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
空气中浓郁的氧吸入肺部,通过血管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洗净了外界的污浊。
须加租的是两室一厅的公寓,每个房间都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盆栽。但他没有养一盆花期短、开完就枯的植物——那是人类将自私强加给植物的结果。他养的都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会进行大的规模的光合作用的,非常可靠的草木。
他尽情地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脱下鞋。
走进绿意盎然的客厅后,他首先将朝南的窗户开到最大。宽敞的阳台上,也摆满了各种盆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冬天的日照时间太短,为了充分利用阳光,他每天早上都会将一部分盆栽搬到阳台上,大家轮着晒。
然而,即便东京都内的气候已经越来越接近亚热带类型了,他还是需要在日落后尽快将植物搬回室内,否则植物就有可能被霜冻伤。每天早晚将几十盆盆栽搬进搬出也算是体力活了,但须加甘之如饴。毕竟这是为了他悉心照料的植物,而且那“红色眼球”进入他的身体之后他的肌肉力量与耐力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外面一定很冷吧?乖,我这就让你们暖和起来。”
须加对长着厚实叶子的鹤望兰轻声细语,卷起衬衫的袖子,开始了他的例行公事。
就在他将第五盆摆到客厅墙边时,门禁对讲机的电子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
他皱起眉头,望向墙上的液晶屏,可屏幕上并没有显示出摄像头的画面。看来呼叫他的人不在底楼大堂,而在他家门外。
须加心想,八成是跟着其他居民混进来的推销员,于是决定无视。就在他准备继续干活的时候,用拳头直接砸门的粗暴噪声与烦躁的喊声相继传来。
“须加先生,我是你隔壁的大岛!你在家吧!”
须加险些喊出一句“嘁”。原来是住在他家右边的主妇。既然来人是她,那就不难想象她有什么事了。
他晾了她一会儿,无奈砸门声并没有要停息的迹象。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盆栽,朝门口走去。
“喂,你在家的吧!我听见你家阳台的声音了!”
来人嚷嚷个不停。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烦躁,须加恶狠狠转动了门把手上的旋钮。为了不让她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他将门拉开一条缝,钻到公共走廊,转向这位大岛夫人。
身材肥胖,戴着有色眼镜的中年妇女抖动着松弛的脸颊,用更为刺耳的声音滔滔不绝起来:
“须加先生,我之前已经给你打过招呼,让你不要再把盆栽放到阳台上了!可我今天透过隔板看到了!你家阳台简直跟热带雨林一样嘛!恶心的虫子都爬到我家阳台了好不好!那都是你家阳台长的虫子啊!你这人有没有点常识啊!”
……透过隔板看到了?
须加死死压住油然升起的烦躁,用三天前已经用过的话反驳道:
“……公寓管理里写了,住户可以在阳台上摆放观叶植物。”
“凡事都得有个分寸!”嗡——大岛夫人用高频率的嗓音怒吼道,“你那杂树林似的阳台,被外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那就是给我们整栋公寓抹黑!要是房价跌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再说了?规定是允许你养植物,可也没允许你养虫子啊!”
烦躁的搏动,从胸口传到右肩,转移到手掌。在紧紧攥住的拳头中心,那个东西正逐渐发热。
——信不信我烧死你啊,八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开,一如烟花。他只能用深呼吸勉强克制。
“……可是大岛夫人,我在楼下时看到您家阳台上也有各式各样的盆栽啊。”
须加压低嗓门,再次反驳。大岛家的阳台上的确有好几株大型观叶植物,只是数量没须加家那么多。
然而,红掌、槟榔这样的植物都不耐寒,她晚上又不把植物搬进室内,所以她家的植物都枯了大半,卖相差到极点。须加心疼都来不及。
“……我顺便提醒你一下,这个季节,红掌放在外面是肯定不行的。在天气回暖之前,最好养在室内……”
“你居然敢偷窥我家阳台?太,太不要脸了!”大岛夫人突然尖叫起来,歪着肥厚的嘴唇,脸颊瑟瑟发抖,“我家还有没嫁人的姑娘呢!你居然敢偷窥,啊啊,恶心死了!这可怎么办啊!报警!我要报警!”
——等等。
你不是说我放在阳台上的植物会影响公寓的外观,拉低房价吗?再者,你刚才不是还说,你透过隔板偷窥了我家阳台吗?
一瞬间的愕然,被数倍于方才的暴怒所取代。
真想烧死她。真想让组成这个低级顽劣愚昧生物的所有元素通通氧化,变成一滩小小的黑色物质。
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只要轻轻“握”一下周围的空气,就能轻易让这个女人因缺氧晕倒。因为她那丑态毕露的嘴巴和鼻孔正在不断的呼吸,同时发出吸尘器般的轰鸣声。
但他现在还不能在自家、工作单位以及上班路上——也就是他的“生活圈”内使用他的力量。
因为“他们”警告过须加,有一个黑色第三眼集团正在猎杀红色第三眼宿主。“第三眼”这个名称,也是“他们”告诉须加的。
红色宿主一但使用力量,远在天边的黑色猎人们就能闻到,并循着味道找上门来。
在须加还对第三眼一无所知,误以为得到神奇力量的只有他一个人时,他曾遭到黑色猎人的袭击。当时他将其中一个敌人逼近低氧空间,好不容易击退了他们,但他自己也是身负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当然,他要以牙还牙,报仇雪恨。
尤其是那个把大号军刀深深插入他腹部中间的女人。一定要把她烧成灰。为此,他特地去深山老林强化了自己的能力。他要等待机遇,制定对策,设下密不透风的陷阱,让她美丽地氧化。
所以,他还不能被这渺小的愤怒牵着鼻子走。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想象氧气净化污浊血液的模样,用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向仍在嚷嚷的大岛夫人宣布:
“您要报警就报吧。如果您对我阳台上的植物有意见,可以在下一次业主大会上提出来讨论。再见。”
他完全阻绝了中年妇女歇斯底里的喊声,走回家里,关上房门,转动门锁,走进客厅。
他搬起剩下的盆栽,动作很是镇定,可心中的怒火迟迟没有熄灭。
——不过,这样就对了。
愤怒,会增加他的力量。要向黑色猎人们复仇,他就必须“握”住更大范围的氧气。只能勉强烧死一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要召唤能将天空烧焦的索多玛巨火,将他们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一网打尽。
他将所有盆栽搬进了的房间,关好窗户。在被绿色环绕的客厅中央,张开双臂。
在白天充分沐浴了阳光的植物释放出大量的氧气。须加沐浴着氧气,吸收氧气。
“哦哦……哦……哦……”
他发出恍惚的呻吟,高举右手,弯曲五根手指。
深红色的眼球,在手掌正中央欣喜地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