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好好吃~!”
市内的小高级饭店。夏凪幸福地把烤鸭送进嘴里。
回想起来希耶斯塔也一样什么都觉得好吃,而夏凪更胜一筹,通过表情、动作、声音表现出了这种感动的情绪。她吃饭的光景怎么看也不会腻。
“你在那儿都是吃咖喱的吧?”
“不过和这里想象的咖喱还不太一样。但确实很好吃!感觉有那里土地的味道。”
夏凪从印度回来,我和丽露分别的两天后。我们聚集在这家饭店,分享旅游见闻并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君冢你一直对吃没啥兴趣,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
“因为我经常出国啊。大部分东西我都觉得好吃。”
一般出国的时候连喝的水都要多加注意,而我对食物的耐性足够高,所以不用担心吃的问题。
“这次虽然忙,但也吃到了好吃的饭。”
“咦,是丽露老家的饭吗。”
“鲑鱼汤真的是极品。”
听到我的回答,夏凪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说漏嘴了。
“不说这些了,现在就好好享受那个吧。”
我换个话题,向不远处看去。那里有一台钢琴。一位女士用她柔和的嗓音在一旁弹唱多时了。
“玛丽女士,你唱歌真的好好听。”
夏凪赞叹道。身穿华丽服装坐在钢琴前的人是我们的委托人玛丽。成为都市传说的她后来又怎样了呢。现在很多在饭店吃饭的人都被她的歌声迷住了。
歌曲结束后,玛丽站起身,行了一礼。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玛丽用微笑回应了人们的掌声,不像是魔女的微笑,更像是圣女的微笑。但我和夏凪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大家晚上好。抱歉在晚饭时间打扰到大家。我是斋川唯!”
突然,一位偶像站在了台上,饭店里的人纷纷睁大了眼睛。
而玛丽见状,与斋川并排站在了一起。这并不是什么电视企划,单纯的特别嘉宾而已。
“我受到了玛丽女士的邀请,为大家献唱一曲!啊,投钱注稍后放在桌边就行!”
译注:投钱(日语:御捻り,也叫投げ銭),演出结束时观众会向表演者投钱,以表达感谢、祝福之情。
斋川笑道,随后又抓紧了手中的麦克风。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玛丽重新坐回到钢琴前。优雅的晚饭时间似乎还要再延续一会儿。
“干杯!”
由夏凪领头,四只玻璃杯碰在一起。斋川和玛丽的迷你独奏会结束后,我们来到单间,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今天你们能来,太感谢了!”
玛丽痛快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笑着向我们表达了谢意。
“没关系,不过红酒也不该这么一口喝光吧?”
整个进展太过顺利,都差点忘记吐槽一句了。不过,兴致正高的玛丽又将我们点的瓶装红酒倒进了玻璃杯。
“没事,这是大人的特权。你也来点?”
玛丽微笑着向我劝酒。本来我也不讨厌坏女人。
“啊,那边!不要兴过头了!”
化身风纪委员的夏凪拿走了我的杯子。本来我也不打算要喝啊?
“嗯,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什,什么关系?”
被玛丽找上茬的夏凪有些不知所措。
“肯定是误会我和你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这,这不废话吗!为什么君冢你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话啊!?尴尬死了,不能含糊过去吗!”
原来如此,我得好好学习交流的技巧了。
“玛丽女士。从别的角度上说这两个人恋爱指数不高,所以最好避开这个话题。”
感觉斋川的补充里带有悲哀的语气,但夏凪训我的声音太大,我没有听清。
“小唯,刚才真是谢谢你了。你们的二重奏真是太棒了!”
“我也真的受教了!玛丽女士的歌声是真的动听!”
斋川兴奋地眨巴着双眼。上次见面的时候,斋川也对玛丽的歌声赞叹不绝,想向她请教,没想到她有这么崇拜玛丽。而玛丽对斋川也很是尊敬。
“差不多该进正题了吧。”
听到我的话,玛丽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今天集会的主要目的是完成有关她故乡的调查报告。我以中场汇报的形式将现在掌握的信息告诉了玛丽。
首先我告诉玛丽,她推测那幅画上画的是自己的故乡,那幅画上的村落——与之相像的地方其实在北欧的一处农村。但那个村落在半年前被烧毁,居民全都因此丧命。
但我没告诉玛丽,烧毁村落的是吸血鬼。虽然玛丽多少知道一点世界另一侧的事情,但我觉得告诉她太多还是有些不妥。
我跟玛丽说好了,接下来要详细调查半年前的事情,再就是调查一下世界各地还有没有与此相像的村落。
“谢谢。真的要谢谢你。”
玛丽向端坐的我们低下头。
“知道了自己的过去,恢复了自己以前的记忆,我的歌声也一定会增添新的颜色。感觉自己的歌声一定会更加动听。”
我是不是太单纯了,玛丽虽然在笑,表情却十分严肃。
“厉害,真厉害……”
斋川呆呆地嘟囔道。
“我也想知道。怎样唱歌才能牢牢抓住听众的心,又能让听众主动地沉浸其中,不能忘怀。”
“身为偶像的斋川现在也应该十分够格了吧。”
工作一帆风顺,自己还有这样的烦恼吗。
“嗯,虽然我确实是大家公认的最强最可爱偶像……”
“那不就很好吗?”
“但光这样还不够。”
“看这个。”接着,斋川拿出了一张宣传单。
是一场音乐会的通知。上面出现的著名编剧、制片人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而其中的出演人,不,主演是——
“好厉害,居然是小唯。”
夏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斋川出演的角色似乎是一位憧憬歌手的修女。
“其实我之前就开始练习了……但总是演不好。”
斋川为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演戏这方面我当然比不上职业演员。工作人员们肯定也不指望我能演得多好。但我光唱歌是不够的。我的那些偶像歌曲是不适用于音乐剧的。”
“这就是专业性质上的差别吧。长时间习惯了一种发声方法、呼吸方法,反而很难再去学习新的唱歌方法了。”
玛丽对斋川的烦恼做出了这样的分析。
“嗯,大家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斋川拿出了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是斋川出演音乐剧主演这则网络新闻的评论区。其中也有一部分锐评,质疑偶像出身的斋川能否演好音乐剧。
“这种事情不用太在意了。”
“谢谢你,君冢。但这次大家的想法确实没错。”
斋川的脸上不带有一丝悲观。她一定认识到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正想办法寻找解决的途径。
“接下来我准备学习创作音乐剧要用到的歌曲,但同时我还有六月连续新曲发行的企划在身。要忙起来了,春假结束后高中也要开学了。”
与我、夏凪即将升入大学一样,斋川在这个春天也要从初中升入高中了。与原初之种的战斗终于结束,现在她终于能专注于偶像的事业了,而新的课题也在等待着她。工作太过充实的问题也是值得她好好考虑的。
“但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件事。我要将自己热爱的事情做到最好。将一名理想的偶像形象展现给大家。接下来我要将所有美好的梦想全部实现。”
“全是我在说了,抱歉,”害羞的斋川继续说道。
“这次的音乐剧和新曲的连续发行。做好了这两件重要的工作,我也一定能在事业道路上更上一层楼。”
“所以,”斋川向玛丽低下头。
“求你了。教我唱歌可以吗?”
她坚信,玛丽圣女般的歌声正是自己成长所必需的东西。
“好。”
玛丽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
“毕竟我也和你一样,都相信音乐的力量。”
看到这两个人手牵着手,我和夏凪也互相点点头。
伸出的求助之手就这样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侦探的目标也都是如此。
◆世界最强同盟
然后我们吃完了晚饭,就此分别。玛丽坐上了出租车,而我和夏凪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斋川,怎么你也跟过来了?”
“啊啊,这样就我没人陪着了。人家就是想和渚一块儿走夜路嘛。”
路上,斋川插到了我和夏凪中间。
“别突然搞得跟烦人小孩一样。最好还是给你叫辆车吧?偶像上电车不太方便。”
“啊!公园!在这儿玩会儿吧。”
斋川连忙向前跑去。完全没听我说了什么。
“没想到她还挺乐观的。”
“是啊。其实小唯的话,暴露一下自己的弱点也挺好。”
我和夏凪面面相觑,跟着斋川进入了公园。
“好久没荡秋千了。”
斋川高兴地荡着秋千,我在一旁也打趣似的轻轻踢着地面。泥土和铁锈的气息似乎唤醒了某人记忆深处的童心。
“我来推你一把。”
夏凪轻轻用手掌推着我的后背。
没想到都高中毕业了还来公园里玩。
“刚才真是对不起。”
片刻之后,斋川晃荡着秋千,开口道。
“我一个劲地说自己的事情。本来这次集会是为讲玛丽女士委托的事情的。”
“这个啊。没什么的。”
我吹着夜风,身体随着秋千上下摇荡。
“你那场委托的调查还在继续呢,对我来说斋川也是我们的委托人。”
自从去年你前来委托我和夏凪之后,一直都是。
“所以你以后有事都可以找侦探和助手商量。委托费的话……对了,用无价的笑脸就够了。”
“君冢……”
斋川盯着我,她的瞳仁在晃动。
不,是我在晃吧。
因为自己坐在秋千上,刚才看斋川一直在晃……。
“君~冢,没事吧!你都快要飞起来了!”
“夏凪,别推那么猛啊!”
我等待秋千荡完自然停下,轻轻呕了一下。我止住吐意,抬起头,见夏凪正和斋川高兴地说笑着。
“……不讲理啊。”
我叹息道,这时手机响了。来电人名字是加濑风靡。好像她现在每周都要打来一次,我接通了电话。
“别每次电话都让我打两遍。”
“别用这种黏人女友的语气跟我说话。……你又有何贵干?”
“最近发生了奇怪的事件。以防万一通知你一声。”
电话那头的风靡姐倦怠地叹了口气。
“最近周边经常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这还不是最离奇的。”
“经常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还不算离奇,这世道真的是恶劣透顶了。”
“据说,这些受害者全都被包裹成了木乃伊。”
这让我大吃一惊,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这就是之前米娅预言的事情。她说过,我即将被牵扯进有关“不死木乃伊”的谜团中。
“尸体残缺很严重,而且体内的血液明显有被人抽走的痕迹。”
“那真是挺恐怖的。犯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我现在把样本照片发给你。”
“啊那就不用了。”
“怎么了?”风靡姐见状,惊讶地问道。
“说到木乃伊,刚好我附近就有一个。”
我暂时挂断了电话。远处有影子在蠕动。
影子虽为人形,但显然不是人类。
“君冢,那是。”
夏凪也注意到了那个影子,向前方十米处望去。那里的木乃伊披着散乱的白发,身材瘦削,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
“别再给我来这种恐怖情节了啊。”
魔法少女又不在身边。
手无寸铁的我站在前面,伸出手护住夏凪。
“那,不对,那是人类。”
同时黑暗中有一道蓝光闪过。那是斋川摘下了眼罩,露出了左眼。
她的蓝色瞳仁能看穿敌人的真实面目。斋川曾经被原初之种回收了“种子”,力量已不如全盛时期的水平,但仍然遗留着来自“原初之种”的力量。
“嗯,似乎是之前死了,又以木乃伊的形式复活了。”
木乃伊歪着身子慢慢朝这里走来。接着,他向我们伸出了他纤细的手。这是准备袭击我们吗,还是想向我们寻求帮助呢。一时难以做出判断。
“哈,虚幻的木偶啊。”
低沉的嗓音。
刹那间,木乃伊的上半身被劈成了两半,很快就如同灰一般消散了。
“又是你啊,斯卡雷特。”
来自吸血鬼之王的肃清。斯卡雷特两下干完了工作,又突然单膝立坐在滑梯上。
“啊,吸血鬼先生。”
斋川眨巴着眼睛,向斯卡雷特走去。
两个人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不过他们的关系也并不近。
“好久不见,姑娘。还是老样子啊。”
“明明更可爱了!”
“看起来没区别。”
斯卡雷特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偶像与吸血鬼的对阵演出放眼全世界也就此一家吧。
“斯卡雷特。刚才那究竟是什么?”
“‘不死木乃伊’,但要我说那不过是丑陋的失败品罢了。”
斯卡雷特还是摆着一副自傲的架势,他无声地跳下滑梯。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那些敌对吸血鬼,就是他们搞的鬼。但他们掌握的尸体再生能力不如我。杀了人之后做出这种伪造品,也算是很努力了吧。”
“……你说的敌对吸血鬼,全世界一共有多少?”
除了几天前在北欧遭遇的那个老吸血鬼之外,还有其他敌人吗。
不,正因为有,才会产生刚才那样的木乃伊吧。那么。
“那些敌对吸血鬼究竟有什么目的?”
“好好推理一下不就有答案了。”
有侦探和这位助手在的话,斯卡雷特笑道。
“……至少之前遇到的那个老吸血鬼是为了延长寿命才吃人的血肉的。这么说敌对吸血鬼都要吃人?这就是‘吸血鬼叛乱’吗?”
那么单在动机这一方面和上次的“原初之种SEED”有些类似。他们也是出于生存本能,想要大幅度破坏当前食物链的平衡性。
“所以你身为吸血鬼,为了打倒人类的敌人才干起了狩猎同族的工作吗?”
听到夏凪的问题,斯卡雷特眯起了双眼。似乎是默许了。
“国内的敌人也很猖獗。虽然我之前撒了血,但他们似乎并不畏惧,还准备作乱。”
他说的是上上周在直升机上撒血的事吗。结果斯卡雷特当时的威胁对这次的对手不起作用。这回碰上了强敌。
“你对这次的敌对吸血鬼了解多少?”
夏凪向前踏出一步,向斯卡雷特问道。
现在袭击日本的敌对吸血鬼是何方神圣。
“——伊丽莎白。”
斯卡雷特抬头望向月亮,口中说出了这个名字。
“如果我是吸血鬼之王,她就应该叫做吸血鬼女王。”
“你们是旧交吗?”
听斯卡雷特的语气应该是这样。
“以前她拥有一颗正义之心。清高、强大,为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感到自豪。但随着寿命将至,她变了。不断袭击人类,不再满足最低限度的饮食,不知不觉间她互换了自己的手段和目的,开始为追求快感而杀人。”
“……见人就杀,再将尸体做成木乃伊。”
夏凪的表情凝固了,她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吸食自己憎恶的人类的血肉,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寿命,再玩弄剩下的尸体制成眷属木乃伊。‘死灵术师’伊丽莎白。这才是我目前最应该杀死的敌人。”
“难道,将丽洛黛德故乡附近的村落烧毁的也是伊丽莎白吗?”
那个老吸血鬼不过是捡了她留下的残羹剩饭吗?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为什么斯卡雷特一直给我们共享那么多情报。斯卡雷特是想告诉我们,阻止伊丽莎白是自己的使命,让我们不要插手他的工作。
“不过,阻止这个叫伊丽莎白的吸血鬼,应该是‘名侦探我’的工作吧?”
夏凪插话道。当然她的脸上并没有写满自信。但这是通过米娅从“联邦政府”那里接来的工作,不能随便放弃。
“这不对吧,人类。”
斯卡雷特瞪着我。他见我没有说服夏凪,所以要谴责我吧。前几天在直升机上说过这件事。
“因为情况有些变化。我们最近接受的一项委托与吸血鬼的事情有关。之前老吸血鬼的事件就是这样。也许我们以后也会不由分说地被牵扯到吸血鬼的事件中来。”
这两起事件当然不会是单纯碰到一起了。但应该把它当作巧合处理,还是归因于我的体质,又亦或是有什么别的理由……总之,现在下判断还为时过早。
“你们这些人类真麻烦。”
我们与斯卡雷特冷眼相视,随后打破沉默的是偶像少女,她一直在默默地听着我们的对话。
“我想到了!大家组成同盟吧!”
斋川站在滑梯上往下滑,她滑的速度很快,最后像体操运动员一般落在了地上。
“同盟,是指‘名侦探’和‘吸血鬼’吗?”
“对啊!你们的敌人不是一样吗?那不就应该携手共进吗?”
我们以前不就是这样吗,斋川露出了微笑。
“说起来,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和夏凪与斋川相识也是这样的过程。当时,斋川的这颗左眼被“SPES”盯上了,而我和夏凪与“SPES”也有关系,于是她和我们联手了。这样的同盟关系现在转变为了伙伴关系,形成了牢固的纽带。
“斯卡雷特先生觉得呢?”
斋川一路小跑到吸血鬼跟前,用蓝色的写满哀求的瞳仁仰望着他。
“有这女孩在,每次都会这样。”
斯卡雷特罕见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活动了一下脖子。
回想起以前,斯卡雷特把蝙蝠和已成为“不死者”的变色龙带来,向斋川发起了复活双亲的提议,最后他好像也是被斋川的天真劲给镇住了。
“——不。如果这也是‘特异点’的指引的话,或者说。”
接着,斯卡雷特瞥了我一眼,转头看向夏凪。
这个反应也就说明。
“别拖后腿就行,人类。”
“那,那肯定的!”
两人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表情都缓和下来。
就这样,“名侦探”与“吸血鬼”建立了同盟,虽然只是暂时的。
◆内心想要的东西
几天过去了,没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斯卡雷特所说的“死灵术师”伊丽莎白和她的眷属没有出现在我们身边,我们为了玛丽的委托做调查,耗费了一个春假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大学入学的日子。
——四月一日。可以随便说谎的这一天里,我开玩笑一般地穿上了与自己极不相称的正装(都怪夏凪硬要给我梳头),参加了开学典礼。没想到自己还能考进大学。
就在两年前,希耶斯塔还带着我满世界流浪旅行。那些日子突然结束了,我进入了高中,现在我又成为了一名大学生,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如今睡在床上的她会如何看待我的境遇呢。想听听她的感想,哪怕就一句也行。
“都多亏了她。”
开学典礼结束后,夏凪微笑着说道。
“是啊。”但一想到那盈眶的泪珠,我也只能吐出这两个字了。
过完了大学生的第一天,进入了四月二日。各学部开展了新生教育以及必修科目的注册工作,我做完这些事情后在校园场地的一角等夏凪。
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学部,但班级是直接按照名字顺序分配的,我们不在一个班级。在大学选什么课程也是由自己决定,班级这种东西到头来也没什么影响。
“好吵啊。”
我望向校园场地四周,叹了口气。映入我眼帘的是由高年级学生开展的社团招新。他们举起看板,拿起扩音器,向走出礼堂的一年级新生发放传单。就像是在举办文化祭一样。
——就在这人群之中,我看到了夏凪的面孔。她好像被高年级学生围住了。只见她一脸苦笑,手里抱着一大堆传单。我见状只好过去解围。
“抱歉,这是我的同伴。”
夏凪一脸惊讶,我拉着她的手冲出了人群,走进了讲堂。
“怎么不说,这是我的女人?”
平静下来的夏凪开口调侃道。
“那不是搞得我跟搭讪的一样吗。”
“啊哈哈。不过大学生真是热情,塞给我那么多传单。”
“多好的机会。你不去社团的欢迎会吗?”
“反正今天不去。而且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吗。”
夏凪微笑道。看来夜晚我们两个人又要去那家医院一趟了。
“但你现在准备待在这儿吧?”
我打开了大讲堂的大门。这间大约能容纳四百人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不仅如此还有很多站着听讲的学生。他们一同看向讲台上的位置。
心理学部心理学教授,好像姓守屋。
教授不到四十岁。身穿一件富有学者气质的白衣,正在给学生讲课。黑板上写的讲授主题是——关于人的意识。我和夏凪也混入站立听讲的学生当中,准备听听这堂课。
“不愧是人气讲师。没想到体验课都有那么多人来。”
“是啊。其实抽选率也好像低得吓人呢。”
大学的课程都是限制人数的。也就是说,虽然能否报上心仪的课程取决于抽选结果,但参加这样的体验课好像也能让自己被选中的概率提高。
“抱歉,还让你陪我一起听了。”
“没事,我也对这个感兴趣。真想看看使用催眠术的大学教授是什么样的。”
就在几天前我从夏凪那里听说,最近有位催眠术师在媒体上很火。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们学校的一名年轻教授。学生的那些日常事我懒得做,但这个话题却让我不得不提起兴趣了。
“君冢你觉得催眠术真的存在吗?”
“催眠术的存在我不好否认。这个教授会不会用就不好说了。”
其实,夏凪的“言灵”能力就和催眠术有些相近。催眠、洗脑、支配——至少我们必须承认,这些特别的力量是存在的。
“马上就要开始实践了。”
守屋教授叫一名女学生上了讲台。接下来是催眠术的演示环节。也是整堂课的重头戏。
“好,盯着我的眼睛看。”
守屋教授的容貌极为端正,他低沉而柔和的声音传遍整个讲堂。
“然后放松。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教授用手指轻触女同学的额头。紧接着,她全身瘫软,倒在了原地。台下一阵哗然。讲堂里到处都是好奇和疑惑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教授的一枝独秀了。他对苏醒的女同学下指令,例如“你现在动不了了”,对方就会如同脚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说“现在你会开始笑”,对方就会笑得出眼泪了。
“君冢,你怎么看?”
“也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随后,守屋教授又叫了一名男学生上讲台,似乎是想否定我们的猜忌。他同之前一样实施了催眠,这次的指令是“感觉醋就像水一样”,他让男学生喝下一瓶刚开封的醋。本来常人肯定是忍受不了的……而男学生却一脸镇定地喝光了醋。
“没错。”
教授结束了演示,他单手拿着麦克风,向学生们说道。
“人的意识很容易随五感而动摇。很容易因为他人的语言、行为、作为而出现偏差——怎么样,很有趣吧?”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说老实话,这样的表演在电视上也经常看到。但这样亲眼看到时确实感觉到十分震撼。至少除我以外的人是这样。
“下面似乎还有一些同学不太相信。”
突然我和他对上了眼。守屋教授明显是在看远远站在后排的我。
“怎么样?难得的机会呢。你也来体验一下吧?”
是指体验催眠吗。但很抱歉,我没兴趣站在别人面前表演。
“谢谢。你可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过来吗。”
“……嗯?”
突然发现自己举起了右手。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催眠了,结果发现是夏凪把我的手抬起来了。不讲理啊。
“算了,难得一次嘛?”
“你对催眠是不是太着魔了。”
夏凪的性癖加上催眠这个要素会怎样呢……太恐怖了。
“男女朋友们,该催眠哪一位呢。”
“我们并不是恋人关系。”
台上的夏凪看着一脸不悦的我,苦笑道。
“不用担心。人的心是很容易变的。”
守屋教授说着,棕色的瞳仁正盯着我。
“况且。你确实对她有好感。”
这句话直戳戳插在我的心上。
一瞬间我感到有股困意,这时他的下一句话又铭刻在了我的心头。
“只要我拍手,你的好感就会每秒不断增加。”
啪地一声拍手,我醒了。
……醒了?明明我也没睡着。
“君冢?”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是夏凪。已成为大学生的夏凪渚。
比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身材更加标致,妆容也更有几分大人味了。
虽然她性格上一贯有些刚强,但我并不讨厌这样。反而挨她的批评才能体现她对我的信赖。况且有时她也很宠我,这种隔阂感和平衡感才是……。
“君冢,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
夏凪疑惑得歪了歪头。这个向上看的眼神太有魅力了,我不由得拉近了距离。好想抱住这具娇小的身躯。
……可以抱吗?可以吧。谁叫夏凪这么可爱呢。
“就像这样,即便是乍看上去十分冷酷的青年,只要对他的潜在意识稍加控制,他也能无视众人的目光,把少女抱起来。”
我听到了欢呼声。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脸已红成苹果的夏凪。
“……等着,我要让你死两次。”
Illus_p125
见她无力地挣脱着,我也慌忙松开手臂。
“……抱歉。我被操控了。”
我只好承认催眠术的存在了。这样总比承认自己当众出丑要好。
守屋教授拿着麦克风,露出一副帅哥脸,微笑道。
“如果有同学对今天的课程感兴趣,欢迎今后到我的研讨会上好好学习。与我一起进行人的意识与心理相关的实验、研究。”
隆隆的掌声在讲堂里回荡。不知怎的我们突然变成研讨会招新的工具人了。夏凪苦笑着下了讲台。
我也准备跟着她下讲台——这时耳边响起了守屋教授的低语。
“你现在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吧。”
我不禁停住了脚步。
“我在和你的意识对话。你的内心现在想要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我脑海中浮现的身影是今天过生日的白发侦探。
为了唤醒睡美人,我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决定呢。
我想起了史蒂芬向我提的那个问题。
“你们究竟想拿回什么?名侦探的命,还是与她的回忆呢。”
我们想拯救的究竟是什么呢。
听到了催眠术师的话,我才反应过来。
到头来答案还是在我的自我意识当中。
◆木乃伊的呼喊
体验课结束了,我和夏凪离开了学校,顺路去了趟西点店买蛋糕,然后往希耶斯塔的医院赶去。当然是为了庆祝她的生日。
就这样我们和诺切丝一起吃蛋糕,谈往事,说说笑笑……但这样的日常生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便真的应该持续,这里也没有人这样想。因为我们期望见到的美好结局并不是那样的。
之后我们离开了医院,准备回家。我和夏凪分别,正一个人走在路上,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斋川发来的。
“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吗?”
我有不好的预感,立即搭了辆出租车往斋川家赶去。大约三十分钟后,我到达了目的地。身穿便装的斋川正站在玄关处迎接我。
“很抱歉。今天希耶斯塔过生日,还要给你派工作。”
“嗯。刚才夏露也联系我了。”
在全世界范围内活动的特工夏洛特·有坂·安德森。现在她一定还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为大义而日夜战斗。
“好想夏露啊。她都多少个月不在日本了。”
“毕竟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某种意义上讲斋川你也是一样吧。”
夏洛特和斋川都在她们自己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希耶斯塔肯定也会为此而高兴吧。
我们边说边沿走廊向前走,我在斋川的指引下进入了客厅。
“说吧,什么事?”
斋川听闻,把一个大桐木箱放在餐桌上。
“今天家里收到了这个。”
斋川说着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着一只木乃伊的右手。
“这是什么。”
说老实话,我不敢把这玩意取出来。从手腕到指尖,一只干巴巴的手。像是几天前晚上在公园里看到的“不死木乃伊”的手。
“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只知道是给我的。”
“是吸血鬼搞的吧。”
目前首先能想到的就是伊丽莎白了吧。但她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与斋川接触呢。
“斯卡雷特先生是怎么看的?”
斋川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很意外。我慌忙看了看周围,就在这时。
“感觉很敏锐啊,蓝宝石姑娘。”
房间一角的高级摇椅上,一名身穿白西装的男子正举着酒杯。他这种神出鬼没的能力是来源于“发明家”提供的可隐身翅膀吧。
“不过,靠蓝宝石眼才能看到,我的透明化能力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和蓝宝石眼睛没有关系。我是静下心,靠心灵之眼看到的。”
“心灵之眼!”斋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一位武术代课老师。
“话说斯卡雷特,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你们要和我结盟的吗。”
斯卡雷特不满地看着我。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他愿意帮忙吧。
“这只木乃伊右手。肯定是‘死灵术师’搞的鬼。蓝宝石姑娘,你又有什么想法。”
“……其实,有件事我比较在意。”
听斯卡雷特这么问,斋川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说道。
“之前我通过电视企划遇到了一个自称是我粉丝的女孩。但她患有严重的疾病,一直躺在床上。感觉她和以前的自己有点像,于是我给了她一枚戒指。虽然不是真货,但那个戒指上镶嵌了一块蓝宝石色的石头,还挺漂亮的。”
斋川说着,望向箱子里的木乃伊右手。
木乃伊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生锈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块蓝色石头。
“斋川。难道,这只木乃伊手是……”
“不知道。应该只是戒指比较像而已。”
“话说那个孩子还在世吗?”
“也不知道。我准备现在找人联系一下她。”
……原来如此。但总之,确实有不怀好意的敌人想要接触斋川。
“斋川,没事吧?就是,心理上的。”
“嗯。我和那个孩子约好了。只要她一直支持我,我就会一直唱下去,跳下去,做最闪耀的那颗星。用那胜过星星、胜过太阳的光芒驱散她内心的阴霾。”
所以我不会悲观的,斋川笑着说。
“……是吗。斯卡雷特,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向这位同盟伙伴问道。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明晰,但接下来斋川很有可能遇到危险。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
斯卡雷特一直盯着手上的酒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啊,没什么。我在想这杯葡萄酒已经放多少年了。”
“别浪费我时间啊。”
斯卡雷特没有听我抱怨,而是一脸满足地喝着葡萄酒。但坦白地说,他此刻的脸色就跟一个普通人类一样。
“要不我来公布一首新曲吧。听着音乐喝的酒也会特别美味哦?”
“斋川,你这是女高中生该说的话吗?”
我苦笑道,而斯卡雷特见状,面不改色地说:“不,不用了。”
“我都好久不听音乐了。”
“……是,吗。”
斋川无奈只好作罢。
“算了。反正明天你就保护好这位蓝宝石姑娘吧。”
斯卡雷特拉回了话题,对我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我?即便我参与到吸血鬼的纷争中去,我也贡献不了什么战斗力吧?”
“不要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啊。要点脸吧。”
批评的理由十分正当。我也不好抱怨他不讲理了。
“抱歉斋川,情况就是这样。从今天起,我要住在这里保护你。床会有点挤,坚持一下。”
“君冢,你怎么听话的?有谁说这个了吗?”
是吗?我以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就是睡觉也得在一起,不行的话就算了。
“都好久没这样了。”
我向歪着头的斋川提出了建议。
“我要成为偶像唯喵的制作人。”
◆与偶像共处的二十四小时
第二天早上。我难得在休息日还来到街上,在一家时尚的咖啡馆吃了早餐。几乎只用一杯咖啡的价钱就吃到了一顿健康的早餐。
虽说一段新生活开始了,但我可不是一大早像其他大学生那样来咖啡馆打卡的。我慢慢喝着咖啡,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猜猜我是谁。”
十五分钟后,一双小手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双眼。
“这个气味不会有错。是斋川。”
“……不是从声音判断的吗?”
身穿便装的斋川略带惊讶地看着我,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采访结束了吗?”
“嗯,说了很多关于那场音乐剧的事情。”
之前一直坐在里边座位的记者似乎已经回去了。今天斋川在这家咖啡厅里有采访工作,所以我一直待在这里,从早上等到现在。
“难得一天学校放假,还要从一大早工作到现在。太辛苦了吧。”
“嗯,今天一直要忙到晚上呢。”
还是跟往常一样啊。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个世界是需要斋川的。
“那么今天就拜托你了,为期一天的制作人先生!”
“嗯。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因为昨天的事情,今天我开始为斋川的工作打下手。其实说是制作人,我倒更像是一名经理,比起卫士,我更像是一名打杂的随从。
“你跟小渚说了这事了吗?”
“嗯,告诉她了。她叫我好好保护斋川。”
夏凪现在应该在为玛丽的委托继续调查。
“也就是说,今天一整天我都可以独占君冢了对吧!”
“诶嘿嘿。”斋川笑着摆出剪刀手。即便这是偶像的表演,她这股可爱劲总是让人甘于受骗。
“那我们走吧。”
我一手拿着发票,用另一只手牵住斋川。
“啊,想握手的话请先买一张CD支持一下哦!”
“不讲理啊……”
忙完早上的采访,我们的下一站是广播电台。
斋川的工作是作为嘉宾参加时长五分钟的直播节目。几乎没时间看台本,直接上场,但斋川已经准备好要讲一些自己的轶事,并公开自己即将参加音乐剧和发表新曲的消息。
“对了,斋川。听你刚才讲轶事的时候说自己最近亲手做菜,结果搞砸了,你真的不擅长做菜吗?”
“嗯,确实。但这种搞砸的轶事不是更能让粉丝觉得我可爱吗?让粉丝更想守护我,这也是很重要的呢。”
“你是真会营销自己啊……。不过这不算是说谎,而是表演吧。”
“嗯,写作表演,读作梦想!”
我们说着,往下一个现场,电视局赶去。
斋川演唱了最新歌曲,并与主持人及其他嘉宾进行了谈话环节,这三十分钟的节目被收录在音乐节目里,斋川可谓是发挥了十二分的才能。中途因为器械故障,歌曲停掉了,这时她在演播室里说“也可以清唱哦!”,缓和了节目的气氛,不愧是专业人士。也难怪工作人员都对她赞不绝口了。
正午刚过,收录工作结束后,我们在移动车内吃完饭,并准备去录音。
这是六月连续新曲发表的第五弹。斋川走进录音棚,接受指导并不断分段重录,可她却说。
“好的!再来一次吧!”
全程她一直挂着笑脸。听说她也在接受玛丽的指导,真希望能指导起到效果。
录音结束后,我们又坐进移动车,接下来是在车内给粉丝做配信直播。斋川一手拿着手机,挑选着评论,与大家聊天。我自己最近也从中得到了帮助,这样的粉丝服务对斋川来说也一样必不可少。
“那就等明天晚上九点左右再来配信吧!”
三十分钟后,这场说个不停的配信终于结束,斋川把手机收了起来。
紧接着,斋川小声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这里有水……还有润喉糖。”
“谢谢你。唉唉,今天话说太多了。”
斋川羞怯地笑笑,喝了点水,吃了一颗润喉糖。
一大早就开始工作,到现在傍晚了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晚上九点好像还有音乐剧的训练。
“很快就要到国际博览会的开幕式了。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斋川这次发表的新曲好像被用作国际活动的主题曲,她还要在现场进行表演。不仅是代表日本的偶像,而是向世界展开双翼的国际明星了。
“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要真勉强做到了,那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呀。”
诶,笑着做出这样的回击真有你的。
“那斋川,这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音乐剧的训练还远远没到时候,日程表上空了一大截出来。
“啊,其实之前有件工作取消了,所以就临时加了计划进来。”
“用新的工作顶替旧的工作吗。”
我一脸愕然,无意间向车窗外望去,却被窗外的风景吓了一跳。
“君冢?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什么。只是这附近的景色有些熟悉。”
汽车又开了不到五分钟后停下了。
斋川下了车,我跟在她的后面。“就是这里。”斋川指向一栋楼。
“你要在这儿干什么?”
“志愿者活动。其实之前有人拜托我,想让我在这里唱歌。”
“这你也会接受啊。真不错。”
“不!我一直奢望能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露出笑脸!”
斋川神气地挺起胸。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魔王。
“啊,抱歉。我还没告诉你这栋楼是什么楼呢。那个……”
“呃?”斋川愣住了,一脸惊讶地望着我。是因为我没等她说完就径直走进了这栋楼吧。
但我确实知道这个地方。
“这里是孤儿院,对吧?”
“嗯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这家孤儿院的呢。这里对我意味着什么呢。
没错。
“因为这里是曾经养我的故乡。”
◆海、宝石与漂亮裙子
晚上七点半。我们结束了孤儿院的志愿者活动,乘车顺路来到了一家水族馆。
快到闭馆的时间了,里面几乎没什么人。里面光线也很暗,带上帽子和口罩,稍微变装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能认出斋川吧。
“呜啊!是鳐鱼,鳐鱼!好大啊!”
斋川贴在水槽壁上,双眼闪闪发亮。
空闲时间还剩一个小时。距离音乐剧的训练还有一点时间,应斋川的要求,我们决定来这里放松一下。
“你就这么喜欢水族馆吗?”
“嗯,因为它和我眼睛的颜色一样!啊,还有小丑鱼!”
斋川激动地伸出手,我也站在一旁看着。
“小丑鱼的卵经父母哺育后孵化,随后就会立即飘散到汪洋大海中去了。”
“你懂得好多。是希耶斯塔以前告诉你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确实天天都在接受她掌握的各种杂碎知识。
“不过,它们在成年之前就要离开父母,好孤单啊。”
斋川望向小丑鱼,仿佛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但小丑鱼是和海葵共生的。所以它们也不孤单。”
“……原来是这样啊。嘿嘿,那君冢就是海葵了对吧。”
她应该是把自己的粉丝都当成了海葵吧,斋川没等我吐槽,自己又向下一个水槽走去。那里有一群水母啪嗒啪嗒地游来游去。
“好漂亮。”
由于灯光照射,这群水母身上泛着蓝光。斋川呆呆地望着它们。
“呃,君冢?你怎么不说‘你更漂亮’呢?”
“你专门等着的是吧。”
话说,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有位侦探也是这么说的。
“嘿嘿,开玩笑啦。”
斋川眯起了双眼,露出微笑。
“我一直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漂亮的东西?”
“嗯。水族馆,夏天的天空,蓝宝石,海蓝色的裙子都喜欢。我想穿着漂亮的衣服,将听到的漂亮话都写成歌。这毕竟也是我的工作。”
“你确实有说过。”
“嗯,这是爸爸妈妈教导我的。”
斋川轻轻摸了摸水母的水槽。
“我想一直漂漂亮亮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才搞砸了。”
斋川说的是我们之前拜访孤儿院时发生的事情。
有二十个孩子住在那里。
国民级偶像斋川唯的意外出现,让多数孩子感到震惊、喜悦、欢闹,他们听到斋川的歌,与斋川交流,欢欣不已。
但其中也有孩子不是这样的。
住在孤儿院的孩子都经历过很多变故。有双亲去世的,有被双亲遗弃的。
面对斋川所表现出的纯真……散发出的光辉,这些孩子感到无所适从。斋川唱歌时,他们总是扫兴地待在墙角。
“对不起。”
斋川转身向我低下头。
“同时,也要谢谢你。”
“没什么好道歉的,也没什么好谢的吧。”
“多亏了君冢。那些孩子才能对君冢敞开心扉。”
斋川被许多孩子围住的时候,我在和角落里的那些孩子谈话。本来我也不太擅长和小孩子交流。那些孩子起初也对我怀有戒心。
但我还有一个武器。我只用一句话就让他们目瞪口呆。就一句话。就这一句话足矣。
“我也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这时孩子们来了兴趣,我和他们聊起了以前的日常,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其实只要这些往事能提起他们的兴趣就好。其中也有展现我不光彩、鲁莽、厚脸皮的一面——我告诉他们,这些都是他们生活的选项。
就像以前丹尼·布莱恩特向我传授的那样。
“但斋川你要做的话也是能做到的吧?”
斋川的身世也和那家孤儿院的孩子有点类似。她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即便我不出手,她也能引起那些孩子的共鸣。
“其实我刚开始也想的。……但是,做不到。”
斋川向前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后。
很快我们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水槽。各种各样的鱼在里面优雅起舞。这是这家水族馆最大的一个水槽。
“无论我有多忙,我都不想让粉丝看到我疲惫的神色。无论自己的过去有多么艰辛,我也没法去详细谈论。我向往的偶像形象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所以你刚才一直在展现自己光明的一面吗。”
斋川点点头。
“因为这是我与父母的约定。身为偶像,就必须要一直发光发热,身穿漂亮的裙子,去做漂亮的事情。”
昨天她也回忆过一位粉丝的事,说过同样的话。
她要用胜过星星、胜过太阳的光芒驱散阴霾。黑暗与阴影只留在自己心中,把光明的部分展现给粉丝。斋川唯正希望成为这样的偶像……实现这样的理想。
“这不是义务。我自己想这么做的。这是我的希望。”
这一点也不悲壮。她的脸上也没有一点悲痛的表情。她站在巨大的蓝色水槽前,深情地诉说着自己的内心。
我侧耳聆听着斋川的话语。我今天最应该完成的工作,就是在这里聆听她的生存之道、抉择。
“所以。所以,我……!”
就在斋川提高嗓音的时候。水槽上倒映出她睁大双眼的样子。
随后,我看见对面有一道奇怪的影子在晃动。
我慌忙转身……但一瞬间那个影子消失了。
“……没事。”
斋川静静地闭上双眼,并不在意刚才的景象。
但随后她摘下眼罩,脸上又多了几分自信与坚决。
“我会放声歌唱的。只要我还能唱,我就会一直为你放声歌唱!”
从起初静静地咬紧牙关,到后来放声大喊,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热气。
无人的水族馆寂静无声。
昏暗的水族馆内,蓝色的灯光就如同探照灯般照在了斋川身上。
“斋川。”片刻后,我叫了她一声,她慢慢回过头。
“怎么样,女演员斋川唯的迫真演技?”
她微笑着。刚才她说的似乎是音乐剧的台词。
不过,也不像是单纯的谎言……表演。
现实与理想,表与里。
它们交织在一起,让斋川唯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偶像idol。
“快到工作的时间了。”
斋川笑着往前走去。
她应该并不感到寂寞孤单。
但见到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我还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红与黑
我们离开了水族馆,乘坐出租车往音乐剧的训练场地赶去。然后斋川前往现场,我就在附近一家咖啡馆打发时间,等她训练结束。
依旧是那种古风的纯正茶饮。钟声响起,我踩着木地板进入店内,在店主的指引下来到二楼。店里只有我一位客人。我在窗边的座位坐下,点了一杯混合咖啡。本来晚上应该控制咖啡因的摄入,但感觉今晚可能也睡不着了。
很快,咖啡送来了。没放砂糖。滚热的咖啡冒起阵阵香气,我一点一点地将这焦茶色的液体送入口中。
“区区人类就敢叫我过来。死罪啊。”
对面的座位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身穿白色西装的吸血鬼,斯卡雷特。他向我抱怨着,却也一脸满足地喝起了咖啡。
“埃塞俄比亚产的吗注,味道还不错。”
译注:埃塞俄比亚是咖啡的发祥地,摩卡咖啡的产地。
“你也经常喝咖啡啊。”
“吸血鬼也都是有嗜好的。”
昨天他喝的葡萄酒也是吗。杯里有时添加的人血,对他来说就是营养素吧。
“话说,这里的人都驱散走了吧?”
“嗯。这是‘黑袍’指定的店,不会有问题的。”
“你小子又不是‘调律者’,怎么还能使唤‘黑袍’。死罪啊。”
“别随便给人定死罪啊。我也是活得很努力的。”
有这种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还能活到现在,我很需要一个表扬。
“……斯卡雷特。刚才水族馆里的那个是‘不死木乃伊’吧?”
那道影子只闪了一下,斋川也注意到了。那毫无疑问就是伊丽莎白制造的眷属。估计是斯卡雷特立即做了处理。
“毕竟是那个姑娘的精彩场面啊。被打扰了就没兴致了。”
斯卡雷特笑了笑。
他把保护斋川的任务交给我,自己却还在暗中守护着她。
“敌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到哪还会在这里悠闲地享受咖啡豆的香气。”
……话是这么说。听到这句正确的废话,我又问道。
“对了,斯卡雷特。你为什么要成为‘调律者’?”
一阵寂静。只有吸血鬼把杯子放回茶碟的声音。
我之前问过他,为什么他现在要杀戮自己的同族。他说了,如今这个地球上存在一些邪恶的吸血鬼,自己背负了阻止他们作乱的使命。
但他的契机呢?我没问过他起初为何要成为“调律者”。例如希耶斯塔是为了打倒“原初之种SEED”,丽露是为了杀死“七大罪魔人”,所以她们都成为了正义的伙伴。那“吸血鬼”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吗?”
而斯卡雷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自大地盘起腿。
“侦探和吸血鬼不是建立了同盟吗。”
所以好歹该亲近一些吧。
“不错,可你是侦探吗。”
“侦探和助手都是一条心,没有问题。我们的情报就是我们的共有财产,我和夏凪时常都是一丝不挂的。”
“你是真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啊。”
斯卡雷特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
“你们人类总是急于求成。想了解真相。这根本就是个坏习惯。红与黑分得越清,事物之间的界线也就越模糊。”
“你说的不应该是白与黑吗?”
还是因为血是红色的,所以是红吗。
然后夜晚的颜色是黑。合起来就是红与黑。
“不,知道司汤达注吗。”
译注:司汤达(Stendhal),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红与黑》是其代表作之一。
“那本《红与黑》吗……”
没想到吸血鬼竟然对法国文学感兴趣。
“好了。我就回答你一次。”
毕竟我们是盟友,斯卡雷特说道。
从过去的经验里我已经知道,他对同盟、契约一类的概念很敏感。
所以我以此为盾,再次向他提问。我想知道,他是如何当上“调律者”的。
“三十年前,我出生于吸血鬼居住的一个像是贫民街一样的地方。”
随后斯卡雷特讲起自己的身世。
“我懂事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不在了。可能是生下我之后把我丢在了这条街,也可能是很早就死了。考虑到吸血鬼的寿命也就三十年,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高。但不管怎样,从我记事那阵起,我就已经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
斯卡雷特自嘲道。
但他说这些话时既不自卑,也不悲壮。很符合他的风格。
“我也算不上不幸。我要是人类的话难免营养不良,但我是吸血鬼。虽然不是不老不死,但我短期的生命力比任何生物都要强。再时常喝一点人类的血,就能做到长生不老了。”
我很幸运,他说。此刻的斯卡雷特确实在笑。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算不上不幸。这一点我也感同身受。”
我结合了自己的经历,说道。
没有家人,孤身一人。没必要把这些内容加在自己的档案里,这是一个男人曾经告诉过我的。
“不过,我是没有亲人,但我还有个老相识。”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他这样的真能交到朋友吗。
……另外他好像也说过,那个伊丽莎白是他的旧识吧?那么说,这个老相识就是她吗。
“我生活在那条街上,遇到过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但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是无聊无趣的。人类创造的这个世界上有美食,有文学,还有音乐。这些东西有时也能成为我们吸血鬼追求的目标。”
斯卡雷特说着,向远处望去。
他提到音乐时我想起来了。之前斯卡雷特对斋川说,自己已经不听音乐了。斯卡雷特现在还对文学感兴趣,为什么会放弃音乐这项爱好呢。
“结果有一天,我居住的街道被一个吸血鬼烧掉了。”
刹那间,空气冷了下来,我也沉默了。
“熊熊的大火烧尽了这里所有的建筑物和生命。我和我的同族也是一样。而偏巧我的再生能力比较强。被火焰烧毁的细胞可以不断再生。这样的地狱一直持续了几十个小时——除我以外的吸血鬼都死了。”
斯卡雷特望向窗外的月亮。
没有害怕。他的侧脸上只写了无奈与悲哀。
“在所有吸血鬼中,我似乎算是再生能力很强的。大火灭了之后,到处都是烧焦的死尸,只有我站在那里。当时我笑了。自己纵有如此的再生能力,也只能保有十五年的天寿了。”
斯卡雷特现在三十岁。那他说的应该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吧。
“这时,上面的那些人来到了这片废墟地上。”
“‘联邦政府’的高官?”
“嗯。他们问我当不当‘调律者’。问我能否帮忙打倒那些邪恶的吸血鬼。我接受了他们的提议。”
……原来如此。我也知道这样的例子,米娅受希耶斯塔邀请,丽露受史蒂芬的邀请成为了“调律者”。但斯卡雷特却直接收到了“联邦政府”的联系。
“不过你们吸血鬼和‘联邦政府’也有关系吧?制造出吸血鬼这一种族,对他们下达命令的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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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傻瓜才会因眼前的恩怨和一时的冲动而丧失自己的目标。”
斯卡雷特插嘴道。
“在思考完接下来十五年余生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我决定了——我要利用自己的力量消灭所有邪恶的吸血鬼。这才是我生存的意义。”
随后斯卡雷特将咖啡一饮而尽,似乎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但有件重要的事他还没说。
“那究竟是谁烧掉了你当时居住的街道呢?”
斯卡雷特真正的仇敌究竟是谁呢。
不会就是伊丽莎白吧。
“真蠢啊,人类。”
然而斯卡雷特却哼了一声。
“我说过了。事物并不是非红即黑。”
“……你是说,犯人是谁不重要?”
听到我的疑问,斯卡雷特再次望向月空,这样说道。
“直到所有吸血鬼的血液流尽,我的使命才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