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牛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进。有一间古典的咖啡厅,是个被温暖光芒包覆的热闹空间。
以五彩缤纷的玻璃装饰的灯具摆放在各处,咖啡厅内部简直宛如珠宝盒。抬头仰望,可以看见白瓷茶杯整齐地排列在墙壁上。
人声与餐具互相碰触的声响十分悦耳。然而即使我侧耳倾听,那些声音感觉也很模糊,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应该说确实可以感受到有人在的气息,视野却莫名迷蒙,无法看见那些人的身影。
扣除掉视线位于猪的脸部高度这点,那景色感觉依旧有些脱离现实。
简直就像身处梦境一般。
我继续前进,结果在通道前方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在被五彩缤纷的灯具围绕的明亮餐桌座位上,两名女性面对面。只有她们的身影例外,连细节我都能清楚看见。
是个穿着宽松灰色连帽衣的女性,与披着不知是否为病人服的浅水蓝色长袍的女性。无论哪方都是散发现代感与现实氛围的客人,跟这间气派高尚的咖啡厅格格不入。
「喔,你来了呀,萝莉波先生。辛苦了。」
连帽衣女性面向这边,向我打招呼。
我对那张脸有印象。颇具分量的浏海、感觉很温柔地露出微笑的嘴角,以及最重要的是那副形同注册商标的红框眼镜。她是与我同样曾转移到异世界的女大学生伙伴──冰毒。
我陷入混乱。冰毒理当留在日本才对,我为何会与她面对面,况且还是维持着猪的模样?正当我想开口提出疑问之际,坐在她对面的女性朝这边露出微笑。
那是张陌生的脸,看来比冰毒年轻个几岁,留长的头发披在病人服的背后。虽然端着茶杯的手非常纤细,却能从为了拿茶杯而向前弯的胸口窥见相当大的──没事。
我移开视线,结果发现了一件事。少女没有端着茶杯的那只手正抚摸某个黑色物体──那是将身体蜷缩起来,躺在沙发上的一只黑猪。
就在我脑内冒出三个问号时,冰毒开口询问我:
「萝莉波先生,你知道『全面启动』这部电影吗?」
我一边心想她怎么突然这么问?一边回答:
「就是那个间谍会潜入他人梦境里的故事吧。」
「哦,原来是这样呀?其实我没看过那部电影。」
「原来你不是要用电影内容举例向我说明现况啊……」
「啊哈哈,那样太不像我了。我不会做那么酷炫的行为啦。」
正当我们像这样互相调侃之际,我察觉到一件事。
「……这里是梦境中吗?」
「你说对了。这地方很棒吧?是布蕾丝创造出来的喔。」
冰毒以端起茶杯的手指着对面的少女。
出乎预料的这番话让我的猪脚僵住了。布蕾丝?
「好久不见了,小猪先生。」
听到她用梅斯特利亚的语言向我搭话,我大吃一惊。那奇怪的称呼方式……虽然声音不同,但的确是布蕾丝叫我的方式。
「呃……」
神秘少女对感到困惑的我柔和地露出微笑。
然而少女的长相跟布蕾丝完全不像。她留着一头黑发,不管怎么看都是日本人。仔细一看,她深邃的双眼皮跟冰毒非常相似,还有那身病人服──以及纤细的手臂,是因为长期住院吗?我曾听说冰毒有个几乎是植物人状态的妹妹。既然如此……
是冰毒的妹妹很投入地在扮演布蕾丝……?
不,应该不是她妹妹很投入地在扮演吧,梅斯特利亚的语言并非轻易模仿得来的。况且她妹妹要怎么模仿一个在异世界死掉的少女?
(插图006)
「这是怎么回事?你妹妹怎么会──」
见我要求解释,冰毒将手贴在下腭,稍微思考起来。
「萝莉波先生,你看过《秘密》这本小说吗?」
「……嗯,记得是主角已故的妻子灵魂进入昏迷不醒的女儿身体里这样的故事吧。」
「哦,原来是这样呀?感觉很有意思。」
「呃……拜托你用《秘密》的内容举例,向我说明现况吧。」
就是这样,我才不想把阿宅之间的对话打成逐字稿。
「也就是说,布蕾丝的灵魂进入了你妹妹的身体里吗?」
「我认为应该是那么回事吧。虽然不知道对不对。」
我想她应该不至于不知道,但感觉冰毒比上次见面时要活泼许多,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她妹妹──不,应该说布蕾丝也看着那样的冰毒,轻轻露出笑容。
假如这名少女真的是布蕾丝──是那个以前一点笑容也没有的布蕾丝,这实在是一桩佳话。
──我死了之后,请带我到小猪先生的世界。
我想起很久以前听她说过的愿望。
「这表示你成功到了那边的世界啊。」
一如我的灵魂寄宿在梅斯特利亚的猪身上,布蕾丝的灵魂也进入了冰毒妹妹的身体里吗?
我心想,幸好不是寄宿在日本的猪身上。
「一定是多亏了小猪先生。」
「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跟她感觉非常危险的胸口绝对完全没有关系,但不知是否感到动摇,我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当然,我也不是在想什么因为布蕾丝胸部很大,才会寄宿在胸部大的人身体上这种事。要是我能讲些贴心的话就好了。
但我不知该讲些什么,反倒抛出疑问。
「这么说来,我在梦里听过几次呼唤我的声音。那也是布蕾丝在呼唤我吗?」
「对。后来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才总算能以这种形式与小猪先生见面。」
尽管好奇她是怎么尝试很多方法,才能办到这种事的,但现在先别管这些吧。
「这样啊……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设法寻找适合的话语,与看来很幸福的少女面对面。
「你的愿望实现了呢。」
「是的。就如同小猪先生所说的,这边的世界是很棒的地方,冰毒小姐跟医院的人们都很亲切。」
「……那真是太好了。」
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脚踝前方打着赤脚,说不定她不曾离开过医院。
如果医院外面对她而言也是个温柔的世界就好了。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事情时,一旁突然传来一个怪声。
「Merlin's beard!!(梅林的胡子)这间店真棒呢。」
只见一只山猪穿着做工略显粗糙的荷叶边洋装,一脸得意地站在我身旁。
又来了个麻烦人物……
「别用那种哈利波特世界的惯用句啦,这样世界观会崩坏的。」
「不愧是萝莉波先生(不愧萝莉),真是连轻小说主角都自叹弗如的精准吐槽。」
「不知为何感觉像是被激怒一样,不怎么开心耶。」
就是这样,我才不想把阿宅之间的对话打成逐字稿。
难得的气氛都被搞砸了。哎,但我刚才也因为陷入感伤而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这样或许比陷入沉默要好得多吧。
上次跟这只山猪──也就是兼人碰面,是两星期前的那个晚上了。在地下坟场沾满鲜血的那一晚。我压根儿没想到下次居然是在梦中见到他。
即使看到会说话的猪与山猪登场,冰毒依旧丝毫没有动摇,而是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很好,所有人都到齐了呢。」
然后她拿「全面启动」与《秘密》的内容举例,开始向兼人说明现况。
她果然也知道这两部作品的剧情嘛。
兼人似乎很轻易地理解了状况,却仍残留着一个疑问。
「嗳,冰毒,那只黑猪该不会……」
「啊,萨农先生的睡眠状态似乎还有点不稳定。虽然我有事先告诉他时间,但他仍在ICU,所以病房也不同。既然黑猪先生在这里,我想应该进行得还算顺利吧。」
睡眠状态?还有──ICU?应该不是在说国际基督教大学(ICU)吧?
山猪立刻开口询问:
「萨农先生在那边(日本)吗?」
「没错。大概是两星期前吧?他突然醒来了。果然是在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我跟山猪面面相觑。
「萨农先生……没跟你说吗?」
「哎呀,萨农先生虽然有意识,但没办法清楚地说话。他好像也没那个心情,所以我们还没听说详情。」
这样啊……他当然没那个心情吧。
我想起在瞬间爆炸四散的黑猪。那次失败对萨农先生而言肯定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创伤,却没想到他居然住进了加护病房(ICU)。他的情况严重到无法清楚地说话吗?
「那么,关于我要说的正题──」
冰毒将茶杯轻轻放在碟子上。
「萝莉波先生、兼人先生,请你们快点回来。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们这件事。」
我跟兼人再次默默地面面相觑。
我一直隐约地在想大概就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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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吧,从我在梦里听见布蕾丝的声音时起。
「我们的身体……正在衰弱吗?」
「对,没有主人在的身体果然还是不太好的样子。该说就像是没有驾驶员的EVA,还是没有暑假的八月吗?」
「第二个譬喻根本扯不上关系吧?」
「哎,但我目前休学中,暑假本来就跟我无关啦。」
「是啊……这么说来,那边已经八月了吗?」
「对呀。自从用电击棒把大家送到那边后,已经过了四个月以上。我快要写完《电击棒记得加热再用》的第二集了。」
「那个书名奇怪的小说是什么啊……」
「这是个描述把敌人的电击棒事先加热,引发故障而获胜的故事。」
「在书名就揭露这种手法没问题吗?」
虽然对诸位非常过意不去,但把阿宅之间的对话打成逐字稿,就会像这样毫无逻辑可言。希望大家可以稍微忍耐一下。
除了我以外,可说是唯一一个正常人的布蕾丝,看着这样的我们,感到滑稽似的笑了。
「各位感情很好呢。」
「哎,毕竟是阿宅伙伴嘛。」
我们的共通点不只是都曾经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眼镜阿宅,对于世界的基本看法也十分相似。纵使有程度上的差异。
布蕾丝将茶杯放回碟子,接着将双手摆在膝盖上,弯下腰俯视兼人与我。
她的病人服底下似乎什么都没穿,那光景实在太刺激了。
布蕾丝就这样毫不在乎自己的胸前,开口说道:
「小猪先生们所在的世界与这边的世界现在变得非常靠近。我想应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将世界与世界隔开的境界变得非常柔软。想必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来到这边。」
对于「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这个部分,我有非常明确的头绪。
「讲得这么抽象实在很抱歉,但我可以感受到有一种反应。我现在能像这样与小猪先生们交谈,也是因为只要摸索内心深处,就能看见两位的身影。世界与世界正逐渐靠近。倘若是现在,两位一定也能移动。」
两颗柔软的球体在布蕾丝的胸前摇晃。她稍微摆动手臂,那两颗球体便互相碰触并改变形状。也就是说,目前的情况正如同此时此刻。
……不,有点不同吗?
看到视线完全被吸引过去的我们,冰毒一边无奈地露出苦笑,同时开口说道:
「所以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实际上,萨农先生也成功回到这边来了。若是现在,萝莉波先生和兼人先生一定也能顺利进行移动。况且我可以断言,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要是你们在这边的身体死掉,就根本别想回来了吧。」
冰毒说得没错。如果留在日本的身体死亡,我们就会被遗留在梅斯特利亚吧。但是我……
「抱歉,我不能回去。」
是对我这番话大感意外吗?冰毒夸张地瞠大了眼。
兼人在我身旁补充说道:
「我也一样。虽然很感谢你们的忠告,但我还不能回去──直到完成最后一项工作(使命)为止。」
在一阵沉默当中,响起了从鼻子发出的呼齁声──黑猪在沙发上蠕动着身体。我们的视线暂且集中到那边,但黑猪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最后一项工作是什么呀?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吗?」
冰毒感到困惑。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对我们这边的状况可说是一无所知。
要解释的话,说来话长。实在过于漫长。
况且那一定是只有待在这边的我们才能理解的事情。
「总之,请你再稍等一下。我们必须先处理一些事情。」
冰毒的双眸在眼镜底下感到为难似的移动着。
「呃,要我等多久都不是问题啦,但是……你们两人的身体很不妙喔,我是说真的。很快就要经过五个月喽?再这样悠悠哉哉的话,别说是维持生命了,就连夏季动画都要播完喽。」
那倒是让人挺伤脑筋的啊……
「小猪先生,我也诚恳地拜托您。」
布蕾丝低下头。在她的长发轻飘飘地散开的同时,胸前也跟着大方地袒露而出。
「请活着回来。我希望小猪先生你们可以带我认识这边的世界。」
「这……我当然也很想那么做。但……」
我移开视线,一旁的兼人也努力地避免去看布蕾丝的胸部附近。
兼人开口说道:
「我们一定会回去日本。我想应该也不会花上太多时间。」
「不会花太多时间?」
我不禁这么询问兼人,因为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咦,邀请移居(吉诺基司)不是萝莉波先生提供的点子吗?我一直觉得气氛越来越和谐融洽了耶。」
突然冒出不曾听过的梅斯特利亚词汇,令我感到困惑。
「那是什么啊?」
「王朝不是会无条件接纳前耶稣玛们进入王都(悬崖内侧)吗?」
「是这样吗……?」
布蕾丝看似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同样是异世界的动物,却没有达成共识的我们。
「无条件接纳吗……?接纳所有耶稣玛?」
听到布蕾丝这么问,山猪用力点了点头。
「是的。听说也会好好地支付雇主一笔断交费。当然,很多人都开始回应这个提议喔。这是个好兆头。我还以为是萝莉波先生你们说服了国王(修拉维斯先生)。」
「不……我没有做那种事。追根究柢,我甚至还没办法跟他说上话喔。」
山猪惊讶地张大了嘴。
「Merlin's beard(梅林的胡子)……」
「注意世界观啦。」
「梅林的胡子(Merlin's beard)……」
「不是倒过来说就没事耶……但这下感觉很不妙啊。看来一直待在王都,反倒让我无法掌握清楚情况的样子。我完全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就像井底之猪呢。」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我就一直在王都里面生活,根本没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宛如一只掉落到井底的猪。
「应该是青蛙吧?」
冰毒这么吐槽。或许是那样吧。
山猪看似不安地让小小的獠牙嘎吱作响,以圆滚滚的双眼看向我。
「……剩余的时间(Time Limit)说不定比想像中还要吃紧呢。」
「但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没错吧?」
是我们把那个世界搞得一团乱,必须由我们亲手──亲自用前脚让它恢复原状。
至少得让严重失和的王朝与解放军和解才行。
我们暂时陷入了沉默。
「……我以为能用这对猪脚改变扭曲的世界……我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突然有个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黑猪稍微抬起了头。
他维持蜷缩着身体的姿势,将头略微往上抬起,用水汪汪的湿润黑眼睛看着这边。
「萨农先生……?」
「我真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对不起各位,也对不起他……对不起席特先生。」
他的声音颤抖得非常厉害,因此在大吃一惊前,我不禁先感到担心。
「你还好吗,萨农先生?你别勉强自己开口说话比较好吧……」
「虽然……我没那个立场指挥你们行动……」
尽管萨农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身体状况十分虚弱,却能感受到蕴含在声音里的强烈意志。
「如果你们两人有那个意愿……请你们一定要完成使命。」
冰毒慌张地打断萨农。
「请等一下。他们两人也跟萨农先生一样──」
「他们两人还很年轻,况且十分健康……也不曾被黑心企业操到搞坏身体,甚至还差点没命……既然我之前都没问题了,他们两人……理应还有一段时间。改天我们再一起透过串流平台观赏夏季动画吧。」
那沙哑的声音简直就像老人在交代遗言一般。
「拜托你们了……萝莉波先生、兼人小弟,希望你们两人可以同心协力……完成我搞砸的事情。」
我跟兼人面向黑猪──很自然地点头答应了。
黑猪奄奄一息地说道:
「一定……一定有道路可以前进……拜托你们了………………好眠。」
话语在这边中断了。黑猪闭上双眼。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似乎睡着了。
…………
「有人睡觉前还先预告自己『好眠』的吗!」
我忍不住变回吐槽系主角。
我在柔软的被窝中醒来。
那是宛如恶梦般的梦境──应该说就是恶梦。
一如患上流行性感冒时会作的梦,像是被迫阅读大约十四页的阿宅对谈逐字稿那样的痛苦,让我这只猪的身体从一大早就感到精疲力尽。
「……呼喵?」
洁丝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边在我身旁念念有词般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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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嘴巴。
似乎是我的震动吵醒她了。从窗帘流泻进来的光芒已经十分明亮。
「已经早上了吗……猪先生,早…………」
她缓缓低喃的话语在瞬间中断。
「…………好眠。」
我不会吐槽的喔。
我们昨晚也在图书馆翻找资料到半夜。洁丝每天都不停看书,看到眼睛都很危险地充血了仍不休息。我也陪她一起奋战,因此我们最近都经常熬夜到很晚。带着一只猪行动的洁丝本来俨然是品行端正的代名词,现在却完全变成夜猫子,早上爬不太起来了。
睡迷糊的洁丝非常可爱,所以我当然没有任何怨言。
今天又会因为太晚起床而睡不着,看书看到半夜了吧。
毕竟我们还没有找到解除世界的扭曲──也就是超越临界(Spellclicca)的钥匙。
「我才不可爱。」
「那是我的内心独白。」
我们一边说着已经重复过好几千次的对话,同时离开被窝。顺带一提,为了避免误会,我话先说在前头,这绝对不是什么事后的隔天早晨,而是我稳稳地巩固了夜深时甚至会被洁丝一脚踢开的猪型抱枕地位。
「咦咦咦,我又不小心把猪先生踢开了吗……对不起……」
别看洁丝这样,她的睡相其实挺差的。
「一点都不痛,不要紧。反倒该说是一种奖励吗?」
「您真是一只M猪先生(注:此处的M为「Masochism(被虐狂)」的缩写)呢。」
诸位,千万不能随便灌输纯真少女奇怪的词汇。
洁丝一拉开窗帘,明亮的黄色天空便在眼前扩展开来。我也已经非常习惯这反覆无常的色彩调整了,反倒还可以利用天空颜色来制作每日哏图。
「那么,请您针对今天的天色发表一下感想。我会回答『就是说呀』,接着请您进行天气预报。好的,猪先生,您反应好快。」
「天气真好呢,这天色就像柠檬一样清爽。」
「就是说呀!」
「中午过后会开始下雨,吃唐扬鸡不淋柠檬汁的人请记得带伞。」
…………
洁丝的反应不是很理想。她露出微妙的表情,微微歪头。
「请问唐扬鸡是指什么呢?」
原来她从这边就听不懂了吗?
「所谓的唐扬鸡是我以前待的国家很受欢迎的食物。哎,简单来说,就是把调味过的鸡肉裹上一层薄薄的面衣,再加以油炸的料理。去餐厅吃饭时,送上来的唐扬鸡大多会附带柠檬。用手挤压柠檬、把柠檬汁淋在唐扬鸡上的话,可以缓解油腻感,吃起来更美味,但当然也有人不喜欢这种吃法呢。所以好几个人一起吃唐扬鸡之际,先向其他人确认『可以淋柠檬汁吗?』是一种礼貌。不过,常常有人没先问过一声就直接在唐扬鸡上淋柠檬汁,如此一来,吃唐扬鸡不淋柠檬汁的人便会感到很不愉快。哎,总之我就是以这样的文化背景为原哏,才会做出刚才的天气预报。」
有比被迫这么详细说明自己玩哏的内容更羞耻的拷问吗?
「呃……对不起,我听得不是很懂……」
「是我不好,请你不要道歉,会让我更加悲伤。」
「不是的。抱歉,都怪我理解能力不足。猪先生所说的内容其实非常有趣吧,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趣的我不好。」
我可以哭吗?
「不,我想应该没那么有趣。你不用放在心上。」
「……啊,啊哈哈哈哈,总觉得我好像可以明白为什么有趣了!很有意思!」
她因为顾虑到我的心情,捧场地笑给我看的那份温柔,反倒让我苦不堪言……!
由我微妙的玩哏内容展开的尴尬对话,「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那个唐扬鸡吧」──以洁丝这句宛如天使般的发言划下了句点。
「话说回来,洁丝,关于作梦那件事,有新的进展了。」
洁丝在床铺的另一头换起衣服。另一方面,我则是趴在地板上,避免目睹她换衣服的过程。可以听到衣服摩擦的声响突然停住了。
「……您是说会听见布蕾丝小姐声音的那个梦吗?」
「没错。有好消息跟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边?」
洁丝烦恼了一阵子后,开口说道:
「那么,请先说好消息吧。」
「其实啊,昨天晚上那个梦特别清晰──」
洁丝虽然能够听见别人内心的声音,却似乎无法看到别人梦境的内容。我向洁丝说明我在梦里跟包括萨农在内的猪伙伴们交谈,还有实现这场谈话的人是布蕾丝,以及布蕾丝似乎转移到日本的事情。
如果扣掉阿宅对谈来看,这件事其实挺单纯的。
布蕾丝在死前许愿,希望能到我曾经待过的世界,因为她实现了那个夙愿,才得以将这边的世界与那边的世界连接起来。
「……那么,布蕾丝小姐目前是在猪先生的世界──」
「好像是这样,假如那个梦是真实的话。」
换衣服的声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暂停着。虽然很想与洁丝面对面交谈,但那么做感觉会看见其他不该看的东西,因此我维持趴着的姿势,继续这段对话。
「这……是让人很开心的消息呢!她看来过得好吗?」
「嗯,她看来很有精神喔。」
况且胸部还是一样很大。
「这样子吗?」
洁丝的声音稍微变得低沉了,果然是因为回想起布蕾丝死前的模样吗?
「不,是因为猪先生在思考关于胸部大小的事……」
「抱歉。」
「……但我现在也的确会经常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如果没有布蕾丝小姐,想必我一定无法平安跨越针之森吧。」
布蕾丝代替洁丝丧命了。而且要是没有她的死亡──要是耶稣玛狩猎者们没有误以为布蕾丝是洁丝──洁丝说不定会在那场战斗中被他们更加纠缠不休地追杀。
「布蕾丝的祈祷在深世界也帮了我们一把。实在有说不完的感谢呢。」
「嗯。况且我们会知道最初的项圈真正的所在处,也是多亏有布蕾丝小姐留下的传闻。」
如果没有那个提示,解放耶稣玛的道路说不定就被封闭起来了。
尽管一同旅行的时间很短暂,也没交谈过多少句话,但布蕾丝对我们而言绝非什么渺小的存在。不,该说她非常重大。
她就宛如在太阳底下盛开的大朵向日葵一般。
「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我是在说她的存在感。」
「是这样吗?」
洁丝的声音好可怕,但我绝对没有在思考什么关于乳房的事情。
「……对了!假如你有什么话想说,等又作同样的梦时,我会帮你转告布蕾丝喔。」
我像要蒙混过去似的这么说道。洁丝的声音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真的吗?」
她的表情却忽然阴暗下来。
「……但我该向布蕾丝小姐说些什么才好呢?」
「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没关系吧?」
「布蕾丝小姐为了我而主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对于这样的恩人,我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比较妥当。」
的确,要选出适合说的话很困难。毕竟我跟本人面对面之际,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那绝对不只是因为她胸部太大。
「说得也是呢。毕竟也不能说什么谢谢你为了我们死掉……话虽如此,但跟她说其实我们不希望她为了我们去死,好像也不太对啊……」
「嗯。」
布蕾丝的死绝非我们期望的事情。
不过,这是布蕾丝期望的事情。
她本人是在接受这一切的前提下,为了保护我们而死亡的。另一方面,我们则是在完全无法接受的状态下,目睹了她的死亡。
布蕾丝的故事当时已经确定会变成我们怎样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能够对故事已经确定结局的人所说的话,实在是少得可怜。
「……哎,应该可以报告一下近况之类的吧?例如目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说得也是呢。请猪先生帮我转告布蕾丝小姐,托她的福,我们两人过得很幸福。」
「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很像在乱放闪,但总比聊关于布蕾丝死亡的话题要好很多吧。
「如果又作了那样的梦,我会告诉你后续消息的。」
「我很期待。」
依旧没有传来换衣服的声响。洁丝似乎对我的梦很感兴趣。
「……那么,所谓的坏消息是?」
我准备开口,却稍微思考起来。
「咦,是什么来着啊?」
「唔。」
传来了照理说还在换衣服的洁丝走向这边的声响,因此我连忙说道:
「兼人在梦里说了些奇怪的话,好像是邀请移居(吉诺基司)什么的。」
「邀请移居?」
洁丝的脚步声停住了。
「你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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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知道是邀请某人,让对方移居的意思,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含意。」
「这样啊?其实王朝似乎要把耶稣玛召回王都内的样子。」
我简单地说明从兼人那边听说的事情。
「……但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吧?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表示世界正抛下我们,开始运转起来。我们必须好好地获取情报才行。」
「自从无法跟修拉维斯先生交谈后,我们的确变得对王都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对吧?所以今天要不要也稍微调查一下那方面?首先,我想试着用作梦以外的方法与兼人取得联络。假如兼人也有跟我作了同一个梦的记忆,就能证实布蕾丝的梦是真的。如果那个梦是真的,无论是怎样的状况,都能透过梦境与兼人共享情报。」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我点头并转头望向洁丝,只见她的打扮还卡在非礼勿视的状态。
我们用完较晚的早餐──或者该说较早的午餐后,前往饲养鸟类的小屋。那是以前为了把沾有洁丝香味的信送到诺特手上时曾利用过的场所。
与其说是小屋,那更像是动物园的鸟园,用铁丝网隔开的区域里饲养着各式各样的鸟类。我们前往的是猛禽区,因为建造的地点在王都里算是标高较高且通风良好之处,冷风不断咻咻吹过。鸟儿们在栖木上静止不动,倒竖着羽毛,彷佛团子般蜷缩身体,忍耐着晚冬的寒冷。
「这次也是拜托猫头鹰先生就好吗?」
洁丝走向在圆木上面静止不动的雪鸮。雪鸮以充满期待的圆滚滚双眼注视着洁丝。
「不不,不行啊,那家伙太嚣张了。它有轻咬洁丝耳朵的前科。」
「有什么关系呢?它这么惹人怜爱。」
洁丝用纤细的食指抚摸着雪鸮的腹部,雪鸮露出看来很开心的表情,鸟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猫头鹰原本是夜行性动物吧?不该让它在白天工作。」
「猪先生……」
洁丝的双眼感到不可思议似的看向这边。
「您该不会是在嫉妒?」
「怎么可能,谁会去嫉妒一只鸟啊?」
洁丝看似愉快地呵呵笑了笑,停止抚摸雪鸮。
「顺带一提,这位白色的猫头鹰先生好像是例外,是昼行性动物哟。」
「是这样吗?」
「对,我在王朝的图舰上看过,据说它来自夏天没有夜晚的地方。」
对耶,雪鸮这种鸟原本是生活在会出现永昼的北极圈,白色羽毛是雪原用的迷彩服。是为了适应没有夜晚的时期,才演变成在白天也会活动的生物吧──当然,这是指我以前那个世界的情况啦。
「这表示它来自梅斯特利亚的外面吗?」
「应该是那样吧?虽然现在越过海洋到远方旅行的人们永远回不来了,但直到太古时代为止,据说梅斯特利亚应该也曾跟海外的世界有交流。」
「哦哦──」
我第一次听说。尽管对来龙去脉很感兴趣,但感觉话题会扯远,因此这次就先算了吧。
逞强如我,决定再次委托雪鸮工作。
我……我才不会因为它轻咬了洁丝的耳朵,就心生嫉妒什么的喔!
这是为了表示我有容乃大。
我请洁丝写了封给奴莉丝的信,把信绑在雪鸮的脚上,随即从视野辽阔的屋顶放出雪鸮。那家伙从小屋移动到屋顶的这段期间,一直停在洁丝的肩膀上,用身体磨蹭着她的脸颊。
等顺利收到回信之后,就来举办一场烤鸟肉派对吧。
「……可是,假如修拉维斯先生真的在推行那个邀请移居,那么他究竟是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呢?」
从饲养小屋移动到图书馆的途中,洁丝这么询问我。
我们沿着削切白色岩石建造的阶梯往下走,左右两边是陡峭的岩石表面。而周围杳无人烟,只看到零星几个摆放着木桶和木箱的横洞。这是在讲秘密。洁丝也是顾虑到这些话不能让人听见吧。
「他抱持着怎样的想法是指?」
「假设他无条件地将拿掉项圈的耶稣玛们都请进王都……那是非常棒的事情,因为只要进入了王都,耶稣玛们的危险便会大幅减少。这表示修拉维斯先生愿意让步,与解放军成员们和平共处。」
「况且这么做也符合王朝不想放任魔法使随意行动的意图嘛。」
距离耶稣玛摆脱项圈的束缚才刚过两星期,我们现在也无法使用王朝的龙这项方便的交通工具,所以回到王都之后,一次也没有外出过。
在回到王都的路上经过的城镇,还没能看到什么明显的变化──追根究柢,或许是因为超越临界这个异常事态实在过于引人注目吧。
根据洁丝所言,即使拿掉项圈,首先似乎也不可能才一星期或几天就变得能够使用魔法。变化不会戏剧性地发生,而是会缓缓地被众人接纳吧。我们原本是这么乐观看待的。
因此洁丝与我竭尽全力在更加根本的问题上面──就是与修拉维斯对话这件事。
「修拉维斯先生在做好事这点让人很开心。但如果是这样──」
洁丝停下脚步,因为道路的另一头被红砖墙堵住了。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修拉维斯先生不愿意与我们见面呢?」
只见四处都盖着砖墙,彷佛要围住王宫一般。大约一星期前,在我们回到王都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们能够进入王宫里面有洁丝房间的那一边,通往修拉维斯生活区的走廊却被同样的砖墙堵住,不留丝毫缝隙。
既没有丝毫缝隙,也毫无漏洞。就算试着从上方入侵,也一定会在某处撞上墙壁。修拉维斯熟知王都的构造,虽然我们尝试了各种隐藏通道,但都以失败告终。即使试着用洁丝的魔法破坏墙壁也行不通,这是因为──
「炎术•爆破(Flamma Plode)。」
洁丝咏唱咒文并伸出右手,巨大的液体燃料块顿时气势猛烈地被射向前方。
燃料撞上砖墙,炸裂四散,并在炸裂的瞬间着火,于道路另一端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与爆风几乎是同时降临,但洁丝的魔法挡住了所有爆风。鼓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在我感到惊吓的期间,洁丝毫不犹豫地走向原爆点。她的动作非常熟练。虽然不是每日一爆──但她每天都会像这样尝试破坏墙壁。
因为爆炸而崩塌的砖瓦在昂首阔步的洁丝周围轻飘飘地往上浮起。当洁丝高举双手,所有砖瓦便以炮弹般的气势被射出,毫不留情地追击墙壁。划破空气的声响宛如战斗机。
如果是一般城墙,遭到这样的攻击,应该会被粉碎得惨不忍睹吧。
然而尽管被挖掉一大块,却连个针孔大的洞都没轰出来的砖墙,依旧在前方挡住去路。这面墙不仅厚得夸张,还被人用魔法加以补强。
况且破碎的碎片还彷佛倒带播放般回到凹陷处,开始自我修复。
「看来这里也不行呢……再试试其他方法吧。」
洁丝回到我身边,跟我一起折返来时的道路。
一如字面所示,我们跟国王修拉维斯之间有一道厚重的墙壁。
我一边寻找其他道路,一边思考起来。
「说不定那家伙只是突然变得胆小。」
「突然变胆小吗……?」
「虽说最终来讲,要怪企图达成政变的萨农不好,但会演变成这种状况,果然还是因为修拉维斯的独断。他一定认为害死亲信和母亲都是自己要负责的。与其说变胆小,不如说即使他因为感到自责而觉得没脸见我们,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理应是完美策略的「十字处刑人」事件被自己人揭穿而失败,招来了最糟糕的结局。况且揭露内幕的就是我们。
「可是,如果处于那么复杂的立场,我想无论是谁,迟早都会以某种形式失败的。在陷入混乱的世界中突然当上国王,没有任何帮手,又被王朝与解放军完全相反的两方主张夹击……我实在不认为只有修拉维斯先生有错。」
洁丝非常认真,拼命地想袒护修拉维斯。
的确,如果有这样的妹妹,肯定会觉得很可靠吧。
「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太过冲动,但修拉维斯的计画在某方面来说是非常合理的。倘若要问除了那么做,有没有其他打破僵局的好办法,老实说我也想不到。不过那家伙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无法把现况都怪罪在别人身上吧。他会独自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
洁丝同样是个认真的人,所以能明白那种心情才对。她按住胸口,低下头。
「……我应该替修拉维斯先生多做些什么的。」
「是啊,我们应该要更早去贴近他的心。」
我们沿着岔路转弯,进入细长的隧道。小型提灯照亮着前方。
「我们没能及时察觉,因此就算为时已晚,接下来也要尽力亡羊补牢。」
「是的。」
洁丝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无法突破物理上的墙壁,便只能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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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心理上的墙壁了。
穿过隧道后,我们来到离图书馆很近的广场。在被放置而恣意生长的树木另一头,可以看见威严庄重的图书馆建筑。
我们一直在摸索见到修拉维斯的方法,除此之外的时间则大多在图书馆调查如何解除超越临界──如何把这个不小心与愿望的世界融合起来的世界恢复原状。
关于发生超越临界的理由,已经查明了。
原本在这个梅斯特利亚总共有一百二十八个契约之楔,但我们全部用掉了。
就是因为我们用掉了所有契约之楔。
契约之楔是给予人魔力的结晶。每当楔子被打进人类的身体,推动这个世界的魔法之力就会不断增强。换句话说,便是深世界这个愿望的世界与这边的现实世界,会彷佛将钉子一根根打入般,借由楔子逐渐结合。
我们并不晓得它是这样的构造。
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我们为了击毙最凶残的国王,用掉最后一个楔子。
我们打入了最后一个楔子。
结果面临了结合的极限,深世界与现实世界融合了。
这就是超越临界。
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把这种现象恢复原状,完全就是摸瞎寻找。
虽然感觉近乎束手无策,但在暗黑时代以前的书籍中,关于契约之楔的书本多不胜数,所以我们目前正漫无目标地埋头翻阅这些书本。
图书馆里面一如往常地微暗且静谧,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正当这么想时,我的猪鼻感受到些微的突兀感。
总觉得有股我确实闻过的气味轻轻地飘散过来,然而我从未在图书馆里闻过这个气味。
我急忙闻了闻洁丝的脚。
「……虽然有点相似,但不一样啊。这不是洁丝的气味。」
「请您不要突然闻我的脚。」
「不好意思,不过这是紧急情况,我必须这么做。」
我再一次闻了闻洁丝的腘窝,那芬芳的香味让我的心灵平静了下来。冷静思考吧。
洁丝以外的某人的气味,让我觉得很熟悉。尽管跟洁丝有些相似,却没有她这么芬芳,一定是男人的气味。既然如此──
(修拉维斯说不定就在附近。)
我用内心的声音这么说。闻言,洁丝惊讶地瞠大眼,转头看向我。
──您是说真的吗?
(对。我闻到修拉维斯的气味,是最近才有的气味。)
──既然您已经知道这点,那您仍然一直闻我的脚的理由是……?
(抱歉,因为感觉你的气味可以让我冷静下来……)
我将鼻头从洁丝脚上移开,抬起头向她打暗号。我走在前面带路,沿着疑似修拉维斯的气味前进。洁丝就彷佛警犬训练师一般跟在我后面。
气味毫不犹豫地延伸到图书馆的最深处──也就是我跟洁丝会来报到的王家专用区。不知他是有事要找我们,还是来翻阅这些藏书的呢?假如是来翻阅藏书,说不定他还正在找书。
如果修拉维斯愿意来到墙外,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
洁丝用生物辨识打开铁栅栏。她背着手关上栅栏后,栅栏发出喀嚓一声上了锁。
这空间十分狭窄。假如修拉维斯还待在这里,可说是瓮中之鳖。
这里的确散发出气味。这个地方并不会那么频繁地通风换气,所以在空气中也稍微残留着痕迹。
不过──已经不见修拉维斯的人影。
「我们来晚了吗?他已经离开了啊。要试着追上去吗?」
「那当然。」
我们立刻折返回头,离开图书馆。我闻了闻石板路。
「还残留着那家伙的气味。说不定能追上。」
「我们走吧!机不可失!」
我们加紧脚步追踪修拉维斯的气味。我们弯过转角,穿过大街──顺利追踪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他说不定还在附近。
正当我这么心想时,气味突然中断了。
笔直的小巷子。这里只有一条直路,没有岔路也没有通往建筑物内部的入口。
洁丝看向上方,叹了口气。可以从建筑物的缝隙间看见黄色的天空。
「他是从这里飞走了吗……」
「或者是他为了避免留下气味,用魔法进行移动,没有让脚踩到地面。」
「十字处刑人」事件那时,修拉维斯也是用那种方式来掩盖自己是相关人物的事实。
「修拉维斯先生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避开我们吗?」
「……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在周遭到处闻了一阵子,但没有找到疑似修拉维斯的痕迹。
修拉维斯不是笨蛋。假如他不希望我们去找他,无法期待他会不小心留下什么线索吧。
我们掉头返回图书馆。如果修拉维斯曾经造访那个王族专用区这件事没搞错,说不定那里还残留着什么线索。
而我们在堆积了许多调查用书本的桌子正中央,发现了一个信封。
宛如洁丝的内裤一般雪白的纸张──那无庸置疑地是王家的东西。
洁丝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一边小心地扶着裙子蹲下,将信封拿到我的眼前。虽然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沾在信上的气味跟曾经造访这里的人的气味一致。
「是修拉维斯留下的信。」
「里面好像装着什么金属类的东西呢!」
「立刻拆开来看看吧。」
洁丝彷佛变魔术一般,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创造出拆信刀形状的金属,细心地拆开信封。
从信封里掉出来的是一张白色的纸,与用细长银制锁炼制成的手炼。
纸上以流丽的黑墨水字写着简洁的文章。
我找到解除超越临界的方法了。
原因在于把这边与深世界紧紧相系的契约之楔。
因此只要身体里有契约之楔者消失即可。
我已经发出通告,要解放军立即把瑟蕾丝交出来。
假如你们知道她的下落,就用这条手炼联络我吧。
我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来理解上面写的内容。
身体里有契约之楔者──到送行岛远征之际,为了解除瑟蕾丝从诺特身上接收下来的诅咒,我们把契约之楔刺进了瑟蕾丝体内。至于其他体内刺有楔子的人──挺身挡住装着楔子的破灭之矛的荷堤斯早已经死亡,被我们用藏在救济之杯里的楔子解除不死魔法的那个术师也已经被修拉维斯杀害。
除了这三个之外的楔子,都在王朝之祖拜提丝的时代前被使用掉了。
而拜提丝时代的幸存者,照理说已经绝灭了才对。
「……或许瑟蕾丝小姐的确可以说是身体里有契约之楔的最后一人。」
洁丝低喃似的说道。我也一边犹豫着该用什么说法,一边喃喃自语:
「可是,这样的话,假如这上面写的事情是真的……」
我没有直接说出来。然而洁丝与我之间共有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假说。
倘若解除超越临界的条件是体内有楔子者不存在。
那意味着瑟蕾丝将会不存在。
为了让世界恢复原状,瑟蕾丝必须消失才行。
修拉维斯会要求解放军交出瑟蕾丝,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还有他之所以会留下这封信给我们──
「修拉维斯应该是认为我们很有可能跟瑟蕾丝联络吧,所以才会拒绝与我们见面,却又留下这封信,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抓住瑟蕾丝。」
「怎么会……」
从未想过看不见修拉维斯的表情,居然会让人感到这么不安。
那家伙究竟打算做什么?
他抓住瑟蕾丝后,想怎么处置她?
难道说……虽然不愿意那么想,但他该不会……
「我们找修拉维斯先生出来谈谈吧。」
洁丝拿起手炼。
就彷佛手表的面盘一般,锁炼状的手炼上附带硬币状的银板。银板中央镶着小颗的绿色宝石。
「这是……王都常见的魔法道具呢。只要按下绿色立斯塔,就能把声音传递到成对的手炼那边。」
洁丝一边说一边把手炼戴到左手腕上。尽管扣头不是多复杂的构造,然而不知是否因为感到焦急的关系,戴上手炼这个动作失败了好几次。
将手炼戴上后,只见手炼尺寸对洁丝来说正好合手──不,这么说有点语病。与其说合手,不如说真的就跟字面一样,那个尺寸非常贴合地紧绕在她的肌肤上,但勉强不至于阻碍血液循环。
洁丝用手指按下立斯塔,手炼便隐约闪烁起绿色光辉。她立刻开口呼唤:
「修拉维斯先生!您听得见吗?修拉维斯先生!」
我们暂时等了一阵子,但没有回应。
洁丝松开手指,手炼的光辉顿时消失了。
之后我们也尝试用各种方式呼唤修拉维斯,却都徒劳无功。
虽然我们也试着撒谎说找到了瑟蕾丝,不过在那之前已经好几次都只是在呼唤修拉维斯,哎,这个谎言可能太明显了吧。
我们决定等过一阵子再尝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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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放弃找修拉维斯出来谈话了。
洁丝决定继续戴着手炼,只拆下立斯塔。她将信折叠起来,夹在裙子里。
只有一次也好,如果他愿意听我们说──
这样的念头沉重地不断在内心萦绕。
我无聊的天气预报居然说中了,中午过后开始下雨。
我们一边聆听雨声,同时在图书馆继续调查情报。然而,一方面也因为非常担心瑟蕾丝的安危,原本就不甚理想的进度,今天可说几乎是毫无进展。
修拉维斯似乎打算抓住瑟蕾丝。
况且据说他已经通告解放军这件事情。
假如真是这样──诺特肯定会震怒吧。
不幸的是我们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所以只能不断寻求瑟蕾丝可以不用消失的方法,即使根本不知道那种方法是否存在。
就在此时,高阶图书馆员的首长比比丝出现了。
留着银色笔直长发的老妪。只会赐予国王亲信的金戒指在她右手中指闪耀发亮。倘若是平时,她会意味深远地露出微笑,今天却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你们收到信了呢。」
我跟洁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维持着从书本里抬起头的姿势僵在原地。
「……信件的内容一定是关于那个叫瑟蕾丝的女孩吧。」
「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洁丝谨慎地询问。比比丝拥有进入这个区域的特权,或许她偷听到我们说的话,也有可能她是听到了我们内心的声音──洁丝是考虑到这些可能性吧。
比比丝看似一脸悲伤地露出微笑。
「毕竟为了陛下调查而那些情报的人是我嘛。」
「咦……」
洁丝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接着立刻积极地开口询问:
「比比丝女士会跟修拉维斯先生见面吗?」
「当然了。毕竟我现在是最接近陛下的三名亲信之一嘛。」
比比丝拉了张椅子过来,静静地坐下。她似乎打算说些什么。
「那个!能否请您帮忙劝说修拉维斯先生与我们见面呢?」
对于洁丝拼命提出的请求,比比丝一脸遗憾地摇头婉拒。
「不好意思,但我办不到。纵然是为了陛下着想,我也无法反抗陛下。」
她瘦骨嶙峋的手指默默地触摸金戒指。
「你们可知道跟席特很亲近的那些人,后来有什么下场吗……」
我非常害怕听到答案,不敢问他们有什么下场。
被萨农怂恿而企图杀害修拉维斯的司令官首长──席特。他原本跟比比丝一样,是最接近国王的亲信之一,但他背叛之后差点被杀且失去左脚,目前也正在逃亡中。假如他本人被抓到了,肯定会被处死吧。
以前拜提丝女王的丈夫遭到杀害之际,被怀疑是凶手的人们,一家老小都无一例外地遭处以死刑。他们的肉体被变成石头,如今也装饰在王都各处。这就是反抗王家的下场。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比比丝的视线稍微看向了在洁丝手腕发亮的手炼。
洁丝紧张地咽下口水,点了点头。
「……是什么事呢?」
比比丝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说道:
「关于契约之楔的事情,看来似乎是真的。要结束超越临界,必须从这个世界葬送残留在那个叫瑟蕾丝的女孩身体里的契约之楔。而目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虽然比比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想获得确切的证据,于是开口询问:
「是什么方法呢?」
「就是名叫瑟蕾丝的女孩之死。」
可以看到洁丝在一旁颤抖着肩膀。我还不能哭泣。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那女孩似乎跟你们很要好呢。然而很遗憾,目前别无他法。」
「既然您说『目前』,就表示今后有可能会找到其他方法吧。」
「就理论上来说……当然我无法断言不可能有其他方法就是了。」
虽然没有否定,但她的回答无比接近否定。
洁丝吸了吸鼻涕,开口说道:
「可是……说到底,为什么您能断言只有那个方法而已呢?我调查了很多文献,可是根本没看到……体内有契约之楔的人非死不可的说法……」
「嗯,可以确实让在这个世界首次发生的事情结束的方法,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由这个世界的人所撰写的书籍里,不可能找到答案。」
我不是很懂她这番话的意思。
「那么,您的意思是答案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写的书籍里吗?」
我、萨农和兼人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意思是有跟我们同样的转移者吗?
「……你们也知道有个叫做路塔的男人吧。他是王朝之祖拜提丝大人的丈夫,他拥有能看见楔子所在处的异能,虽然像你一样死而复生,却抛下妻子与儿子,消失在西方荒野中。是个充满谜团的人物。」
洁丝跟我都点头同意。毕竟我们甚至曾经拿着那个男人的眼球到处寻宝。
正因如此,比比丝告知的事情让我们震撼不已。
「路塔是来自异世界的人物喔。」
我跟洁丝都暂时无法做出反应。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理解听到的内容。
「您的意思是……他来自我以前待的世界吗?」
比比丝摇了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来自你的世界,因为他似乎原本就能够使用魔法。」
换言之……这表示路塔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跟我同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物。
「就像你的世界与这边不小心连接起来了一般,这边的世界也从太古以前开始就与其他世界相连着。拜提丝大人的纪录里写着路塔来自那个其他世界。王家的血统里面其实掺杂着异世界人的血缘呢。」
洁丝惊讶地瞠大双眼,接着有些像是要搪塞过去般地说了:
「请问……路塔先生的世界也存在着契约之楔吗?」
「对。而那边也曾经发生过目前梅斯特利亚正在发生的事情。据说那似乎是大约一千年前的事,所以路塔的世界早就经历过超越临界了。而他们平息了那种乱象。」
「路塔先生知道那段历史……」
「似乎是那样呢。拜提丝大人从路塔那边听说关于超越临界的事,并记录在手记上。因为那本手记只会传承给历代国王,在向陛下借用之前,我甚至也不晓得那本手记的存在。」
比比丝看似悲伤地摇了摇头。
「目前只有那本手记上写着明确的解决方法,只能牺牲那个名叫瑟蕾丝的女孩。我当然也在寻找其他方法,但在找到方法前,名叫瑟蕾丝的女孩一定──」
比比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会遭到陛下杀害。」
「只要询问路塔先生,或许就能知道可以让瑟蕾丝小姐免于一死的方法。」
「就算你这么说……」
晚餐后,我们在王宫的庭院散步。靠魔法修剪得整齐一致的树木井然有序地并排在庭院里,是个让人有些呼吸困难的空间。天空就在阴天的状态下变暗,淅沥哗啦地下起冰冷的雨。洁丝变出来的飘浮魔法光芒忽隐忽现地照亮着周围。
负责送信到王宫的鸟,被训练成会回到这个庭院里的鸟屋。
「路塔这个人早就不在世上了吧,要怎么问他的意见啊?」
「……猪先生的意思是要放弃瑟蕾丝小姐吗?」
洁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困惑。我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性,我当然会去赌赌看。但问题在于即使要去赌那个可能性,首先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时间……」
「修拉维斯正感到焦急,他想早点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所以明明拒绝与我们见面,却留下一封信给我们。解放军也一样,在发生那种事情后,突然被要求交出瑟蕾丝,他们一定会反弹。目前情况紧迫,倘若放着不管,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说得也是呢……我们首先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们应该阻止修拉维斯。如果没办法阻止他,首先要确保瑟蕾丝的安全。」
「也就是说先确保瑟蕾丝小姐的安全,再寻找她能够得救的方法,对吗?」
「只能这么做了吧。」
我们抵达阴暗的鸟屋,洁丝点亮灯光。
只见雪鸮的身影在微弱的亮光中浮现。它瞪大双眼看着这边。脚上还绑着纸张。
「猪先生……!」
「有回音了啊。」
我们有些期待。我们在信上写了关于那个梦的事情,还有希望对方告诉我们近况。如果待在解放军那边的兼人的回信里面有写到他们的情况──这么一来,应该能获得打破这种紧迫状况的线索吧?
但上面只写了一行像是在胡闹的文字。
梅林的胡子。
「呃……梅林的……胡子?这究竟是……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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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世界观不一样嘛。梅斯特利亚才没有叫做梅林的魔法使。」
「…………?」
我意义不明的发言让洁丝的眉毛困惑地下垂成八字形。
应该认真地向她说明吧。
「从这行文字可以得知这是个好消息。我作的那个梦是真实存在的,兼人也共有了相同的梦。布蕾丝大概真的转生到我们的世界了。」
「呃……这……」
尽管疑问好像还没消失,然而洁丝迷惘一阵子后依旧点了点头。
「既然猪先生这么说,应该就是那样了吧。」
「没错。不过问题在于从这封信只能知道这件事而已。兼人为什么不是用更详细的文章回信,而只有送出这句暗号啊?」
洁丝虽然不明白意思,还是观察着信件思考起来。
「……兼人先生因为是山猪的模样,没办法提笔写字。应该是某位解放军成员帮他代笔的吧。说不定是那位人物不允许。」
的确,从解放军的立场来看,这封信是写给敌人的亲友,他们肯定想避免给予超出必要的情报。
「原来如此……可以让我闻一下气味吗?」
洁丝立刻把信递到我的鼻子前。
嗅嗅。
「有奴莉丝的气味啊……还有伊兹涅的……不过最强烈的气味……这是男人的气味啊,虽然有印象闻过,然而是谁的气味来着……让人稍微联想到柑橘类……」
「女性的气味您倒是立刻就知道是谁呢。」
洁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
「这是那个啦,因为我不太会去闻男人的气味嘛。」
「原来您是一只专门闻女性气味的猪先生呢。」
「怎么会呢?我不可能去闻洁丝以外的女性。我可以对拜提丝发誓喔。」
「您说得好听,但前阵子也──」
「啊!我想起来了,是约书!没错,这个气味肯定是他!」
我一边转移话题,一边进行分析。
「强烈地沾在信纸中央的气味是约书的气味。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约书吧。以伊兹涅的性格来看,她肯定是姑且确认了一下信件,但麻烦的作业都丢给弟弟去做……不过,真奇怪啊。明明是寄给奴莉丝的信,为什么不是由奴莉丝来写回信呢?」
洁丝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或许奴莉丝小姐她……不太会写字也说不定。」
洁丝的语调让我回想起耶稣玛的状况。
因为洁丝好学不倦,我差点都要忘了耶稣玛原本是侍女──讲得露骨一点,就是说法比较好听的奴隶。不知为何这个国家的识字率还挺高的,但在这种中世纪风的世界观里面,很难想像每个耶稣玛都具备读写能力。
洁丝是因为以前侍奉领主,才具备读写能力,况且拥有历史素养。
我不自觉地继续闻着信件,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好像有一股烧焦味耶。」
「您是说……这封信吗?」
「对。该说是煤灰吗?有一种像是被烟熏过的气味。」
洁丝疑惑地歪了歪头,将魔法亮光凑近雪鸮身边。
我们这时才总算注意到。雪鸮原本雪白的羽毛上沾着煤灰,全身已经灰到让人难以置信它原本是白色的。
「…………!雪鸮先生,您不要紧吗?」
洁丝摸了摸雪鸮的羽毛。只见雪鸮依旧瞪大着双眼,缓缓发出啼叫声。它看来一副放松的模样,似乎没有受伤。
不过,为何会沾到煤灰?
我本来的确是打算举办烤鸟肉派对。但就算这样,它也用不着自己跑去给火烤吧──又不是在示范何谓飞猪扑火。
这时忽然有微风吹过来,让我更进一步察觉到某件事。
「……嗳,洁丝。」
「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好像连空气都散发出烧焦味了吗?」
「呃……是这样吗?」
我们让雪鸮回巢,来到鸟屋外面。明明马上就要三月了,风却依旧非常冰冷。在这样的冷风中,的确掺杂着烧焦味,是树木烧焦的气味。况且好像有种……像是在烧针叶树的叶子时会发出的刺鼻味。
针叶树──恐怕某处正有大量的针叶树燃烧着。
「猪先生,您看天空!」
我抬头仰望,只见洁丝的大腿──有浅红色光芒反射在阴暗的云朵上,就彷佛从夜晚的山里观看位于都会上空的云朵时那样。
「即使天空会呈现奇怪的颜色,也没看过云朵像那样被照亮啊。」
「是东边的天空!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们立刻用跑的离开庭园。我们飞奔过石板路,沿着复杂的阶梯往下走,穿过阴暗的夜晚街道。目的地是王都东边的斜坡,也就是能够瞭望梅斯特利亚东边的广场。
广场上已经有王都居民蜂拥而至。他们一边看着王都外面,一边议论纷纷。
我们拨开人群,跑到广场边缘。
居然会有这种事。
将身体探出大理石栏杆外的洁丝,以及将脸探出栏杆缝隙外的我,就这样看着在眼底下展开的光景,说不出话来。
针之森在燃烧。
火焰彷佛腰带一般在阴暗的天空底下扩展开来,包围住王都。从东边吹来的风将那条腰带缓慢但扎实地推向王都。白烟与黑烟掺杂在一起,被火焰赤红地照亮着,同时袅袅升向夜空。
「怎么会……为什么……」
洁丝的双眼惊讶地瞠大。
我想起诺特曾夸口说他有一天要放火烧掉针之森。在思考是谁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很难想像犯人会是解放军以外的人。
这是因为考虑到针之森失火的时间点,果然是瑟蕾丝的──
「看来情势越来越糟糕了。」
即使我这么说,洁丝也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她完全没有反应。
难道是这景色让她如此震撼吗?正当我看着洁丝时,只见她依旧半张着嘴,一脸苍白地转头看向我。
「猪先生!」
洁丝突然拔腿就跑。
「怎么了?」
我也追在她后面。
「声音──我听见了声音。有一个声音反覆呼唤着我。」
我们一边飞奔钻过议论纷纷的王都居民之间,同时洁丝也让我聆听那个声音。
一如以前布蕾丝遭到囚禁时般,那是只有洁丝才能听见的内心声音。
──洁丝小姐,求求您,请过来这边。我在东边的悬崖前。
「这声音!是瑟蕾丝吗?」
「是的,不会错。她就在附近──就在王都外面。」
不过,为什么?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状况下来到王都,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目前才刚查明只要瑟蕾丝死亡,世界就会恢复原状这件事喔……?
我跟洁丝以悬崖外面为目标,沿着彷佛蚂蚁窝的地下通道,不顾前后地往下飞奔。才心想怎么一直都是狭窄的隧道之际,便来到四处沾满血迹的广阔空间,或是经过几乎没有人清理,宛如洞窟似的道路。
总之,我跟洁丝急忙地来到王都外面。我们几乎没有带任何行李。
王都的悬崖外面是一片阴暗的森林。虽说火势还没有烧到这里来,但能看见在不远的森林深处有红色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瑟蕾丝人在哪?你知道声音在哪个方向吧。」
「嗯,在这边。」
洁丝一边调整变得急促的呼吸,同时指向前方。只见一片黑暗。
没时间犹豫了。假如瑟蕾丝不小心被王朝军发现──
我不敢去想她会有什么下场。
「就快到了,请猪先生也一起过来!」
「那当然。」
而在不断奔跑的前方──我们终于找到人了。
看来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树根处的少女。不知是否曾乔装打扮,跟平常不同的朴素服装破烂不堪。她的头发十分凌乱,脸上沾满泥巴与煤灰。
发现我们的少女站起身,只见她的手脚无依无靠地颤抖着。
况且她孤单一人。
她独自来到了这里吗?还越过针之森?
一定受了不少苦吧。被洁丝抱住的瑟蕾丝,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虚弱的声音呼唤着我们。
(插图007)
「拜托了,洁丝小姐……混帐处男先生。」
「您怎么了呢?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瑟蕾丝就那样将头靠在洁丝的肩膀上,压抑住呜咽,摇了摇好几次头。我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模样。可以感受到在彷佛小鹿一般柔弱的少女内心,寄宿着某种让她下定决心做到这种地步的强烈意志。
瑟蕾丝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向我们诉说:
「拜托了……求求您……」
握住洁丝背后的小手用力地握紧。
「……请杀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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