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假日还劳烦两位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确认我跟美月所缴交资料的这位女性──也就是我们就读的高中的理事长,正露出温和的笑容慰勉我们。
翌日,也就是星期天傍晚。
这天本来还是放假──但因为学生会业务有个比较麻烦的案件要处理,身为会长跟副会长的我和美月,再加上那『两人』,今天在午后又来学校处理剩余的工作。
啊,午餐自然是在某连锁店享用牛丼。太久没来了感觉格外好吃。
「哪里,理事长──露木小姐您也辛苦了。」
「辛苦啦──明日香姊姊♪」
我们──尤其是美月用轻松的口吻回应后,对方的笑容变得更亲切了。
「哪里哪里,这只是我份内的事。」
这间学校的理事长──露木明日香,是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熟人。
她似乎是因工作而跟父亲结识,从我跟美月还小的时候,就经常照顾我们。
真要说起来,我们之所以会离开双亲身边来到这间学校就读,露木小姐的存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为了将来著想,必须早日拥有离开双亲身边的经验。
•不过立场上,也必须避免完全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既然如此,选自己出资的学校应该没问题,但又不希望被人说闲话。
为了满足监护人这些难搞的条件,最后就决定进入露木小姐担任理事长的学校了。
之后,我跟美月分别担任学生会长和副会长──其他两名学生会成员也是跟我们有关的人,不过这可不是父母亲那边安排的。
「──今年的学生会由你们负责,我办起事来方便多了,真是感谢。」
「以我们的来说,也是觉得跟熟悉的对象合作比较轻松,所以彼此彼此。」
当对共事者的性情很瞭解时,就不必花力气在折冲交涉上,那可是一大助益。
「我现在去帮大家泡茶喔~」
「啊,太谢谢你了,美月同学。」
露木小姐这么回应美月,并坐到我们正在使用的会客桌对面。
「悠也~?」
美月叫我,我把视线移过去。只见她正在帮露木小姐倒茶,眼睛却盯著我面前的那只茶杯──
「嗯?──嗯。」
「嗯♪」
我拜托美月帮我再倒一杯,她立刻露出笑容为我服务。
相对地,我也把主人拿出来佐茶的一口羊羹递过去──
「嗯──嗯?」
「──嗯♪」
我问美月『要帮你倒一杯吗?』,她对我表达感谢之意,于是我就倒了。
接著美月坐到我身边,确认她在椅子上坐稳后,我们才不约而同地啜饮一口茶。
「「……呼──哎呀,怎么了吗?」」
吐了口气后看向桌子对面,露木小姐正对我们露出复杂的表情。
具体而言──那是已经放弃的苦笑,再混入一点惊讶和会心的微笑?
「……没什么。只不过──对两位的关系,有点好奇而已。」
「「我们是未婚夫妻啊?」」
「…………不,我想知道的并不是那个。」
我俩异口同声地立刻答完这个简单明瞭的问题──但对方反而露出更头痛的表情?
「……我想你们也知道,我受两位的令尊令堂们嘱托,必须『暗中看著你们』──也就是观察你们平常的生活情况……」
她说的内容其实就是极其普通的生活调查,但为何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正当我狐疑时,突然想通了对方的意思。而看来身边的美月,也获得相同的结论了。
「「啊啊,原来是指那个啊──我们还没发生过关系喔?」」
「你们就不能稍微婉转一点吗!?不,呃,我的确是想问那个没错啦……」
对回答得非常乾脆的我们,露木小姐表情尴尬地说道。
「就请视为对熟人的大方吧。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对呀~?我们的父亲也对我们提醒过,必须清清白白维持正确的交往关系──」
──是否『清白』姑且不论,是否『正确』感觉还有很大的讨论空间啊。
我跟美月刚展开可称得上是『半同居』的生活时,双亲们几乎算是采取放任的态度,没有吩咐任何指示或附带条件。
之中唯一被提醒的──就是『为了世间的风评著想,那种【可能会发生万一的行为】请在高中毕业以前都要自我克制。』
……嗯,要说不解风情,应该没什么比这个更不解风情的警告了,但身为企业经营者的家人──尤其是处于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立场上,我可以理解风评的重要性。
况且考虑到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对于双亲的担忧……好吧我可以体谅。
因此,至少在高中毕业以前,我们并没有打算走到那一步。只不过──
「──是啊,我并不是怀疑你们的『发言』。只是……从你们的『行动』判断,很自然就会产生疑虑。」
「「是这样吗?」」
我跟美月,同时不解地歪著头。我们的行动,真有那么可疑吗?
「……就像你们刚才这种动作一样──两位有被人称呼过『贤伉俪』吗?」
「不知为何还满常的。」
「偶尔还会有人说我们是『老夫老妻』呢~」
美月接续我的话,一边拿起佐茶点心。
虽然并不是刻意为之,但一起行动时,有时会被别人这么形容。
「……既然你们是会被人如此称呼的、感情融洽的年轻男女,会认为那方面的欲望或冲动特别强烈,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嗯──……」」
我当然不是不想做那种事,也不可能毫无欲望──
稍微思考过后我望向身旁的美月,结果她也正好看向这边,双方的视线顿时交会。
透过眼神我们确认彼此的思路一致,相互点点头后──
「「习惯了?」」
「…………我懂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露木小姐此刻的表情,真要说起来就是『拜托饶了我吧』的样子。
不懂她为什么要摆出那种表情的我们,只能不约而同地歪头。
◆ ◆
走出理事长室的我跟美月,返回其他学生会成员──也就是那两位儿时玩伴在等待的学生会室。
「嗯~我们之间的关系,真有那么奇怪吗──?」
「……这个嘛,至少并不普通吧,我想──」
就一般高中男生的观点看,跟感情好的异性──尤其还具备未婚夫妻身分,且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有发生什么事,这可不是正常的情况。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现在这种关系相处起来很舒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
「──何必管别人呢?我们就是我们,如果美月有什么不满就另当别论。」
「嗯,我也没什么不满呀,所以这样就好啰♪现在才叫我们刻意保持距离,或是像『雪菜他们』那样,反而有点困难耶──」
「啊──『大河』跟『雪菜』那对,的确很像标准的情侣……但要说他们『很正常』好像也有点微妙就是了。」
刚才提到的『大河』跟『雪菜』这两个名字,是我们的儿时玩伴,也是学生会其余的两名成员。
那一对认识也已经很久了,但正式开始『交往』,好像是国中毕业后才开始的。
我们聊著聊著,就走到学生会室的附近了。
美月察觉到,咧嘴浮现出笑容。
「──现在学生会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该不会在亲热吧?」
「不,他们至少会看场合吧。况且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那两人感情很好,大河虽然有点不懂察言观色──但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跟女友打情骂俏。
因此,即便房间内只剩那两人,在学校亲热的可能性也很低──我们聊到这时,打开已抵达的学生会室大门。
房内有一位眼眸湿润的少女,她正抬头仰望著另一位把脸凑过去、上半身赤裸的男同学。
「「啊。」」
「「……啥?」」
我跟美月忍不住发出惊呼,室内的那两人也反应过来,看向我们这边。
「「「「………………」」」」
就这样,时间彷佛暂停了好几秒。
随后──首先回过神的我跟美月,几乎是同时采取行动。
「「抱歉走错地方了。」」
「「!?等一下不是那样啦!!」
我们边道歉边关上门,结果门的另一头传来少女慌张的说话声,以及急忙冲过来的脚步声。
接著门从屋内被打开了──那位儿时玩伴的少女探出头。
「这里就是学生会室啦!还、还有──这次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喔!?」
这位因羞耻而满脸通红的少女,名叫『泽渡雪菜』。
一头略显棕色的中长发垂至背部,其容貌正可形容为『正统派的美少女』。
假如把装乖模式的美月譬喻为深闺千金的话,雪菜就是『普通人』的最高级状态了。她的气质会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产生一股亲切感。
如果问其他人,比较喜欢美月跟雪菜哪边的外貌?两派意见应该会不分轩轾吧。
平常总是性格稳重爱照顾人,此外还有点处于『受捉弄角色』立场的雪菜……老实说,一旦惹恼了就是最恐怖的人物。
至于为什么嘛──我猜,很快就有机会进行说明了。
「呃,反正也不是『跟其他人』做那种事,何必那么慌张──对吧?」
「嗯!看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也很高兴喔──而且从你刚才的反应,我也知道『一定不是那样』了。不过……雪菜,我还是有件事很好奇。」
「什、什么……?」
从雪菜的样子判断,我察觉出他们真的不是在亲热。
……不过,一码归一码。
我所在意的,是刚才雪菜慌乱时用来辩解的话──
「「你刚才说『【这次】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对吧?」」
「……!?唔、唔哇啊啊啊!」
雪菜再度满脸通红地逃跑了,这回她蹲到房间的角落。
……即使几乎是自爆,感觉也满可爱的。
「──美月,拜托你了。」
「遵命──」
既然造成伤害的来源是羞耻心,交给同性的美月处理比较妥当。
「……请不要太欺负雪菜啊,悠也。」
我苦笑地看著美月走向雪菜那边时,室内有道声音对我这么说。
在屋里的,当然还有刚才那位男同学──同样是儿时玩伴的『大久保大河』。
他的第一人称是『私』(译注:日语中「私(わたし)」是比较有礼貌的「我」的意思。),非常客气有礼貌,性情也很沉稳。此外他那端正的脸庞散发著一股充满知性的印象,甚至会让人联想起女性向游戏里,经常出现的典型学生会长角色。
虽说我才是学生会长,但不知道的人八成都会以为大河是会长吧。这位拥有知性气息的大河却──
……大家还记得吗?刚才那家伙可是上半身赤裸的。
「……大河,你几时穿好衣服的?──或者应该说,你之前干嘛脱衣服?」
「『脱衣服要慢慢来,穿衣服则要瞬间完成』这可是绅士的准则。至于刚才脱衣服的理由──」
……值得吐槽的点太多了,现在暂时先略过吧。
「因为我工作做完,正在等悠也你们回来时,心想可以趁机培育肌肉。为此,我才只褪去上衣做Push-up(伏地挺身)。」
……对肌肉愈来愈热爱的人,似乎会把练肌肉这种事称为『培育肌肉』。
大河除了拥有知性风格的端正五官外,实际上知识也很丰富,脑袋的运转速度更是不赖。
然而与他的容貌相反,他内心可是个肌肉信徒,思考模式跟普通人有些偏差。
明明脑筋动得很快记忆力又很强,言行举止却常常凸槌,他就是这样的奇行种。像这种极为美中不足的帅哥,用『外表诈欺』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而这就是大久保大河。
因为我被他搞得有些头痛,便将视线转往正在安慰雪菜的美月。
「雪菜对不起啦──乖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喔~♪」
「哇呜呜呜……」
(插图007)
这幅光景与其说是在安慰她,不如说更接近在驯化受惊吓的小狗吧──但还满疗愈的就是了。
「那么,你刚才凑向雪菜的脸是为什么?」
「嗯,因为雪菜说『眼睛进了灰尘』,我才帮她看看而已。」
……关于这部分,理由倒是比想像中更平凡。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就算对方是你女友……不是为了做『那件事』却打赤膊贴过去,别人会做何感想?」
我有点脱力地指责出这点──结果那位头脑长肌肉的绅士竟瞥开视线,露出很尴尬的表情?
「……被你直接说『女友』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害羞啊。」
「事到如今,还需要为这个害羞喔!」
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的雪菜自然不必说……没想到连大河也是纯情派。
我不时会为了这种事而忍不住吐槽他们两个,身为守候他们交往的好友也经常感到疲惫不堪,然而──
──这种青涩的互动,看起来比较像正常的情侣吧……?
回顾昨天早上的那一幕……嗯,我们果然毫无半点『青涩』。
「?怎么了悠也?难不成,跟理事长的讨论出了什么问题?」
由于我稍稍陷入沉思,大河便这么问。
「啊……案件本身没问题,只是后来闲聊的时候有点──等雪菜恢复以后,再跟你们说那方面的事吧。」
◆ ◆
等雪菜恢复过来后,我才提起在理事长室发生的事。
关于学生会的业务,毫无任何困难就搞定了。
不过,关于之后的闲聊内容,我倒是想问一下这两人的意见──
「──我跟美月,真的看起来像发生过关系吗?」
「「…………」」
那两人则是很尴尬地默默撇开脸,这种反应真是简单好懂。
「──好吧,以前我就隐约有感觉了……没想到这么明显。」
「我们两个,可是清清白白地正当交往喔,对吧~?」
配合美月的解释,我也说了声『对吧~?』。
附带一提──我有七分是认真的,三分则是在开玩笑。至于雪菜跟大河对此的反应──
「「………………唉。」」
他们先是翻起白眼看我们这边,接著才重重叹了口气。
「……雪菜,你觉得要把那个给他们看吗?」
「这个嘛……我是赞成啦。」
他们这么说完,雪菜打开学生会室的笔电,并从书包拿出随身碟插进去。
「呃……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是指什么?」
美月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们两个,而我也同样毫无头绪。对这样的我们,大河则以极度冷静的表情开口道:
「事实上,对于你们两位是否发生过关系这件事,大家还做了问卷。」
「「…………为什么啊?」」
「因为悠也的令尊曾说『想知道两人的关系在学校是被怎么看待的』。顺道一提问卷调查对象只限本班之内,所以请放心。」
──根本没半点放心的要素吧?还有我老爸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是关于我俩形象的调查一环吗?……对于熟知那位『干练企业经营者』私底下模样的人来说,就算觉得家父的目的『只是一时好玩』也不稀奇。
当我跟美月还在愕然时,雪菜已经把资料画面显示出来给我们看了。
「──请看,这就是调查结果。」
「「……让我瞧瞧。」」
当然已经发生过了:68%
•感觉他们就只是当成做运动。
•就算鸟羽同学没那个意思,美月同学也会主动缠上去吧。
•跟伏见同学那么接近还忍得下来的话,八成是阳痿吧。
•爆炸吧。(同样的评论有很多)
怎么可能发生过:8%
※评论省略(腐)
其他&不愿作答:24%
•……现在还问这个做什么?(同类型的评论很多)
「「………………」」
……也就是说,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认为我跟美月做过了?
「──喂悠也?」
「怎么了美月?」
美月露出有点严肃、彷佛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对我问道:
「悠也,你阳痿吗?」
「最好是啦。」
……这种场合下当美月露出严肃的表情时,大抵上都不会说什么像样的话。
而且这时候不光只是美月──
「──悠也。」
「……干嘛啊大河?」
大河也一脸认真地对我出声,我则用有点不耐烦的态度回应。
「为了今后家族的存续著想,你最好早点找家人讨论治疗的方法比较好喔。」
「就说了我不是嘛!」
美月跟大河的反应虽然很像……但美月是明知故犯地开玩笑,大河却是彻底的天然呆,两者有很大差别。
……不过恶劣这点倒是不分上下啊。
当我跟大河正在抬杠时,那两个女生在旁边偷瞄我们并窃窃私语著。
「……喂,雪菜?关于这个『评论省略(腐)』,对象是──」
「……嗯,八成就是你想的那样。虽说我不让大河同学看──但你要看详细内容吗?」
「要要要!」
……就当作
没听见吧。对精神卫生来说,不去想无谓的事才是最佳的判断。
所以目前,我只是对握有那份资料的雪菜冷冷瞥一眼就算了。
「──咳咳,话说回来……实际上的情况,究竟如何?」
雪菜察觉到我的冷眼,假装乾咳几声后,为了掩饰尴尬这么说道。
「「实际上的情况?」」
「嗯。就是那个……我知道你们没做过啦──但你们在家里也几乎寸步不离,难道就不曾产生过『那种气氛』吗?」
「「嗯──……」」
被这么一问后,我俩都试著回想。
「……几乎没有吧?」
「对吧?不过也并非『不把对方当异性看』或『讨厌做那种事』之类的理由就是了──」
「──我也一样。并不是没有那种欲望,但就是觉得气氛不到位,或许该说没想过要营造那种气氛──」
客观来说,美月的确很漂亮,能看到这女孩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我确实也觉得很爽、赚到了。这也证明,我当然是把美月当异性看待。
那么为什么『那种气氛』就是不会出现?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就是『没有那种选项』的感觉吧?」」
「这又不是恋爱游戏。」「这又不是十八禁游戏!?……啊。」
我跟美月,甚至连这种妙答都很有默契。
另一方面,吐槽的那两人发言内容倒是有点不同,至于后面那句是谁说的嘛……
「「「…………」」」
「……总、总之!你、你们不是刻意回避那种事就对了!?」
其他三人同时对雪菜投以『……哎呀?』的视线,她只好红著脸硬是把话题推进下去。
她那双眼泛出微微泪光的模样,大家都觉得『欺负她太可怜了』。
「──不管悠也或美月同学,想必也不是『不想跟对方做』这个理由吧?」
对雪菜的反应露出苦笑后,大河再度对我们问道。
我瞥了一眼松了口气的雪菜,一边思考──其实连想也不必想就能回答对方。
「那是当然的。我现在怎么可能考虑美月以外的对象。」
「悠也以外的人我也没办法喔~对吧?」
我理所当然地答道,美月也好像很开心地这么说。
「……果然啊,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种话,想必就是原因了……」
「确实──发言内容明明很甜蜜,两位当事人却完全没有甜蜜的气氛啊……」
我看那两人好像很头痛地做出这种评论,总觉得可以隐约理解他们想表达的意思。
就是因为我们对那方面的事,总是能毫不害臊地评论,才会被人称为『贤伉俪』吧。
然而那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跟周遭人的认知产生了分歧。
就是出于这个理由,才会连理事长露木小姐都对我们很担心吧。
「啊哈哈……原来如此呀。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不过那也没办法吧?」
「──是啊。要我表演也不是不行……可是那又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害,根本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吧。」
正如美月所言,事到如今要求我们『以后表现得害羞一点』根本是强人所难。
倘若因此产生『别人误以为我们已经进展到那一步』的结果,要说是损害或许也算吧……但就算被怀疑了,既非事实当然也找不到证据,那当然是毫无影响。
「是说,明日香姊姊只是向我们确认『你们真的没问题吗?』,所以说那也代表根本没问题,是吧?」
「……这么说来,对于两人的感情被他人往好的方向误解这件事,美月同学跟悠也一点都不在乎就是了。」
正如大河的描述,从『将异性从彼此身边排除』此一论点看,被别人误解搞不好还是一件好事。
因此『继续这样也无妨』──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结论了。但就在这时……
「不过……既然你们实际上感情已经这么好了,为什么都不会产生『甜蜜的气氛』呢?」
雪菜的发言,让我重新陷入沉思。
「……听你这么说,我想起我们在明日香姊姊面前回答『习惯了?』……不过,我们真的有产生所谓甜蜜的气氛,并习以为常吗?」
被美月这么一问我也试著回顾──不过不要说习惯,就连出现甜蜜气氛的经验,都几乎毫无印象。
──比起跟周遭人的认知分歧,这方面更是一个谜……就我们两人的关系来说,不是这个问题比较严重吗……?
「……假使这是一款恋爱游戏的话,就可以猜『可能是没竖起必要的旗标?』啰。」
「啊哈哈……真的耶,如果这是游戏肯定简单多了。不过,事到如今美月他们怎么可能还没竖立旗标啊……等等,咦?」
大河随口说起游戏的比喻,雪菜原本也用轻松的态度回应──不过后者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发现?
「?雪菜,你怎么了吗?」
「……嗯,我只是试著回想而已──」
被美月这么一问,雪菜一边思索,一边用有点犹豫的模样开口道:
「美月,我好像没看过你们像普通情侣那样牵手耶……」
「「…………咦?」」
这个提点让我们有些意外,不过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回忆。
「好像,的确没有──美月?」
「──我也没那个印象。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也可以反问那又怎么样……不过我们确实没有牵手过的记忆。
在派对等要成双成对的场合,或是小时候在学校参加活动,我们可能有牵过手吧──不过如果是私底下的情况,记得一次都没有。
「……真的耶,为什么都没牵过啊?──现在来牵吧?」
「嗯,好呀~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用男女朋友的牵法吧♪」
我望著说话口气很愉悦的美月──心想著,为什么至今为止我们都没牵过手?一旦牵了美月会作何反应?之类的问题。
美月来到我右手边,我伸出右手跟美月的左手──
「「──怪了?」」
在两只手碰触的前一刻,我们双方都停止动作分开了。
雪菜与大河见状,也露出很不可思议的表情。
「咦?怎么了吗?」
「……不,没事……对吧?」
「唔、嗯,我们没事……对不对?」
老实说,我已经自觉刚才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动摇──但又心想『这怎么可能嘛』。
「……好,再来吧,美月。」
「嗯、嗯……!」
我们下定决心,在一旁观看的雪菜他们则露出『真搞不懂』的表情。
……事实上,我们自身也是『真搞不懂』啊。
总而言之,我们尽管怯生生──但仍然在确实缩短两只手的距离。
手碰触到了,彼此的手指交缠握在一块──
「「………………咕!?」」
尽管硬撑了一会──最后还是无法忍耐,慌忙拋下对方的手保持距离。
「「……咦?」」
雪菜跟大河都显露出『看到难以置信之事』的表情……其实『难以置信』这点,我们也是一样的。
「──悠也同学跟美月……为什么,你们脸那么红啊……?」
雪菜一脸愕然地开口道。
我跟美月……脸的确是涨红到连本人都能清楚自觉的程度了。
(插图008)
◆ ◆
「现在召开检讨会。」
「啊、啊哈哈哈……」
如今返回位于公寓的我的寝室,这里只有我跟美月两个人。
从那之后──老实说当时我根本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为了稍微冷静一下情绪,大家随即当场解散。
我跟美月回家,先回自己的房间把各自的杂务处理完──约定好晚餐时间前再度会合,以便进行讨论。
「那么,我想了很多──不过首先要确认一点……你应该不是,讨厌跟我牵手吧?」
「嗯,当然不讨厌。只不过……对吧?」
美月没说出口的那句台词,不必确认我也知道了。
毕竟,我的情况也毫无疑问跟她一模一样。
说老实话──觉得超级害羞,而且非常不好意思。
「哎、哎呀──不可思议耶!?明明只穿背心不穿胸罩,直接抱都没感觉的说!」
「哈哈哈!你说的那种情形也不太正常啦,不过的确没错!」
一回想起来,双方就脸红了,为了掩饰只好故意用很嗨的语气对话。
我也自觉脸颊正在发烫,但还是努力说下去。
「……另外,我稍微想了想。仔细回忆起来,我们好像几乎没做过任何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吧。」
「嗯,我也有同感。该怎么说──那些『毫无疑问是恋人才会有的行为』,我们几乎都不做……而且甚至刻意回避?」
正如美月所言,我们的行为──虽然不是全部,但硬要说起
来,几乎就跟『感情好的兄妹』差不多。
除此之外的,也大多都是一时兴起或开玩笑,要不然就是对外展示用的演技,遵循内心欲望去做的事──至少在我记忆里,几乎没有。
关于『刻意回避』这部分……由于父母亲警告过『在毕业以前不能发生关系』,所以可能导致丧失理性的情境或气氛,我的确是在躲避。
不过说起在升上高中前……是否有『刻意回避』的例子,我的确能想到几个。
至于理由──当然是太难为情了。
由于从我有记忆起,那时候根本还不懂什么叫恋爱,美月就已经是我『感情融洽的未婚妻』了,因此如今要做出恋人才会有的行为反而很害臊。
……搞不好,我们在派对等场合故意装出『温馨甜蜜』的样子,反而带来了反效果也说不定。
总之,像这样一直回避的结果,就导致现在『连手也没法好好牵』的状态了。
这回──说要『像情侣一样牵手』或许是个契机也说不定?
「经过检讨,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有够没用的……」
「啊哈哈……其实我也差不多,不只是悠也而已喔~」
我们不约而同地因沮丧趴在桌上。
打从我们懂事起,就是青梅竹马兼好友,又类似兄妹──但同时也是『未婚夫妻』。
因此普通情侣那种『感情逐渐变好』的过程我们根本没经历过。
被别人戏称为『贤伉俪』,是因为实际上我们有婚约……但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这么说来──我们不就变成『夫妇以上,恋人未满』了?」
「啊……这种说法倒是很妙喔──」
我趴在桌上用『懒洋洋~』的态度说道,美月也用『懒洋洋~』的态度回答。
「顺道一提──我们之所以被人称为『夫妇』也没有任何感觉,可能就是没有按规矩一步步来的缘故。或者该说是另一种缺乏自觉吧~」
「啊……原来如此~」
虽然两人还是继续趴在桌上交谈──但其实,现在已经从沮丧的状态恢复过来了吧。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发觉一件以前从来没注意到的现象,因此大为震惊虽是事实,但结果也没有过度沮丧。
不如说,不知何种原因产生的情感无处可宣泄,令人微妙地感到不耐──
「──喂悠也~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不爽?」
美月这番话,内容跟时机简直就像在帮我代言。
因此──我虽然继续保持原本的姿势,但意识已经集中到美月那边。
我开口说道:
「不知为何,我也有种很烦躁的感觉……但始终找不出理由。」
「嗯──至于我的理由,就是悠也刚才说的『夫妇以上,恋人未满』吧~」
美月这么表示──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没变,但总觉得态度暗藏著些许不耐。接著她继续说道:
「……『夫妇以上』姑且不说,但我很讨厌『恋人【未满】』耶。」
「──啊啊,原来如此。你在意的是那个。」
听了美月的说明,我也知道自己不爽的理由了。
『就像是在对我们的关系挑毛病一样,所以让人不悦。』
这就是我不爽的理由。
明白这点就好了。于是我撑起身体,转向美月那边。
「──那么,要不要尝试从头来一遍?我们的『恋人关系』。」
「嗯~……有道理耶。」
美月虽然这么说,但依然动也不动。
是她没兴趣吗?……我这么心想并看了她一眼──哎呀,她的耳朵有点发红……?
……我自己回想一下,这才察觉先前那番台词还挺令人害臊的。
「啊,那个──你看嘛!也不必急于一时,只要慢慢修正我们的意识……好吧,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勉──」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美月抬起了身体。
「啊、啊哈哈……我不是讨厌啦,甚至该说觉得很有趣──只不过……现在突然说什么『恋人关系』,总觉得很害臊──」
「是、是啊,好吧的确是那样……」
她红著脸对我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
双方同时脸红,也同时将视线微微瞥开。
明明没有感到不悦,却只能发出尴尬的笑声敷衍过去──正当我想这么做时,猛然回过神想到。
「……就是这个。」「果真是这样没错。」
『事到如今才说什么恋人关系』──我们目前尴尬的理由就是这个。
……虽然好像很棘手──但,反过来也能变成我们的救星。
「美月,我姑且先确认一点……你应该不讨厌这样吧?」
「嗯,不如说,我觉得很有趣呢。悠也也是吧?」
「对啊,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之后会出现何种结果我也很期待。」
……恐怕我们没法做出恋人行为的理由──就是因为至此之前的关系实在是太舒服了,双方都下意识回避可能改变这种情况的风险。
不过既然我们现在都整理好各自的思绪了,不如把改变看成是『或许很有趣』的事。
至于理由──是因为我们根本不认为,我们的关系会往坏的方向发展。
我跟美月之所以能相信这点,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是花很长时间才累积起来的。
「嗯那么,事情就说定啰──两人一起好好努力吧。」
「啊哈哈,好喔~再请你请多指教啰,悠也♪」
我们向彼此笑道。就这样,未来的指针已经决定了,然而……
「──那么,既然今后的方针已经决定了……晚餐该怎么解决?」
比起刚才那个人生的重大课题……目前生活的小问题已迫在眉睫。
我们吃饭总是采取轮流负责制。照顺序今天晚餐应该轮美月张罗了,但因为之前不确定事情会讨论多久,今天我们决定两个人合力简单弄一顿。
我看看时钟,现在动手已经比平常要迟很多了。
……一旦得知这点,空腹感就会一口气涌上来。
「啊,都这么晚了……弄点不花时间的菜色吧。你想吃什么吗?」
「嗯……麻婆豆腐怎么样?」
只要不太拘泥细节很快就能做好,饭的部分也可以用快速炊饭模式。
动作快一点的话三十分钟左右就能开动了──尽管我这么想,美月却面有难色。
「麻婆豆腐──嗯,如果把豆腐拿掉就没问题。」
「拿掉还能叫麻婆豆腐吗?」
少了豆腐的麻婆豆腐,那就只是加了绞肉的辣酱汁吧。
……虽说淋在饭上,应该还是满下饭的就是了。
「今天因为没去采购就回家了,剩下的豆腐存量有点微妙啦~」
「啊──那就没办法了。这样吧,美月想吃什么吗?」
「嗯──如果也要选中华料理。那就青椒肉丝!」
「青椒肉丝喔……」
──那个肉是牛肉吧,既然如此……
「青椒肉丝,只有青椒的话OK吗?」
「没有肉还能叫青椒肉丝吗?」
──谁教家里虽然有猪肉跟鸡肉,但偏偏牛肉就只剩炖牛肉用的牛腱呢。
「既然有鸡肉就做棒棒鸡吧,不过那道菜可能快不起来……」
「……早知会遇到这种事,就该先买一些冷冻水饺放著。」
虽说从冰箱随便找一点食材,也可以简单炒青菜加鸡蛋料理解决,但我跟美月的目标已经清一色都是中华料理了。
「嗯~能快速上桌的中华料理……啊,这么说来──」
──十分钟后。
「「我开动啦~」」
两人齐声喊道,接著也几乎同时发出『咻噜噜噜噜!』的吸面条声。
……由于诸多因素,今天的晚餐就是泡面了。而且面里还加了冷冻三色豆,确保至少有摄取一点蔬菜。
「……这个也算中华料理吗?总觉得很牵强啊。」
「只要好吃就行啰~别在意那些小事啦♪」
有时候就是会嘴馋泡面这种东西。虽然这叫偷懒,但偶一为之也不错。
「啊──对了,我刚刚煮的时候突然想到喔?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不要每天练习一点恋人会做的事?」
我一边吸食面条,一边提出刚想到的点子。
「恋人会做的事?是可以啦──但你打算做什么?营造气氛亲热之类的?」
「假如突然做那种事,彼此都会开起玩笑逃之夭夭吧。」
「啊……很有可能喔。我八成会进入语调做作的千金小姐模式,开个玩笑后就落跑。」
一旦美月先开起玩笑了,我也会很窝囊地跟著闹起来,最后不了了之吧──这种发展是很容易想像的。
「所以,应该从更简单的事一步步来,对吧……毕竟我们连牵手都没办法啊。」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首先──
试著在短时间内凝视对方,这应该还可以吧?」
「呼嗯,听起来不赖。虽然觉得有点太简单了……但这种事还是以内心的意识为重。」
「嗯,就是说呀。所以要抱持『不准逃』跟『练习当恋人』这种意识,对吗?」
「──大概就是这样吧。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总之先练习三十秒如何?」
「是啊,我觉得一开始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虽然这好像不是重点,但我觉得光是一边吸面条一边讨论这种事,在各种意义上就已经很有问题了。
但既然『这部分可能也会改变?』,不如早点挑战看看。
「──那么,来吧。可以眨眼睛,但是不准把视线瞥开或说话,维持三十秒。」
「好喔~那倒数计时吧,3、2、1──开始!」
这种情况下双方当然要停止吃面,专心默默地凝视对方。
「「…………」」
「「………………唔。」」
「!……………………………」
──时间到。
「「……辛苦了。」」
两人同时说道,接著又无言地吸起了泡面。
……至于自己的表情究竟如何,根本就不必多问了。
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比起挑战开始前,两人吸面条时也明显用力许多。
「……喂美月?」
「……什么事,悠也?」
等两人差不多都冷静下来,我才下定决心开口:
「我 们 太 逊 了 吧 !?」
「啊、啊哈哈……我可以保持内心不动摇的时间,还不到十秒呢!」
……起初的几秒钟,视线焦点还可以对准对方的眼眸。
但当目光的焦点稳定下来后──就会突然察觉『啊啊,对方也在注视自己』,内心动摇也是从这时开始的。到这里大约过了十秒钟。
接下来,发现对方动摇这件事,会更加重自己的动摇。
心里想『这下惨了!』,决定全力集中意识在对方眼珠上自己的倒影,不去想其他事。
等结束后……只想先专心吃面转换一下心情,否则精神已经消耗到连好好说话都无法的程度了。
「……明天起先挑战二十秒吧,这样就能慢慢适应了──OK?」
「……是呀。今天这样根本不必提『做恋人会做的事』了,实在是教人懊悔。」
「我也有同感……不过这种事急不得,就以不勉强自己的程度练习下去吧。」
说到这──我突然觉得莫名尴尬,视线也变得摇曳不定。
不过,也不能老是这样──于是我再度开口:
「啊……那个,我说美月小姐呀?」
「呃……什么事呢,我说悠也先生呀?」
由于内心的动摇尚未完全消失,只好先从简单的事开始。
「──泡面的汤汁,要加进饭里面吗?」
「当然要加啰。」
我跟美月,都喜欢在最后把泡面汤汁倒入白饭享用。
才不管什么餐桌礼仪呢──偶尔这么做,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对话其实也算是一种『逃避』吧,我不得不承认这点。
但同时我也觉得,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不过,午餐吃牛丼、晚餐吃这个……好像刚开始独自生活的男大学生啊。」
「偶尔这样没关系啦──比起随便找一间餐厅吃,像这样吃反而感觉更幸福呢──」
实际上,美月在扒加了泡面汤汁的白饭时,的确露出很幸福的表情。
……的确,我也感受到了幸福。
「?怎么了悠也?」
「──不,没事……早知道就该打个蛋下去。」
「啊!」
我们像这样闲聊、讨论明天的行程,一边享用晚餐。
……至于彼此都有点脸红这件事,就假装没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