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刺耳的声音,源自他的喉咙与肺。
水不断涌入,挤走了宝贵的空气与氧气。当水通过食管进入胃时,那就是维持生命活动所必需的“生命之水”。然而,水一旦通过气管进入肺部,就会变成致命的毒液。好一个变化无常的玩意儿。
啊,老天,太痛苦了。
早知如此,就换一种方法了。烧炭也行,用硫化氢也行,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选择。
然而,只有这种办法,才是万无一失的。
上了锁的轿车逐渐沉入深深的水底。车厢,就是通向死亡的密室,没人能从密室逃脱。这不,两位同路人已经一动不动好几秒了。
只要追上他们就行了。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马上就能解放了。
——可是。
为什么左手在拼命解安全带呢?
为什么右手在用心爱的万宝龙(Montblanc)钢笔砸窗户呢?
为什么重获自由的身体会钻出那扇被打碎的玻璃窗,逃到车外呢?
我是要寻死的人啊。我认定只有死才能一了百了,这才踩足了油门啊。我不顾副驾驶座传来的哀求与后座传来的惨叫声,一头冲进了黑暗的海水啊。
可是,我的双臂在拼命的划动,双脚也拼命踢着。
灰色的水面近在眼前。马上就能回去了。
回到那充满甘甜空气的,“生”的世界。
空气。
氧气。
好想呼吸。
可就在这时,四肢动不了了,身体再次下沉。
不要。
我想活下去。
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即便成为卑劣的叛徒……即便事后追悔莫及。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踢。
奋力伸出右手,穿透水面。
无数氧分子温暖地拂过掌心。
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可是头就是上不去。
突然。
透过摇曳的水面,看到了一个闪着红光的奇妙物体逐渐下落。
用右手,紧紧抓住。
灼热。剧痛。
“……啊啊啊啊啊!”
须加绫斗惨叫着一跃而起。
呼,呼,呼……他气喘吁吁,贪婪地吸取空气。他用双手将氧气聚集到嘴边,用进食的方法不断地呼吸。
数秒后,他总算回过神来——自己并不在水里,而是在被窝里。
又做那个梦了。
他用睡衣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叹一声。
都过去三个月了,做梦的频率却没有降低。每三天里总有一天会被噩梦惊醒。
那是个何等骇人的噩梦——但这一定是必经之路。
为了让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为了让他对不懂得尊重氧气、理解氧气之高尚的垃圾们的藐视与憎恨刻骨铭心。
没错,这是必不可少的痛苦。
那两个人的死,也是必要的牺牲。
待呼吸恢复平静,须加站起身来。他将褥子与被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回壁橱。
洗脸刷牙后,将客厅里的植物搬去阳台。干活时,不时瞥两眼贴在墙上的大地图。
下周一,他至少要烧死一个垃圾。可能的话,最好烧死两个。为了这座藏污纳垢的城市,画出美丽的符号。
“氧气,氧气……”
噩梦已被抛之脑后。须加哼着小曲,麻利地搬着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