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木元
校对:自我校对木元
1
貉——
在古代日本,和狐狸、狸猫一样被视作是“会变成人”的动物。现代还没有找到与该名称相对应的动物。有人认为貉曾是狸猫的别名,也有人认为是獾的别名,在不同的地区,<貉>的名字所指示的动物不同。它的正体不明的特点也和这种暧昧不明相辅相成,结果近代以后就归为了架空的动物,被当作妖怪处理了。
它作为妖怪的特征——可以变成人。经常以仅有脸部缺乏的无颜怪形象出现在故事中。
小泉八云的『怪谈』里记录了一则有名的故事。有个男人在夜晚的路上遇到了正蹲着哭泣的女人,男人出于担心向前搭话。女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没有眼睛、鼻子、嘴,平滑的白脸,男人惊慌失措地逃到了挂着灯笼的荞麦面店里。面对着讲述着刚刚遭遇的可怕经历的男人,店主说着「你看到的是这样一张脸吗」给他看了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没有眼睛、鼻子、嘴的平滑的脸。与此同时,店里的灯笼的光芒也消失了——
这个故事的名字就是「貉」。
如果事不关己,我会觉得很有意思,类似的事不仅是存在于过去的故事中,实话怪谈中也有好几个类似的经历。而且这也和那种向蹲在电线杆下的人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没有脸的情景有共通之处。
不同的故事中,对于脸部的细节也不尽相同。有像是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光滑的脸,也有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只有突出的毛孔的脸。又或者是面部五官排列异常的脸。
不同的体验都有共通的要素,但是在细节上又不尽相同,我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前提是,如果事不关己的话。
我不记得这之后是怎么回去的。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早上,我在自己家的床上醒过来。这件事对我来说打击似乎很大。
比起遇到貉,自己对鸟子感到害怕这一事实更让我震惊。
在这之前我已经面对过无数次来自里世界的恐怖。虽然大多数我都知道出自于哪些怪谈,但是每一次都是非常恐怖的经历。
我能够面对这些恐怖事情,是因为有鸟子在。
明明她自己也觉得害怕,但是却一直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每当我要被恐惧打败时,只要看到鸟子的脸就能我就能好起来。
然而那个鸟子,竟然让我感到害怕——
我曾设想过自己可能会做了什么从而失去鸟子的好感和信赖。我自己并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但是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想和鸟子拉开距离。
——好可怕。
有什么好可怕的?
面对面的时候?
说话的时候?
还是被触摸的时候?
我蜷缩在床上,不停地思考着。
我想起了闰间冴月的葬礼时,鸟子说的话。
——已经不想再触碰那个冴月了,也不想被碰。
——所以,啊啊……已经结束了呢。
——因为,如果不喜欢被触碰的话,那么那段感情……就应该结束了吧。
是这样吗?
我已经对鸟子不感兴趣了吗?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那么,现在立刻打电话给鸟子?
我看着手机的屏幕——犹豫了。
明明说好了一周不联系,我可以打电话吗?
如果对方态度冷淡,我该如何是好。
相反,如果对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普通地和我对话,我又该做出什么回应。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太可怕……了吗?好像也不是。至少达不到恐惧。我感觉很不安。不知为何,我变得胆怯了。
仔细想想,既然出现了鸟子模样的怪异现象,至少应该确认一下鸟子那边有没有异常吧。这肯定没错。
我下定决心,打开手机……打电话就算了,最后发送了一条消息。
《还好吗?》
……消息显示已读了。
过了几秒,对方回复了一张猫用两只手比了一个圈的表情。
仅此而已。
并没有无视,但只打算维持最小限度的联络程度。原来如此。
尽管如此我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战胜了自己的胆怯,也得到了可以理解的反应。貉似乎也没有到鸟子那边去的样子……
「……这算什么」
我到底在为什么给自己找借口呢。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我变得不像自己了。这不是原本的我。
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算了,已经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不行,如果再这样磨蹭下去,可能还会再出现鸟子模样的貉。如果在房间里出现就糟糕了。对了,面对里世界可不能这样被动,一旦露怯就会被打败。
面对鸟子也是这样吗?
这个疑问突然冒了出来。
那是……也许就是这样。
但是,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是不一样的……!
我一边思考着连借口都算不上的事,一边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走向浴室。总之先去大学上课吧。
即使去了学校,也不可能集中精神。有
下午的课结束后,我筋疲力尽地走出大学。傍晚的天空阴沉沉的。今年梅雨季节来得晚,明明已经六月了还是很少下雨。
我计划和往常一样去超市买些配菜再回家——这个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我想起了红森的建议,可以跟其他人再商量。
在我为数不多的交际圈里,有一个人确实是可以商量这方面问题的候补。茜理。那个人很仰慕我,跟她商量的话,可能会很亲切地给我建议……
不对……能得到建议吗?
我有点怀疑。
茜理对我的感情,我不认为那是恋爱或者类似的东西。即使自己也不太能分辨这些微妙之处,但她所怀有的确实不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当我提出这样的话题的时候,茜理的反应很难预测。她肯定会问我对方是谁,那个孩子直爽又别扭的性格,说不定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爆发。虽然不知道具体会怎么做……。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否认我自己的原因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奇怪……还是算了吧。
能和红森说起这事,很大从程度上是因为有一定的距离感。这种话题对身边的人反而很难商量,也不想开口。
……等等。这么说来,还有一个在附近的熟人可以选择。我们之间也不是很亲密,存在一定的距离感。
也许我可以向她征求一些意见。
想到这里,我走过了常去的那家超市。
「诶?纸越前辈?」
夏妃正在自家市川汽车修理厂车库里看着剪贴板,一看到我皱起了眉。
「你怎么在这里」
「市川,现在方便吗?」
「干嘛」
「有件事想听一下你的意见,有时间吗?」
夏妃把剪贴板放在摆满工具的工具车上,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想说什么?」
「与其说是说什么,应该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啊,是关于车的吗」
「不是,应该算什么呢……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
夏妃一脸疑问地重复了一遍。
「嗯。对了,会请你吃饭的」
「诶诶……」
不知为何,夏妃似乎越来越警惕了。
「如果很忙的话就算了」
「怎么说呢,你特意过来找我,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这个嘛……」
我含糊其辞。这个事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对夏妃来说可能无所谓。
夏妃转头大声说。
「老爸!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了哦」
从停放着维修车辆的车库深处传来了回答。
「晚饭呢?」
「出去吃!跟妈妈也说一声哦」
夏妃的父母在三拔事件中受了重伤住院了。从那之后已经半年了,好像已经平安出院了,真是太好了。
夏妃转向我。
「我去换衣服,能等一下吗」
五分钟过后,夏妃换了一身运动服回来了。
「去哪里吃饭」
「居酒屋可以吗?」
「可以」
等她换衣服的时候我用手机查了一下附近的店,这里虽然离车站很远,但是离大学很近,附近有好几家居酒屋。我选择了一家价格比较便宜的烤串店。
我们走进店里,在桌子边相对而坐。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感觉有点尴尬,但是对方可能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我干脆不放在心上。
我点了Highball,夏妃点了柠檬沙瓦。
「那么……」
「嗯」
意义不明的干杯之后,夏妃开
口说。
「所以……」
「啊,嗯。那个啊」
「嗯」
「我最近很烦恼」
「前辈吗」
「所以想咨询一下市川你的意见」
「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不是很熟所以找你这个原因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感觉市川会比较客观」
「客观……啊,也对,毕竟不是很熟嘛」
这家伙比我还不客气。不过也好。
「之前说是人际关系的问题,是和谁有关?我想先知道这个。……是茜理吗」
啊,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一点啊……。我一边内心吐槽一边回答。
「没有没有,是和茜理没有关系的话题」
「啊……什么嘛。这样啊。还以为……」
夏妃有些泄气地说,把手伸向了桌上的毛豆。
「嗯,完全没关系。是更抽象一点的话题」
「哦。是什么」
「虽然可能是一个比较傻的问题,你觉得朋友和恋人的差别是什么?」
夏妃正在把毛豆往嘴里送,听到这个问题手停了下来。
「朋友和……恋人吗」
「嗯」
「这个问题……挺难的啊」
夏妃表情严肃地说。
「太难了……」
「有那么难吗?」
我正在疑惑,夏妃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果然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完全没有……?但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啊,可恶」
夏妃低头喝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
「那我趁现在先问清楚,纸越前辈是同性恋吗?」
「什么?」
「不是吗」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
「自己都不知道吗?」
「这种事……我没想过」
「骗人的吧」
夏妃看着我的眼神明显充满了怀疑。
「平常的话我也不会问得这么唐突。但是前辈都这么说了,不问清楚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妃探身到桌子上。
「那是怎么样的呢。前辈虽然看不出那样,但是听说了一些事,感觉是玩得很开的同性恋」
「听说了什么会这么觉得!?」
正当我陷入混乱时,烤串拼盘来了。夏妃坐回了椅子上,咬着鸡肉串,眼神不悦地说道。
「你想说不是吗?那请告诉我前辈的本命是谁」
「本命是指……」
「是谁的女人吗?前辈」
「你已经喝醉了吗?」
「别想糊弄过去。我是认真的」
「才不是谁的女人啊」
「嗯,这样啊」
「什么」
「那么纸越前辈又把仁科前辈当成什么人呢」
面对语塞的我,夏妃露出了看傻瓜一样的笑容。
「你看,果然是这样」
「不是的」
「有什么不对吗」
「我说了不是这样的!」
声音不由得变大了。我降低音量继续说。
「我是找你商量这个的,你别擅自认定我们的关系」
「商量这个的……?」
夏妃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没明白意思。
「啊?那……难道,前辈们没有交往吗?还没???」
「没有」
「不是吧!?诶诶?真的假的!?」
我已经开始觉得累了,叹了口气。我可能选错了人。
「诶,这么说来,朋友和恋人的区别,问的不是我的事?」
「市川的什么事?不知道」
「啊……是啊……肯定是……」
市川突然捂脸低下头。
「啊——原来是这样,哇——去死吧——」
「怎么了?」
「我只考虑了自己的事,真的非常抱歉」
「哦……」
面对困惑的我,夏妃低头道歉。
「市川的事,是我刚刚做了什么吗?」
「没有,没做什么。什么都没做」
夏妃低声说,抬起了头,眉毛耷拉着
「对我来说,茜理非常非常重要……」
「那个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喜欢她」
「哦,是这样吗……」
「是哪样啊」
「不不,不好意思,嗯,我觉得挺好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
「茜理很可爱哟」
「可爱可爱」
「那么,果然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吗」
「什么?」
「看上了她吗」
「没看上啦。你的表情很可怕啊」
「因为,茜理不是很仰慕前辈吗」
「是啊,只是作为后辈」
「真的只有这样吗?」
「那个啊!我先说清楚了,我对茜理完全没有什么想法!」
我加重语气,夏妃听到后不满地弯下嘴唇。
「那就是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一直自己擅自变得不安、一个人在吃醋吗?」
「就是这样啊!」
听到我的回答,夏妃又蔫了。
「原来是这样……」
这家伙真的是够了。
「朋友和恋人的区别,我也一直很烦恼。本来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关系就很好,茜理也喜欢我。但是好几次我都想对她说希望和我交往。但是做不到。不管怎样也说不出口。我的喜欢和茜理的喜欢肯定是不一样的」
夏妃说了以前没有听过的事。我只是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听着。
「茜理是温柔的人,我说了大概也不会讨厌我吧。这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但是被拒绝或者这份暧昧被冲散后,绝对会有点尴尬的。也许茜理会忘记,但是我做不到,关系一定会变得僵硬的」
我默默地听着,突然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说点什么啊」
「诶?啊,嗯……真不容易啊」
突然被要求说什么,一时只能想到这些。
「是啊……太不容易了」
本以为她会再次生气,没想到她深深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简单还是麻烦。
「前辈你自己呢」
「指什么」
「和仁科前辈的关系啊。请不要老是装傻」
她好像要跟我吵起来一样,让人火大。
「我没装傻」
「是前辈提的朋友和恋人的区别啊」
「算了,忘了吧」
「啊?你在逃避什么?明明是你说的有什么事想跟我商量的。快点说出来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开口道。
「那个……」
「嗯」
「鸟子啊,希望我告诉她我是怎么看待她的」
「哦。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哦。……啊?怎么回事呢」
夏妃皱起眉。
「鸟子对我说喜欢我。是恋爱的那种」
「被告白了啊。这不是挺好的吗」
「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有点让人火大啊」
「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吗。你是被告白了吧?既然如此,要不上,要不就被上」
「是、是吗」
「可能有点超前。不是这个问题……被告白了的话,如果OK就交往,要不就是拒绝。」
「嗯……。如果拒绝,之后会怎么样呢」
「你打算拒绝吗?」
「假设,只是假设」
「不知道……大概多少会有点尴尬吧……」
「也是……」
「要拒绝吗」
「嗯……在拒绝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问朋友恋人这类话题吗。难道说,前辈是那种,没有性欲或者没有恋爱感情的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
「好像也有这种人存在」
「……你很了解啊」
「诶,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啊」
「我也没有调查过」
「你没有在保健课上学过吗」
「可能因为我没有怎么去过学校」
夏妃盯着我的脸,有些意外。
「没想到前辈这么天真啊……可能是我误会了」
我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你对仁科前辈是完全没有恋爱的感情吗?我还以为你们相当亲密呢。如果那样还没有什么想法的话,仁科前辈也太可怜了」
「我有点没明白你的意思」
「啊?太贪心了吧。果然还是很火大」
「什么呀……」
「那么,假设你们不交往,仁科前辈去找别的女人,这样前辈也觉得可以接受吗」
「诶?那种事感觉很不爽」
我下意识说。
「不爽吧?那不就只有和她交往了吗」
「嗯……像现在一
样不行吗」
「前辈,这是我今天最火大的时刻了」
夏妃用压抑着愤怒的语气说。
「仁科前辈的表白,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虽然至今为止关系都很好,但是她还是想和前辈有进一步的发展。你无视这些,说还想和以前一样,很自私啊。这不是占便宜吗」
「额」
「就算拒绝了,仁科前辈可能会因为喜欢你,还和以前一样。但那样的话,前辈也必须允许她有比前辈更重要的人」
那是因为……也许是这样。夏妃说的有道理。但是不行,鸟子要离开我什么的,想想就讨厌。
「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仁科前辈的感情,就必须说清楚,否则前辈太可怜了。把她从前辈身边解放出来吧」
「解放……」
「不然她会一直被前辈束缚着。前辈也许觉得没问题,但是仁科前辈这样真的会觉得幸福吗?这样下去有问题吧」
「额」
「说实话,你在讨厌什么,交往吗。也不是有其他的喜欢的人了吧?如果不是生理性的厌恶,试着交往呢。如果进展不顺利,再分手也可以,但至少你们两个人都在前进。否则就永远在原地踏步了」
「是吗……」
「是啊」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确实是对的。
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有无法接受的部分,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
在她的说教下,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这时面前的夏妃渐渐开始有了醉意。
随着酒一杯一杯下肚,夏妃自身对茜理的感情和自嘲都和说教混在在一起,开始重复循环,抱怨的比例也增加了,我无法反驳,只能听着她说,最后她终于扑倒在了桌子上。
「等等……没事吧?能回去吗?」
「啊木有事,完全木有事」
「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了」
「茜理带我回去吧」
「现在她不在哦」
「为什么不在啊。把她叫过来也是前辈的责任啊」
我没有办法,只好给茜理发了消息,不到十分钟,她本人就喘着气出现在店里。
「啊!真的是两个人在喝酒啊!为什么啊,太狡猾了!我也想跟你们一起!」
「啊,不好意思啊,已经快喝完了……」
如果被追问原委的话感觉解释起来很麻烦,我于是含含糊糊地回应了。茜理把手放在趴在桌上的夏妃的肩上。
「喂,小夏。没事吧?」
「是茜理啊……诶,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来接你的。回去了哦」
「讨厌~」
「真实的。前辈对不起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夏在外面醉成这样。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没有没有,我这边才是。都怪我没有阻止她」
「来喝点水。能站起来吗」
夏妃搭着茜理的肩膀站了起来。我结完账后,三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喜欢茜理」
「好的好的」
「我爱你哟」
「知道了知道了」
茜理一边搭理夏妃,一遍扶着她的肩膀走着。
如果说亲密程度,这两人也是十分亲密,茜理看着夏妃的表情也好、说话的声音也好,在我看来都是那么温柔而深情。
一瞬间,我想问问茜理,她是怎么看待夏妃的。她有没有注意到夏妃说的“喜欢”是恋爱意义上的。
但是,我没有问出口。
也许是没注意到,也许是有隐约感觉——。
也许是她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想和夏妃保持目前的关系。
又或者是,看到夏妃在对自己的感情中挣扎,乐在其中。
这个不愧是想多了吧。应该是我想多了。在我的印象里茜理并不是那种扭曲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靠在一起走着的两人的背影,我感到有些害怕。
鸟子也好,红森也好,夏妃也好,茜理也好,只要和「恋爱」扯上关系,大家都会变得好奇怪。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还是说,我已经开始变得奇怪了呢。
图片
2
「你知道吊桥效应吧」
小樱问我,我点了点头。
「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是这样」
「我和鸟子吗?」
「就像是把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的恐惧误认为爱慕一样,把在里世界里的体验中的这部分误认为是羁绊——我是这么认为的,刚开始的话」
我做好了被说教的准备,想听听长辈的意见,于是来到了石神井公园的宅邸,而小樱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刚开始的话,也就是说现在不一样了吗」
「现在的评价是,“已经没救了”」
「这只是在说坏话吧?」
「是哦」
小樱绷着脸肯定道。在多路信号显示屏的灯光照射下,我弯着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装着可乐的马克杯。就和第一次造访这里的情景一样。回想起来,已经过去六月了。
「如果觉得不满的话。“为时已晚”如何,“已经完蛋了”也可以」
「结果不都是在说坏话嘛」
「说到依赖性时,你们意外的坦率。至少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病态,不如说时你们两个脸皮太厚了」
「我是怎么样不知道,不过鸟子是不是很纤细吗」
「纤细的人是不会拿着枪去里世界的。纤细应该是指我这样的人」
「小樱小姐纤细吗——?」
「你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没什么」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法适应这个世界的怪人。在你们踏入我的生活之前是这么觉得的。当我知道有远远超越自己的怪人时,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了。我是一个非常有常识、有社会性、非常普通的人」
「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你这家伙想吵架吗」
「至少会把霰弹枪藏在地板下的人不能说是有常识的」
「空鱼是不是有点变聪明了?」
「你本来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小樱没有理会我的不满,把话题拉了回来。
「实际上,这可能只是吊桥效应长期持续的结果。长期置身于危险的地方维持着恐惧感、从而也会持续保持兴奋感。又或者相反,为了维持兴奋感,也会持续保持恐惧感」
「听上去好像是有依赖症」
「你能说不是吗」
「至少对我来说,里世界不是这样的存在」
小樱一脸痛苦地看着我。
「是这样啊。空鱼是觉得和鸟子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对里世界感兴趣而已」
「是,是这样的」
「那就更可恶了」
「诶……?」
「把里世界当作调情场所的人,再怎么说成神经大条也可以理解。毕竟也有在试胆大会、鬼屋约会的人。但是,如果连这个理由都没有,仅仅因为对里世界感兴趣,两个人就一个劲地往那个世界跑,简直超乎我的想象」
「小樱小姐也感兴趣吧」
「对医学感兴趣的人可不会想生病,军事研究者也不可能自己去打仗。空鱼也许是可以亲自上的人。但是啊,空鱼你觉得那样可以,但是鸟子呢?她最开始是为了去找冴月才去的吧,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动机了吧。这方面的事你们有好好谈过吗?」
「姑且有过。就算抛开冴月的事,鸟子好像也挺享受里世界的探险的,我想应该没问题」
小樱一脸嫌弃。
「你们果然是没救了」
「那个,今天不是来找你聊这个的吧……」
「怎么了」
「就是,想我一开始说的,我想听听小樱的意见,我和鸟子之后该怎么办……」
「不知道。也没兴趣」
「不感兴趣的人能给我客观的意见吧」
「怎么也好。你们赶快交往吧」
「太没兴趣了也有点……」
「你这家伙真麻烦啊」
小樱生气地放下马克杯,转向我。
「鸟子觉得在里世界开心,是因为和空鱼一起吧」
「那个……也许是这样」
「也许吧。那家伙的耐性确实很强,但是不会是主动去探险的类型。因为空鱼去了所以才去的。你想想看,如果空鱼死了的话,那家伙还会一个人去里世界吗?」
按照她说的想了下,我不这么认为。
「反过来,就算鸟子死了,空鱼那之后也会去吧」
正如她所说,虽然我不会想象鸟子会死,但我大概率还是会去。
「鸟子也知道空鱼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感到不安,想要得到安心吧」
「怎么做才能安心呢」
「自己在空鱼心中是什么,自己和空鱼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如果没有明确的形式,就会觉得担心吧」
「形式……吗」
「我不知道鸟子怎么想的,可能是成为女朋友呀、去加拿大结婚呀之类的想法吧。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磨磨唧唧的
,赶快拒绝吧」
小樱漫不经心地说
「夏妃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要我决定交往还是拒绝」
「这不是答案吗。我还有必要继续说明吗」
「让我和别人交往,感觉相当讨厌」
「是你来找我商量的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确实是来找你商量和鸟子该怎么办,为什么会有像是被盖了章的说法呢……感觉有点不爽」
「在积极的人际关系中,恋爱关系是最容易理解的吧」
「是想让其他人更容易理解吗」
「说的难听点,局外人说快交往吧、去结婚吧之类的,是因为如果这两人继续维持不安定的关系,周围的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了,所以尽快确定社会性的打包化的关系,才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
「小樱刚才也说了吧,那个压力」
「我都说了吧,看着你们之间只有不安的因素,至少要建立一个能理解的关系才能安心」
「我和鸟子交往的话,小樱就会安心了吗」
「会的」
「为什么……?」
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反问她,小樱回答道。
「啊,那个时候,你这两个人就当作“情侣”来对待就行了,把空鱼的事情交给鸟子,把鸟子的事情交给空鱼,我什么都不用想,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也就是说,我可以把你们从我的思考中分离出来,这让我很轻松」
「嗯……」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感觉还是无法接受。小樱很温柔,跟我比起来总是更担心其他人,很辛苦吧。
「就算交往了,也不是不能去里世界吧。实现鸟子的愿望成为情侣,一起去郊游不就好了吗」
话音刚落,小樱突然生气地继续说。
「我刚刚说的都是玩笑。你可别带着那样的心情去郊游」
「不要突然发火啊」
「面对你们,我我很难不生气啊」
「啊……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DS研里和一个叫辻的人聊过天」
一听到这个名字,小樱就明显地露出不悦
「辻?那家伙还在啊,好一阵子没见过她了,还以为她死了呢」
「听她的预期,好像和小樱小姐关系很好,是朋友——」
「不是不是。我讨厌那家伙」
小樱露出从内到外的厌恶说完后,不安地把目光转回我身边。
「空鱼,你没有被做什么吧」
「要说做了什么也有」
「什么!?」
「用邪视打架了」
「啥?这是什么」
简单说明了一下发生的事情,小樱愤慨地叹了口气。
「那家伙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她说她是收集咒物的人,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啊」
「恶心又没有品味,那家伙就是个欺诈师,和她说话会立刻被她占据主导权」
「啊!没错,确实是这样。她自称魔术师,果然是邪教吗」
「不,不是邪教。至少没见过她在什么地方做见不得人的买卖」
小樱说着,一脸怀疑地继续问。
「所以,你和那家伙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和鸟子在第一类接触的最前线」
「和里世界的?」
「是的」
小樱靠在椅背上。
「我想那是肯定的。能和里世界有那么深的关系,世界上还在继续进行着接触的人,也没有其他人了。而且还很结实」
「结实?」
「就算不停地进攻也没有死吧。所以才会被那边盯上吧」
「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的……不过被说成结实,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第一接触的最重要的素质首先是体力,仔细想想还是挺对的。我没有那样的体力」
最后一句话带着自嘲意思的声音感觉有些厌弃,于是我想转换话题。
「小樱虽然体力不行,但是……你不是很有责任感吗」
「啊?」
「收养了霞……」
我这么一说,小樱叹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没想到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霞,现在在家吗?」
「在吧,大概」
「大概?」
「因为她总是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不过她好像能基本理解自己住在这个家里了」
「今天来的时候,明明应该多了霞居住,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以为会变得更乱呢」
「看厨房就知道了。还有那孩子的房间和床。我想把那间没人用的房间当作那孩子住的地方,刚要收拾的时候,发现她在家具的缝隙间随意用毛毯搭了一个帐篷,干脆就不管了」
「在DS研的境界领域里也做了同样的事呢。虽然还是个孩子,似乎已经自我确立了」
「除了动不动就偷东西以外,现在意外的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去学校前需要先学会语言,我正在做这一步」
「已经能说一些话了吗?」
正在我询问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好像在外小便了?杰克」
「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霞正站在沙发后面俯视着我。直到刚才都感觉不到任何动静,应该是有从什么地方<转移>过来了吧。霞用像是在读着什么一样的平淡语气说。
「小便杰克,是令十九世纪的英国陷入恐惧的神秘连环杀人犯。在白教堂,在墙壁上撒尿留下了信息,负责搜查的托马斯·安纳德警司把那洗掉了」
……这孩子在说什么?
「霞,打个招呼啊」
「你好~」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语言突然变得简短。因为最近才听过,所以多少明白了。这大概是,和辻见面时她用的问候语。
「啊,嗯。你好……」
总之先回应了,然后我问小樱。
「刚才是什么,小便杰克什么的。是哪里学来的词语?」
「应该是文字沙拉吧。可能是从给小朋友看的教材、我家里的书,或者是YouTube上随机拼凑出来的。」
「梵高是著名的水陆两用派画家。同系列的画家除了梵高以外,还有祖梵高、左梵高、嗨梵高、原型梵高等等」
是在跟我说话吗……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正当我困惑时,小樱望着霞感慨道。
「就是这样来慢慢掌握语言的吧。现在还在发育过程中,所有还在乱说」
「嗯……应该是吧」
「之前对空鱼你们说过,不要教育不好的词语,这样一来我也能感到自己能尽点责任了。我有说过吗,我以前做过自我激励书的代笔作家」
「什么」
「不管写什么,只要凭着表面上的作者的名气都能卖出去,我渐渐觉得这很傻。这家伙的粉丝,不管书里写了什么都不会觉得是假的,所以我就写了“有能力的商务人士都去势了”,还编造了一个很有道理的理由」
「哦……诶?」
「结果有好几个读者都在网上说“我也去势了!”,哎呀,真的把我吓了一跳。甚至还出现了话题标签。因为感觉太可怕了,我就辞掉了工作,果然语言真的很可怕啊」
我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异常插曲而更加混乱,对此小樱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空鱼,你记得吗?以前不是有个叫『去热带草原!』的节目吗?里面有个栏目叫<文明人的主张>」
「有这个吗……?」
「那个栏目把风险投资企业的社长、咨询顾问、政治家之类生活在城市里的家伙带到了热带草原,看他们会不会说出同样的话。当时我笑得不行,果然说话肤浅的人大部分都被吃掉了」
到这里我意识到了。这样的节目不可能存在。
「那本来只是照搬南非的一个节目企划。不过被秃鹫包围、被吃掉内脏的样子,直到最近也是相当火的话题,很有冲击力哦」
「小樱!」
我想也没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在小樱的脸上拍打了两下。
「什么……什么事……住手」
失去焦距的眼睛眨了几下后恢复了正常。我的手被推开,我一边向后退一边说。
「小樱,你刚才变得不正常了」
「诶?什么?」
「你以前做过自我激励书相关的工作吗」
「突然说什么?」
霞在学习阶段生成的文字沙拉,也影响了小樱吧……可能是这样吧。两个人说话的内容,虽然语言上说得通,但是内容上却让人听不懂,这个特征也让我联想到了中间领域。
与里世界交接界面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中间领域也许也是一样。
霞走到我的身边,交替地仰望着小樱和我。
「这个,没事吗?」
我问她,霞说。
「总会有办法的。因为两个人都在」
一时想不起来。这是我说过的话吗。还是鸟子说的。虽然只是按照对话的方向引用,但是在这种情况
下,两个人是指谁?我和霞?小樱和霞?小樱和我……?
至少霞并没有动摇。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就没问题了吧……我太震惊了,忘了说了什么。
那之后还说了一些话(虽然被霞的奇怪的文字沙拉干扰),但小樱对我的烦恼提出的意见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总之就是不会减少的,所以死心吧,赶紧交往吧之类的敷衍的回答。她要先照顾收养的霞,可能顾不上我。虽然微妙的很无趣,但是我能理解。
临走时,小樱在玄关目送我离开,小声嘀咕着。
「如果空鱼对鸟子的兴趣和对里世界的一样就好了」
「诶……」
「对对方的关心、无所畏惧地深入下去的觉悟,维持关系的体力。这些对人也是一样的吧」
小樱对目瞪口呆的我说。
「空鱼,你和鸟子有好好地进行第一接触吗?」
3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差一点就错过了下车。
我在琦京线的南与野站下了车,正好公交车来了,于是坐上了车。天空开始下起雨来,幸好坐上车了。
我坐在前面的空位子上看向车外。夕阳下的街道上,车灯一闪而过。
夏妃和小樱的意见,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没有任何定义的关系会让人不安,所以想要一个明确的形式。鸟子对我的期待,就是这个吧。鸟子需要的是,和她交往、恋人之类的,名字简单易懂的关系。
但是,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正是这一部分。
「我觉得已经有形式了……」
共犯者,这个不行吗?
狩猎弯弯曲曲的那天,鸟子带给我的关系。
也许鸟子不清楚用来形容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的那个词语,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知道吗?共犯者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我自己最初也不理解。暧昧不清的共犯者这个词的意义,随着两人在里世界中探索,它的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回过神来,已经成为了无可取代的东西。
两个人共享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把理智和生命都托付给对方,无论去哪里都没问题的两个人。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交往也好,恋人也好,结婚也好,这些东西比起<共犯者>都是更加无聊的关系。毕竟我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了。
我从一开始就被提议了最强的关系,并且也接受了。
所以事到如今,说要建立比起这种关系更下位的关系,我完全无法理解。
至今为止的这种形式——鸟子认为不行吗。
……应该是觉得不行吧。还特意重新询问我们的关系。
真麻烦啊……。
一直在想不习惯的事情,感觉头脑昏沉。我把头靠在车窗上。冰冷的玻璃贴着头皮,感觉很舒服。雨丝反射着外面的灯光,闪闪发光,在我的视线中流动着。马上就要到家了。吃完饭今天就休息了吧……。
闭上眼,听到了公交车的行驶声中还混杂其他的声音。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嗖嗖的声音,是风声。
——是从缝隙吹进来的风的声音。
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是和那时一样的声音。从DS研回来时遇到的,从貉那里听到的声音!
转头往后看。被顶灯照亮的车内,稀稀拉拉的坐着乘客。我的目光立刻被其中一个人吸引了。
一头蓬松下垂的金发,毫无疑问是鸟子的。只不过,她穿着和服。她一个人坐在车后的双人座上,背对着我。
这已经明显很奇怪了。公交车的座位并不能背对着这边坐。这绝对不是鸟子本人——是貉。
其他乘客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还是只有我的眼睛能看到?在座位上扭转身体,我能做的只有凝视。
意识转向右眼,和服的背影隐约发出银色的光芒。同时,飘来的恶臭让我皱起了眉,那是一股刺鼻的、湿乎乎的野兽的味道。
公交车上的乘客对此毫无反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右眼的视觉似乎和嗅觉是联动的。
不能在这时候掏出枪。总之先在下一站下车吧……正想着的时候,车内的广播响了。
<下一站是荣和北町。荣和北町——>
我立刻按下下车按钮。门铃响起,<停车>的灯亮了。公交车减速停下的同时,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驾驶席一侧的门打开。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貉,小心翼翼地往门的方向后退。
「……你没事吧?」
大概是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吧,驾驶席上传来声音问我。
「啊,我没事,不好意思」
反射性地回答,目光还是没有离开貉。司机还是觉得我奇怪,从旁边探出身子,往后面看。
「那里有什么吗?」
司机这么问道,在他的眼里可能什么都没有吧。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混乱,我急忙从车门下车。
「没什么……请别在意」
「是吗,请注意脚下」
「啊,好的,谢谢你——」
我倒退着走下台阶,直到貉的身影被作为挡住,我才终于看向驾驶席。
司机的制服帽下,是鸟子的脸。只是那张脸上下颠倒。下巴朝上,额头朝下。那张倒着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张开嘴,又把刚才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请注意脚下」
——突然之间,我的意识远去了。
轰隆的引擎声和尾气的味道让我恢复了意识。
我眨了眨眼睛,在我的视线里,夜晚的道路上闪着红色尾灯的公交车背影正在远去。
夜晚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蹲在公交车站。雨静静地、淅淅沥沥地下着。衣服几乎还没有被打湿,看上去只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
我一边试图从冲击中恢复过来,一边向四周望去,却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这里不是我常去的附近的公交车道。我的右边是护栏,左边是像混凝土一样陡峭的防护墙。这是某个山里的道路。公交车抛下了陷入震惊的我,在道路前方的拐弯处转了弯。很快,引擎的声音和尾灯的光亮都消失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我现在在哪里……?我拿出手机,打开电源,想查一查地图。
「呜……」
我不由自主发出声音。手机屏幕上跳着意义不明的文字。
也就是说,这里是里世界。而且是特别危险的夜晚的里世界。
天空被雨云覆盖,看不见星光。除了手机透出的光线外,几乎是一片漆黑。
这是里世界的……哪里呢?离我熟悉的地方近吗?
为了寻找线索,我盯着眼前的公交车站,很快就注意到了线索。
这个地方我知道。和鸟子两个人来过。那是我们发现迷家的那天,吃饭休息的公交车站。
也就是说,这上面就是迷家。
外馆和小花应该也在。
得救了……。我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完蛋了呢。鸟子不在的话,就打不开门,一时想不出回去的方法,但好歹找到了避难所。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马卡洛夫和灯。确认了子弹和安全装置后,把枪套绕在大腿上,用尼龙粘扣固定。打开防水袋,把被包装好背起来。平时我随身携带着最低限度的探险装备,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我打开灯,光晕中浮现出长满青苔的石阶。趁着还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袭击,我登上了石阶。
漆黑的夜晚中,雨水滑过的石阶,我需要用上手才能登上台阶。好不容易爬到了防护墙之上,从那里穿过竹林中的岔路,很快就来到了沿着砖墙延伸的笔直小路。之前贴的荧光胶带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黄绿色的光。
围墙的另一边就是迷家,要进去还得转一圈。我开始沿着围墙前进。一开始只是快速走,但很快就跑了起来。包围着宅邸的树林在雨中沙沙作响,越听我我越感到害怕。
沿着小路向左转,再沿着围墙向左转。面对铺着碎石子的空地,一扇巨大的铸铁门扉敞开着。空地的另一边应该是那条奇怪的、恐怖的下坡路,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想特意去看那里。
冲进大门,越过前院庭木的剪影,看到一座和日西合璧的宅邸。可以隐约看到古旧的拉门后被灯光照亮的玄关。
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往那里走,而是沿着围墙向右侧走去。我踩着碎石子,来到了铺成圆形的泊油路。这里也是迷家的一个玄关。上次来的时候感觉外馆和小花的生活空间更接近这里。
穿过环形路,来到了西式的大门前。敲了敲门跋,不等回应我就推开了门。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地打开了。柔和的光线从门口洒了出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大厅回荡着我的声音。
「外馆女士在吗?我是之前来过的纸越!」
还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走进大厅,关上了门。雨声被遮住,突然安静下来。
「打扰了……」
我向左手边的另一扇门走
去。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一尘不染的红地毯。我的湿漉漉的鞋印踩在了那上面。
打开的门对面是一间有壁炉的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张圆桌和椅子,像咖啡馆一样。上次来的时候,在这里吃了艾饼。
暖炉里的柴火平稳地燃烧着。我拉过一张椅子,走到火堆旁坐了下来。对着暖炉,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以前这里躺着那条长长的狗——小花,而现在只有我一个。
逃到了安全的场所,我稍微平静下来。宅邸深处没有任何动静。没人在家吗……明明是这样的雨夜?
我站了起来,打算看看屋里的情况。这里这么大,外面又下雨,可能只是没有被注意到吧。
姑且还在别人家里,所以不敢随意走动,但对方和我都有枪,偷偷摸摸反而很危险。我毫不客气地发出脚步声,时不时向房主打招呼,向宅邸深处走去。
「外馆女士在吗?打扰了」
「小花。小花~。不在吗?」
「有谁……在吗?」
在之前进过的房间和没进过的房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巡视了一个小时左右,从二楼回到了原来的大厅。
谁也不在。
不是说不在家,而是没有生活的痕迹。没有一点垃圾,到处都擦得锃亮。水也干干净净。如果有那么大一只狗的话,应该能找到餐盘和床的,可是连那个都没有。就算有自动清洁的功能,只要稍微不在家的空袭就会打扫的话,外馆是不可能的像之前那样一直住下去的。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外馆她们没有住在这里吗?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
不不不,应该不会有那种事。那时候作为礼物的鹿肉,后来我们烤着吃了,很好吃。
那两个发生了什么事吗?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和猎犬,如果在里世界,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不愿去想,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低。
……累了。
不管怎样,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里世界的夜晚,没有外馆也没有小花,外面还下着雨。不管做什么,也要等到早上再说。
我再次爬上楼梯,回到二楼。既然来了,就让我洗个澡吧。
浴室的淋雨可以正常使用,样式别致的浴缸里装满了热水。看不出品牌的沐浴露、洗发水和护发素。打开试着用了一下,闻到了一种没有闻过的香味。
我泡在热水里,望着天花板,如果这是过去的故事,那我一定是被狸猫欺骗,泡在粪池里的结局吧……想到这我笑了笑。作为妖怪,貉也许也是狸猫的亲戚。刚才巡视的时候,厨房和食堂里放着食物,那其实也是马粪吧。
洗完澡,用蓬松的浴巾擦了擦身体,向卧室走去。倒也不全是出于对马粪的警戒,只是行李里正好有随身携带的应急食物,和速溶咖啡一起,就着吃了一顿简单的饭。
我在盥洗室里漱了口,钻进了被窝。以防万一,我重新穿上衣服,但还是比家里的旧被窝睡得舒服多了。
住在这种地方,难怪外馆都不想回去了……。
因为累了,应该很快就能睡着,可一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感觉床特别的宽敞。这张床确实很大。
是这样啊,我注意到了。
因为鸟子不在。
在里世界里过夜的时候,总是和鸟子一起。
今天却没有。
这张大床上、迷家里、里世界里都没有鸟子。
我觉得很不自然。
胸口被紧紧勒住的感觉。
「……好寂寞啊」
我脱口而出。一旦说出口,就自我察觉到了。
好寂寞。
鸟子不在,我感觉很不安……非常讨厌。
曾经想独占广阔的里世界的我,到底去了哪里?
我在一个人睡太过于宽大的床上缩成一团,逃进了梦乡。
图片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注意到有声响,醒了过来。
我站起来仔细听。一直开着的床头灯,柔和地照着房间。
……在外面。没错,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下了。穿上鞋子,拿起行李,以便可以随时行动,走向窗边。掀开窗帘,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前的圆形路。打开窗户,在静寂的里世界的夜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声音。是车的声音。就像汀的奔驰车一样,排气量很大的引擎声。还有轮胎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那是从外面靠近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很耳熟。可是,在哪里……?
……是在梦里。
从迷家回到表世界后,做了好几次梦。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迷家前的昏暗坡道向上爬。每次都梦到一辆外型不同的黑色轿车。那一定是梦中听到过的轮胎踩着碎石子上坡的声音。
我束手无策地看着外面,看到了车灯的光亮。一辆黑色的车穿过大门,开进了院内。因为是晚上,所以不太清楚,即使是在梦里,因为有灰色玻璃,也看不清车内。
车子慢慢绕过圆形路,停在大门前。
里面坐着的到底是谁呢?我的心中渐渐浮现出答案。
那一定是迷家真正的主人。
是迷家的客人绝对不能遇到、不能看到脸的东西。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我反射性地转过头去。
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我转身一看,顿时愣住了。
直到刚才我还睡着的床上,有什么东西。
一个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类大小的物体,正在蠕动着。
「……谁?」
我喊了一声,被子停了下来。
然后又伸展似的动起来。床上的用具缓缓掉落,里面的东西出现了。
是光着身体的鸟子。她跪在床上,头发遮住了低头的脸。
头慢慢抬起,露出了脸。
那张脸,过于可怕。
那张脸上,鸟子的五官的数量和分布都乱七八糟。几张嘴张开,用鸟子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空鱼」
「空鱼!」
「喂,空鱼」
「喜欢,空鱼」
我再也忍受不了。惨叫了出来——
4
「真的好可怕」
「嗯,很可怕」
「那种脸,我从来没有见过」
「嗯、嗯」
「但是那可是鸟子的脸。明明已经乱成那样了,我还是能认出,好可怕」
「没关系。已经不用担心了」
我仰面躺着,有人抚摸着我的头,我渐渐平静下来。那个安抚着胆怯的我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我闭上眼睛听着,仿佛要被吸进去。
「我好开心。纸越小姐来了我这里」
「为什么」
「因为呀,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依赖我」
「依赖——」
……依赖?
依赖谁?
我睁开眼睛往上看,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带着巨大伤疤的笑脸。
「啊!?露娜!?」
「是呀?」
我慌忙坐起身,润巳露娜正微笑着看着我。
「什……诶!?为什么你在会在这个地方???」
「说什么为什么,不是纸越小姐自己来的吗」
「我自己——?」
环顾四周,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雪白的,这里确实是露娜的病房。从现在的姿势来看,我应该是躺在床上,头枕在露娜的腿上。
为什么会这样……?露娜对着陷入混乱的我说。
「你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以前也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纸越小姐,你从蓝色世界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经过我的房间吗?」
「不不不不……,没有那种事情」
「但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虽然之前慌慌张张地就出去了,但今天一直在我身边呢,我觉得你多少有些信任我了——我很开心」
因为伤痕,露娜的笑容很夸张,我无法判断她那是真如她所说的微笑,还是暗含什么不好的想法狞笑。
「我不太记得了,我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我刚要睡着的时候你就突然从空中滚了出来,吓得我尖叫起来」
墙上挂钟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三点。已经是深夜了。
「纸越小姐非常害怕的样子,浑身发抖,我一直对你说没事没事来安抚你,直到你平静下来。在那边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吧?是仁科小姐的事吧」
「……我说了什么?」
「仁科小姐的脸很可怕呀,脸没了呀,有很多嘴之类的,一直在说莫名其妙的话。纸越小姐和仁科小姐,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我什么也没说,下了床。鞋子整齐地摆放在脚边,应该是被脱下来的吧。摸了摸谢,湿漉漉的,沾着碎草和泥土。装在防水尼龙包里的行李也放在床边。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迷家中逃脱的,但我还是没有把它丢掉。
「那个」
「嗯?」
「那个……今天的事,你能保密吗」
「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不……」
我支支吾吾,露娜嘴角浮现出得逞的笑容。这次是含有不好的想法的笑容了。
「我知道了。我会对仁科小姐保密的」
我可能说了多余的话。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大半夜打扰了」
「诶,都这么晚了,已经没有电车了吧。就在这里住一晚怎么样?」
「不了,不用了,不用了」
「别客气呀。我们可以一直聊到天亮哟?」
露娜想要挽留我,我拒绝了她,走出了房间。
DS研的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但这个时间好像没有人在。寂静的楼层里,只有我的脚步声的回响。
乘坐电梯下楼走到外面。雨还在下。凌晨三点的办公区街道真的是空空荡荡,连可以消磨时间到早上的地方都没有。一边提防着附近的路灯下有没有蹲着人,一边走到一站外的赤坂见附,去了一家网咖睡觉。
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始发车的时间。
出了网咖,坐上地铁,赶在上班高峰前换乘了电梯,回到了南与野站。
在车站前搭上公交车——这次终于是在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下车了。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公寓,转动钥匙打开房间门——「……诶诶!?」
鸟子正站在公寓的厨房里。
她的侧脸清晰可见。是一张普通的、正常的脸。
她站在煤气灶前,好像在用平底锅加热这什么。房间里飘着一股很香的味道。
「为、为什么你在这里?」
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然后,就想给我做点早饭什么的……?
我慌忙脱下鞋,走进房间。
「你专门过来了?为什么——」
鸟子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平底锅。她好像在生气,感受到这个氛围,我有点着急。
一股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涌上心来。因为刚才我还一边在润巳露娜的腿上膝枕一边被摸着头呢。虽然那不是自愿变成那样的,是不情愿的状况,但怎么也无法消除那份内疚。
「那个,鸟子。说点什么吧」
走近后,我突然察觉到违和感。
煤气灶上的平底锅里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并没有这么好的铁制平底锅。
我用的平底锅是聚四氟乙烯加工而成的,更轻的那种。
这在这时,鸟子突然握住平底锅的把柄,高举起来。
「体会到了吗!!!!!!!」
一边叫着一边用烧热的平底锅咣地一下打在我的头上。
我受到冲击,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呆呆地看着上方,在我的视线里,鸟子——不,鸟子身影的那个东西一转身,飞快地离开了房间。那张脸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像印在纸一样的平面上,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破绽就很明显。
「……明明是貉却有脸,这不是耍赖吗!!」
我趴在地板上,难以压抑地愤怒地大叫。
烦死了。
我已经受不了了。
这也是鸟子那也是鸟子,这么容易就被怪物模仿了。
我彻底崩溃了,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划定的这一周的期限,我就不该按照她说的做。
我早就该知道,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不管对方是里世界还是鸟子,都是一样。
那边如果是这种想法——我就主动出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