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缔结希望的海角 第一章

『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上衣发现于谒见之间的几乎正下方的崖壁处。周围留有许多摩擦的痕迹,在谒见之间找到的印有白百合纹章的短剑已经确认是王子的私人物品。根据以上线索,兰特弗里德王子应该是和入侵者战斗后掉下了露台。现在,搜索范围从陆地转为海面,已经派出了渔夫。』

——尼娜怔住了。

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各国的特使和外交官都聚集在了王城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警卫长口头报告完毕后又提交了书面报告。

还没能理解情况的尼娜把手伸向了报告书。

她亲耳听过了也亲眼看过了,但果然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利希特的衣服和私人物品正摆在铺了白布的长桌上。

“——……”

尼娜又从头看了一遍报告书。

因为在小雨中搜索了许久,她脸上写满了疲惫。外套早已打湿,到肩膀的黑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

尼娜和托费尔他们一起从港湾地区寻人回来后就被女宰相叫过来了。原本大家应该已经踏上了回国的路,可还是只能留下打包好的行李和马车,把马牵回厩舍赶紧前往宅邸。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两天。

传来的急报可能就是尼娜等了又等的与利希特有关的线索,但也可能是她并不想听到的消息。而且冷静下来一想,很可能真的就只有坏消息。但考虑到利希特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的实力和现场的状况,利希特很有可能是去追踪逃跑的入侵者了,罗尔夫和托费尔也都这么认为。

但结果收到的却是利希特从〈贝之城〉上摔下去的报告。

而且很眼熟——尼娜绝不可能认错,因为她已经见过好多次了。那染血的银色白百合是怀抱过尼娜无数次的恋人上衣的一部分。

“——喂。”

耳边传来了声音。

尼娜这才发现托费尔正扶着差点晕过去的自己,她出神地冲托费尔一个劲地点头。托费尔把她握在手里的报告书拿走了,尼娜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把报告书攥在了手里,纸上甚至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罗尔夫和女宰相打了声招呼后拿起了上衣的袖口部分观察上面留下的刀伤和被雨水打湿的血迹。

面对这三个利里耶国的骑士,房间里的人都只是沉默着。

西雷西亚国的女宰相宝拉和来送报告书的警卫长也一样,担任代理竞技见证人的金特海特国、纳尔达国、克洛茨国的特使以及各国外交官都一言不发。马尔莫尔国的特使瓦泽侯爵千金艾丽泽公主看到上衣上的血迹后就双眼发晕,现在正坐在暖炉前的长沙发上喝药。

事情的起因是为定下继承猝死的西雷西亚国国王王位的代理竞技会。

想要获得王位的是国王的儿子马塞尔和国王的兄长马克西基里安公。

火之岛虽然禁止〈战争〉,但对〈战争〉的定义仅限于对他国进行军事入侵。至于国内的纷争则不问规模,一律不属于国家联盟给出制裁性军事行动的对象。虽说原则是对各国的内政不予置喙,可如果真的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就会导致社会动荡且生出难民,恐怕还会变成战乱的火种影响到周边诸国。

所以为了避免这些事态,就会委托他国来做见证人举办代理竞技会。

对立双方将自身的意志托付给代理自己的代理骑士团,由见证人代替国家联盟运营代理竞技会并为竞技结果担保。

王兄派找来了拥有南方地区破石王的埃特拉国骑士团帮助自己,其中还有原本应该属于王子派代理骑士团的骑士,结果代理竞技就在不安的气氛中开始了。想要王位的王兄打算用计谋让没了代理骑士团的王子派不战而败,但各国的随行团员答应了为王子派上场竞技并取得了胜利。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王冠被交给了代表王子的女宰相。

看着恭敬地接过镶有天蓝色宝石的王冠的女宰相,代表王兄派的老军务大臣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座位,虽然他起身的动静有些大,但这在胜利面前只是不值得人们注意的小事而已。为了庆祝而漫天飞舞的花瓣隐藏了一切——现在想来就是当时的大意才造成了如今的情况。

在因欢喜而沸腾的王都吉兹巴赫,尼娜他们作为王子派的代理骑士团接受了给予功劳者的奖赏。比赛结束当天是让负伤人员疗伤并休息,第二天就立刻将新王马塞尔的胜利昭告给了全国,并在城邑举行了凯旋仪式。

尼娜当时穿着战斗竞技会用的装备,于行走在大道上的马车里接受着民众投来的花,保卫了和平的安心感充满了她的胸膛。原本尼娜还在担心自己作为随行团员没有在这趟旅程中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所以当她得到利里耶国的中队长的赞美和士兵们的站立礼时真的非常高兴。

在庆祝结束后,尼娜他们本应该直接回国,但因为女宰相为了感谢自国的恩人,恳请他们留下来一起用商船来了趟游览航海。第三天,尼娜他们又被带去只有王族才能进入的〈贝之城〉的宝库,还和各部门的大臣等高位贵族一起吃了饭。

在第四天吹来含着雨水的西风时,大家终于开始准备回国了。但原本的马车里根本就放不下女宰相给的大量谢礼和托费尔买的一大堆土特产,大家就只好再多加一台马车,于是中队长又为了警卫的配置忙得不可开交。

那时,就是尼娜最后一次看到利希特。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买这么多东西回去的话团舍的扩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啊。”利希特戳了戳托费尔,一起朝着在宅邸举行的送别晚会走去。

虽然身为〈王子〉的利希特仍然要和大家分头行动,但他还是和尼娜约好了要在出发前一起溜出城外去卖格雷普芬的货摊。尼娜原本也打算在那时将寄给被关在国家联盟的友人——梅尔的信交给配送员。

利希特当时冲尼娜点了点头,还悄悄挥了挥手,结束了长期任务的他看起来很开心——而事情就发生在那天夜里。

尼娜当时正准备睡觉,警戒的铃声响起后托费尔就冲进了她的房间。

“有人入侵了!”

宅邸中层还被放了火,警卫兵们都赶紧起来应战——

宫女和侍从们慌不择路,下着雨的黑夜让大家越发混乱。和托费尔他们一起守在马尔莫尔国宿舍塔的尼娜在知道了事件的大致情况时已经是清晨。

入侵者是从水上竞技场进入了空中回廊。

受袭的是谒见之间。

侍从被杀害,王冠也被抢走了。剩下的就只有面面相觑的王子派代理骑士团和竞技当天天消失了的几人的遗体,再就是利希特挂在腰带上的印有白百合纹章的短剑——

接到看到疑似贼人的集团从水上竞技场去往了港湾地区的目击情报后,警卫兵们就立刻出动了。人们自然地将消失的利希特与事件联系在了一起,然后在事发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找到了留在断崖上的沾满血迹的上衣。

寂静的室内只听得见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

西方地区的暴风雨从西南方刮过来,再朝着东北方向离去。

西雷西亚国的冬天虽然少雪,但经常有暴风雨,海面波涛汹涌一刻也静不下来。雨水中混着被风吹起的海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窗玻璃。忽然,比雨声要大几倍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责任问题!”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点。

发出责难的声音的是马尔莫尔国的特使艾丽泽。

“保护访问此地的重要人物是待客之国理应尽的职责,更何况那还是在代理竞技会上立下了功劳,可以被称为贵国恩人的兰特弗里德王子殿下,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难道不是贵国的义务吗?在警备上失职的警卫长自然逃不了干系,宰相阁下您也应该引咎辞职!”

因为上衣的血迹而难受的艾丽泽正坐在暖炉前的长沙发上休息。

她的手里拿着药汤,宫女则一直抚摸着她的背。顶着乱糟糟银发的她死死瞪着女宰相。

“你们能原谅这悲剧吗?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有着优秀剑技的理想的王子……。殿下昨天也没怎么吃饭,尽管喝了药汤也没有休息还是参加了夜会,对那些舍不得他离开的贵族千金们展现了比以往更灿烂的笑容。而这样的殿下竟然被贼人……从,从那个高到只能勉强看到白浪的露台,掉,掉了下去……”

艾丽泽闪烁的双眼看向罗尔夫正在检查的利希特的上衣。

艾丽泽那蓝灰色的眼睛在看到血迹的瞬间就又捂着嘴作呕,手里的药汤也掉在了地上。陶器破碎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候在角落里的侍童赶紧跑了过来。

罗尔夫把上衣放回了桌上,重新面向和警卫长一起站在门口的女宰相宝拉。

“我确认好了。和留下的短剑一样,这个上衣确实也是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东西。根据破损的地方来看,估计是被大剑之类的剑类武器伤到了。王子应该是在谒见之间和入侵者战斗时移动到了露台,然后在争执的过程中摔了下去。”

被托费尔支撑着的尼娜又瘫了下去。

罗尔夫没有看妹妹乞求的眼神,冷静地继续道:

“……但我不明白的

是为什么王子会在那里。参加了夜会的王子并没有回到宿舍塔,根据同样出席了夜会的艾丽泽公主的话,他在夜会没结束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谒见之间位于举办夜会的大厅楼上,就算他是想为醒酒找地方休息,也不可能偶然去往谒见之间。你们还有其他线索或是目击情报吗?”

面对罗尔夫的问题,女宰相和警卫长交换了一下视线。

他们这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带有微妙违和感的态度让坐在长桌旁的特使们表情大变。

“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就快点说!”艾丽泽粗暴地把新的药汤放在了托盘上。

女宰相看着警卫长点了点头。

警卫长行了一礼走到罗尔夫旁边,从军服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罗尔夫,说是在空中回廊的门口附近发现的。

罗尔夫展开叠好的纸条,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

秀丽的相貌逐渐险峻,海蓝色的独眼看上去正在沉思。

罗尔夫看向女宰相说:

“……宰相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被雨打湿后还被踩过,所以有些部分看不清楚。这是今天上午发现的,以免进一步破损,我们将其小心地晾干了。……最开始我们也没搞懂这是什么,但我后来想起在代理竞技结束后,兰特弗里德王子殿下说过的话……”

宰相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尼娜忍不住跑到了兄长身边,跟在她身后的托费尔也凑过来看那张纸条。

纸上的文字被水濡湿,上面还有长靴的鞋印。

但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

尼娜惊得倒抽了口凉气,用双手捂着嘴。

『……我在代理竞技会上吓了一跳,没想到利希特你竟然是利里耶国的王子…………关于烙印刑我有事想和你说。我们是在谢基尔……空中回廊的门——……』

托费尔瞪圆了那双圆盘似的大眼睛。

“喂,这是……”他声音嘶哑。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谁来解释一下?”艾丽泽再次大喊。

看着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们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特使们都朝他们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罗尔夫没有看惊愕的妹妹,而是把纸条交给了坐在长桌前的特使们。

“这是王子的登录名啊。”“烙印是指什么?”“我记得谢基尔是南西雷西亚的港口吧?”——大家诧异地交头接耳,宝拉犹豫地开口了:

“〈谢基尔〉是灯台海角附近一个港口小镇的名字。是为远距离航海的船建起来的港口,整个小镇都很寂寥。代理竞技会时王子殿下说的自己长大的酒馆估计就在那个小镇,王子殿下的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利希特〉在西雷西亚国也有记录。”

宝拉走到了窗边。

这个避人耳目的房间位于〈贝之城〉的中间楼层。雨水如烟,让连着水上竞技场的空中回廊若隐若现。宝拉伸出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向窗外,有孔雀羽毛装饰的外套顺着她的动作稍稍抖动,甚是美丽。

“袭击者是从空中回来入侵的。连接水上竞技场的回廊平常都上了锁,还有警卫巡逻。所以我觉得从外部开关门是很困难的,然后——”

“宰相阁下,也就是说您觉得是王子殿下为了和写这张纸条的人谈事,所以打开了空中回廊的门吗?意思是王子殿下让入侵者进来的吗?”

罗尔夫盖过了宝拉的话。

他用在竞技场上看着对手骑士的锐利眼神看着宝拉。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宝拉立刻否定“如果没有王子殿下的力量,我们很可能就不战而败了。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觉得是那样一位王子殿下背叛了我们,但罗尔夫大人,您还记得代理竞技会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吗?”

“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

“是的。王子殿下虽然压制住了对手骑士,但却犹豫不决没有破石,那举动实在让人费解。他用长靴踩着对方的心窝,却没有夺去难以反击的对手的命石。当时和他对峙的那位骑士曾假扮成代理骑士团潜入过我方,是个使用曲刀的中等身材的骑士。”

罗尔夫稍微思考了一会问道:

“是被我在下半场打入海里的骑士吗?”

宝拉点了点头,然后用担忧的声音继续说:

“落水的骑士被带去了专用的房间,那时负责为他们清洗的侍从看到那位骑士的肩膀上有罪人才会有的烙印。他还给头发染了色,可能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吧。海水洗掉了他染的颜色后露出了很显眼的铜色头发——”

“铜色……”

呆呆地看着他们说话的尼娜嘀咕了一声。

托费尔听到了尼娜的声音,见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游移着视线赶紧问道:

“喂,你知道些什么吗?”

尼娜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我,我在中场休息时也提了和宰相阁下同样的问题,觉得那个骑士有些奇怪。利希……王,王子殿下说他和自己以前的朋友长得很像,所以就下意识地停止了攻击。还说当时和自己一起住在酒馆的人就长着一头红金混色的罕见头发。”

——房间一片寂静。

越来越大的雨拍打着玻璃窗。

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代表在尴尬的沉默中抱着手臂深思。

克洛茨国的特使瞟了一眼利里耶国骑士团,然后和外交官交谈了起来。纳尔达国的特使看着桌上的纸条,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们原本同情受袭王子的模样一下就变得充满了怀疑。

宝拉皱起眉,捂着嘴说:

“啊啊,果然是这样呢。”

“那,那个……?”

尼娜的话好像让大家的猜测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尼娜一脸恐慌,但宝拉只是温柔地冲她微笑。

厚到让人看不清肌肤的白粉在壁灯的照耀下发着白晃晃的光。

“各位,请不要误会。”宝拉冷静地说“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王子不可能做出背叛我们的行为。倒不如说我们应该将王子看作〈受害者〉。”

“……受,受害者?”

尼娜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重复了一遍。

“没错。”宝拉点点头“在火之岛杯上立了大功的兰特弗里德王子的名字甚至传到了我们西雷西亚。在代理竞技会上交锋,并听说了〈利希特〉这一名字的铜色头发的骑士可能就发现利里耶国的王子其实是自己曾经的朋友。于是那位骑士就用王子的过去……当作威胁他的材料将他约了出来,王子是打算好好和对方谈一谈才打开了门,但……”

“请,请等一下,宰相阁下。铜色头发的骑士说不定确实是王子殿下的朋友,但我不觉得他是个会做这种事的人。王子殿下说过那位骑士比自己更像真正的骑士,就像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哥。那位骑士把一起生活的伙伴都当作真正的家人——”

“被打上烙印的罪人怎么就不是〈不会做那种事的人〉呢?”

冰冷的声音盖过了尼娜的话。

尼娜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坐在长沙发上的艾丽泽的侧脸。

蓝灰色的眼睛微微低垂,脸上是莫名安静的表情。她银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嘴上的口红也早已脱落。艾丽泽公主慢慢地转过因利希特遇到事故而写满动摇的脸看着尼娜。

“……你骗了我吧?”

“诶?”

“说他是在已故王妃殿下的亲戚贵族家长大的……竟敢说这种谎。在贫民窟的酒馆和罪人生活……只是说出口我都觉得肮脏!就算是其他国家的国家骑士团团员我也绝不原谅,你给我要点脸!”

面对艾丽泽公主的斥责,尼娜不停地摇头。

“那个,不,不是的。酒馆的事我确实没能告诉您,但在港口小镇的住址和他的朋友,我真的——”

“我身为与马尔莫尔国王家有关的侯爵家的公主,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我竟然还向〈这种王子〉提了亲……我回国之后会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国王陛下,让马尔莫尔国好好找利里耶国讨要个说法!”

艾丽泽柳眉倒竖瞪着尼娜。

听到国家的名字后尼娜缩了起来,拼命地解释:

“这,这种王子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在哪里长大的,王子殿下就是王子殿下。我,我不懂您的意思。公主,那个……对王子殿下一直都很友好,聊天的时候也很开心,还给他准备了甜点,关心王子殿下的身体,给他准备药汤——”

“搞不懂——这句话是我的台词。”

“艾丽泽公主……”

“贫民窟里长大的王子怎么可能成为我这个马尔莫尔国国王侄女的伴侣,我之所以容忍他的母亲只是个宫女,也是因为听说他接受了与王族相匹配的教育。真是荒唐,这种事不和我解释一下我怎么可能猜的出来?怪不得他做出了如此离谱之事,还真是受了些了不得的〈教育〉呢!”

说完冷漠的话后,艾丽泽扭过了脸。

“真让人头大,完全听不懂人话的骑士还要着干嘛?”她叹了口气,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药汤然后猛地把杯子伸了出去,候在一旁的宫女又立

刻给她倒上了新的药汤。

拼命说出的解释全被怼了回来,尼娜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警卫长对宝拉说了几句话。

候在走廊里的侍从们在警卫长打开门后就端着木托盘进来了。

宝拉弯下高大的身躯行了优美的一礼,为了让跑偏的话题重新回到正轨她说:

“先不谈私事,总之根据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人品来考虑,他肯定是被卷入了意料之外的事故之中。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派来潜入我方的代理骑士团骑士肯定就是在谒见之间袭击了王子然后抢走了王冠的人。也就是说,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要背叛代理竞技会的结果。”

宝拉的声音非常冷静,她边说边环视着各位特使。

“如果默许了马克西基里安公的暴行,整个地区都将不得安宁,也会伤到前来担任见证人的各国的名声吧。我身为被新王马塞尔陛下托付了国政的宰相,已经和众大臣达成了一致,为了保护西雷西亚国和西方地区的和平,我希望各位特使履行保证代理竞技会结果的职责——恳求你们派出讨伐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的士兵。”

宝拉再次深深低下了头。

以此为信号,刚才进来的侍从们走到了房间中央,他们恭敬地拿着托盘,上面放着刻有西雷西亚国国章的文件和五个银制信筒。

——这难道是——

尼娜看到施有金箔的纸张时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以前有所耳闻也明白其存在的意义,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是只有王族可以签发的,允许带兵入侵他国的——行军许可证。

各国的特使按顺序接过后冷静地确认了王印和文件格式。自从听说袭击事件是王兄派搞的鬼后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变成如今这样的觉悟,如果他们答应派兵,那自国的威严必然会受损,也会给西方地区的秩序罩上不祥的阴影。

尼娜呆呆地看着各位特使。

他们拿着的虽然只是一张纸但又不仅仅只是一张纸。那是能够呼唤兵马,引来无数剑戟的东西,那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活,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请,请等一下……!”

尼娜不禁大喊出声,她走到女宰相身边像是恳求般抬头看着她说:

“派,派兵就意味着各国要派出军队。那个,这样的话……可我们,我们随行团员之前之所以答应帮助您,是因为您承诺会避免内乱避免国家陷入混乱。”

面对慌张的尼娜,宝拉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但很遗憾,现在情况有变,王冠是王权的象征。强行夺走王冠这一行为违背了为定下王权而召开的代理竞技会的结果。对不服从裁定竞技会结果的国家,国家联盟会施以制裁。尼娜大人,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您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那,那是以强大为抑制力来实现和平。但是,但是在战争中,人们互相夺取的就不是命石而是生命了,会伤害许多人会让国家兵荒马乱,利希特先生就是为了防止——”

“利希特先生?……啊啊,看来尼娜大人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和王子殿下走得很近呢。我理解您痛苦的心情,但既然如此您就更应该作为骑士与周边诸国合力攻打马克西基里安公,为遭遇悲剧的王子殿下报仇才对。”

“请,请不要说报仇这种话。”

尼娜皱着脸连连摇头。

“宰相阁下,利希特先生还,还不一定是遇难了。只,只是找到了上衣而已,利希特先生动作很轻盈,而且我,我不愿意那样,该,该怎么办——”

砰的一声。

尼娜飞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旁边的宫女们发出了悲鸣。

突然的冲击中没有留任何情面。被几乎可以称作殴打的耳光扇到墙边的尼娜不禁呻吟着,她撑地站起来后发现面前站着手臂还举在半空中的兄长罗尔夫。

“——你给我消停点。”

他吐出这句话。

尼娜捂着被打的脸颊怔怔地看着罗尔夫,嘴唇因为摔跤的时候被扯到流出了血。

罗尔夫秀丽的脸上满是愤怒,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妹妹说:

“你之前已经因私情被左右了感情而犯下失误,还不长记性吗?不仅毫无冷静,还如此慌张,甚至搞不清自己的立场对友好国的特使艾丽泽公主以及宰相阁下甚是无礼。你像个什么样子,你这样也算是保护国家的国家骑士团的骑士吗?”

“兄,兄长……”

“你军服上的白百合纹章就是个装饰吗?自称为骑士的话就给我拿出骑士的样子来,做不到的话就滚出去,待在这里也只会碍眼。”

罗尔夫用好似利刃般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就扭过了脸。

他好像连看都不想看到尼娜,这态度让尼娜很是震惊。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周围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中蕴含着怎样的感情。

聚集在房间里的各国重要人物和外交官们有的皱眉同情,有的捂着嘴面露怜悯,有的带着苦笑——满眼的瞧不起。

“——……”

捂着脸的手因羞耻而颤抖。

尼娜的眼角一热,带着骑士戒指的手指抖个不停。

——我——

尼娜立刻站了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后低着头趁漫出来的眼泪还没落下之前赶紧跑出了房间。

——远去的小小脚步声最终消失不见。

罗尔夫再次为自己的妹妹的无礼道了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可能很混乱,这也没办法。”女宰相宝拉表示了理解,但艾丽泽公主却冷哼了一声看着低下头的罗尔夫说:

“利里耶国骑士团到底是怎么教育团员的?我一定会向上报告〈兰特弗里德〉的欺诈问题,这是损害两国信赖关系的重大案件,一定要对相关人员问责。”

尴尬的氛围中,宝拉命令侍从去准备食物和茶水并给暖炉添柴,再给大家拿来搭在膝盖上的毯子。要派随行团员出去找人,派外交官们去处理事务的不只是利里耶国骑士团,现在除了要找入侵者和利希特,还必须要围绕行军许可证定下今后的日程。

“那个女骑士为什么说话没头没脑的?”面对不满的艾丽泽,罗尔夫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旁边的托费尔则是一直注视着约利希特出来见面的纸条。

被雨水打湿过的纸条上字迹很不清晰,要想确定写下这张纸条的时间非常困难。托费尔再次把视线转向桌上的其他证据时正好和看着这边的警卫长对上了视线。

“——……”

留着粗狂胡茬好似海兽的警卫长忽然扭开了脸。

宝拉向警卫长搭话,吩咐他也加入城邑的搜查队伍,警卫长行了个站立礼后就离开了。

托费尔总是做出恶作剧妖精般的行动让人感到无奈,但同时他超群的眼力见也很让人佩服。托费尔看着桌上摆着的物证——报告书、上衣、短剑和纸条——就像女性化妆时按顺序往脸上涂抹一般,这些物品也井然有序地引导大家来到了如今的状况。

“——啊啊,确认格式?”

收下行军许可证的利里耶国外交官向托费尔寻求意见。现在利里耶国的特使利希特不见了,所以使节团就差个负责人。

虽然托费尔是第一次看行军许可证,但其形式和格式他都在学习国家联盟宪章时见过。托费尔无论是对自家的生意还是剑术都很有心得,所以他没有推脱,从心里没底的外交官手上接过了行军许可证。他用指尖比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当看到派遣军队所必须的〈正当理由〉那一条时他停止了动作。

圆盘似的双眼陷入了沉思。

他转过头,看到女宰相正落落大方地对端来茶水的侍从道谢。

托费尔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谨慎,但他却涌出了强烈的兴趣——

“总感觉都很让人在意啊……”

“诶?有什么问题吗?”

托费尔冲提问的外交官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重新看向行军许可证。

他用手指着写有正当理由的那一块。

◇◇◇

雨水拍打在脸上。

流进嘴唇里的是盐的味道。

“——……”

尼娜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是一片大海。

眼前的大海和她以往看过的都不同。海面波涛汹涌,随处可见泛起的白色浪花,偶尔一阵强风吹来,小小的尼娜就会差点摔跤。脸上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被强风卷来的海水。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翻滚的带着茶色的大海。

被兄长命令离开的尼娜一口气跑出了〈贝之城〉。失踪了的利希特的外套、留下的纸条、行军许可证、兄长的斥责——刚才发生过的许多事都在尼娜的脑海里盘旋,她像是为了逃离这一切一个劲地向前跑着。

不知道来到了哪里。中途她和负责在城邑找人的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员擦肩而过,好像还在路过药店时看到了正在问询的克洛茨国骑士团团员。在她进入大道时,原本只是在下小雨的天空忽然变了脸。

冬天的雨很冷。尼娜的外套湿哒哒的,雨滴顺着头发滑落。不

知何时,尼娜已经站到了大道的终点——中央栈桥。

木制的中央栈桥上没有来往的商人和交易品,数百只帆船的帆都被收了起来,随处可见正在重新给船拴绳子的船员。随海浪上下的船只互相碰撞,发出海鸣般的挤压声。

天空一片黑暗。

黑压压的云覆盖着水平线的尽头,就像尼娜现在所处的状况,也像在暗示西雷西亚接下来会遭遇的事。

“!”

巨大的海浪拍下,海水漫到了尼娜的脚边。

水沫溅到了她的脸上,但她仍然只是呆呆地眺望着大海。尼娜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却对他国的重要人物展现了慌乱的丑态,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兴奋刚过,现在的尼娜完全转不动大脑。

她的心里浮现出春天的大海。

那和眼前汹涌的海不同,是散发着平稳波光的南方地区的海,是让她怀念的海。尼娜冰冷的指尖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剑带上的信筒。

刻有四女神的硬化银制信筒里放了给梅尔的信。那是因为悲惨的罪行被国家联盟囚禁的尼娜重要的朋友,她原打算在出发前把信交给配送员,结果却错过了。

因为还会被其他人检查,所以信上只写了普通的日常。

在游览航海时看到的飞鱼;从海面远望的〈贝之城〉好似海螺;深蓝的大海尽头是浅蓝的天空十分美丽;等有机会和梅尔一起来这的话,就吃着有苹果那么甜的榅桲,讨论在这里参加的竞技会。

长长的信里写满了未来和希望。尼娜想将写这封信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对比,但她的大脑还是转不起来。她手里虽然握着信筒,但在特拉拉山丘上所怀有的强烈感情好像被盖住了似的找不到出口。

——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上衣发现于谒见之间的几乎正下方的崖壁处。

——应该是和入侵者战斗后掉下了露台。

刚才看过的报告书中的内容好似巨大的海浪朝尼娜扑来。

被发现的上衣上的切口并不深。

——但礼服下没有穿连环甲。

利希特即使在高处也很轻盈,甚至能轻松潜入尼娜的房间。

——但如果是在容易打滑的雨夜掉下去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会不会是掉下去后着陆在了飘窗上呢。

——但那样的话肯定早就被找到了。

感性的尼娜和理性的尼娜在斗争着。

青年骑士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个青年从仓库街的人贩子手里帮助了尼娜,负责帮他清洗的侍从说他身上有罪人的烙印和铜色的头发。利希特也说过自己的朋友有一头罕见的铜色头发。

尼娜很清楚利希特有多么重视自己孩童时的伙伴。在说到自己的伙伴时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痛苦,但又带着温暖和柔情。如果按照女宰相的推测——曾经的伙伴以过去为材料威胁了利希特让他打开了门的话,那就说明利希特被自己爱惜的过去给背叛了,被那个利希特说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见到都很开心的人背叛了——

——周围突然骚乱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传来喊声。

尼娜回头看到警卫兵们都在朝水上竞技场跑去。

“利希特先生——……”

喊出他的名字时尼娜已经迈开了步子。

吸了雨水的外套沉重地抖动着。她只知道现在大家正在城邑里追赶从水上竞技场入侵的可疑人物,但尼娜还是着急地跑了出去。来查看船只状况的海商纷纷侧目,尼娜只一个劲地狂奔。

经过仓库街前时尼娜看到了水上竞技场。

有个像防波堤一样的通道连接着沿岸部和水上竞技场。

回廊连接着看台通往其背后悬崖上的王城的中间楼层。谒见之间位于上层,整个房间向悬崖外延伸,所以如果从谒见之间掉下去了就只会掉在空中回廊的顶棚上或是海里。

尼娜气喘吁吁地赶往聚集在沿岸的人群。

跑过正在用暖炉取暖的渔夫后尼娜看到了三个穿着内衣的纳尔达国骑士正蹲在地上。

沿岸部纳尔达国的随行团员好像是帮着去海上搜索了,他们估计刚从海里上来,健壮的胸膛上流淌着他们海藻般的长发,而在他们三人旁边躺着一个金发的人。

“!”

尼娜倒吸了口凉气。

她瞪大的双眼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上扒着金色的头发——一个死掉了的大个头男人的模样。

“啊——……”

根据受伤的脸和身上的盔甲,这人应该是王兄派那边派出来潜入王子派代理骑士团的间谍。为了把这人送回王城确认身份,警卫们用担架将尸体抬走了。

尼娜目送走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后再次看向前方的悬崖。

被圆柱支撑着的空中回廊上面是六边形的飘窗和露台,在正下方站着的话应该就能感受到其极具压迫力的高度。尼娜不禁想起掉下千谷山的红发骑士,那个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都没有逃过一死,遗体也被发现于千谷山山底。而利希特现在受了伤,大海波涛汹涌,还是冬季——

“——……”

尼娜不再看悬崖,也不再看还在海面用长棍探索海底的渔夫。

准备再次进入海里的纳尔达国骑士团团员们注视着离去的小小的背影。

尼娜低着头往前走,手攥得紧紧的。

和刚才在王城里表现出慌乱时一样,她感觉有千万浪涛包裹了自己。

——自称为骑士的话就给我拿出骑士的样子来。

兄长的怒吼在耳畔回响。

尼娜的手攥得更紧了,步伐也快了起来。

她并没有想好要去哪,但她想离开大海,就先从中央栈桥走向了大道。走在只有寥寥行人的街道上时,尼娜感觉雨水中有股香甜的气味。

那是她熟悉的杏仁味。她看向气味的来源,一个位于行道树旁边的货摊进入了她的视线。陈列台上摆着木托盘,上面放着球形的甜点。那是尼娜和利希特约好要一起来的卖格雷普芬的货摊。

——好我记住了,回去的时候买五十个吧。

恶作剧般的声音浮现在尼娜的心里,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拉货车从她身边跑过,污水溅到了尼娜被兄长打过的那张脸上,但她仍然一动不动。

“……呜……呜……”

远处传来了巨大的浪涛声。尼娜感觉眼角一热,立刻像个浑身湿透了的小老鼠一般颤抖起来,一直忍耐着的东西就要决堤而出的瞬间——

“——!”

尼娜的身后受到了撞击,她一下没站稳跪到了地上。

她扭头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这熟悉的光景和尼娜的信筒被少年偷走时一样。她以为又有什么被偷了,缓慢地去摸自己的外套。信筒还挂在剑带上,钱袋也还在——但是

——荷包里,多了个东西。

“……?”

尼娜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张纸条。

她在脑海里回忆着托费尔把自己手里的报告书拿过去时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把报告书不小心撕了一块装进了荷包里。她展开纸条,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对不起』

海浪声和雨声都消失了,尼娜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文字。

『对不起。朋友生病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暂时回不去。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施粉戴帽子。』

利希特先生的——

“!”

尼娜猛地回头看向刚才那身影消失的地方。

那纸条所在的口袋早已打湿,但纸条却是干燥的。虽然只是瞬间的直觉,尼娜也不是很确定,但她却感觉是刚才那个撞到自己的人把纸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仔细一想,那人的背影和偷自己信筒的少年身材相似。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仓库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头雾水的尼娜重新看了一遍手里的纸条。尼娜在团舍时看过无数次利希特的字,所以她可以肯定这就是利希特的字迹,根据墨水感觉应该是刚写的。

需要照顾的〈朋友〉应该就是指那个铜色头发的青年骑士,但这就和女宰相的推测有矛盾了。还有纸条最后的〈施粉〉和〈帽子〉也让尼娜很是困惑,出门的时候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小心。

“!”

尼娜的肩膀一抖。

在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等她寻找气息的来源,她就感觉有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尼娜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在稍远的行道树下有好几个戴着帽子的警卫。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在担心于雨中徘徊的随行团员。尼娜回想起在国境的森林里追寻贼人时感受到的危险的气息,喉咙不禁发出一声闷哼。那些警卫不知已经跟了她多久。

既然〈帽子〉指的是警卫,那〈施粉〉指的就是——

脑海里浮现出面相柔和的美丽妇人。

——看来尼娜大人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和王子殿下走得很近呢。我理解您痛苦

的心情。

女宰相宝拉当时用充满担忧的声音对尼娜说过这么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海风容易导致肌肤干燥,西雷西亚的贵族女性化着比内陆国的更厚的妆。但女宰相宝拉因为本身就有着成熟优雅的容貌,所以再加上那完全遮住了肌肤的白粉就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尼娜听说西雷西亚国的警卫是宝拉为了维持王都和近海的治安而成立的组织。他们代替前往南西雷西亚的国家骑士团守护着〈贝之城〉和城邑以及码头,他们都听从女宰相的指示,那警卫之所以会来监视尼娜肯定也是因为她的命令。如果〈施粉〉指的就是女宰相,那利希特留下的信息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那位大人为什么?

警卫的视线仍然注视着尼娜。

尼娜想着一直站在原地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于是继续朝着大道走去。

尼娜一边听着混在雨声中的脚步声一边思考为什么利希特要躲起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小心他们;利希特现在的状况和——王城的入侵事件以及宝拉之间有什么联系?

尼娜重新回忆两天前的事对西雷西亚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发生这起事件——

随行团员在答应作为代理骑士团帮助王子派时提出了条件,其中一个就是如果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表示了服从,就保证他在自己领地的生活。如果女宰相一心为西雷西亚国的和平考虑的话,那竞技之后不搞出任何事才是最好的,但她却打算把归属于王兄的人一扫而光。如果女宰相是为了年幼的新王能够在西雷西亚完全服众,那发生了能够不履行与利希特的约定的入侵事件就是绝佳的好机会。

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获得了埃特拉国的协助,甚至打算用阴谋获得代理竞技会的胜利,那也就是说他绝对是想夺得王位的。但西雷西亚之前之所以有内乱的传言就是因为先王突然去世导致王权空悬,没有人能签发行军许可证,其他各国都无法介入西雷西亚国。那现在有了新王就能获得其他国家军队的协助,即使是胜算很低的战役也能挑战一番。

若将夺取王冠视为反叛,那就可以以见证人有保证竞技结果的义务为由公然获得各国的协助。

这样女宰相就可以将不知何时会再次露出獠牙的敌对势力清空,还可以借此获得一个巨大的功劳,让被揶揄靠金钱得来的宰相之位变得坚不可摧。

也就是说王冠被夺走后获利的人是——女宰相宝拉。

——那入侵事件难道是宰相阁下自导自演……?

得到的答案让尼娜感觉胃痛。

她没有任何证据,但利希特告诉她要当心女宰相他们。而且警卫现在也正在监视和〈利希特〉走的很近的尼娜,利希特本人也藏了起来。

既然利希特说了对不起——那就应该知道尼娜有多么的担心他。

比起尼娜的眼泪,利希特想优先的事到底是什么?利希特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女宰相的目的是为私利计划了抢夺王冠事件并打算起兵攻打王兄,那利希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次一定要赢。

——我可以给大家带去安稳的日常,还可以让穷困的孩子们吃饱饭,度过温暖的冬天。我不是还让女宰相答应了给我们〈报酬〉吗?

利希特在代理竞技会的中场休息时说过的话在尼娜的耳畔回响。

难道——

尼娜停下了脚步,慢慢抬头看向大道的前方。

在高大的楼梯通往的悬崖之上耸立着形状如海螺的〈贝之城〉。在那里,女宰相正代替年幼的新王和各国的特使们商议为讨伐王兄的派兵计划。利希特应该是为了阻止这一切——为了阻止西雷西亚国的内乱。

尼娜想起自己在代理竞技会上差点掉下竞技板时和利希特视线相交的那一刻。

利希特对着点头的尼娜微笑。

带点恶作剧的感觉——但却很坚定。

“——……”

尼娜的心怦怦直跳,淹没她的绝望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涌起来的热潮,填满了她整个小小的身体。

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尼娜怀着这份心情用湿润的双眼看向街景。

呈斜坡状的大道中部能看到密集的建筑物,因雨水而泛着灰色的街道上有行人往来,但其中没有她爱的恋人。尼娜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充满勇气和希望的泪水。

——利希特就在这条街的某个地方。

他活在这个瞬间,正打算做些什么。

虽然尼娜不知道利希特的计划,但他的最终目的一定是西雷西亚国的和平。这是他长大的故乡,是充满后悔和怀念的记忆的地方,他一定会希望这里能有安稳的日常。

既然如此尼娜该做的就不是在原地磨蹭,在雨水中徘徊,更不是逃离恐怖的大海。但小小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称为骑士的话——

尼娜又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面对慌乱的尼娜,罗尔夫让她拿出骑士该有的行动,质问她军服上的白百合纹章是否只是个装饰。把没有国家骑士团团员样子的尼娜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罗尔夫所说的〈骑士〉是——

——无论处在何种状况,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跪下。

“………”尼娜抿紧了嘴唇。

就连罗尔夫没有说过的话尼娜也仿佛听到了一般。

利希特这面〈盾〉一直在保护身为〈弓〉的尼娜。尼娜一回想在竞技场上的利希特,首先就会想起他的背影;想起他为了让自己更好射箭压制住对手的模样;想起他冲到自己身边挡住对手的身姿,那是无论何时都毫不动摇地帮助尼娜的〈盾〉。那在他战斗的时候,身为〈弓〉的尼娜应该做的是——

——这次轮到我了。

尼娜握紧手里的纸条。

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

——我来成为利希特先生的〈盾〉。

视线前方是吉兹巴赫的街景,利希特就在其中的某一处。尼娜像是行站立礼一样将纸条放在了胸口。

她的身后仍然有几双锐利的视线。因为尼娜一直站在原地又突然哭了起来,所以可能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尼娜抹了把眼泪朝着卖格雷普芬的货摊走去,那是靠近南边楼梯的和利希特约好要一起来的货摊。尼娜忽然灵机一动走到货摊前,随便买了二十个眼前摆着的东西。因为下雨没什么客人的货摊老板非常开心,最后还多送了尼娜十个。

道谢后尼娜付了钱,然后趁机把利希特的加密纸条和钱袋一起放进了荷包里。

踮起脚尖接过东西的尼娜直接坐到台阶上借着建筑物的屋檐挡雨。自从事件发生后尼娜几乎就没有吃过东西,虽然现在也仍然没有食欲但为了能有体力进行下一步行动必须得填饱肚子。

她买的是有水果果酱、奶油和蜂蜜熬煮的坚果做馅料的格雷普芬,因为是刚炸好的口感外酥里嫩,但这对于刚哭过一场而口干舌燥的尼娜来说有些难以下咽。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回想起了被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绑走的时候。那时的她为了活下去,拼命啃着硬邦邦的肉块。

——我被绑走的时候,利里耶国骑士团是怎么做的——

当时加尔姆国装作追踪加韦恩,实际上是为了将知道自国罪行的他杀掉。利里耶国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就用伪造的目击情报和野营痕迹混淆加尔姆国的视线——

陷入沉思的尼娜下意识地看着旁边的货摊。

货摊上摆着旅人用的物品,还有仿造的便宜装饰品和商船的模型。其中有个铁制的王冠混在胡乱摆放的手镯和项链之中发着浑浊的光芒。

“………………”

尼娜注视着那顶王冠。

她在脑海里描绘着那顶戴在新王马塞尔的头上会歪向一边的蓝宝石王冠。

尼娜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因为意识到自己做不到就又赶紧摇了摇头。她海蓝色的双眼仍然注视着那顶铁制的王冠,手也没有停下,一直机械地把格雷普芬往嘴里送。

在下着雨的王都角落里吃着点心的浑身湿透的少女。

路过的人虽然都朝她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但估计是觉得麻烦,所以没有人向她搭话。躲在暗处监视尼娜的警卫们也觉得没有再盯下去的必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冬季冰冷的雨降落在汹涌的大海上。

长靴里灌满了水,濡湿的外套沉重地挂在尼娜身上。因为被打而肿起来的脸上沾满了泪水和泥巴,黑发也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

这样的尼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顶王冠,不停地吃着手里的格雷普芬。

◇◇◇

“那是沿岸街道吗?”

“根据地图应该没错。那是通往马克西基里安公领地的道路之一。”

悬崖下吹上来的海风让罗尔夫的黑发肆意飞舞。

托费尔探出身子,用望远镜看着南方。

“骑马的话应该没问题,但那条路是不是太窄了?补给队的大型马车会很勉强吧。”

“是啊。西雷西亚的沿岸部大部分都是

山,有限的平地都建成港口了。铺了地砖的也就只有王都近郊的路,估计到了那条路上的时候马的速度会下降很多。但这里距离进入南西雷西亚的那座大桥是最近的,所以如果从王都走陆路南进的话还是要将那条路记进脑子里。”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今天是个大晴天。

罗尔夫拿着地图和托费尔一边往前走一边确认〈贝之城〉的周边。

位于街道上部的富裕层宅邸像珊瑚般紧紧挨在一起,街道下部也是密密麻麻的建筑物。还能看到通往中央栈桥的大道和水上竞技场以及仿佛在海面上平移的无数只帆船。

作为随行团员来到西雷西亚的二人已经记住了周边的主要街道,但现在决定了要讨伐马克西基里安公,为了行军就还要进一步掌握周边的地理环境。虽然胜利在望,但各国整理好军备并聚集起来大概要花半个多月,而且有些地方贵族仍是支持王兄派的。

二人就是考虑到这些情况所以前来视察。西雷西亚的沿岸部因为海流的影响地形凹凸不平,地面也十分狭窄,不适合大规模展开军队。

他们二人走在被海风侵蚀而伤痕累累的城壁上。

他们正好走到了东侧,能看到从内陆延伸而来的主道。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托费尔回过头看到是带着几名警卫的女宰相宝拉。

托费尔和罗尔夫放下望远镜行了个站立礼。

宰相那装饰着孔雀羽毛的衣襟和防寒外套随风飘舞,单片眼镜上的宝石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也把手放在胸前行了礼。

宝拉的声音很是柔和。

“送客的警卫刚才联系我了。马尔莫尔国的特使艾丽泽公主和利里耶国的中队长一行人已经顺利通过了郊外的旅馆街。”

行军许可证签发后过了一天,各国都为派兵而回国做准备去了。他们要把许可证带回自国并商量今后的对策。

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也和随行团员一起回国了。

克洛茨国只有特使回国,骑士团团长利奥波德和剩下的五名随行团员留下加入了先遣部队。

纳尔达国的特使也已回国,另外三名随行团员则留下继续寻找利希特。

马尔莫尔国的艾丽泽公主则是由利里耶国的中队长护卫着回国了,随行团员罗尔夫和托费尔决定加入先遣部队协助搜查。

宝拉望着街道上部继续说:

“……但据警卫说,看尼娜大人骑马的样子好像是身体不适。在代理竞技会上夺去了埃特拉国骑士团团长的命石立下了大功,我觉得她那小小的身体肯定很是疲劳,再加上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听她房间的侍童说那以后她就几乎没有吃过东西,接下来的长途也会给她造成负担吧。”

宝拉耷拉着眉毛,托费尔望着天空挠了挠不听话的茶色头发回答:

“我知道您是担心,但那家伙现在就算跟着我们也派不上用场。她一直都和王~子殿下组队,一个是〈盾〉一个是〈弓〉,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很长。她会慌乱是正常的,所以没法拿出骑士样的她现在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总之先让她回去,之后就听泽梅尔团长的吩咐。我们的团长之前因为国家联盟的事去了北方地区,但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啊,对了,国家联盟的人呢?”

宝拉点了点头。

“文件已经准备好了,刚才让外交大臣出发了。去的只有骑马队,但最快也能在三周内回来。”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但这种事还是要严谨点,我们只是普通的团员,要是追究起责任来会很麻烦的。我们的国王陛下有点那什么,那个担任宰相的王子殿下也是个不好相处的。啊啊,还有,王~子殿下的出身拜托您保密。”

托费尔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今天之所以要派使者去找国家联盟商量派兵的事就是因为托费尔昨晚在会议上的发言。

——“让随行团员参加了代理竞技的三个国家算不上是公正的见证人吧?这就相当于是让审判部的人参加了正式竞技会一样。如果是近邻诸国出于善意主动表示要协助被偷走了王冠的西雷西亚国国王的话那还说得过去,但见证人并没有派兵的义务吧?”

托费尔还用这个理由表示行军许可证上的〈正当理由〉的可信度不高。

用行军许可证入侵他国一般都是为了逮捕罪人或是人道支援等,这些都是在国家联盟宪章上白纸黑字写着的。虽说请求他国派援军讨伐夺取了象征王权的王冠的人也是〈正当理由〉,但由于随行团员参加了代理竞技,所以事情的起因——代理竞技会的正当性就尚且存疑。

代理竞技会不在国家联盟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才会导致规则有暧昧不明的余地。托费尔还拿导致炎龙事变的巴尔托拉姆国那位好国王的悲剧举例,说为了取回因灾祸而摇摇欲坠的权威,不能再让人们抓住把柄诟病看得见的神,不然也不好对祖国交代。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第一步是要将事态全部报告给国家联盟,服从他们的判断——

各国使者虽说是为了西方地区的和平才来到了西雷西亚国,但肯定还是会优先自国的利益。再说了,派兵这件事不仅会造成人员损失,还会给国家的经济带去负担。

各国都想保身、算计、逃避责任。争执到最后,参加了代理竞技的三国的战争费用决定由西雷西亚国承担一半,关于此次军事入侵的正当性则由国家联盟判断。

最后,托费尔还以艾丽泽公主的名声为借口让她对兰特弗里德的出身彻底保密。

——“艾丽泽公主和王~子殿下交好一事是同行的外交官、士兵、参加了西雷西亚国夜会的所有贵族都知道的事,其中估计还有些好讲闲话的家伙。如果他们知道您和一位出身贫民窟且与罪人有牵扯的王~子殿下有关系……那传出去对公主您也不太好吧?”

“你这不是威胁我吗?”艾丽泽公主瞪着托费尔,但如果〈兰特弗里德王子〉的名声受损,艾丽泽公主也的确会受牵连,生活在贵族社会中的她非常清楚一些微不足道的传言就会影响前途和亲事。最开始还喊着这是欺诈,要找国家赔罪的她也只能不甘心地红着脸咬着嘴唇。

而且,各国也不希望因为艾丽泽公主的名声受损而影响与马尔莫尔国的关系,所以大家都答应会对兰特弗里德王子的出身保密。同时也不能轻易放出王子失踪的消息,最后决定谎称〈王子因感冒而暂时在亲戚贵族家疗养〉。

宝拉表示昨天从海里发现的遗体是王兄那边派来潜入王子派代理骑士团的人。另外,兰特弗里德王子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了附近的渔港。身穿盔甲掉进海里的话会因为无法浮上水面而溺亡,但如果只是穿着平常的衣服就能顺海流漂到别的地方。

托费尔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地说:

“王~子殿下……说实话,从那个高度掉下去的话估计已经没命了,但也有漂去别处的可能性。和您推测的一样,他应该就是被摆了一道不小心帮助了入侵者,但他毕竟还是代理竞技获胜的功臣,所以拜托您了。”

“没有的事。”宝拉摇摇头,再次就守护王城的警卫的失职道歉,并表示会尽全力寻找利希特,然后真挚地低下了头。

确认脚步声消失之后,托费尔嘀咕道:

“……今天也是完美地抹了〈白粉〉啊,总之我觉得目前没什么异常,你呢?”

罗尔夫刚行完站立礼。

“还不清楚。但你比我有眼力见,而且是你用那些歪理争取了时间,所以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吧。我只有身为骑士的直觉,也只能给出身为骑士的判断。不过,我只要一看到那个女宰相和警卫兵就会下意识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剑带上。”

“多谢夸奖。我倒是觉得你这狼一般的野性直觉就是答案啊……”

“但是我确定利希特还活着,妹妹还在地面上就是证据,如果那家伙死了跌入地狱,那绝对会带走我妹妹的。而且那家伙身轻如燕到搞些不像话的恶作剧,不可能会单纯到被人欺骗还被人杀害的地步。”

罗尔夫的语气十分冷淡,托费尔听了不禁讪讪地笑了两声。

“你这猜想还真是恐怖,而且是在说他的坏话吧,总之……嗯,你说的对,那家伙就算掉进了海底也会面带虚伪的微笑和满嘴花言巧语把小家伙骗走。……但利希特那家伙到底是从哪个〈地狱〉联系上小家伙的?总不能真是凭着那一腔思念和怨念吧?虽然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托费尔抱着手臂,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罗尔夫训斥后跑出的〈贝之城〉的尼娜最后浑身裹着雨水和泥巴回来了。

她那模样凄惨到连出门迎接的侍童都发出了悲鸣。托费尔当时也迅速跑了过来,还以为她是跳海自杀或是被街上的流氓给缠上了,最后发现尼娜的嘴角还沾着果酱才收回了正要抱上去的手臂。

——“那个,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我今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以骑士的身份行动。”

尼娜为自己在会议上的态度向大家道了歉,原本憔悴到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也无影无踪,她因为在外面吃得太饱还打着嗝,所以没有吃晚饭。

虽然看上去不再慌乱,但却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些什么。

——托费尔和罗尔夫很快就察觉到肯定是与利希特有关。

并不是有什么根据,而是因为他们是同为穿着军服在竞技会上战斗的伙伴,所以凭直觉也能发现。

所以罗尔夫和托费尔才会答应让尼娜以身体不适为由和中队长一起回国。如果尼娜能说出自己的理由她肯定就说了,既然是无法说出口的理由那也没有过问的必要。

尼娜在告诉他们利希特的事时露出了和竞技会的铜锣敲响前一样的表情,既然尼娜决定了要作为骑士去行动,那其行为的目的也是不言自明。

如今的骑士是为了和平而挥剑,利里耶国骑士团的每一位骑士也都非常清楚最后的皇帝托付给后世的愿望是什么。

至于女宰相宝拉,大家也觉得她有些可疑。

——王子殿下虽然压制住了对手骑士,但却犹豫不决没有破石,那举动实在让人费解。他用长靴踩着对方的心窝,却没有夺去难以反击的对手的命石。

宝拉在会议上说的这段话就没有学过剑技的女性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自然。另外,宝拉知道〈利希特〉这个名字是其母亲取的;托费尔观察约利希特的纸条时警卫投过去的视线也都很可疑。

托费尔俯视着悬崖下的街景。

脑海里描绘着没有发现逼近的战争,只是为决定了新王而开心地庆祝的港湾地区。他转着手里的望远镜说:

“我以搜索王~子殿下为借口去港湾地区转一圈好了。既然剑代表了骑士的心,那交易品就算是商人的心吧。女宰相大人的本质如果是海商,那在面对王都的行情时可能就能看到她白粉下真正的表情了,而且多亏马尔莫尔的公主大人买断了扁桃油做特产,那女宰相可是赚了一大笔。我的钱袋也还鼓着呢,去挑选一下两个月的恶作剧道具倒也不错。罗尔夫你呢?”

“我会作为骑士行动,加入先遣部队听从利奥波德团长的指示。”

“这……怎么说呢,你完了啊。总之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你就全程用‘是呢’‘原来如此’‘真厉害’这三个词糊弄吧。”

这是面对眼里只有面子和好处的艾丽泽公主时,利希特为了藏住自己的不耐烦而用的招数。

托费尔看向通往东边的主道。

石板路贯穿了冬季的荒野。

托费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于厩舍前用辅助道具上马的尼娜——那浑身湿透,嘴角沾满点心残渣的她是利希特唯一的公主大人。

昨天说了因为身体不适要回国后,中队长担心地问了尼娜几句,尼娜就只好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根据她昨天嘴边的果酱的量和手里的砂糖,我估计她吃了三十多个点心。那可是只吃三个圆面包就会饱的家伙啊,昨天却吃撑到连晚饭都吃不下了,今天早上也因为胃里难受没吃早饭……不过,这也算是身体不适吧。”

托费尔无奈地笑起来时,罗尔夫的黑发飘进了他的视线。

不知何时,罗尔夫的独眼也在注视着东边。

托费尔看了会他的侧脸,感慨地说:

“话说回来那个小家伙真的很有趣啊。明明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犹犹豫豫,但遇到一般人都会退缩的情况时她反倒意志坚定起来了。先是〈红色猛禽〉再是人偶少女,现在连埃特拉国骑士团团长的命石都击碎了。既然她在竞技场里能奋发,那干脆就像利希特之前开玩笑说的那样,把整个火之岛都用木栅栏围起来好了。”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做的话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忙。我对作为骑士站在竞技场上的妹妹完全不担心,但在竞技场外我身为兄长就得无时无刻担心她。如果火之岛杯能变成巨大的竞技场,那我也不用多嘴训斥她了。”

罗尔夫眺望着东边的地平线说着。

尼娜看到行军许可证后太过慌乱被罗尔夫揍了不说还被教训了一番赶出了房间,罗尔夫也为她的无礼低头道歉。

考虑到尼娜的行为对她自己以及利里耶国的影响,在他国的重要人物面前罗尔夫不得不那么做。他身为兄长为了保护妹妹所以打了她,身为骑士听到艾丽泽公主的抱怨时也只能忍耐。托费尔想起罗尔夫为了心中的信念坦然屈膝的模样,而且不可思议的是那样子和出发前使劲握紧缰绳的尼娜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托费尔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罗尔夫扭过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小家伙果然很像啊。”

“我和尼娜吗?”

“嗯。暂定入团的时候我说你们不像亲生的那句话我收回。应该是因为你们那破石王奥尔沙的子孙的血统或是你们村庄的教育的缘故吧。看起来虽然一个像狼一个像兔子,感觉有着天壤之别,但本性还是一样的啊,就是作为骑士最核心的那部分……”

托费尔瞪大了圆盘似的眼睛。

罗尔夫在微笑。

听到团员的玩笑话也总是板着个脸,在竞技场听到女孩们的声援也面无表情的独眼狼竟然罕见地笑了——不对,应该是第一次笑了。

宅邸响起了午后的钟声。

“到我训练的时间了。”罗尔夫把手里的地图递给了托费尔。

托费尔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诶?不对,等等!”他着急地大喊“笑了?我说你刚才笑了吧?笑得还很满足?……糟了,太过出乎意料我的脑子都短路了,不愧是总给我惊喜的小家伙的大哥啊……啊,罗尔夫再来一次!喂,你在笑一次,这次我会好好记在脑子里的,我说罗尔夫,拜托了!”

因为新王即位而沸腾的王都吉兹巴赫因为一条布告而被泼了一盆冷水,那是在各国的特使回国后的第二天。

败北的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的人入侵了〈贝之城〉夺走了王冠,犯人从沿岸街道逃往了南西雷西亚,尽管附近的要塞兵出发去追捕,但至今仍未找到犯人。

庆祝的氛围一转为惊愕。

王冠就是王权的象征。在代理竞技会刚得出结果后竟然就做出了如此暴行,支持新王马塞尔的女宰相他们绝不可能按兵不动,而且作为见证人前来的金特海特等国也有保证竞技结果的义务,最重要的是要护好各国的脸面。

——看来是要派遣军队讨伐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并夺回王冠了。

因为来年年初就要举行即位仪式,各店铺都准备了许多做新衣服的高级织物和装饰品还有酒水等等,可因为王冠被夺这些商品的价格也随之暴跌。而与之相对的,原本因为回避了武力冲突而降价的武器、马匹、饲料等的价格又暴涨了。

王都吉兹巴赫的市场价波动剧烈如惊涛骇浪,善于经商的海商们赶紧借机出港从各国的港口那进了许多军事相关的商品。

战争的主力一般是王家所有的常备军和从贵族领地召集来的士兵,但火之岛上还有靠着战斗竞技会的赏金过活的骑士团,所以战时还会雇佣许多佣兵。听到传闻的有实力的骑士们想着这是个推销自己的好机会,于是都聚集到了王都。与忧心的民众不同,镇上的旅馆、酒馆、娼馆等地都借机赚得盆满钵满。

但后来传出的一条奇怪的流言让先前的布告失去了可信度。

据说夺走了西雷西亚国王冠的贼人集团并没有逃往南边,而是从国境的森林逃向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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