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昨晚几乎没能说上话的DD,将稔受到围绕着居民楼的杂树林出口。
“不好意思啊,只有我一个人送你。其他人都是夜猫子,早上根本起不来的。”
“没关系……”
稔回忆起昨晚在五楼大房间举行的通宵欢迎会,露出淡淡的微笑。他犹豫片刻后,向DD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特课的各位都生活在那栋楼里吗?”
“嗯,是啊。三楼和四楼的八间房就是给我们住的。”
“八间房……”
稔一边重复,一边在脑中确认特课成员的名字。
四楼的404住着由美子和早苗,隔壁的403貌似是分给稔的。
剩下的就是教授、DD,还有昨晚没有回到总部的“奥利维”,以及神秘的“林登贝格”。冰见课长好像不住那儿。也就是说,还剩两间房。
DD貌似猜出了他的心思,点头说道:
“嗯,还有一个成员没介绍给你认识呢……不过你能不能见到,就……”
“啊?这话怎么说?”
“这就是人家的能力。我都来这儿两个月了,也没见过正脸呢。不过要是运气好的话,总有一天能见到的吧。”
“啊,哦……”
好一段莫名其妙的解释。无奈时间有限,只能暂时搁置了。稔继续问他最想知道的——
“那……呃,大家都是怎么跟家里人解释的呢?”
“啊,你想问的是这个。”DD,也就是大门传二郎,将他的标志——棒球帽的帽檐用力拉,“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过基本上都是让课长把记忆稍微‘修改’了一下。”
“!”
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吗!稔大吃一惊。DD这迅速摆摆手说道:
“但也不是让家人完全忘记我们啦。由美子和奥利维是‘搬去了宿舍’,我跟家里说的是‘去法国进修厨艺了’。在把敌人消灭干净之前,大家都不准备回家了……有一句话我本不打算现在说的,但是……空木同学,我觉得你最好也搬过来。”
稔立刻悟出了DD的话外音。
要是不搬,就太危险了。
身份一旦暴露,深红之眼就极有可能攻击毫无防备的家人。稔的义姐典江就被咀嚼者袭击了,还被绑架了。虽然她毫发无伤,但那不过是侥幸。如果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典江可能会身受重伤,甚至——稔简直不敢想象——一命呜呼的可能性,也绝不是零。
从这个角度看,接受DD的提议的确比较放心。
然而。
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稔将失去他苦苦追寻的“重复不变的日常”。家、学校、图书馆的三点一线将不复存在。无数新记忆将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脑海。
稔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所有的记忆,都会流入脑海深处,试图联系上“那起事件”。回忆一旦被勾起,他便会再次体会到那时的痛苦,无从反抗。夺走了他温柔的父母,还有他最爱的姐姐若叶的那一段恐怖的记忆。
此时此刻,稔已无法喘息。
他的双手冰凉而麻木,平衡感也出了问题。视野猛然倾斜,尘土的气味扑鼻而来。
昏暗而狭窄的,地下储物室。
咚。咚。咚。
逐渐逼近的,粗暴的脚步声。
咚。咚。咚。
急速跳动的,心脏的声音。也许,正在搏动的,是吞噬宿主心灵创伤的黑色眼球——
“……木同学。空木同学!”
忽然,有人摇了摇稔的右肩,他猛然抬起头。
一脸莫名,皱着眉头的DD就在他跟前。
“没事吧?”
“啊……啊,呃,我没事。”
他连忙摇头,后退一步,调整好肩头的邮差包——里头装着教授给的小型氧气瓶——快速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我一定立刻赶到……搬家的事情,我会考虑一下的。”
“嗯,那就这样吧。一定要小心‘深红之眼’的气味哦。我的鼻子虽然灵敏,可也闻不到远在埼玉市的敌人啊。”
DD貌似是真的担心稔。稔深一鞠躬,回答道:
“嗯,我会小心的。请替我向各位问好……再见。”
DD挥手道别,稔也挥手回应。他将围巾拉到嘴边,走上贯穿小树林的小路。
当稔穿过生锈的铁门,来到外面的两车道大马路时,一个身着运动服的初中生正好路过,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如果冰见课长的“结界”真的让外人看不到通往特课总部的路,那在这位初中生眼里,稔就是从杂树林里突然“冒”出来的了。
稔靠着智能机上的地图,走到东京地铁的西早稻田站,乘坐副都心线来到池袋,再换乘埼京线的快车。星期六早上的车就是空。迷迷糊糊坐了一会儿,列车便到达了离家最近的野本町站。
车站与家之间的距离为两公里。他脱下大衣围巾,稍微好了一会儿。两公里不过他晨跑的距离的五分之一,但他觉得今天跑这点就差不多了。跑到家门口,再做做拉伸运动。
他一边拉伸腿部肌肉,一边看表。他是一小时前从特课总部出发的,算上在池袋站等快车的时间,走一趟还挺快。可是要他在接到“深红之眼出现了”的消息之后立刻赶赴现场,那就有些难度了。
真要以特课成员的身份参加战斗,那就得考虑一下搬家的问题了。可是……稔在犹豫中做完了拉伸运动,捡起邮差包与大衣。
义姐典江应该还没起来,所以他蹑手蹑脚地拉开院门,走到玄关。
在打开新换的房门之前,他用鼻子深吸一口冷气,集中注意力分析空气的味道。
他感觉不到显示深红之眼存在的,那种暴力性的野兽味。然而,这并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因为他只能在敌人发动能力时闻到特殊的味道。
只要稔还生活在这个家,危险就永远存在。
看清楚这一点,只是——
稔将险些叹出的气咽回去,轻轻转动钥匙,走进家门。
就在这时,脱鞋发出的急促脚步声迅速逼近——说时迟那时快,稔的全身都被紧紧抱住了。
“你回来啦,小稔!”
“哇,等……呃,典江姐!”稔大吃一惊,试图挣脱典江的拥抱,但义姐就是不松手,“我……我回来了……呃,你这是怎么了?”
“因为——”
典江今年三十一岁,县厅的副主席,也算风华正茂的职业女性。只见她垂头丧气地说:
“这个房子,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了啦……”
“了啦……我不是让你赶紧找个好老公嘛,别等我考上大学呀。”
“你又说这种话了——”
稔好不容易挣脱了她的肩膀。而她则鼓起腮帮子,爆出一句特别出乎意料的话:
“既然都等了那么久了,那就干脆再等两年,然后跟小稔结婚好了——”
咣!
稔的右脚小拇指狠狠撞在门口的台阶上。他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可还是拼命摇头说:
“你……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再等两年啊,我还在上高中呢……再说了,我们虽然是五亲等的远亲,可我是你父母的养子,跟你是在一本户口本里的啊,法律是不允许我们结婚的!”
“啊……是吗?”
“是啊!”
其实法律并没有规定“养子”与“养父母的亲生女儿”不能结婚,但稔并不准备考究。趁着典江还没说出“那就把你的户口移出去嘛”之类的荒唐话,他连忙推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客厅。
“……先别说这个了,厨房那边好像有很不妙的味道飘过来了哦。”
“咦……啊,糟了!鱼!”
你可一定要找个体贴周到的老公啊。
——稔在心中思索着,跟着义姐冲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