意。
怎么回事?浩子突然有点不安,她将耳朵贴到门上,门的表面被沙尘吹刮过,耳朵能感觉到那种沙沙的触感。她擦了一下后再次将耳朵贴了上去。
室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就像将耳朵贴到了大石头上一样。
难道我已经来晚了吗?
浩子下定决心打开了门。
和尚的姿势与最后见到他时一样,背对着门侧卧着。放在地板上的手电筒的白光照在他身体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他一动不动,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上下起伏。他还没死,只是睡着了。浩子安心地舒了口气,关上了让风灌进来的门。
这样的声响他都没注意到,似乎睡得相当死。虽然叫醒他有点难为情,但就这样将食物放下回去的话,难得热好的食物就得变冷了。
浩子犹豫着坐在地上,和尚侧了个身。
这下他正好面向着这边,让浩子吃了一惊。这样与别人的睡脸面对面令浩子一阵羞臊。她站起来,在一个角度稍微不同的位置重新坐下。
因为翻了个身,所以男子的胸口坦露了出来,浩子走过去想要帮他拉上毛毯时,看到了敞开的衣领内裹着布条,像是要将肩膀都覆盖住一样,而且布条上渗出了黑色的东西。
果然是受伤了啊。不过他为什么要用脏布条去代替绷带呢?那破布条就像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样,似乎原来是一条毛巾,末端都磨损了。
浩子环视了一下房间就发现地板上滚落着外伤用的消毒药,但却没看到洁净的布。如果买了绷带带来就好了。
浩子边想着边帮他重新弄好毛巾,此时和尚睁开了眼。
他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浩子的脸。
“那个,因为看你不是很舒服,所以刚才买了些食物来……”
“食物?……啊啊,刚才那女孩子吗。这次穿得正正经经的,我还以为是谁呢。”
他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
“那个,我买了些热的食物来,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吃了吧。是便利店的关东煮,也许没什么营养。”
浩子站在和尚跟前从购物袋里拿出关东煮和饮料,摆到他面前。
“虽然这帮了我的大忙,段你是怎么打算的?这……”
和尚咳了起来,浩子不安地皱着眉头。
“……你没义务给我这种可疑的人提供帮助吧。”
“那个,东西我先这了。”
浩子难为情地回答道。
“哼,萍水相逢也是缘么。真是亲切啊。太过亲切可得不到幸福的哦。算了,对人用咒术的人也不会亲切到哪里去。”
和尚说完想要笑一下,但却笑不出声,只有干巴巴的声音从齿间漏出。
“请吃吧。”
“当然,就算掺了点毒药的我也会吃的。”
和尚坐了起来,面对着装着关东煮的碗。
“那个,你的伤没事吧?看你肩膀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现在就去一趟药店买些必要的……”
“真的很亲切啊。倒不如说是奇特吧。日本人的危机意识缺乏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个严重的问题啊。”
和尚苦笑一声后,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你还是快回去吧。现在还是正月,家人也还在家里休息吧。比起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快乐地享受。”
“可是。”
“跟我扯上关系可是会丧命的哦。”
和尚表情狰狞地瞪了过来,于是浩子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浩子回去之后,留下来的那个和尚——御门智德才开始动筷吃起关东煮。
他先是喝了一口汤,那份温暖渗入到了虚弱的内脏深处。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没能吃上什么像样的食物。每天晚上在没人的地方翻垃圾箱,吃那些冻得快结冰的剩饭。
他必须极力避免与人碰面。毕竟对手能操纵周围的人施以袭击。他必须得做好他人有可能全都是敌人的觉悟。
那天晚上,田中刑警也被山彦操纵了。之后田中虽然开枪了,但估计对方不适应这身体难以作出正确的动作吧,子弹仅仅是擦过御门的身体,还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御门手里正好有从鳶田刑警遗体那里体拿来的手枪,于是就持枪向着田中刑警开枪了。田中刑警虽然躲开了,但动作很慢,在他开第二枪前,御门就抢先一步了。
田中刑警应枪而倒,御门将他的枪也收起来后,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借着黑暗逃跑了。
——他大概也死了吧。
御门虽然没有好好地确认对方伤口就离开了,但从对方倒地的姿势来看,自己应该给予了对方几近致命的一击。如果看报纸和新闻的话也许能搞清状况,但御门没那个闲暇。
逃亡最初的几天他光是调理身体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不过,就算是仅剜去两三根手指分量的肉的轻伤,剧痛和发烧也足以让他无法行动了。
御门没日没夜地昏睡,虽然感觉身体能动了,但还是无法自由地活动。既然还没能判断对手“山彦”拥有何种能力,那就不能大意地跑到城里去。
事实上,山彦能切实地将严加戒备的调查人员和证据不留痕迹地消除,从这巧妙的手段来看,他的能力是相当强大。那些着手调查山彦的真实身份的人全都死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现在自己再怎么想都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就御门所目睹的情况看来,那些人虽然像是中了催眠术或是被附体了,但御门还是没搞懂对方是怎么下咒的。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御门只能认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所有人都可能是敌人。
不过他要是再这么饥寒交迫下去的话,在山彦杀掉他之前他自己就会先轻易地死掉。
御门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或许再过不久,自己就只能带着冒险的觉悟主动出击了。
恐怕,山彦还没找到自己,如果他监视着自己的行动的话,刚才少女看到自己毫无防备的睡姿的瞬间,正是处理自己的最好机会吧。他只要操纵少女偷袭自己就行了。
可是,这事却没发生。
从他针对警察的行动所做的恰当应对看来,他似乎能使用顺风耳和千里眼,不过他的能力大概比想象中的更要受到局限吧。
也有可能他只是出于某些理由没有出手。
不管怎样,对方至少不是全能的,这情况对于御门来说还不算坏。
——明天开始,就继续开始调查吧。
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陷入困境无计可施。虽说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但如果优哉游哉地等待痊愈的话,就一切都晚了吧。
御门吃完关东煮后,感觉身体舒服了一点。要是再能喝一瓶日本酒的话就最棒了,不过现在可不能奢望太多了。
总之今天总算可以久违地安睡了。温暖而柔软的食物比想象中的更能治愈身体。大概多亏于此,御门情绪都有点高涨起来。
他觉得这必须得感谢那个少女。
只是,但愿她没因为跟自己扯上关系而被山彦盯上吧。
纵使现在再增加新的牺牲者,御门也不会再感觉到逐一代入感情的新鲜感。可即便如此,他只要一想象如此可爱的少女被人砍掉头,挖出内脏,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也姑且让她带着辟邪附体的护身符,还叮嘱碰上陌生的人也不要说话后,才让她回去。不过迄今为止对付山彦除了预防外别无他法。
——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御门不再去想那个少女的事,翻身躺下裹上毛毯。
他轻轻地从怀里拿出一张有点脏的驾驶证盯着看。
村主由希子——从久里宫女子高中的施工现场发现的牺牲者的名字。
御门由于跟这具女性的遗体扯上了关系,导致山彦在无视了他三年之后,首次朝他伸出魔爪。御门可不觉得这是偶然。看来自己终于找到了一张让山彦无法坐视不理的王牌了。
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有着接近事件核心的重要意义。
御门希望是这样。
傀儡子·前 一
浩子在被窝中醒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十点了。
昨晚跟那和尚的相遇感觉就宛如做梦,不过放在书桌上写着毛笔字的白色剪纸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她睡下时已经快到黎明了,虽然已经有点困,但心仍旧无法冷静下来。
昨晚分别时,和尚语气严肃地对她说“和我扯上关系会丧命的哦。”后,她的心就一直狂跳不止。
她感觉他的话里有着什么与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且,她也很担心他,受了伤还藏身在那种邋遢的地方,还咳嗽个不停。
现在他还好吗?他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中?
“接下来两三天内你都随身带着这个。”
他一脸认真地说着,给了她一张剪纸,上面用毛笔写着看不懂的字。虽然他没做任何说明,但浩子也看得出这是与咒术有关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就是说他的对手是幽灵或者妖怪那样的东西咯?
浩子从未想过现实中会有这种东西。就算是有,也是足以伤害到人类,活生生地存在的东西吧。
无论怎么想她都无法释然。
她对这种超常现象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虽然她有在钉稻草人,但那对她来说不过是消解压力的道具罢了,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如果那东西真的实际起效了的话,自己的心情也会很复杂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想问他一下。
想到这,浩子注意到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就此撒手不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浩子试着对自己解释道。
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危险,不过该怎么说呢,人生苦短,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为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烦忧,厌倦了每天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过着缺氧的生活。——虽然她还不至于想要轻生,但如果一味地苟且偷生,无所作为地直到变成一个老奶奶的话,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这次邂逅是踏入新年后神明大人赐予自己的,新的人生的选择。这不就像电影里的邂逅那样么。我已经厌烦了一味地为失恋而烦恼了。
想到这,浩子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一句俗话“小人闲居为不善”,不过她将这话无视掉了。
一旦决定了就得行动了,不过自己该怎么做呢?像昨晚那样带着食物闯进去是最好的,但仅仅这样他还是会赶自己走。
昨晚他才说过不要再来,现在若无别的借口再去造访的话,浩子感情上还是会有所抵触的。
浩子再次埋头在被窝中,思索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响声,接着就听到弟弟抱怨又是杂煮么。父亲似乎也起床了,他们好像在聊天。在自己睡懒觉的时候,家人都已经开始日常活动了。世人估计早就开始新的一天了吧。
也许稻荷神社的那个人或许也开始活动了。也许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去别的地方了。
一想到这,浩子就感觉一阵坐立不安。
什么理由都不要紧了,总之先过去吧。在浩子做出决定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母亲走了进来,看到还窝在床上的浩子后不禁皱起眉头。
“不舒服吗?”
浩子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感冒了的话就麻烦了。”
接着母亲就说晚点要回老家,所以才喊她。
“今天么?我记得是明天的啊。”
“爸爸的上班时间提早了一天,于是决定今天就去。所以浩子你也早点准备一下。”
浩子瞬间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家人每年都要在长野的老家住几天再回家。今年恐怕也得住上个一两天吧。那地方太远了无法一日来回。
如果自己不跟着去的话,这段时间就能避开家人的视线,自由地行动了。
这也许是个机会?
浩子想到这,轻咳了几声,对母亲说自己实在无法回老家。
“这样啊。那今年就让爸爸和英次他们俩去吧,我留在家里……”
“这可不行呀。”
母亲要是留在家里就没意义了。浩子绞尽脑汁捏造出一个理由说服母亲,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所以请母亲务必要去老家休息。
因为不习惯撒谎,那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说的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不过母亲对浩子的信任远超预想,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浩子的话。不过她似乎对将生病的女儿独自留在家里出门这事相当抵触,久久不肯答应。
“真的没事吗……”
一段长谈后,浩子忍不住露出焦急的神色,对母亲一阵劝说,母亲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浩子顿时安心地舒了口气。
家里人大概在做出发的准备吧,门外响起了喀拉喀拉的噪音。浩子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出门。
不久家人离去,家里安静了下来。浩子换上了普通的衣服。
到了现在撒谎的罪恶感才汹涌而来,不过既然走到了这步,就已经无法回头了。浩子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一月的空气冷冰冰,在白天呼出的气也会变成白雾。浩子来到稻荷神社社后,像昨晚一样站在门外打招呼。
“又来了么。”
本来还担心和尚外出了,不过他还在这里。和尚缓缓地打开门。
“回去吧,这可不是过家家。”
一脸呆然地说道。
和尚看到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只好叹了口气将她招呼进房间里。
房间里散发着和昨天一样的气味。
浩子注意到房间的四个角落都点着线香,昨天都没发现,气味的来源就是这个吧。线香前放有写着文字的剪纸,与他给浩子的是一样的。这是个什么仪式吗?
香的气味里混杂着男人的体臭,他似乎相当长时间没洗澡了,全身都脏兮兮的。虽然很臭,但浩子却出奇地没感觉讨厌,大概是自身的动物本能令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吧。听说人在陷入紧张时费洛蒙就会大量分泌。
“你到底是怎样的性格?你这么随便地来这里我会很困扰的。我可不想这里引起别人注意。”
和尚嘴上虽这么说,但浩子感觉他的语气比昨天更轻快。大概是身体情况好转了吧。又或许是自己投入了真心,令他对自己改观了吧。至少谈话比预想中的更顺利,这让浩子心中舒了口气。
“那个,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浩子趁着他沉默下来如此问道。
“托你的福,好多了。先不说这个,我说过跟我扯上关系就丧命,这可不是恐吓。从昨天开始到今天这段时间里,你就算死掉也不足为奇。”
“这样啊……”
浩子拿出了他昨天给的护身符。
“对方是何方神圣啊,必须得用这东西来护身。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很好奇。”
“是啊,所以才会给你这个。”
“你的敌人是妖怪还是什么?听你这么说,就是说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也无所谓。不管你死没死,本质上都跟我没关系。佛经上也有说独生独死。我只是因为你待人亲切,才给你警告而已。”
御门说完耸了耸肩。
“那,我相信。”
“你那什么啊。算了,你要是听明白了就老老实实地……”
“不过,既然知道了,我就更不能轻易地回去了。我不能将一个受伤的人丢下,让他面对那么危险的对手。”
浩子的这番话不全是玩笑,她是半认真的。她本来就天性善良,人好到有点傻。
对于她的这个态度,御门只能苦笑挠头了。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孤身一人的话,万一发生什么也有可能活下来。可对方要是盯上你了,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那样的话,你真的会死掉的哦。”
“那么,让警察来保护……”
浩子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小了。
“没用的。警察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对方杀了个七零八落,好几年前就竖白旗了。与他敌对并存活至今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不过照这情况,我很快也要命丧黄泉了。”
御门苦笑了一下,浩子听了他的话后也不禁感觉一阵不安。
“能……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幽灵有这么厉害吗?”
“那是个一时兴起就杀人的咒术使,或者是个随心所欲让人自杀的催眠师……至于到底是哪种,就随你喜欢了。”
“别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
“这如果是玩笑的话,还好理解一点。这事不深入思考就无法给出解释才是问题。”
“你是说就像平安时代那样,有人用咒术和法术来威逼国家安全?”
至此话题逐步升级,内容连浩子都难以置信。
“觉得很荒谬吧?算了,实际上我也觉得很荒谬、不过要说这件事里最荒谬的部分,应该是那些人都太过轻易地就丧生了。”
御门说完,敷衍地笑了笑。
“如果是战争的话,人们还有抵抗的权利,可被那家伙盯上的话,你连抵抗都做不到。那些受害者莫名其妙地就亲手杀死了自己,防不胜防。我的对手就是这家伙。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御门说罢,盯着浩子。浩子似乎还在怀疑为御门是不是在耍她。
“你要不敢置信的话就不信好了。普通人没有相信的必要。”
御门哼了一声。
这番话听起来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像在讲故事,浩子一时间无法接受。
“不过,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人的话,他会引发更多的问题的吧?警察不该投降的吧。不管死了多少人……”
“别说傻话了。”
御门苦笑着打断道。
“你知道日本每年有多少人失踪吗?”
“不知道。”
“据说是两万人左右。每年有两万人消失,可知道这点的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仅仅是两万人消失了还不足以让社会的平和崩坏。那家伙再怎么杀人也不可能一年杀一千两千人。他最多也就杀十个人,根本无法与每年确认的一千四百起杀人案件相提并论,这数值就像误差一样。只要那家伙不对夸大其辞的报导杞人忧天,那么就算他再努力杀人,所造成的死亡数字也几乎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影响。那家伙已经让成堆的警察,优秀的调查员死于非命了。最后警方还是没得到任何证据,他们会厌倦调查也无可厚非。”
“可……”
“该是时候收起你那奇怪的好心了吧。你只是出于好奇就想插手进来,对此我只能说你疯了。居然要去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世上有很多事情隔着一层板就是地狱,凭自己的喜好去剥开这层板简直就是愚蠢的行为。一般有常识的人看到了都会视而不见的。”
御门都说到这份上,浩子顿时无言以对了。
“昨天你送东西给我了,作为报答我有责任给你说明一下,现在了解了吧?听明白了就回去吧。”
御门说到最后语气温和下来了。
不过,浩子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要。”
她轻声地嘀咕道。
“听你说完之后,我就更不能走了。一开始我就说过不能丢下你,听到有危险之后就变卦什么的,最没品了。”
浩子盯着斜前方的地板,固执地说道。御门只好哎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怎么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的?你又不是警察。”
“我啊,有各种苦衷……”
御门难以启齿地挠了挠头。
“你能做到的话,我也应该没问题。”
“真是个古怪的小妹妹啊。不,大概是幼稚吧,像小孩子一样倔强。”
御门呆然地耸了耸肩。
这句话让浩子无言以对。记得父母也经常这样责备她。
但别人越说不行,浩子就越要较真。她也知道自己就是这种性格,已经无可救药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做的事就不做。”
“服了你。”
御门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说要做什么?虽然你接济了我点食物,但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吧。”
“那个……”
被御门戳中痛处了。浩子沉思了一下后,突然抬起头。
“……身体好转了的话,洗个澡怎么样?”
“洗澡?”
“嗯。你几天没洗澡了吧?要是不清洗一下的话,伤口就无法很好地痊愈……”
“你是说要借地方给我洗澡吗?”
出乎意料的提议让御门吃了一惊。
“嗯。我家今天没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吧?家里也还有些食物。”
浩子一副找到妙招的样子,趁势说道。御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妹妹你又在说些不可思议的话了。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呢,原来是要请我这个素未谋面的怪人回家洗澡么。”
御门说完,露出苦笑的神色。
“不过,我有那么脏吗?”
他看着自己的衣服问道。
“嗯嗯,已经够脏了。”
“臭吗?”
“有点……”
“唔。”
说起来,自己从学校里逃出来之后就的确没再洗过澡了。
要是真的脏成这样,也会给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调查造成麻烦的吧。如果被一个散发着体味,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询问,会有人老实回答吗?
这么一想,御门才发现在这种状况下,自己要清洁身体是件格外困难的事。
要是去澡堂这种有很多不特定的人使用的地方,还得担心被山彦袭击。而且这身衣着也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这也是现在的御门所不愿意的。可如果在寒冷的室外擦洗身体的话,他又担心难得快要恢复的身体状况会恶化。
一开始他还觉得少女的提议很荒谬,但细想之后才发现这个提议出乎意料地正中要害。御门不禁呻吟了一声。
另一边,提出建议的浩子也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迫不得已之下随便想出来的建议会让御门如此犹豫。
“怎么样?可以舒适地泡个热水澡哦?”
浩子趁势继续发动攻势。
“洗澡么……”
御门更加犹豫了。他试想了一下身体在温暖的浴缸里伸展的情景,这想象本身就相当有吸引力。这几天他一直都忍受着寒冷,每天身体都冻得僵住。
“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给你准备很香的饭菜的。”
浩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御门的反应。
御门看到浩子那张脸后,才突然注意到对方的年龄。虽然她脸上已经有些许成熟的痕迹了,但下巴附近的轮廓,还有昨天看到的身体看起来还有点稚气未脱。
“你多少岁了?”
“十七。”
“高中生么……”
“高二。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就这样死了,未免太过年轻了。”
“我不会死的。”
浩子微微一笑。看到她的表情,御门不可思议地想道,明明自己说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话,她为何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呢。不过,她就算是个小孩子,可同时也是个女人,不是有种说法说女人偶尔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确信么。
“为了洗澡而让一条十七岁的年轻生命牺牲掉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不过真是没辙啊,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要能得到好处,就算你会陷入危险我也会满不在乎地答应的。”
“那么,就请受我的蛊惑吧。”
浩子坚信自己会胜利,笑着说道。
“真是个小孩子啊。你清楚危险了吧。到时候我可真的无法救你哦。而且,就算你最后死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又增加了一名牺牲者罢了。”
不过浩子却不以为然。
“我知道。”
“真的知道么。”
御门叹了口气,最后他还是败给了洗澡和吃饭的诱惑。
浩子的家坐落在静谧的住宅街上。两人来到家门前,御门的目光落到了门牌上。
“你姓松田?”
御门低声说道。
“嗯,是的、叫我松田浩子就行了。”
“原来叫浩子啊。这么说起来,我还没自报姓名呢。想知道吗?”
“嗯。”
浩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戒名叫智心。俗家名字叫御门智德,多多指教。”
“这姓真是怪呢。有什么由来吗?”
“这姓肯定是祖先为了抬高声望,借鉴土御门家起的吧。土御门家是阴阳师的名门望族。”
御门兴趣索然地随口解释道。
两人走进玄关后来到脱衣间。
“稍等一下。”
浩子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装满热水,然后跑上楼梯,不知道要去拿什么。在等待期间,御门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里的摆设。
家庭脱衣间里洋溢着生活的气息。有洗手池,也有干燥机和洗衣机,还有个叠放着毛巾的架子。
御门看着洗手池镜子里的自己,只见自己面容憔悴,眼睛下面都出现黑眼圈了,配上那脏兮兮的胡渣,显得十分落魄。
自己要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四处晃荡,肯定会被举报的吧。
御门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
浩子过了好久都没回来。御门无所事事地看着放在洗手池上的洗漱用具,推测这个家有什么家庭成员。
那里放着四把牙刷就是说这家里有四个人吧。能看到吸烟者用的牙膏,可以推测浩子的父亲或许是烟民。旁边还有年轻人用的发胶,浩子看来还有个兄弟,而只有一把父亲用的剃须刀,就是说浩子的兄弟还没到要频繁地剃须的年纪——也许是弟弟。
这摆满家人洗漱用具的洗手池让长年独自生活的御门倍感平和。
真是的,那丫头明明还需要家人照顾,做事却那么不顾后果。
御门在心中自言自语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浩子快步跑了回来。
“这些是替换的衣服。毛巾就用放在那里的吧。”
“替换的衣服?你爸爸的?”
浩子不知为何有点不安地点了点头。
“你那身衣服太脏了,脱下来之后就丢进洗衣机吧。”
“随便穿你爸爸的衣服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哦,这样啊。不过怎么说呢。”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考虑到这个家的家庭成员情况,御门感觉这场景就像是奸夫来通奸一样,而自己则像是那个奸夫。
“还有,洗发水和剃须刀……”
“洗刷工具我还是有的,已经没问题了。谢了。”
御门将浩子赶出去之后关上门。
正好浴缸装好热水了,御门脱下衣服,走进浴室里。
御门担心伤口有没有出血,将伤口上的布掀起,发现不但没有化脓,还意外地干燥。他像往常一样活动了一下手臂,顿时感觉一阵剧痛。不过伤口就算还没缝合,也比预想中的要好。也许这得益于冬天冰冷干燥的空气。
他扭动淋浴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身体,避免淋浴冲到伤口。
在用肥皂之前,从身上滴落的热水就染上土黄色了。脏得连御门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就算是野狗,要是没有得病也没自己这么脏吧。
单手擦洗身体和洗头是件麻烦的工作,不过他还是勉强洗到身上滴落的水不带颜色,然后再躺进浴缸里。
感觉温暖的水将身体深处的疲劳与紧张都融化掉了,御门忘我地发出一声叹息。
平静下来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略微复杂的心情。
御门虽然不知道少女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对危险事情的好奇才给他雪中送炭,但他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潜入这陌生的家里泡澡。而且他也知道这样做会将少女卷进危险之中。这确实有点不像样。
——真是的,痛感自己的无力啊。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如果他能有足以跟山彦正面交锋的力量的话,就没必要像这样偷偷摸摸地行动,承少女的情了吧。要是即使陷入现在这状况,也能对少女说“不用担心,之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他在调查山彦的三年间,自尊心常被对方粉碎。
就连他也觉得闯进了一起不幸的事件中,但他并不后悔。就算这样做最终会落得身死的下场,自己也决不会后悔。
他的未婚妻也是丧命于山彦之手,每次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都会不由得感觉自己没权利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个早上,他在惯常的时间出发去事务所。他的未婚妻岐田早苗是事务所唯一的员工。她应该一早就来到事务所调整日常安排了。他每天的工作就从确认日程安排开始。
早苗早上的工作不止这些,她还会打扫事务所,整理资料打印机等等,直到他来到事务所,这已经成日常了。自事务所成立以来,她每天都孜孜不倦地做着这些事,不曾停歇。
她就是这么一个勤奋,顺从,体贴的人,不过在御门眼里她有点缺乏情趣。就算到了快要结婚的时期,她仍不肯与御门一起住,这让御门很是迷惑。
早苗相貌姣好,学历和家世也不差,这正是御门在乡下时想象的理想伴侣。御门也深刻地明白这点,不过当他出了名,和演员和模特们来往后,就觉得早苗与她们相较还是有点逊色。
不过他从来都想过抛弃早苗,选择其他的美女。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果这样做的话会给世人留下薄情的印象,会给事业带来负面的影响。
他从默默无闻的时候起就与早苗交往了,现在他马上就与对方结婚了,这是最能为社会大众接受的结局。
同行里也有些人会坚持独身以维持自己的神秘形象,不过御门不想跟风。他觉得灵能者也该拥有家庭,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正常地融入社会中。
不管怎么考虑,自己都只有与她结婚这一个选择。自己不该有迷茫。——御门本人也明白这点。
越是临近结婚,他就越是会产生些莫名其妙的迷茫。今天他页心事重重地开着车来到了事务所。
御门的事务所在写字楼的一个房间内,他一打开门就察觉到异变了。
事务所内太过安静了。
平时总能听到声音,但现在却丝毫声响都没有。他不觉得勤奋的早苗会迟到。也许是去买东西了?就算这样,她平时也会在他到来之前回来。
御门带着疑惑走进事务所后就发现了那个。
他愣神了一下才认出映入自己眼帘的东西。一个身穿灰色对襟毛衣,白色衬衣和朴素裙子的熟悉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大概因为没有了头吧,尸体的轮廓给人一种展示模特的印象。尸体的胸口上放着一张白色纸片,上面写着山彦的留言,不过那时候御门没有注意到。衬衫胸部以下的扣子被解开了,看过去只见尸体腹部切开了一个L字的切口,内脏的碎片露;1出来。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橡胶人偶之类的。
明白到这是人类的尸体后,御门再花了数秒才察觉到这是岐田早苗的尸体。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过这次已经没任何感觉了。早苗的手脚自己应该触摸过多次,熟悉无比,可她的身体成了这个样子之后,身体上的手脚看起来就像陌生人的一样。
不久,他完全意识到眼前的尸体是岐田早苗,紧接着第一句浮现在心中的话,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啊啊,得救了。
一回想起那个瞬间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
浩子给他准备的替换衣物是厚毛衣和西裤。那些衣物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但全都是设计不错的新品。
御门的体型有点瘦削,不过衣服还是能穿的。比起穿着脏兮兮的僧衣四处晃荡,穿着这身衣服要好得多。这样的话就不会引人注目,能自然地在城里行走了吧。
他一走出脱衣间就闻到了客厅那边传来的香味。向着那边走去就看到浩子正在厨房里做着些什么。
浩子在加热母亲做给她的杂烩粥。因为她假装卧病在床,所以母亲特意为她准备了这个。
将母亲包含母爱的料理当做是自己做的,然后给别人吃让浩子心中升起了一股罪恶感。不过,给病人吃的这点依旧没变,因此母亲会原谅自己的吧。
为了将就浩子的口味,这粥做得口味很淡。浩子稍微加了点料将味道调得更大众化。
“还有年节菜和杂煮,你要吃吗?”
御门坐到餐桌旁,浩子将热气升腾的大碗放到他跟前,问道。
“够了。我的胃还没准备好呢。”
御门平静地拒绝了,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吃起来。
“收拾得相当整洁呢。”
浩子看着御门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热粥送到嘴里,如此说道。刮了胡子的御门给人的印象焕然一新。
“是么。”
“是的。看起来就像变年轻了。”
“那就好。不过,这身衣服真的是你父亲的?”
“嗯?”
“这款设计,对于你父亲来说,显得过于年轻。像新品……。”
浩子闻言犹豫了起来。
这身衣服其实不是父亲的。那个他一直都对衣着不怎么上心,这衣服买来就是打算送给那个他的。浩子想象一下他穿上衣服后高兴的样子,就感觉快乐了。不过这很快就成泡影了,她还得烦恼怎么处理这后悔买来的东西,最后只好将它塞进壁橱深处去。到现在才将这衣服从壁橱里拿出来。
现在这样既能帮助到别人,又能转手送出去,真是一石二鸟。
不过内情太羞人了,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不是的。因为父亲不合身,所以这衣服已经不要了,你要是喜欢的话就给你吧。”
“哦。”
浩子狼狈地给出了奇怪的解释,不过提出疑问的御门似乎对此没多大兴趣,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吃饭了。
御门在浩子的注视下默默地把粥吃完,浩子看准时机将茶端了出来。
“谢谢。”
御门简慢地回了一句后喝了口茶,说道:
“你将来绝对会成为一个体贴的女人。而且还会为异性关系而懊恼。肯定会这样。”
听到这话,浩子只是露出复杂的笑容,没做否定。
吃饱的御门说想要看旧报纸,于是浩子就从岁末年初杂乱的垃圾中翻出遗忘了近十天的报纸。接着御门就开始调查那堆报纸,他要找的是在那个学校发生意外的平安夜之后的报纸。
“你在找什么?”
“有些事情想查一下……”
找了没多久,御门就找到了二十五号地方新闻栏目的报导。他在其他的交通事故报导和讣告间看到了鳶田刑警和田中刑警的名字,上面写着他们因交通意外而死亡。
之后田中刑警果然也死掉了么。
御门一想到人是自己射杀的,心情就低落了下来。不过这件事被报导而交通意外也让御门安心下来了。警察将两人的死伪装成事故,也就意味着他们断定这件事是山彦搞的鬼。
按照那个现场的状况,自己也有可能被判定为杀人犯而被通缉。御门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正因如此,这个消息才限度难能可贵。
确认完这件事后,御门走向脱衣间,从放在那里的包中拿出手机。
他为了以防万一,一直都用能靠GPS定位的手机。不过这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警察通缉,而且他也不希望警察知道自己的所在,把消息走漏给山彦。所以事发之后他就一直关着机。
“我去打个电话。”
御门对追过来的浩子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出玄关,在马路上打开了手机。
他首先联系的是负责山彦事件善后的野口警官。
“你还活着么。”
“应该活下来了。鳶田君和田中君的事真是让人遗憾。”
“嗯,很遗憾。这么说来,他们两人的手枪都没了,是你拿着?”
“嗯嗯。先放在我这里了。不管怎么说,对手都非同一般。既然被盯上了,还是得带点东西防身的。”
“果然如此呢。这事我们会处理的。”
“感谢厚意。”
“不要调侃我了。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些了,我也知道我们很可悲。”
“不,我是发自内心的。”
对方似乎无法判别御门的话是真心还是开玩笑。
“那么,你找我有事?虽然很抱歉,但我不能接受你的调查报告……”
“我知道。啊啊,这么说起来,你的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吧。那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丧命啊,必须得见将要出生的外孙一面。”
“……你没其他的事吗?”
野口听出御门果然是在挖苦他,于是低声反问道。
“不要那么生气嘛、我这边生活可艰苦着咧。你要不让我打趣一下我可不干。”
御门笑了笑之后,终于说正事了。
他想知道发现现场时的情况。
经过反复询问后得知,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第二天到学校晨练的运动部学生。
目击者是个住在附近的十六岁少女,她正要从后门走进学校时发现了两具遗体,马上就打电话报警了。
去到现场的调查员首先就开始取证,令人意外的是从留在现场的痕迹来看,除了鳶田,田中,御门和第一发现者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人的人来过现场。
“那是一双小运动鞋的脚印,感觉是小孩子的留下的。”
“小孩子?会是谁?迄今为止,山彦的作案现场出现过与之相关的情报吗?”
“我怎么会知道。相关的案件都没有留下数据。经常去作案现场的你应该更清楚吧?”
“唔……”
御门试着回忆了一下,没有任何记忆。
山彦作案的现场会留下让人联想到人被他附体驱使的痕迹。每次发生案件都能在现场发现各种各样的人逗留过的痕迹,不过就御门所掌握的情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小孩子。
而且,这次他应该没理由特意去现场查看,他到底为何而来?
“像往常一样留下信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留。”
这样的话,山彦似乎不是为了留书信而来的。从这状况来看,御门觉得那个小孩子也是被山彦操纵的人。
“原来如此么。这次看来有点意思嘛。”
御门想到了一点。
“怎么了?”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想听吗?”
“不,不,还是算了。”
现场取证得到的情报就仅此而已。在现场取证人员得知这是山彦的案子后,就马上停止取证,着手收拾遗体了。
警方也没保留现场,据说当天上午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就毫不知情地出入学校了。对警方来说,这个案件已经算告一段落了。
而且,第一目击者的口供也没有公开,警方半威胁地对少女说这事说出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让女生封口。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说。”
在御门提问结束时,野口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如此说道。
“什么事?”
“挖掘机掘出来的那具女性遗体不在现场了……”
“哦哦,这个啊,不用担心。”
“此话怎讲?”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确实,如此呢。”
之后野口就再没任何需要跟御门说的事情了。
“难得你混到局长这位置了,就尽量活久一点吧。”
“承蒙你关心。你才是,尽可给我活久一点。”
“难得你这么说啊。”
“虽然在人格上来说我不喜欢你,但你敢于独自面对那样的对手,我应该对你的勇气表示一下敬意。”
“人格这句话是多余的。”
御门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想要给照顾他的主持报告一下,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不过,要是被那个主持担心,他会感到恶心,要是主持反应跟平时一样,他又会生气。而且原本他就没心思跟那主持聊严肃的话题。于是御门最后还是没找主持。
独生独死,独去独来。那个干柿子平时不是一直都这么说的么。
御门在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关掉手机。
他正要走回玄关时,透过玄关的缝隙看到了浩子。
“你偷偷摸摸地干嘛。”
御门皱起眉头,少女的双眼则闪闪发光。
“你刚才说的话好厉害啊。”
浩子兴奋地说道。
“那个,御门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御门走进玄关正要走回客厅,浩子迫不及待地向他追问道。
“你刚才是跟警察通电话吧。难道你做和尚打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你是警方的人?所以你还知道很多警察内部的情报……”
“警察内部的情报我大都不清楚。”
御门回到客厅,重新坐到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后回答道。接着他就开始收拾起散落在眼前的旧报纸。
“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哦。虽然不守清规。”
“看起来不像啊……不过,你要是和尚的话,为什么会被卷入如此危险的事情中?”
“因为密宗和尚或阴阳师与妖魔战斗是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自平安时代时,不是每次怨灵活妖魔出现,都会有人出来将它们击退的么。”
“密宗是什么?像真言宗,天台宗之类的?”
“我不是这种。”
御门一开始是打算开玩笑岔开话题的,但浩子真的相信了,一脸寂寞地沉默下来了。
感到过意不去的御门整理完叠起来的就报纸后,将能说的话都对浩子说了。
早在数年前他还是以灵能者为职业。未婚妻被杀害后他成了第一目击者。那时他得知了凶手的事情,于是就开始出家进行调查。
虽然与昨晚说的话有点重复,但他还说了周围的刑警都自杀或者横死,最后只剩他一个人进行调查的经过。
最后,他说到对手杀人的手段。这个犯人的杀人目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妨碍调查的刑警,二是会定期不停地杀害女性。而且他的杀人手法很模式化。
受害者通常都是年轻女性,从十几岁到三十多岁都有。受害人的脑袋和内脏都会被带走,而且凶手还会在遗体胸前留下一封信。被他带走的遗体部分至今仍旧下落不明。
“受害人的亲人真是可怜啊。不得不用没有头和内脏的遗体举行葬礼。”
御门恐吓似地冲浩子说道。
“棺材钉上盖子后就无法做最后的告别了,而且收骨灰的时候没有头骨的话亲人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同样是死,这种死法最糟糕了。而且凶手带走的头和内脏要用来做什么,凶手为何要不断地杀人,这些问题谁都不知道。总而言之,这可以称之为现代版的开膛手杰克。”
御门说完后,浩子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了。御门对她的反应很满足。这么一来,她就说已经够了的吧。
“我说过跟我扯上关系会丧命,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死去哦?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为好、不过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也许已经晚了。”
浩子沉默地盯着御门的脸,表情异常认真,御门耸了耸肩,心想自己是不是恐吓过头了。
“喂,我开玩笑的。你现在马上抽身的话,应该会没事的。敌人似乎还没掌握到我们的情报,而且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个酒肉主持也知道。可他还不是生龙活虎地开着用我赚来的钱买来的车子兜风……”
“那御门先生,你是在哪里被弄伤的?”
令御门意外的是,浩子依旧一脸严肃地继续追问下去。
“喂喂。”
“刚才你在看两个刑警交通意外身亡的报导吧?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现在调查的状况到底怎样……”
“等一下。”
御门打断了浩子的尖声逼问。
“我要是再说下去,你也许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如此凶残的案件,太过分了。我很了解御门先生你的心情。”
浩子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的心情?”
“至爱的未婚妻被杀害,而且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法……你是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吧。要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也绝对会这样的。因为,如果,如果我看到最喜欢的人变成那个样子……”
浩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低下了头。
“唔。”
御门脸色难看地看着浩子。
“你与其关心其他人的事情,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你父母的心情吧。女儿偷偷地做危险的事情,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御门说完站了起来。
“今天真是谢谢了。这件衣服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等一下。”
浩子喊住了正要走向玄关的御门。
“不等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御门先生!”
浩子抓住他的衣袖,御门回过头来,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与刚才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浩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刚抓住的袖子,但她心中也涌起一阵恐惧,生怕在这里分别之后一切就此结束。她再次紧紧地抓住御门的袖子。
她的态度让御门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说的意愿就这么没价值么?”
说着浩子的眼泪就簌簌地滴落了。
“对不起。”
“也许在大人眼里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但我也是几番思量后再做决定的。因为我年轻,就拿这个作为无视我的理由,还不把我当人看,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虽然浩子拼命地想压制感情,但说着说着,那无法压抑的感情还是从话中透露了出来。
浩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御门的眼睛说道:
“最近老是遇上这种事。我得每天忍耐着,看世人的脸色,欺骗自己,年龄就真的这么重要么?我已经厌倦了。我痛苦到要去做钉稻草人那种的蠢事,我不知道自己忍受着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浩子咬着嘴唇忍着快要掉下来的泪水。
“请带我走吧。我有种直觉,跟着御门先生走的话,我就能看到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就算这样做会死掉也没关系。或许会很对不起父母,但这是我的人生。”
浩子满腔热情地倾诉着,御门觉得这种令人心痛的主张正是青春期的思想,多愁善感。
再过几年,她现在所倾诉的愁思就会自然而然地消解的吧。不过,她本人就算明白,也不一定不愿意等待。抱有这种感情的人正是灵能者时代的御门的赚钱对象之一。
这种无力感所导致的挫折会误导世间的年轻人做出鲁莽的举动。御门想到这,感觉自己内心的话就像以前上电视时的解说,心情有点苦闷。
“不要露出这么一副困扰的表情,御门先生不是说过么,就算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浩子沉默了一阵后如此说道。
即便如此,御门还是没同意。不管她本人怎么说,在御门眼里她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发言中的无病呻吟虽然会让人感觉有点激动人心,但御门觉得这些发言毫无意义。
生活中有压力的话就该在生活中解决,就算在未知的世界里得到了什么也不会是你想要的东西。这种行为仅仅是逃避罢了。虽然不是说逃避不好,但这代价太过大了。
御门想到这,不禁为自己的亲切苦笑了一下。
自己并不是这个少女的父母,没必要为她担心到这程度。而且照这情况,就算自己不屑一顾地拒绝,她也不会轻易地死心。
“我知道了。”
御门冷静地说道。
“你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也不觉得你是小孩子。你就给我当助手吧。”
浩子闻言顿时露出欢喜雀跃的表情。
傀儡子·前 二
御门边走边向浩子说明迄今为止的调查情况,以及他对此事的一些考察。
对方被称为“山彦”。警察在十年前就得知他在杀人了,不过他的名字一直都对公众保密。警方认为他在大约十五年前开始杀人活动。
他犯下猎奇杀人案件的事发地点都集中在首都圈内,受害者只有一共通点,都是年轻的女性。她们的职业和所属的公社都很分散,受害者之间也没有私人的联系。而且听她们的亲人和朋友说,她们看起来也没结交什么可疑的朋友。御门再次回忆起自己未婚妻的事,也想不出她有跟类似山彦的人接触过。
最为妥当的观点就是,山彦是随心选择受害者的。不过考虑到山彦有着能轻易地让警察自杀的能力,他也有可能是将自己完全隐秘起来。
瞒过受害人身边的人的耳目,多次与受害人接触对山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随后御门就说起前些天发生在学校的事件,那个事件与其他案件有些有趣的区别。
“啊,你说正在施工的学校,难道……”
这时,走在御门身边听着他说话的浩子突然插口道。
“是这附近的久里宫女子高中。”
御门说出了学校的名字。
“那是我上学的学校。”
浩子惊讶得杏目圆睁。
“这样啊,就在这附近啊。据说这学校建成之前,那块地本来是镇守森林。”
接着御门就讲述起这起案子调查到的情报。
“这样啊。我都完全不知道。白骨的话,就是说很久以前就埋在那里的咯?”
“可以这么说。”
“我还坐在那个森林的长椅上吃过饭……那下面居然埋着尸体……”
御门侧目瞥了一眼吃惊的浩子,突然想到。
那个犬附灵和狐附灵少女都是久里宫女子高中的学生。那两个人都说自己能看见附身的灵体,她们估计也能看见山彦使役的灵体吧?
如果她们能看得见的话,也许这份力量能在无法看见的敌人手上保护不安的我们。她们要是跟浩子在同一间学校上学的话,浩子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她们的联络方式。
在御门思索着的时候。
“那个,你怎么了?”
浩子回过头来对下意识地站住的御门问道。
“没,没什么。”
也许自己早晚会拜托那两个人的,但现在先不急。要是在这期间,又有什么人像田中刑警那样被人操纵袭击过来的话,只会徒增牺牲者。
而且,虽说两个少女能互相看见对方的附身灵体,可她们不一定能看穿山彦的法术。老实说,御门还不怎么信任她们的能力。
现在还没到束手无策的境地。与其求助于不确定的东西,还不如以亲自行动为前提安排计划好。
这件事就先这样,御门继续向浩子说明。
在施工现场发现的是一具女性遗体,很久之前就被人杀害了,尸体已经化成白骨。
御门面对着尸体,正要像往常一样用返魂术召唤出死者的亡灵,这时在场的两个刑警都被山彦操纵了,其中一个人自杀,还有一个人突然袭击御门被御门反杀。
“着就是那报纸上报导的人吗?”
浩子一脸惊异地问道,御门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
他在打倒刑警后将他们两人的手枪与自己的行李都收走了,而且连挖掘出来的尸体他也用工地的薄布包起来带走了。
“你把尸体带走了?”
“对方此前一直都对我置之不顾,这次却为了这尸体袭击我,说明尸体对方来说一定很重要吧。还好尸体肉都腐烂掉成了白骨,所以也没多重。”
确保证据是很重要的事。虽然这时候还无法断定,但那尸体真的对对方很重要,御门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尸体成为己方的武器。
根据刚才和警察的通话内容来看,御门好像猜对了。在那之后,山彦似乎派人来搜索现场了,那果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于是,那里留下了小孩子的足迹。
“小孩子?”
“大概是被山彦操纵的吧。小孩子毕竟不可能是真凶,而且山彦还让她搜索尸体了。不过,那里已经没有遗体了。”
“那,那具遗体现在怎么样了?御门先生随身带着了吧。”
“我将尸体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山彦也有可能注意到这点,所以直至现在都没向我出手。他希望能通过观察找回尸体,不过这正合我意。我们这边也有一件王牌了。”
“那个受害人和凶手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我现在开始就要去调查这个。”
驾驶证上记载的村主由希子的住所与浩子的家还有久里宫女子高中都在同一市内。步行过去的话或许有点远,不过坐公交又会跟多数不特定的人坐在一起,这很不安全,于是御门选择了徒步。
御门平时穿着僧衣很引人注目,但他现在穿上浩子给的衣服,还在上面加了件她父亲的大衣。穿着这身衣服,就算带着浩子走在街上也不会让人感觉不协调。
三十多岁的御门和浩子虽然不太像父女,但现在还是新年的第三天,就算妙龄的女儿与父亲一起逛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只是,就御门个人来说,如果他早几年结婚,或许也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吧,想到这御门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随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驾驶证上写着的是十五年前的数据,御门已经做好住宅可能已被破坏的心理准备,不过一座类似的公寓还伫立在那里。
木造灰浆建筑高两层,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古老得像鬼屋一样。
公寓入口处用铁链锁着,里面感觉不到人的动静。
“已经废弃了呢。”
浩子踮起脚尖看向院子里,说道。
“是吧。如果这是那个时候的建筑的话,早就过使用年限了吧。”
公寓的混凝土围墙上钉着一张生锈了的金属板,那上面估计曾标有建筑物名字吧,现在板上已经找不到文字的痕迹了。
“去问一下隔壁的人吧?”
浩子指着旁边一座古旧的房子说道。
当浩子从矮树篱笆看进院子里时,一个老太太正将陶炉带到院子里烤年糕。御门绕到门前向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老太太晃目似地眯起眼。
“你是哪位啊?”
老太太用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在进行某个调查。”
御门郑重地说道。
“调查?”
“这位是我的助手。”
“我是助手松田浩子。”
浩子听到御门介绍说自己的是助手大概很高兴吧,她微笑着低头行了个礼。
“啊,正月里还工作真是不容易呀。”
老太太佩服地频频点头。
据老太太说她的家人外出了,她正闲得无聊。虽然御门再三推辞,但老太太还是招呼他们到廊下吃刚烧好的年糕和甜酒,顺便进行调查。
“村主……小姐?”
御门说出了村主由希子的名字后,老太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嗯嗯,很久之前她应该就住在旁边的那幢公寓里。”
接着,御门拿出了驾驶证,把上面的照片给老太太看。
“哦哦。这位啊,我见过。虽然没问过她的名字,不过她经常带着她的儿子在这条路上经过,所以跟她打过几次招呼。真是怀念呢。”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十五年……不,大约二十年前吧。这么说来,她后来好像搬去其他地方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长得十分漂亮。不过,你们现在才来调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
御门告诉老太太发现了村主由希子的遗体,老太太吃惊得双目圆睁。
“看起来是他杀。如果是二十年前的案件的话,时效已经到了,不过因为还牵扯到很多事情,所以我们还在调查。”
“某天就突然看不到她的影子了,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没想到红颜薄命呢。”
老太太垂下头左右摇了摇。
“关于她的案子你有什么头绪吗?她有跟什么人发生过矛盾之类的。”
“怎么说呢,我跟她还没熟到那个程度。不过,有时在黎明时能看到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和男人回公寓。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干什么不正当的工作。不过真没想到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个……”
一直在默默地喝着甜酒的浩子突然开口道。
“听你说她还有个儿子,由希子不在了之后她的儿子怎么样了?”
“啊,我也不清楚……他跟他妈妈很像,是个俊秀伶俐的男孩。年纪的话,记得那时候他大概刚上小学。据说叫庆介,经常一个人在玩。”
“原来如此……啊,能再给我一杯甜酒吗?”
听到浩子的请求老太太一脸高兴地走进家里去拿甜酒。
她大概喝完了吧。这么说起来,分成几份放在盘子里的年糕也全部被她吃光了。
御门不禁想她是不是有点不客气过头了,不过浩子的眼神极其认真,看来她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理由,于是御门也没多说什么。
老太太倒好甜酒回来后,御门再次问道:
“这附近有人熟悉当时的事情吗?。”
“怎么说呢。公寓很久以前就没人住了,而且之后公寓的房客也大都不同了。”
“那你知道公寓的房东去哪来了吗?”
“不清楚。去问一下房地产公司应该会知道的吧……不过,我记得房东也换人了,现在是老房东的年轻儿子做房东。”
老太太歪了几次头,如此回答道。
虽然老太太没给出什么具体的回答,不过御门也没失望。之后只要确认一下政府的登记簿就能知道了。
问完这些后御门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原来如此。……松田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我啊……”
御门突然冲浩子问道,吓得浩子被甜酒呛到了。
“有。……那个,附近不是有一所久里宫女子高中么。”
“久里宫?”
老太太微笑着反问道:
“那个,在国道边上的女子高中。”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是有。那地方以前是森林吧?”
“是的。据说是镇守森林,你知道那里以前是怎样的吗?听说有一座很大的神社……”
“我想想”老太太歪着头一副回忆的样子,然后说:
“我记得没什么神社。不过那森林很阴暗,成了不良的聚集地,所以年轻女孩子都不敢靠近。还因此成了市内讨论的话题……建了所学校真好。”
“这样啊。”
就这样,两人的问题问完,打了个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没问出什么详细的情报啊。”
浩子嘀咕道。
“这次真是意想不到。打个招呼,初次调查就能听到这么多情报已经很不错了。总之,搞清楚了这案子是发生在学校建成之前。看来他不太可能是跟学校有关系的人。”
“不过,我们必须收集更多跟凶手直接相关的情报……”
浩子不满地说道。
“没这么简单的。本来就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而且难得碰上个对我们这种可疑分子那么亲切的人。”
“确实如此。甜酒也很好喝。感觉自己就像成了刑侦剧里的人物一样。”
浩子说完微微一笑。御门无法判断她这微笑是针对调查结果还是甜酒味道的。
“我怎么感觉像参加学习成绩报告会那样羞人。”
御门苦着脸说道。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儿?要去别的地方打听一下吗?”
“那样也不赖。不过难得受害者住过的公寓就在眼前,我们就先去那里看看吧。”
“嗯,不过,得先获得房东的许可……”
“给房东解释太麻烦了。我们没时间了,非法入侵这种小罪,房东也不会怪罪我们的吧。再说,我们本来就是警方搜查,走吧。”
“御,御门先生。”
御门跨过铁链走进院子里,浩子最后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院子地面堆满了外面乱丢进来的垃圾,房子的主人已经有十年没打扫过这里了吧。
他们穿过垃圾堆来到玄关前。驾驶证上写着的地址是二楼的一个房间。这公寓虽然是低档的集合住宅,但难得地有内建楼梯。要到楼上的话就必须打开楼下的门。
门虽然上着锁,但门的合页已经完全生锈了,御门没费多大劲就将整个门拆了下来。
房子内部的情况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好多尘啊。”
正如浩子所说,铺着木板的走廊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灰尘。
“那个,一点点的是什么?”
“老鼠的脚印吧。你注意别做深呼吸,也许空气里混杂着干燥的粉尘。”
御门说完拿出手帕捂在自己嘴边,穿着鞋走进屋里。浩子也学他那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废弃了公寓内留有曾经的房客的生活痕迹。一双拖鞋丢在了走廊的一角,壁纸依旧贴在墙上,提示注意公共场所为生的标语还贴在墙壁上。公寓本身也到处都镶着木板,若在黑暗中看去,大概能看到各色各样的木纹。
——在这里试胆的话,大家一定会认输的。
浩子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御门大概对此没任何感觉,淡定地往前走去。浩子注视着他的后背跟着往里面走去。
他们穿过走廊,一踏上楼梯,楼梯就立马发出巨大的响声。浩子担心楼梯木板会不会突然塌掉,带着紧张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
随后他们来到了二楼。
“就是这里了。”
御门站在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前。门上的门牌写着“205号房”。
“名牌还在啊。”
御门手指着的地方贴着一张名牌,上面用墨水写着“村主”二字。
这东西还贴着的话,就是说十五年前村主由希子离开房间后,直到这公寓废弃之前,这房间都没有新房客搬进去住。
门没上锁,御门扭了下黄铜制的黄色把手就轻易地将门打开了。
那是间空荡荡的三坪房。房间里只有洗手池前铺着木板,其他地方都只铺着草垫。光源只有从窗户射入的阳光,整个房间都很昏暗。
御门穿着鞋踏上草垫。扫视了一下房间的情况。
里面没剩一件行李。打开唯一一个壁橱后,发现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地板有一部分发霉了,呈一片黑色。
“那个由希子和她的儿子就是在这里生活的么?”
浩子用手帕捂着脸低声说道。
“应该是的吧。她带男人回来的时候,小孩子就只能到外面去玩了。”
“你怎么知道的?”
“想象啊。刚才那位老婆婆说过那个孩子经常一个人玩吧。而且还说村主由希子经常跟男人走在一起。”
“原来如此。”
“那个叫村主由希子的人也许是妓女吧。她遗体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也像这样。”
“这样啊。”
浩子嘀咕了一句,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内部。不过,这房间还真的是一间空无一物。
“难得非法入侵一趟,却又什么线索都得到。”
“你在瞎说什么啊。我的调查接下来才开始呢。”
御门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开始摆放着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打听消息。”
“啊,向谁打听?”
“村主由希子本人。”
接着御门捏着一根线香给浩子看。
御门看到浩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就向她解释说自己将要用返魂术召唤出村主由希子的亡灵。
“是你跟刑警施展的那个法术吧。不过真的能召唤出那种东西吗?”
“这才是我的本职哦。刚才跟你说过了吧。我是个祈祷师。”
就算御门这么说,浩子一时间也还是无法理解。
“接下来我要召唤出亡灵,要是成功了的话就由你来跟它说话。”
正在做着准备的御门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我没有灵感什么啊?”
“我的法术就是要让没灵感的人看见幽灵。”
“而,而且。之前做了这事后,刑警就死掉了吧?”
“没事的,在施法开始前我会用绳子将你捆起来。就算你被附体了也不会出现此前的情况。”
“附体……”
自己的身体被莫名其妙的东西附身,浩子光想象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你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一张嘴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你跟来的。这法术对年轻女性特别奏效。”
御门苦笑着说道,浩子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脑海里想象挥走一样,她大概做好无路可退的觉悟了吧。
“我做!”
她大声喊道。
御门让浩子在草垫上正坐,然后单手将道具摆放好。他的左臂的伤口似乎还很疼。无意中动一下眉头就会皱了起来。
他做完这些后就从包中拿出捆绑浩子用的绳子。
“你的包里面真是什么都有啊。”
浩子感叹地嘀咕道。
“在露宿的时候,要用这个来搭建简易的帐篷。将手放到身后。”
御门绕到浩子身后,忍着痛用双手将浩子捆起来。他将浩子的双手手腕固定在腰后绑好,再拿出了一根绳索一圈圈地将浩子的身体捆起来。
“你,你不感觉有点色色的么?”
绳子一上一下地将她的胸部夹在中间,就像在强调胸前膨胀一样。浩子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禁不安地问道。
“你在瞎说什么。”
御门不客气地捆绑完后,再拿出第三根绳子将固定住浩子的脚踝,于是所有工作都完成了。
“怎么样,能动不?”
“不行,一点都动不了。”
浩子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公寓里浑身无法动弹让我很不安啊。”
“那就早点完事吧。”
接着御门就开始进行仪式。
“今天要召唤的是这个人。”
御门将村主由希子的驾驶证放到了浩子跟前。
“漂亮得像只狐狸精呢。”
“把名字和长相看清楚了。”
御门举起线香和币帛,口中念诵着祖辈相传的祝词,声音小得只有受术者能略微听见、听到祝词,浩子双眼的眼神就变了。
法术似乎成功了。
“能看到什么?”
“一个类似女性的身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烟雾中……感觉,就是村主小姐。”
浩子按捺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露出坚强的表情。她的觉悟相当不错嘛,御门在心中满足地想道。
接下来能套出怎样的情报呢。一切都只能看她的能力了。
“她在说什么?”
“她在唠唠叨叨地嘀咕着些什么……我没法听清。不过她的样子似乎很悲伤……”
“很好,静静地侧耳倾听。对方正试图传达些什么,你应该能听清的。”
浩子默默地点了下头,双眼盯着烟雾,集中注意力。
房间内安静下来了。御门放轻呼吸,避免产生出风,同时观察着浩子的表情。
要是浩子集中力分散了,或者心神动摇了的话他就必须在一旁出言诱导。这个法术能强烈地干涉人的潜意识,假如诱导的工作出错,肯定会给受术者的情绪留下不好的影响。而具体的说话节奏则是参考催眠师的做法学来的。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诱导的必要。浩子保持着意识清醒,正在向对方回问。她好像逐渐跟对方取得了沟通。于是御门接下来只要旁观就行了。
他看不到与浩子对话的人。能看到本该无法看到的事物的人远比幽灵的存在和法术的机理更不可思议。他从事这份工作十多年,对此的感想至今没变。
不久,他就看到浩子眼睛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大概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村主由希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怎么样了?”
“壁橱里……”
浩子似乎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了。她闭了一下嘴,然后再次开口说道:
“她说壁橱里有件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浩子点了点头。
“是的,好像是坛子啊水桶那样的…她说那里面放着对她最重要的东西……她问我话了,让我将那东西还给她。”
“你不要回答她的问题。你会被拖进去的。”
浩子闻言眼中露出害怕的神色,不过还是老实地点了下头。
“她还有没有对你说些其他的话?”
虽然村主由希子还说了些其他的话,但浩子全都听不清,于是御门决定让浩子提问。
过了一段时间后,问题答案一个个地套出来了。虽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但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具体的情报。
村主由希子的出身地离这里不远,不过那里并非她真正的老家。由于没其他亲戚,家属只有一个儿子。问及职业她的回答是色情行业。而且她似乎也不是正正经经地做,有时还背地里偷客人的东西。
被杀害的情形和凶手的等关键问题由希子都没回答。浩子问及这些问题时对方兴奋得吓人,于是只好放弃追问。浩子还问了小孩子后来的去向,对方同样没做回答。
问完这些后,浩子脸上开始露出疲惫的神色。接力的第二根线香也快要燃尽了。
受术者的体力下降的话,很容易发生超出预期的事,还是快点结束为好,御门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那么,问最后一个问题,问一下关于案发现场的那片镇守森林的事情,我想知道她被埋的地方跟受害者有什么关系。”
面无血色的浩子点了点头,问出了那个问题。
很快浩子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她说了些像自己是守护神之类的话……我听不太清。”
“这样啊。”
之后御门迅速地把香灭掉,将浩子从法术中解放出来。
烟雾消散后,浩子瘫坐在地上叹息了一声。
“等下,现在给你松绑。”
御门说完站了起来。
“太可怕了。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啊。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有幽灵的。”
浩子从紧张中解脱出来,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如此说道。
“是么。不过,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就没必要相信。”
浩子没明白御门话中的深意,愣神了一下。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搞清呢。”
“话是这样说。不过无论是寻找失物还是找人,幽灵大都不会直言问题关键。反而问得太过详细,还不一定会言中。好了,手松开了。不好意思,再等一下,接下来给你松绑脚上的绳子。躺下吧。”
“谢谢。不过这么含糊不清的情报能有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这结果能作为之后调查的参考,帮大忙了。”
接着,浩子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她站了起来,因为脚都麻痹了,所以脚步有点不稳,不过看来没什么问题。
“不过,山彦没来打扰真是太好了。”
此时御门脸上才稍微露出安心的表情。
“他出现的时机会有那么及时吗?”
“他一直都这样。而且我想这座公寓估计也在他的监视之中了。他应该也知道我们会以驾驶证为线索进行调查吧。那么他自然能预测出我们会来这里。”
“这,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们不就相当危险了!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
浩子露出一副恐惧万分的表情。
“跟你说了你也只会害怕,有什么用。”
御门不客气地说道。
“话说,我记得你说过壁橱里怎么了的。”
他站起来,窥视起打开的壁橱。
“这个像是发霉的地方放过些什么东西吧。”
在旁边看进去的浩子低声说道。
“或许吧。如果将这个交给警察的话,也许能调查出上面沾着些什么成分……”
御门蹲下来摸了下那个地方,指尖抹上了一层灰尘。
“我们什么都没搞清楚啊。试着联络这公寓的房东打听一下吧。村主由希子应该死得很突然,也许房东会将她留下来的东西处理掉。”
决定接下来去找房东后,两人收拾了一下后就离开了房间。
随后他们与来时一样走下嘎嘎作响的楼梯,来到玄关时,发现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御门先生,这是……”
浩子压低声音问道。御门无声地点了点头。
玄关周围薄薄的尘埃上除了他们的脚印外还多了一个行的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来看,不可能是猫或老鼠,而是以双脚行走的什么东西、肯定有什么东西走进了这所公寓。而且就算这是女性的脚印,看起来也太小了吧。恐怕是小孩子的脚印。
御门想起了警官提起过的留在现场的脚印。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枪,右手握住。浩子看到他的动作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御门没理会她,开始追着脚印走去。
这脚印只有走进玄关的痕迹,就是说对方还没出去,可能还在公寓里。不过,如果对方真的在公寓里的话,现在未免太过安静了。虽然可疑,但只要去前方确认一下,真相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脚印一路通往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御门在门前停了一下,调整好呼吸,重新握好枪,看进房间里面。
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草垫。一个穿着红色裙子少女背对着他们横躺在阳光下。
御门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浩子屏住了呼吸。
御门瞬间出现了错觉,以为少女死掉了,不过能听到少女微弱的呼吸,少女的身体也配合着呼吸上下起伏。
御门过了一会儿才判断出对方是睡着了。浩子也安心地舒了口气。
“是附近的小孩子误闯这里了吧。”
浩子略带紧张地说道。御门依旧保持着警戒,枪指着前方,视线也没从少女身上离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到他这姿态,浩子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从体型看来,躺着的少女大概只有小学低年级,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手上戴着手套,下半身穿着紧身裤。光润的黑发披散在草垫上,反射着阳光。
“起来吧。”
御门轻声喊道,枪口指着少女往前踏了一步,这时少女霍地坐了起来。
接着回过头。
她打扮异样,留着古风的娃娃头,刘海在眼睛稍上的地方齐刷刷地剪掉。而且眼睛下的脸几乎都被一个大口罩遮住。因此就算与她面对面也只能看到她的双眼。
即使少女坐了起来,御门也依旧保持着警戒。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安地跟御门一起打量着少女。
因为少女的脸都被遮住,所以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明明正被御门用枪指着,神恐怖地瞪着,可从她的举止中既看不到不安,也看不到害怕。浩子心想她大概是还没搞懂状况吧。
不过,这想法似乎是错的。
“我在等你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们忙完了吗?”
由于带着口罩,少女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听起来相当冷静。
“你是与山彦相关的人?”
御门问道,少女点了点头。
“我叫丙,今天是以山彦大人代理人的身份来找你们的。之后我们还会见面。”
少女说完低头行了个礼,她的说话方式与行为都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浩子不禁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少女的眼神看起来完全不像被附体了,这点更让御门感觉可疑。不管怎么看,现在这个自称丙的少女都是凭自己的意志在说话。
御门有一种预感,现在的状况比眼前出现一个被附体的小孩子还要危险。
“浩子,不要看这家伙,耳朵也捂起来。”
御门轻声地对浩子下达指示。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少女说道。
“谁知道呢。”
御门没相信她,将疼痛的左手也放到握着枪的右手上,瞄准丙午的脸。
“你要射我吗?”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少女的声调也依旧没变。
“你如果是跟山彦有关的人,我就算将你杀了,警察也不会怪罪我的吧。虽然我会很同情你,但这都是你跟山彦扯上关系的错。……不,也许你就是山彦本人吧?”
“我不是。”
“不管如何,等一下我们再慢慢调查。…浩子,闭上眼。”
“御,御门先生?”
浩子反射性地喊了一声,不过考虑到这状况,她无法阻止御门。如果对方是恐怖杀人犯的同伙的话,御门的行动确实是正确的。浩子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
不过,那个少女依旧是一副笃定的样子。
“你现在杀掉我的话,就没法跟那位大人见面了。”
少女说道,她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
“你什么意思?”
“山彦大人说想与你见面。我是来传话的。”
“这是让我无法拒绝的邀请。不过这真的是之前还想要干掉我的人说的话吗。”
“大人改变注意了。”
“胡扯”,御门轻哼一声,说道:“就算如此,也该是本人亲自来吧。他为什么要派你这么一个小孩子来。”
“他知道你对他抱有敌意,怕你像现在这样用枪指着他。担心你会二话不说就将他杀掉。”
“原来如此。知道危险才派你来么。他觉得这么小孩子就算被我杀掉也没关系么。”
“正是如此。”
“啧啧啧。”
御门叹了口气。少女十分嘴硬,看来对方是不会做出自己心中期待的正常反应。御门决定改变问题的重心。
“那个晚上,去现场的人也是你吗?”
“是的。”
“你是去寻找受害者的尸体的吗?”
“是的。”
“山彦会执着于遗体什么的很少有吧。那个村主由希子跟他有怎样的关系?”
“恕我无可奉告。”
“回答得像个机器人呢。”
御门皱起了眉头,不过少女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你到底要不要见大人?”
“就算我现在拒绝,他也会除掉我们的吧?”
“是的。”
对于她的回答,御门只能苦笑了。
“不过你们如果跟他约好了的话,他能保证在你们俩在见面之前的安全。”
“那之后的安全呢?”
“无可奉告。”
“明白了,我去见他。”
御门放弃了,将枪放了下来。
“时间和地点是?”
“时间是明天,地点之后会告诉你们。”
“我们该在哪里等待联络?”
“随你喜欢。”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采取怎样的行动,你们都能把握得到么。这么自信没问题吗?不过那样的代价就是你们无法知晓尸体隐藏的地方。”
御门露出坏笑,不过少女没任何反应。
“还有,他只是找我一个人吧?不用找这位松田浩子吧?”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得确认一下之后再联系你们。”
“那就拜托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想不到到其他的了。明天见到他时再想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看到她要离开,御门和浩子都让出路来。少女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御门看到她这态度后,心中感觉很是滑稽,向浩子使了个眼色。不过浩子没看到,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她仍对少女的存在感到不敢置信。
少女走到走廊中间时,突然回过头来说:
“还有,以防万一,先警告你一声。你们要是跟踪我话,会死掉。”
少女走出了公寓之后,浩子一脸困惑地看着御门的脸。
“怎么办?我现在好混乱。这突然的发展让我脑袋完全转不过来……。”
御门苦笑一下,挠了挠头。
“我也是。”
傀儡子·前 三
少女的出现打乱了御门的步调,不过他还是决定先按计划去收集情报。
既然无法从少女口中得到任何有关山彦的情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算跟山彦见面了也会很危险的吧。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感觉手法有点绕,但多获取些情报总会有用的吧。
因为已经来到要跟山彦直接见面的阶段了,所以御门也冒出了请求警察支援的想法。不过,如果自己请去帮忙的警察反而被对方操纵,将自己击杀的话可就不妙了。御门再三思量后还是觉得这事只能靠自己去解决。
不过,御门失算了。
他们没能见到公寓的房东。
两人去政府机关调查了登记簿后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去房东家拜访也扑空了。
他们正好看到房东邻居家的人在洗车,于是上前询问,对方说房东家和亲戚一起去海外旅行了,要到三号才回来。宝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
此时天色几近全暗,两人只好回到稻荷神社的小屋。
在这种时候单独留下浩子的话她也会很危险,于是御门将她带了在身边。
走进房间后,御门就马上在房间四角点上线香,他跟浩子说这是驱魔结界,恶灵无法进入。
“我不清楚这有多大效果,但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
两人在手电筒的灯光照耀下对面而坐,产生出一种正在野营的错觉。
“要是时间能再多一点的话,我们应该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御门搓着冻僵的手,低声说道。
“真是的,敌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我们刚开始认真调查,就被对方宣告死刑了。”
御门口不对心,他的态度看起来很是明朗,这令浩子觉得很不可思议。持续调查了三年的对象终于出现在附近,即使形式不妙,他也应该很高兴的吧。
御门打开在回来路上买的罐装酒的盖子。
“你要不要喝?这或许是最后的晚餐了。”
“不了,我有喝的。”
浩子说着给御门看了下自己喝的罐装奶茶。
“真是遵纪守法呢。”
御门喝了口酒后说道:
“我也不喝这么多了。必须得研究一下明天的对策。虽然只是白费时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御门将酒瓶拉开的盖子合上,放到房间一角。
“不过,这还真是灾难啊。要是山彦说你也要一起去的话,你跟我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了。这可是最坏的结果。后悔了吧?”
“我不感觉后悔。”
“别嘴硬了。”
“不,我感觉我们会跨越这个难关。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一点都不害怕。”
浩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只是单纯失去实感罢了。就跟发高烧时说胡话一样。”
御门皱起眉头说道。
“这样么。不过,就算是那样也不要紧。即使同是绝望。还是痛快地将对方视作敌人的想法……”
“感觉你好像话里有话啊。我一直很在意,你老说这种让人担心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能命不久矣了,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让我聆听一下少女的烦恼吧。”
浩子想了一下,脸颊马上染上一片嫣红。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怎么说呢,或许在大家眼里这是真的很傻。”
“我懂了,是恋爱的问题吧。”
“并,并不……”
浩子差点就否认了,不过,
“……是的。”
最后她还是羞涩地点头承认。
“我说中了吧。年轻女孩子有烦恼的话大都是感情问题。那个钉稻草人什么的肯定是用来诅咒情敌的吧。”
“这,这个是……不过,完全没效的哦。”
说完她才注意到,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御门苦笑了一下。
“是吧,一般来说那种东西就算你做了也很难起效。不过,也有让它奏效的方法。”
“真的吗?那该怎么做?”
浩子探出身子问道。
“你很有兴趣嘛。”
“不,不是的。”
浩子慌忙低下头,喝了口奶茶。
御门再次笑了起来。
“那个啊,钉稻草人的时候,在稻草人上贴一张写着对方名字的纸,然后再拍张照片匿名寄给你想诅咒的人,立马就能见效。就是说必须得让对方知道自己被诅咒的事情。”
“那个,这不就是心理作用之类的?……不论谁知道自己被诅咒了,心理会不舒服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御门点了点头。
“真聪明,正是如此。这应该说是负面的心理作用。不过这也是诅咒或者言灵的一种本质。”
“不过,特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被诅咒,让对方难受感觉很阴损。”
“你说什么蠢话,诅咒什么的本身就很阴损不是么。”
御门笑着说道,浩子对此无可反驳。
“那,那个又是什么?”
浩子转换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那个,将警方的人逼至自杀或离奇死亡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也是心里作用之类的吗?无法想象那种东西也能置人于死地。或者说,那是货真价实的法术?”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御门双眉紧锁。
“从我个人的观点和经验来看,我想说你说的没错。但由我这个看不见幽灵妖魔的人来解释这种事,话题会跑到无法触及的地方。说实话,我的想法有点现实。”
在御门刚要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响声。两人对视一眼。
浩子先站了起来,但御门抬手制止住她,自己站了起来。
他打开门后,看到门前放着一张白纸,不过放下纸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送信来的应该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自称丙的少女吧。
御门关上门后打开那张折着的纸,信是山彦写的,笔迹与他以往留在尸体上的信一样。信上写着明天的碰头地点和时间,还有山彦的署名。
“这里还写着:另外,松田浩子小姐参加与否,悉随尊便……一如既往的语气恭敬,真让人恶心。弄得像结婚请帖一样。”
御门对信的内容找完碴后,回头对浩子说:
“真好,你不用去了。我明天单身赴会就行了。”
“你安心得太早了。”
浩子认真地否定道。
“既然对方知道了我的姓名和相貌,就算我回到家安全还是没保证。”
“确实如此,不过你就算跟来也只会碍手碍脚。”
御门先发制人,浩子不禁退缩了。
“确实如此……”
“你也别闷闷不乐。我想你去办另一件事。……对了,你靠过来一点。”
“嗯?”
“快点。”
御门焦急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浩子虽然很有点惊讶,但还是听话坐到御门身旁。
御门伸手将浩子搂到自己怀里。
“啊。”
御门凑近吃惊的浩子的耳边,用勉强能听清的声音耳语道:
“对方能将信送到这里来,就是说我们可能已经被监视了。以防万一,我想用周围听不到的声音说话。”
“嗯嗯。”
浩子点了点头。
即使御门只是轻声细语,但吐息还是吹到了她的耳边,后背也能感觉到御门体温。虽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性如此靠近,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
御门没有注意到浩子心神摇曳,继续往下说道:
“你学校应该有两个叫楠濑和有贺的学生吧,认识吗?”
“……我们同班。”
“那就好办了。”
“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她们的名字……”
“那个叫有贺的,是我在做灵能者时的客人。前些天我跟她们在学校那里聊了一下。”
接着御门就叮嘱浩子,明天两人分别后,马上去联络真琴她们。
“要是和单独见面的话,山彦注意力应该会有所下降。咒术靠的就是注意力。在此期间,你就联络她们,请她们保护你。”
为什么会是她们呢,浩子一头雾水。
步和真琴,一个老是请假毫不起眼,一个才刚转学过来。她近来发现这两人不知为何变关系得要好了起来。不过,浩子对她们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因此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御门会让自己去“请她们保护自己”。
御门对满腹疑惑的浩子解释说:
“那两个人也许有着跟山彦类似的能力。”
“啊。”
浩子吃惊地扭头看着御门,由于双方的脸靠得太近,浩子顿感一阵羞涩,马上将头转了回去。
“别那么大声。”
“可,可是,这样的事情……。”
“我并不是在说她们俩是开膛杀人魔。”
接着御门就讲述了自己和她们相遇的经过,以及自己所知的她们的能力。
她们分别饲养着犬神和管狐,拥有操纵别人的能力。她们在这方面与山彦相近。随后御门粗略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以及杀人事件相关的事,浩子应该能马上听懂吧。
“那两个人肯定会很痛快地帮助你的。”
御门回想起少女在街道上奋力地抓住自己时那认真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浩子对此只能无语了。她想都没想过自己那平凡无趣的班级里会有这样的人。她还以为在同一教室里浑浑噩噩度日的学生所过的青春与自己一样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其他学生或许也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私生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浩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刚才你说我没感到恐惧,只是因为没有实感……”
“的确说过。”
“可是,有人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失去实感也是人之常情吧?感觉就像被味道和形状都未曾想象过的食物填满肚子一样。”
“啊啊,或许确实如此吧。”
御门笑着摸了摸浩子的头发。他这动作看起来是无心的,但浩子还是有点吃惊,不过却不讨厌。她想起小时候父母也经常这样摸她的头,心里一阵安稳。
“不过我真的好惊讶。这世界真有幽灵妖魔,我所不知道的世界原来就近在咫尺。”
浩子感叹道。
“糟糕物该怎么说呢……”
御门的身体晃了晃,他在说一些难以表达的话时总会这样挠头。
“片面地将她们的能力归功于幽灵妖魔,不再思索,或许是件很危险的事。”
“此话怎讲?”
“继续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吧。既然无法亲自确认,我就先用理论解释一下吧。就算无法完美地证明自己的想法,也总比将她们的能力归功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好。”
“那个,也就是说,楠濑她们和山彦的能力也能用科学来解释?”
“还谈不上科学,不过即使我无法驱使幽灵妖魔,也应该能让你在某种程度上理解这个理论。你要听吗?反正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切合实际。你如果相信幽灵存在的话,不听也没关系……”
“我要听。”
“明白。”
首先,管狐附体,恶魔附体这种现象不论东西方都有出现,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现象,这点必须清楚。一般来说这是癔症(分离转换性障碍)或精神病的一种。或者被解释为的演技。实际上,御门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被附体的人几乎都能用以上任一说法来解释。
不过,也许会有人说那两个少女的情况有点不同。的确,她们所说的附身灵体并非只有她们自己能看见,而是两人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附身灵体。她们能以附体的形式影响三者。
这种现象并非完全没有实际案例,断言两人真的在使役妖魔就无异于放弃思考。
御门觉得她们的情况或许是一种被称作“Folie A Deux”(感应精神病)的妄想感染现象。
Folie A Deux是法语,这个词直译的话,大概是“两人一起发疯”。在日语里也叫感应精神病。患者能将妄想传染给他人,令大家都沉浸于同一妄想之中。
八十年代,日本某中学学生年级联谊,一起玩碟仙,结果一起癔症发作,那时也是很多人之间出现了共同的妄想,跟真琴她们的状况一样。
幻想和感情会据情况传染给其他人。
御门认为如果继续深入研究,绝大部分附体现象就算不贴上幽灵妖魔等标签也能解释得通。实际上,那两个少女能互相看到对方的附身灵体,以及能让他人陷入附体状态的情况都能用这个理论来解释,虽然并非完美,但在某种程度上这样解释没有半点的不协调。
犬神和管狐都是血缘遗传这点也与感应精神病容易在家族和至亲之间发生的性质一致。
像自己这样的职业人士都是靠积累的经验和传承才能掌握这种妄想传染,而真琴这些附灵血脉之所以能掌握,是因为她们心理构造上拥有很多能自然诱发妄想感染的要素。因此职业者应该不是附灵血脉吧。
“也就是说,现实中是不存在幽灵妖魔之类的咯?”
“你如果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我也无法确定这些东西是否存在。我只是想表达,我们就算无法看到这些东西,也要勇于思考,这很重要。”
“就是说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存在么。”
“是的。也许看得见那些东西的人才是正常的,而看不见的人全部都是不正常的,我个人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吧?本来我的假设就缺乏根据,像伪科学一样,跟灵异没啥区别。”
浩子似乎还无法理解,御门继续解释说:
“再说,我这又不是在探索世界的真理,能找到个用得上的理论就够了,哪怕这理论不完美。如果照这理论来分析,光靠念想就将一个无未谋面的人杀死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山彦’咒杀的人也……”
“正是如此,因此我想,在此前的案件中山彦也该在什么地方跟受害人接触过。不过他让人们自杀或离奇死亡的杀人方式被放大了,先入为主地给人留下非常不可思议的印象。我是不相信人能无所不能到这地步。刚才我提过感情感染的案例吧,就算是那种情况,也决非通过空气感染。要是不以某种形式去干涉对方的感情,是无法感染的。我也曾对警方的人这么说过,其中也有一些人赞同我的说法……不过他们全都死了。而且,就我个人的调查来看,并未发现任何他们与山彦有接触的证据……他们应该有所警惕的。”
御门苦笑道。
“你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之前才给我附身符的?”
“拿着那种东西就会感觉自己受到了保护,总会有点效果的。信则有。”
“那你在这房间的四角焚香也是同样的道理咯……”
“不,如果幽灵真的来搞鬼的话,那可是很可怕的。”
御门开了个玩笑,浩子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变冷了啊。”
御门伸手把毛毯拉了过来,盖住两人的上半身。两人的体温马上就让毛毯里温暖起来了。
“总之,明天我一个人去山彦那里后,你就去找那两个人商量。还有,就算我没回来,你也不要想着跟山彦做个了断。你只要考虑自己的安全就行了。如果山彦没对你出手的话,你就将这一切都忘掉吧。”
御门认真地说道。不过浩子并没痛快地答应。
“御门先生要怎么办?你一个人去到对方那里后,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很多。总之,去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御门连山彦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小孩子也充满谜团,他更不知道山彦为何要找他过去。他对山彦一无所知,仅知道对方是个没人能制止的杀人狂魔。
这绝望的情况跟犯人要被带到刑场行刑时没什么两样。不过御门的声音却出奇的开朗。
浩子心想,如果他彻底死心了的话,也未免太悲哀了。
“要是逃掉不就好了。”
浩子嘟哝了一句。
“你在明天天亮之前逃到远处去吧。如果对方没追来的话,就是放过你了。要是你觉得寂寞的话,我也跟你一起逃吧。”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中饱含着浩子炙热的感情。御门扑哧一笑。
“不行。”
“这样啊。也是呢。……你的未婚妻被杀了呢。”
“嗯。”
御门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浩子感觉胸口一阵刺痛。
“你很爱她啊、”
浩子的话中无意识地带着一丝讽刺的语气。
“哪有。”
御门说完轻声一笑。
“不要搪塞过去。你肯定是喜欢她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浩子似乎还很好奇,进一步问道。
“她是个笨笨的家伙。因此她的人生过得一点都不划算。”
御门回忆起他的未婚妻。
“看吧,这毛毯就是她选的。去海外旅行时在高级的名牌店里选了这么一件东西、她要是不选毛毯,选个宝石,衣服什么的该多好啊。我至今仍对此感到不满。她说这东西能用很久,就算过了一段时间,也能让我睹物思人,这样更好。”
御门捏着毛毯的一角给浩子看。
“她选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御门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她为何会选择自己呢。御门从那时起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身上肯定是缺乏诚意这种东西,而且还多次对不起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跟着御门,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御门完全搞不懂这是为何。现在想来,这份无法理解的宽容也许就是御门对结婚感到犹豫的理由。
这样的她凄惨地死去后,御门反而安心下来了。如果这份宽容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拼命地向自己献身的话,那下场也未免太过凄凉了。不,实际上是献身了吧。现在想来,也就只能这样解释了。为何当时自己就是无法理解呢。
“感觉有点妒忌啊。”
浩子对着沉默的御门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毛毯很温暖呢。”
浩子将毛毯搂在胸前,如此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当初选择跟着御门先生走是正确的。我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变得比以往那么多年加起来的都要聪明。”
“你在说什么。”
“人在跨越了失败和困难后就会变得更强大。所以御门先生也要好好地干,必须得跨越你未婚妻这道砍哦?。”
浩子语气开朗地给御门打气,御门闹起别扭,没做任何回答。
傀儡子·前 四
御门他们本打算一直商量计策到早上,但互相依偎着用体温取暖感觉太过舒服,两人不知不觉就熟睡了。醒来时才发现两人互相抱着睡了一夜。
还没到约定时间,于是御门就将此前对山彦调查所得的结果,以及根据情报所做的推测全都告诉浩子。他想着自己就算死了,浩子以这些情报为基础,再借助楠濑步和有贺真琴的能力还有可能活下来。他也想过如果自己不告诉浩子这些情报,山彦也许会放过浩子。但按此前的例子看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御门交代完情报后,时间也快到了。来到车站后,御门就与浩子分别。
浩子犹豫再三后还是跟着御门来到车站,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御门也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但御门无心询问。
今天是一月三号,白天电车的乘客稀少,乘客们的交谈声平和悠闲。御门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烤蜜柑来吃的事。人们聚集在篝火前,烤着火满脸欢喜地吃着热乎乎的蜜柑。说起来,自己已经十多年没回乡下了。父母都老了吧。
——为何自己会在这时候想起这种事呢。
御门在目的站下车,走向山彦指定的地方。
一阵寒风吹过,御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将浩子借他的衣服还了回去,穿回自己的僧衣,怀里揣着两把手枪和钱包,四肢配上了手背套,右手拿着锡杖,除此之外再没带任何东西。
山彦指定的地点是一家毫不起眼的便利店,御门一站到店前,一辆不认识的轿车就停在他跟前。车门一打开,只见昨天自称丙的那名少女坐在车里。她跟昨天一样,依旧用白色口罩将大半张脸遮住,因此御门看不到她的表情。
御门坐到后座后,车就发动了。
年轻的男司机开车很马虎,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目光呆滞,应该被附体了。
“这样开车没问题?”
御门一脸诧异地问道。
“没问题。”
丙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态度与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符。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山彦的孩子吗?”
“仆人。”
“为什么?”
“恕我无可奉告。”
“把口罩取下吧。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没必要。”
“哼,真是个冷淡的小鬼。”
御门不屑地扭头看向窗外。
轿车驶过主干道,开往郊外。一想到自己一直追查的山彦就在前方,御门心中最先涌起的是深深的感慨,其后才是兴奋和紧张。
不论结果会如何,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
自己和山彦不管谁死了,这段不痛快的恩怨都该会了结吧。
虽然自己无法就此赎罪。
轿车停在一栋大房子前.
“这里是他家?可真是奢侈啊。”
御门虽然嘴上在嘲弄,但心里却颇感意外。本以为对方会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万没想到车子会停在这么一处住宅街的房子前。这里如果真是山彦的家的话,他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回去了吧。意外归意外,但对方如此夸张地昭示自己的意图,似在炫耀自己的自信,令御门很不快。
“我是丙,已将御门先生带到。”
少女对着内线对讲机低声说完后,门就在马达声中打开了。
御门提高警惕,跟在少女身后走进院子。
玄关旁有一条通往地下的坡道,少女带着御门走向那边的入口。那里装着一扇看似金属制的门,飘荡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还有地下室真让人意外啊。打算请我在家庭影院看电影吗?”
御门打趣道,不过丙没理会他。丙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指了指打开的通道,示意御门进去。
“我只能带到这里。那位大人在里面等着你。”
里面明显有危险在等着自己,御门虽然不愿唯唯诺诺地听话,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按丙的冰冷声音指示,走了进去。
天花板上的灯时明时灭,看起来很不可靠。灯光下的通道一片昏暗,比想象中的要长得多。通道墙壁用清水混凝土浇灌而成,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御门想起通道在入口前铺设了坡道,估计是运送物品用的吧。
这是运送什么的通道?话说回来,山彦又为何要建造这个地下室?一想到对手可非同寻常,这一切就不难想象了。也许数分钟后自己也会被人经由这里运送出去的吧。一想到这,御门就感觉一阵不痛快。
不过御门可没打算毫不反抗地受死。他用右手摸了摸怀中的手枪。根据他以前和警官闲聊得到的情报来看,这手枪似乎名为Airweight(Smith & Wesson M37 Airweight)。枪如其名,是铝制的超轻手枪。他不禁担心这种东西真的有杀伤力么,不过现在自己也就只能信赖它了。
他用左手拄着锡杖往前走去。伤口虽然还疼,但已经没必要担心了吧,又不是不能动。
打开挡在前方的门后,房间内的空气就迎面扑来。那是一股无法言喻的甜香。
门的后方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墙壁与走廊一样由清水混凝土浇灌而成,不过灯光很明亮。房间四处都摆满了花,那就是香气的来源吧。
“欢迎光临。”
御门看向右侧声音响起的地方。只见那边正面放着一张红色沙发。一个看似很难伺候的青年正坐在上面。
他的脸太过英俊了,反而让人无法看出他的年龄,不过应该比御门要小吧。青年身材修长,穿着暗色的毛衣和西裤。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腿舒缓地张开,双肘分别搭在两边膝上,微微抬头看着站住的御门。
“初次见面,我叫村主庆介。”
他用阴郁的声音自我介绍道。
“村主庆介?”
“‘山彦’这个名字你应该能更容易理解吧。”
庆介淡淡地说道,他脸色苍白,表情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御门身上一阵紧张。这就是曾杀害众多女性和警察,且没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山彦本人么。
“村主庆介是你的本名吗。”
御门故作镇静地问道。
“正是。”
村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在学校发现的那具遗体村主由希子是……”
“她是我母亲。”
“原来如此,山彦的真正身份就是村主由希子的儿子。”
“你看来不怎么惊讶嘛。”
“昨天我听说村主由希子有个儿子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了。儿子第一个杀死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如此在意,虽然有点牵强,但还算说得通。就是你杀掉她是吧?”
“是的。”
“果然。毫不意外。反倒是你如此轻易就坦白让我有点惊讶。”
御门说着若无其事地环视起房间的情况。这房间除了御门进来的入口外还有两扇门。两扇门都位于这个自称村主庆介的男人身后,紧闭着。
如果自己现在开枪,第一发没击中的话,大概在逃到那两扇门前就会被收拾掉吧,御门在心中暗忖道。
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并非刨根问底,单纯只是想将“山彦”抹杀掉。御门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男人能操纵人然后将人杀死,就算将他制服交给警察也没任何意义。只有将他当场格杀才能了结此事。因此,御门的目的唯有杀掉他。浩子恐怕也察觉到了这点,山彦应该也清楚。
看现在的状况,御门应该能击杀这个男人。就御门所见他手边并无任何武器,双方间的距离也不远。他太过大意反而显得更可疑。
面对着想要杀掉自己的人,他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现身么。无论怎么想,御门还是觉得眼前这人有可能是冒牌货。如果这是假货,御门就算将这人当场格杀,自己也会被躲在别处的山彦杀害,死得毫无意义。
“坐下吧。”
那个男人指了下眼前的沙发,看他的眼睛不像是被附体了,不过也不能因此就判断他是本人,也许他跟那个丙的情况一样。
“对了,刚才那个女孩是什么人?原来你还喜欢诱拐那么小的孩子么。”
御门边坐到沙发上边问道。
“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她是自愿做我的仆人的。而且,我对她也没多大兴趣。”
村主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事情复杂的话就不要解释了。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而已。”
御门伸手入怀,装着挠腋窝的样子,将手枪重新放到容易拿出来的位置上。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你想知道母亲的遗体在哪里?”
“的确也有这样的原因。你随便将那尸体挖出来,还带着藏起来会让我很难办的。埋在那里是母亲生前的愿望。我希望你不要移动她。”
“生前的愿望么。是想成为森林守护神?”
他想起在那座公寓里施展返魂术时,由希子曾这样说过。
“会成为守护神的吧。我相信会的。”
村主没有否定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身为儿子想实现母亲的愿望,才将她埋在那里的。”
他补充道。
御门心想,你母亲可没有期望被你杀死吧。不过他没说出口,而是问起了别的事情。
“你说也有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意思?除了尸体的事,你找我来还有其他目的?”
“没错。母亲的事情也就顺便问问。我也知道你没打算说,反正之后慢慢找也能找到。”
“那你为何喊我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跟你聊一下而已。”
御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他还无法判断对方的真伪,于是沉默了下来。
“我可没撒谎哦。原本,我三年前造访你事务所的理由也是这个。当时你在灵能者中很有名气,所以我才想跟你聊一下。”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去我的事务所找我聊天,却将事务所员工的头和内脏都带走,我无法理解啊。”
御门讽刺地说道,不过对方依旧很平静。
“这很简单,那时我觉得杀人比跟你聊天更重要。也许在你眼里我是无差别地选择杀人对象,但其实不然,符合条件的人其实很少,所以我必须得抓住机会。”
对方满不在乎地说道。
“条件指的是什么?”
“指成为采集对象的条件。我是有必要才杀人的。那时候我也很忙,必须得采集材料。要说采集什么材料的话,用你们祈祷师世界的语言来说……”
御门打断正要解释的村主,说道。
“人蛊吗?”
“回答正确。果然名不虚传。”
御门闻言咂了咂嘴。
“我就猜你这样做是为了进行什么仪式。你是杀死女性将她们制成人蛊,用来施展自己的法术吧?”
早苗也是因为这个而被“采集”的吧。
一想到这,御门的心情就阴郁了起来。
“当然啊。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你不也在做跟我差不多的事么。”
“什么意思?”
御门以为他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不禁提高了声音。
“我调查过了。你家祖先世代都是靠帮人召唤亡灵收取谢礼维生的吧,而你也继承家业了。”
“这事吗?”
“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
御门重新振作精神。
“也就是说,你也是继承祖宗家业吧。”
“是的。我的工作跟我母亲的一样。我虽然没跟外婆见过面,但她也是从事这样的工作。也就是说,我也是跟祖先一样,是山间流浪者中的一员。”
村主如此说道,他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御门双眼深处。也许他是要施展法术吧,不过很遗憾这对御门来说没意义。又或者他是想在御门的心中寻找些什么吧。
“我跟你一样,都是傀儡子的子孙,是同类。”
村主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遍。
御门对此嗤之以鼻,笑了出来。
“所以你才叫山之神‘山彦’么。”(注:山彦在日语里有山神的意思)
“正是。”
“也许我们根是一样的,但我并没感觉特别高兴。真是遗憾。”
“这样么?可我光这样跟你聊天就能心生亲近感了。虽然我们性格相差很大,但我感觉我们的气息很相似。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吧。御门先生一直从事灵能者的工作,应该十分清楚这点的吧?”
村主像是聊天似地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是没感觉亲近。我只是个祈祷师,无法像你那样随意杀人。”
御门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回答道。
“这样啊,也许吧。就能力这点来说,也许我和你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生物。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我们比普通人要更为相近……”
村主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如此说道。
“不过,真是可怕啊,你是说你的母亲和祖先都同样是杀人魔吗?”
御门问道,村主抬起头来否认说:
“不,祖先们都是悄悄地做。而我则是稍微扩大了一下业务。这也跟你一样。不过,现在想来,这根本没意义。”
村主说完,视线再次看向斜下方,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结果,这只是人类来到猴山,夺取了猴子的食物,让猴子跳舞,根本没任何价值。我还期待着能稍作消遣呢。而且我还以为警察会更努力些,谁知道他们这么早就投降,成了帮我擦屁股的人。真是一群无趣的人。他们就那么贪生怕死么。”
村主一脸可惜地嘀咕完后,抬头看着御门的脸。
“你的能力介于人和猴子之间,又是我日渐稀少的同胞,于是我才想和你聊一下。我最近在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如果你能给我点启示就好了。现在不聊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御门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他暗忖起来,该要采取行动了吧。
此时御门已经越发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山彦。虽然没有明确的根据,但从他话中细微处的语气,以及他身上散发的特有气场看来,御门可不认为他是平凡的普通人。而且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具体,如果是替身的话很难想象能说得如此顺畅。
如果他是真人的话,为何会不设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呢,这个问题依旧想不通。御门推测他是将武器藏在起来了吧,不过他想不到确认的方法。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就要失去机会了。对方要是藏有武器的话,自己就更应该先发制人。
而且,御门感觉如果自己继续与他刨根问底的话,就会不自觉地自行走到陷阱中去。
双方开始说话之后,御门就感觉心中升起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闷。现在对方称自己为同类,而自己大概也隐约有类似的感觉。这还真是出乎意料。
继续对话是无法消除这种感觉,唯有让眼前的这人从地球上消失才行。
对方也该略微察觉到御门的想法。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御门,要是子弹射到这张脸上会怎样呢?
御门虽然还没摸清山彦能力的全貌,但靠念动力改变子弹轨道这种荒谬的事他应该做不到。必须得在他做出什么诡异的举动前将这一切结束掉。
“启示?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说出这种话……”
御门边说着边伸手入怀拔出手枪。
村主对此毫无反应,只是注视着枪的动作,在此期间,御门已经令照门对准山彦脸的正中央了。
警察实弹的火力要比普通子弹弱,杀伤力也会低一点,不过在如此近距离瞄准面部射击的话,对方应该必死无疑。
“你比我想象中更要沉不住气啊。”
村主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枪口低声说道。
“不好意思,你的话太无聊了。”
御门边说着边调整呼吸。
虽然之前碰巧射中了警察,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射击技巧,如果因距离近就大意的话,只会射偏。
“我其实还想再跟你聊一会儿的。”
村主话音刚落,御门就扣动了扳机。
不过枪声并未响起,只有清脆的金属叩击声在空洞地鸣响。
两次,三次,御门连续扣动扳机都依旧没有子弹射出。只有咔嚓咔嚓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最后御门即使将弹仓回转了一圈都还是没射出一发子弹。
“可恶,哑火了么。”
御门轻声喊了一声,将手枪丢掉,再从怀中拿出另一把手枪。第一把手枪有两颗子弹没装,以防万一装到这手枪里了。不过这手枪跟第一把一样射不出子弹。
“搞什么鬼”
御门放下枪,确认了一下装在莲藕式弹仓里的子弹。里面的的确确放着两发子弹,他并没有忘记装弹。他原本出发之前就确认过一遍。
“可恶。”
眼前的村主动作冷静地将手绕到沙发后面,此时御门将第二把手枪也丢掉,伸手拿起放在沙发旁的锡杖,想要照村主的天灵盖狠敲下去。不过村主没让他得逞。
村主从沙发后拿出了一把霰弹枪,这东西远比御门准备的手枪威力大得多。在御门好不容易握紧锡杖时,村主的枪口已经对着御门了。
此时,御门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成定局。
他放开锡杖,叹息一声,心马上就平静下来了,他本来就做好了死的觉悟,所以现在并未太过惊慌。
“似乎到此为止了啊。”
“很遗憾。”
村主的表情依旧阴郁,他虽然获得了胜利但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全是你搞的鬼吗。”
“是的。”
村主兴趣索然地答道。
“子弹是假货。”
“你是怎么换掉的?”
“很简单。昨天送信去的时候,就先让人将假货藏在附近,你们睡着后,我就借松田浩子的手把子弹换掉。我想跟警察直接对话时也常用这手段。”
“没有关于这手法的报告啊。对了,跟你说过话的警告都一个不落地被杀掉了吧。真是彻底啊。这就是展现自己无所不能的诀窍么。不过,操纵别人其实是有什么必要条件的吧。”
“没有。要是有的话,你也应该能轻易察觉到吧。再说,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只会成为一个疯子。就像你推测的那样。”
“我能问一下吗。”
这样的话浩子也有危险了。一想到这,御门就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不该将她卷进来的,不过后悔已经晚了。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要是那两个少女能顺利地救出浩子就好了。
“真是很有趣的谈话。怎么样,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在吹嘘自己的能力。你觉得是那个?”
“我没有兴趣。给我个痛快吧。不过如果你肯改变主意的话,放我回去就最好了。”
御门耸了耸肩。
“可惜。”
村主把枪口对准御门胸口。
“……要白死了么。不过这结局真适合半吊子的我啊。”
御门淡淡一笑,举起锡杖,做出最后的抵抗。可惜,村主沉着地扣下了扳机。
散弹伴随着火药的爆炸声从枪口射出,迎面击中御门的身体,他的胸口立马破了个洞,炸飞的血肉碎片四处飞溅,将后方的墙壁和地板都染成了红色。御门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像是崩塌般倒下。
房间弄得比想象中的还脏。看来使用大威力的杀鹿用散弹反而适得其反吧。如果使用打鸟用的子弹的话,应该不会血肉横飞弄脏房间吧。
村主叹息一声,挥了挥被后坐力震得麻痹的手。接着站起来走过去查看御门的情况。
仰面倒下的御门翻着白眼一动不动,躯干下流出大滩鲜血,开始在混凝土地板上聚成血泊。
“山彦大人。”
丙不知何时走进了房间,她手上铺着一条白布,白布上放着锯和小刀。
“没必要用这些。这遗体不用处理,直接丢给警察收拾吧。”
村主只瞥了一眼丙手上的东西,吩咐道。
“明白。我安排人搬运。”
“房间的打扫也拜托你了。”
“是。”
丙答应后,村主就将散弹枪丢到脚下。
“这个也处理掉吧。”
“明白。这个和……”
丙喊住就要离开的村主。
“松田浩子怎么处理?”
村主头也不回,边走边说道。
“像往常一样由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
浩子心乱如麻,紧紧握着手机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回到家后就马上执行御门交代的事情。不过班上的花名册里并没记载刚转校来的真琴的联络方式。她只好打电话到楠濑步家,结果留言电话。听录音里的声音似乎是步的母亲,告知说她们一家人回老家了。
接着浩子就打电话给与步亲近的田端典子,试着询问步的手机号码。浩子在新年第三天突然打电话来问这事让典子很是疑惑,不过她还是将步的号码告诉浩子了。
这下浩子终于能打步的手机了,可对面却传出电讯公司的留言,说步不在服务区内。
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拨一次,但都没接通。步的老家这么偏远吗?步没希望联系上的话就只能联系真琴了,不过真琴跟谁比较熟呢?虽然浩子见过真琴跟步聊天,但她并不清楚真琴其他的交友状况。浩子在电话本上记下了步的电话,可她还是想不到该怎样才能得到有贺真琴的号码。
浩子沉思起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过她什么都想不到,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她很担心单身赴会的御门。虽然他说过要自己忘了这一切,但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御门似乎已做好牺牲的觉悟了,不过正因这样,浩子才更不希望他死掉。
浩子还没有绝望。现在自己必须得主动出击,这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报警吗?可是,据御门说,警察都被山彦监视着。
浩子还是得设法跟与山彦能力相同的步或真琴联系上,取得她们的帮助。
浩子不知道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次,当她再一次折回时,她突然记起来。
啊,对了,班主任不是也知道真琴的联络方式么?
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就好办了,不过她之前一直都下意识地排除这个选项。不管怎样,那个班主任都是她以前最重要的人。分手之后她就没给他打过电话。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会接吗?也许他会怕误解而不接电话。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矫情的时候了!
分手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浩子有着更重要的理由要去找那个人。
大概是因为一直紧紧握住吧,手机变得一片温暖。浩子从手机电话本里找出那个依旧念念不忘舍不得删除的号码。
在浩子正要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她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浩子环视了一下房间,仿佛第一次来到这里。她脸上刚才还挂着焦躁不安的表情,可现在却消失无踪,只余一脸的呆滞。
浩子摇摇晃晃地在房间中徘徊,找到一根狗绳,拿在手里。
第四话《傀儡子-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