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前几天真是帮大忙了啊。因为马尔莫尔的特使大人的要求,宰相阁下想以市场价的三倍来买扁桃油,但当时我家的库存正好都卖光了。”
店主苦笑着说。
在托费尔入店之后,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店主就立刻从柜台后飞奔而出。
“我今天只是来露个脸。”
店长脱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袋鞠了一躬后再次感谢道:
“把我们店的商品全买走的是从东边来的商队的徒弟,结果那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个同行,我实在没想到内陆对扁桃油的需求会这么大。幸好有客人您进货给我,我才能谈下那几桩生意。不过话说回来,您到底是从哪弄来那么多扁桃油的?”
“怎么说呢……从包括这家店在内的整个港湾地区的所有店铺弄来的吧。”
“诶?”
“最大的供应商一般都不会暴露给别人吧?如果有同行把我的铁饭碗拿走了我可是会很困扰的。而且该感谢的人是我,多亏了你我算是赚了个饱啊。用进货价的好几倍卖出去后我就买到了两个月份的恶作剧道具。虽然不知道我恶作剧的对象现在在哪晃悠,但总之我很期待回国后的日子。肯定会充满了恐怖、震惊、悲鸣和晕厥。”
“原来如此。看来您跨越艰辛做的生意不仅有化妆品,就连杂货也包含进去了啊!”
店主感慨地频频点头,托费尔只是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托费尔用外套遮住军服,还摘掉了表明身份的骑士戒指。来到这个镇上已经过了半个月,原本还不习惯旅途的他也早已融入了港湾地区的生活。因为老家就是做生意的,所以托费尔看上去就像眼光犀利的商铺少当家。
这里是王都吉兹巴赫的街道下层。
有许多精致的小店面朝大道而立,大部分都是以富裕层为客户的奢侈品店,店内摆放着高级织物和化妆品等等。
活动多多的年末是商人们鼓足干劲的时期。陈列架上有纳尔达国产的花染毛织物,还有拉托马尔国产的指甲油,以及用西雷西亚国产的白蝶贝壳的粉所制成的白粉等等。总之摆满了王都的贵妇人们会喜欢的东西。可现在是小春日和的冬季午后,各家店内的客人寥寥无几。
年轻的学徒百无聊赖地擦着陈列架的玻璃,那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见托费尔瞟了一眼那位学徒,店主耷拉下眉毛尴尬地说:
“其实大家本该在为新年做准备,整条街都会很热闹的。因为预料到了代理竞技的结果所以进了很多货,马塞尔殿下胜利后店里也非常火爆,甚至不得不招了许多临时学徒,可是……”
“啊,是啊。奢侈品一类是只有在和平时期才卖得出去的啊,但发生了王冠盗窃事件,到处都在传要派遣讨伐军的事。”
“是的。同行们都打算到了新王的即位仪式时用高价卖出商品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把货攒着,结果却起了反效果。不过听说只有宰相阁下在出事前就买断了妇人用的羽毛扇、黑貂皮大衣还有用来制作装饰扣的琥珀。虽然她一直都很会做生意,但我还是会不禁为她虽为宰相却善于察觉商机的敏感度感到佩服。”
“……是啊。简直就像是预料到会出事一样。”
“预料到出事……”
“啊,没什么。”托费尔赶紧搪塞过去。
商品的市场价会受供需和天气影响,但情报也同样是影响价格变动的重要因素之一。
先于竞争对手获得可能会影响市场价的情报的话就会给自己带来利益,但商人中也有利用立场和地位打听非正式情报牟利的人。虽然这是会让以商业才能为生的生意人皱眉的〈歪门邪道〉,但托费尔通过转卖扁桃油让自己手里的钱翻倍也和那种做法差不了多少。
托费尔听说马尔莫尔国特使艾丽泽公主受王太子妃所托打算购买大量的扁桃油,于是他就将卸货的工人雇佣为〈从东边来的商队的徒弟〉,让他买断了港湾地区的扁桃油。
采购失败的艾丽泽公主找到了女宰相,女宰相为了不扫特使的兴,就只好用离谱的高价收购扁桃油。就这样,在女宰相让侍从们去城邑的店铺找扁桃油的时候,托费尔就让那位〈徒弟〉以一副一无所知的商人模样,用两倍的价钱卖掉了扁桃油。
原本托费尔是不会做这种〈歪门邪道〉的生意,但这次因为艾丽泽公主开了太多无意义的茶会推迟了行军日程,还剥夺了他采购恶作剧道具的愉快时间,所以他想要找点茬。而且,托费尔的行为没有给任何人造成损失,托费尔自己和各个店铺都大赚了一笔,艾丽泽虽然花了冤枉钱但也还是买到了想要的东西,女宰相也顺利讨好了马尔莫尔国。
商人本就应该为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所有人都带去收益,但还是有个在这场生意中受损失的人——尼娜会被两个月份的恶作剧道具折磨,但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托费尔不是真正的商人。
不过话说回来,托费尔还是很好奇。
“就算再怎么敏锐,也不可能每次都看准了时机吧?考虑到供应商的配送时间,为了能让收货日期正好与销售的日程匹配,就必须在店铺附近准备一个超级大的仓库囤积收到的货才行吧。但是我在搜索〈王~子殿下〉的时候去仓库街看过了,那里的仓库的规模是没法长期保存上十上百的商品的。”
听到托费尔的嘀咕后,店主就将手挡在嘴边小声回答:
“……难道客人您也很好奇宰相阁下是从哪进货的?”
托费尔稍稍瞪大了那双圆盘似的眼睛。
“也……的意思是,其他的商人们也很好奇吗?”
“那当然啊。但是如客人您所说,供应商可是商人的财产。地区和国家暴露了倒还没什么,但港口名、商会名和航线等等肯定就都是保密的了。宰相阁下在这方面也很小心,从来不用来路不明的钟点工,航海途中好像也会派人探查是否有小船跟踪。……据说在龙爪诸岛的某个小岛上还有宰相阁下的秘密仓库。”
“龙爪诸岛……但那附近有很多海盗吧?把宝贝藏在那里太危险了吧?”
“这也只是传言。还有人说她是把丈夫献给了大海才获得了商才,甚至说所有警卫兵都是他的情人。她因为用〈礼品〉买来了宰相的地位,所以有些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直到现在仍在传些有的没的。但她整顿了卸货流程简化了入港手续,对我们这些在城邑里做生意的人来说算是恩人啊。”店主说完后叹了口气。
在罗尔夫和先遣部队一起离开王都后,托费尔就连续几天以搜索兰特弗里德为借口四处打听宝拉的情报。
不过,宝拉原本就是备受瞩目的人物,所以就算不刻意去问也能听到许多真假参半的传闻。
她以前是南西雷西亚的地方贵族的夫人,可后来曾为海商的丈夫在海上丧生了。之后宝拉从原本是护卫的警卫长那接手了商船,用天生的商才将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她凭着奢侈品交易被还是王子的先王看中,将她提拔为了内务大臣,负责给王家出谋划策。
在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差点毁掉西雷西亚国国家骑士团时,宝拉说服诸侯拉拢那个异形骑士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好处,并成功将先王的兄长——王太子赶下了王位继承的宝座。因为这一项功劳,宝拉被任命为宰相成功出人头地。跟随王兄的老军务大臣刚因失职离开,宝拉就让警卫长顶上他的位置,并打算让支持自己的贵族的私设骑士团重新组成新的西雷西亚国国家骑士团——
正在擦拭陈列玻璃的徒弟忽然动了动脑袋。
有好几台拉货车沿着石板路上来了。
拉货车上堆着大量的柴禾。木材类的商品在代理竞技会之前就涨价了,但最近因为要在贫民窟行慈善政策以及传出了讨伐军的传闻,各家商铺的木材都是缺货状态。匆忙跑过的商人风男性们与拉货车擦肩而过后继续朝着前面狂奔,嘴里还大喊:
“那是宰相阁下的船!”“好像是柴禾!”
“刚说完她很会囤货。这不,她又成功了。”店主不禁感叹。
托费尔稍微想了一会后说:
“我也去加入他们。”他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如果还有什么好生意,我们再合作。”
说完后他朝店主鞠了一躬,然后挥挥手朝着码头走去了。
中央栈桥上挤满了人。有的是在给刚停靠的船卸货,有的是去采购的中介,还有的是给即将出港的船装货。木制的栈桥因人们的奔跑和拉货车的车轮发出了吱呀声,这喧闹与活力和正式竞技会会场附近别无二致。
人山人海的盛况在海陆交易繁荣的街道上极为常见。托费尔探出半个脑袋东张西望,寻找着目标的船只。
和寻找代理骑士团居住的船只时一样,帆柱的数量和船首的雕像以及船尾的高度都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基本上都是白帆飘飘的半月形船体。面对并不熟悉的东西,要想分辨并不是件易事。而且船只的停靠和牵马拴在厩舍不同,并非每次都会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托费尔还是找到了那个人头攒动的帆船。
木材等很重的东西会为了便于搬运和出售事先进行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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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但最近因为木材缺货,所以卸货人员刚把东西从船上搬下来,那些谈好生意的人就直接匆匆地将木材装上了自己的拉货车。
在大家为金钱忙得不可开交时,托费尔已经接近了一个堆满商品的拉货车。
沿岸部的大部分柴禾都是用金特海特国的优良阔叶树生产的。但托费尔摸了之后发现这些柴禾因为长时间的航海沾上了湿气,凑近闻过后还发现带有些微的霉味。这些柴禾的质量并不好,所以尽管现在严重缺货,这些柴禾也没有卖得很贵。
“就凭〈礼物〉当上宰相的人来说还算是有点良心,可她明显是动了些手脚啊。估计不到一轮沙漏就都能卖完了,你也这么觉得吧,奥德?”
托费尔注视着眼前的柴禾,朝同样在旁边观察拉货车的人问道。话音刚落托费尔才想起来奥德并不在这里。
“哎呀哎呀,我怎么搞的!那家伙现在在东方地区啊!”说完托费尔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你,你们是——”
那俩人也有着高大的身材,这熟悉的存在感让托费尔将其误会成了奥德。
他们是纳尔达国的骑士团团员。托费尔因为自己认错了人而感到尴尬,不自在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怎么说呢,那个……你,你们好?”
穿着外套的纳尔达国团员们盯着托费尔。
好像羊毛的长发处于半干的状态,巨人族一样的身体上传来大海的腥味。
纳尔达国骑士团从事发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港湾地区的海里寻找从王城掉下去的利希特。纳尔达国和利里耶国从很久以前就是亲戚关系,据说利希特的姐姐王女比阿特丽斯还要嫁给纳尔达的国王。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于国家的友好关系才帮忙,总之他们也和奥德一样是不怎么说话的类型。包括在代理竞技会的时候莫名其妙地保护尼娜,托费尔完全搞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是敌人,但也不像是朋友。
从冬季冰冷的海里出来后一般都会在箱形的暖炉旁烤火,但因为现在柴禾不足,所以托费尔觉得他们应该是来借柴禾的。
托费尔递了根柴禾给纳尔达国的骑士。
“嗯?……要我看什么?”
托费尔一头雾水地看向柴禾的断面,上面有个黑色的花纹。乍一看像是木纹,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花冠——
“……纳尔达国的纹章……”
托费尔诧异地嘀咕着。
纳尔达国的骑士用眼神示意了栈桥的角落。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有个拉货车,那上面堆满了刚买来的柴禾,旁边还站着个纳尔达国的骑士团团员。托费尔走近那台拉货车,解开绳子拿起了柴禾,确认了好几根之后他就又发现了画着花冠的柴禾。
“喂,这到底是……”
为什么女宰相弄来的柴禾上会有纳尔达国的纹章?托费尔从没听说过哪个国家会在柴禾这种消耗品上绘制国章,更何况这里的柴禾都是从金特海特国进口的——
想到这,托费尔回想起了杂货店店主的话。
有海盗在龙爪诸岛附近作恶。那是十一月初的时候,从金特海特国进口了木材的西雷西亚国和纳尔达国的商船都因海盗损失惨重。虽然沿岸的三国合作加强了海上盘问,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收获。
托费尔看着眼前的三个纳尔达国的骑士。
他感觉心中升起一阵不安,小声问道:
“这些柴禾是你们国家……纳尔达国的商人从金特海特国进口的商品吗?”
骑士们点了点头。
托费尔瞪大了圆盘似的双眼。
他的态度转为了站上竞技场时才有的那种严肃。不知为何,港湾地区的警卫兵最近是越来越少了,但托费尔还是不敢大意,确认周围没有人监视自己才放下心来。
托费尔看向运走一车又一车柴禾的买家和栈桥另一边的女宰相的商船。
女宰相正在卖的是纳尔达国的商人进口后被海盗抢走的柴禾,但托费尔想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开始卖一个多月之前抢来的东西。总不可能是把抢来的东西堆在船上,在决定卖出去之前一直在海上漂。那么——
“仓库——……”
托费尔带着确信的语气小声嘀咕。
知识丰富且颇有眼力见的他根据手里的情报和现在的情况推测出了自己现在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纳尔达国为什么要在商品上绘制国章?纳尔达国的骑士为什么要把这些柴禾给托费尔看?而且如果他们是在寻找利希特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这些柴禾的话——
“不得了啊,那家伙果然偶尔算是个正义的王~子殿下啊。”
托费尔抬起嘴角笑了笑。
纳尔达国的骑士们像是在竞技场等候指示一般注视着托费尔。
要想与使用歪门邪道的对手对抗的话就只能也用歪门邪道。托费尔早已习惯与巨人般的大个头男人合作,他耸耸肩看着他们说:
“这也是缘分呢。纳尔达国的花冠国章里面也有白百合,如果战火烧光大地的话花也没法继续盛开了。我相信你们是和我有着同样目标的骑士,所以我想拜托你们立刻向纳尔达国确认一件事。然后,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点……不,能不能把你们带着的所有金币都借给我?”
托费尔像是想到了什么超级有趣的恶作剧般,双眼闪着光朝他们伸出了手。
◇◇◇
“嗯,很好。不愧是我,不愧是在贫民窟生活过的。”
利希特一边哼着歌一边动手。
他往围成环状的铁丝中又插上新的铁丝,使劲一拧将其固定。如果长度不够的话就只能再添上更多的铁丝,就连从港口捡来的渔网的碎片也被他拆开重新编了进去。
利希特在做捕鱼用的筒状陷阱。
和高大的身材相匹配,他有双因握剑而长满茧的大手,但意外地十分灵巧。利希特觉得比起被贵族千金夸个不停的容貌,还是这双手更有用。
虽然不怎么擅长脑力活动,但这有着优秀耐力的身体在做起体力劳动是可谓是得心应手。尤其是与海有关的技能他更是擅长,就算现在立刻退出国家骑士团,他也有充分的自信能在第二天当上渔夫出港,而且能顺利让飘扬着渔旗的船回来。
利希特一边想象着一边编着陷阱,然后不禁感慨道:
“……尼娜如果成为了渔夫的妻子应该也是十分可爱的。在栈桥上蹦跶个不停,然后朝我招手让我加油,我就开心地大喊‘呀吼!我去去就回哦!’同事也会一边揍我一边让我好好干,不要光顾着钓老婆,还要多钓些鱼……啊,那和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呢。啊啊,但是,尼娜会处理海里的鱼吗?”
利希特歪着脑袋。
厨师汉娜因为女儿要生孩子离开团舍的那段时间,是出生在酒馆所以会做饭的副团长维尔纳帮着尼娜一起完成团舍的三餐的。
维尔纳虽然面相凶狠,但很会做精致的点心。而尼娜虽然个头娇小,但擅长的都是些肉类的大菜。利希特也尝过,虽不惊艳但却很好吃。尼娜不仅可爱娇小还很强大,甚至还会做饭,这让利希特不禁满脸苍白地意识到自己要提防的人只会更多。
“那种人肯定比你的破石数还要少啦。”托费尔拍了拍利希特的肩膀让他安心,但这反而让他感觉心情复杂。
可是位于内陆的利里耶国压根就没什么用鱼类做的饭菜。
在海边长大的利希特不仅会捕鱼,鱼的处理和烹饪他也是门清。对于饥饿的孩子来说,鱼类是能够最快获取营养的食物。当时和他一起住在酒馆的如同兄长般的少年教会了他关于鱼的所有知识。并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年长者教导年幼者,那只是一群没有受到马特尔恩惠的存在为了活下去而互帮互助罢了。
如今,那个兄长般的少年——青年正在窗边的床上睡着。
这里原本是个仓库,所以没有单独的房间,宽敞的室内只用了一些废材和布料分隔空间。青年的胸口不断发出喘鸣,传到在炉子旁做事的利希特耳里。微微打开的铁门外有午后的阳光透进来,照亮了瘦了一圈的青年的脸庞。
——传来了脚步声。
利希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确认接近的脚步声是自己熟悉的那对兄弟俩才放下心来。
刚住进这个仓库的时候外面时常传来警卫兵的脚步声,但最近却忽然减少了许多。听那兄弟俩说虽然港湾地区的警卫兵还在海里搜寻利希特的下落,但范围已经比之前小了不少,巡逻的警卫兵也变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要组成先遣部队或是因为频发的海盗事件而分走了一部分人员去做海上警卫了。
仓库很大,天花板很高,双开的大门也不小。
一只小小的手打开了双开门的其中一边。
男孩和冬季的风一起进入了室内。
“欢迎回来——等等等等,我马上就做完了。”
利希特任男孩趴在自己的胸口上,拧好了最后一根铁丝。
“有船哦,还有带锚的船,三只船排在一起哦。”
利希特放下手里的活,紧紧抱住开心地笑个不停的男孩。
住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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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的两个孩子是因国家联盟的制裁而灭亡的国家的国民,他们好像都与父母死别了。但这孩子至今仍觉得父母只是出港远行去了而已,他的哥哥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经常牵着弟弟的手眺望回港的船只。
“是嘛,有好多船啊。”利希特温柔地眯着眼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拿着购物篮回来的兄长看向横在一旁的筒形陷阱。
制作那陷阱的材料就是他受利希特所托去码头和小路捡来的。少年看到用铁丝拧成的陷阱的开口处像个号角,有些诧异地对正在帮弟弟脱外套的利希特说:
“这能抓到鱼吗?”
“可以。鱼好像习惯从号角较粗的那一头游进去……理论什么的都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懂。总之用这个的话就算是小孩也能在不便下水的寒冬捕到鱼了,等天黑了就放到水渠和港口的交汇处吧。啊,坏掉的天花板我已经用多出来的铁丝固定好了,被压瘪的排气管我也修好还打扫过了——”
少年从头到脚注视着滔滔不绝的利希特。
发现自己正被怀疑的目光看着,利希特苦笑着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潜伏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利希特变得像个长期风餐露宿的人。发饰和鞋子在掉进海里之后就不见了,身上的高级衣物也在用作给青年包扎伤口的绷带时变得破破烂烂,少年从古着店帮他弄来的有些年代感的束腰外衣和皮革长靴上也净是伤痕。被水渠的水泡过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浑身都是泥巴和臭汗。
如美丽的贵公子般与女宰相对话的模样早已不知所踪,肆意生长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成熟不少,就算和巡逻的警卫兵擦肩而过,对方也不一定能认出他。
兄弟俩应该是在去市场买东西的时候顺道去码头看了看回港的船。因为冰冷的海风,弟弟双手通红,正在炉子边烤火。
少年一脸可疑地问:
“……你真的是之前抓到我的王子大人吧?”
“我不是解释过好几遍了嘛。我那时只是在装样子而已,其实只是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假王子。”利希特的眉毛没出息地耷拉下去“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每天都被贪心的老板揍,饿着肚子拼命工作也是常事。而现在就是被阴险的宰相兄长针对,然后每天挂着让我面部痉挛的笑脸重复‘是呢,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厉害了’这三句话……感觉现在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啊,这就是我的命吧……算了,再说下去也只会更难过而已。”
利希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
少年手里的篮子里传来了杏仁和砂糖的甜蜜香味。见利希特的模样,少年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买的东西,从蔬菜和面包中间拿出了一个纸袋。
“因为你想吃,我就买了。”他把纸袋递给利希特。
“是格雷普芬!太棒了!” 刚一打开,利希特的双眼就开始发光,他跪立在地上连着纸袋一起抱住了少年。
“住手!东西会被压坏的!”少年挣扎起来。
“抱歉抱歉。”
利希特幸福地看着纸袋,然后又好奇地望向少年。
“虽然很开心,但这不太好吧?你们一直在照顾我们,给我买了衣服、药和食物,现在还给我买点心。……你说实话,你还有钱吗?”
“没事。多亏你之前让他们为冤枉我赔了我一袋金币,现在还有剩的。……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在水上竞技场顺走了我的钱袋,我估计已经不在这了。”
少年冷静地说完,将目光转向了在炉子边取暖的弟弟,少年的身体比弟弟还要瘦。
即使知道自己回不来的话弟弟就没人照顾,但他还是选择混进了看台。利希特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不禁伸出手臂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那件事就别提了,我只是因为愧对曾经没能拯救的生命和如今没能帮到的人做的自我满足的行为罢了。而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多亏你在水渠的桥下发现我们,还帮着对警卫兵说谎。万一那时被发现了,我估计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利希特笑了笑,看向角落的床。
午后的阳光照着沉睡的青年,他那头铜色的头发仿佛在发光。
那是个雨夜。估计是因为雨水,青年头发上染的茶色都被洗掉了。
被雨夜衬得如梦如幻的铜色发丝令人怀念,睡着时的呼吸声也仿佛冬季在海角上听到的风声一样熟悉——
——起因是件小事。至少那时的利希特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
因为即将回国,利希特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经。西雷西亚国的贵族千金们含着泪诉说对利希特的不舍,那麻烦的艾丽泽公主还一副恋人的模样端来药汤,说王子殿下身体不适,让各位千金长话短说。
所以在听侍童说女宰相宝拉有事找自己私下商量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悄悄逃离了正在互相牵制的千金们走向了谒见之间旁边的办公室。
结果女宰相说的事比陪着千金聊天要沉重得多。她说想让新王马塞尔长大后迎娶利里耶国宰相的女儿为妃。
宝拉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一直在强调马塞尔的聪慧和率真以及两国友好关系的重要性,但利希特对王族的婚姻和政治策略没有半点兴趣也什么力气去应付。他全程都用暧昧的笑容敷衍,最后让女宰相自行准备一份正式的文件交给外交大臣后便强行结束了对话。
利希特离开办公室后穿过了谒见之间前面的走廊——他先是闻到了血的气味,然后就看到壁灯微微照亮了侍从的遗体和没了王冠的王座。
远处传来晚会上的舞曲,风雨使劲拍打着玻璃窗。忽然,一群戴着桶形头盔遮住相貌的人袭击了利希特。
他一头雾水地应战了,但对手有差不多二十多个人。利希特的礼服让他行动不便,腰上也只有一把装饰用短剑。他受伤后被逼到露台,然后就当机立断跳了下去,但他实际上是藏在了露台的暗处。
办公室里有女宰相,王妃的房间里有年幼的新王马塞尔,利希特必须立刻将有袭击者的事传出去——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
——“掉下去了吗?”“……糟了啊,命令是让我们一定要确认好他的尸体。”“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也算是达成了宰相阁下的命令吧。”
从露台向外探出身子的袭击者们一边用提灯照亮四周一边商量着。
宰相阁下的命令……——
利希特瞬间懵了。但他身为骑士的直觉在告诉他大事不妙。
在潜入尼娜的房间时利希特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贝之城〉的构造。他决定先去和在宿舍塔的利里耶国骑士团汇合,于是就沿着飘窗的屋顶跳下了岸壁——
在下个不停的雨中,〈贝之城〉的灯光点亮了通往水上竞技场的回廊。当时的风很大,流云中偶尔露出满月的模样。回廊的顶上落下被雨水折射后的点点月光,其中是戴着警卫兵专用帽的一群人在和一个铜色头发的人交战。
那青年躲开了个头比自己大一圈的警卫兵的攻击,利希特发现他是自己在代理竞技会上觉得和曾经的同伴很像的那个青年骑士。原本利希特因为他茶色的头发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但现在看来,那在月光下闪耀着的其实是仿佛溶进夕阳里的大海的颜色。
被警卫兵接连不断的攻击而打倒的青年骑士掉进了海里,等利希特回过神来时,他也已经追着青年冲进了海里。
雨水拍打着海面,模糊了利希特的视线,他好不容易把穿着盔甲的青年骑士拉上岸边时已经筋疲力尽。他看到王城中有火光闪烁,还听到警备的钟声和人们的悲鸣。
尽管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总之女宰相和警卫兵都并非自己人。所以利希特才带着昏过去的青年骑士拼命游过水渠,逃离了港湾。
在桥下等到天亮后,利希特发现晨雾中站着之前那个偷钱袋的少年。被附近的警卫兵询问时,少年并没有说出利希特的所在。他随便胡诌了个方向支开了警卫兵后就将浑身湿透的利希特和身负重伤的青年骑士一起带去了自己在仓库街的家——
炉子里传来柴禾的噼啪声。
在暖手的弟弟不知何时蜷在炉边睡着了。
少年看着利希特在望向躺在床上的青年时露出的侧脸,然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青年。
那青年的病危状态持续了一周左右,肚子上的刀伤感染后发炎,他一直都在发高烧。因为泡在冬季的海里导致体力下降,肺部疾病的恶化也让他迟迟没能好转。
在警卫兵的巡逻次数减少的三天前,利希特终于成功买来了药。青年渐渐退烧,昨天还微微睁开了眼。这样下去的话,差不多明后天就能恢复意识了——
为了包扎伤口,青年的衣服被撕开了,露出的两只手臂上缠着代替绷带的衣料,但还是可以隐约看见黑色的烙印。
少年稍微想了想后开口道:
“……那个人,那个人的,那个……左肩的……”
“嗯。是罪人的烙印呢,不是最近的,大概是六七年前的吧。”
察觉到少年支支吾吾的是想说什么后,利希特直接告诉了他。被打下烙印的一般都是犯下抢劫或杀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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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罪的犯人。青年帮助少年逃脱了人贩子,利希特帮助少年逃过了逮捕,所以少年才会因为恩情帮着藏匿了二人,但同时,他可能还在戒备着。
但利希特平静地看着少年说:
“不告诉你原因就说让你相信我……实在是蛮不讲理,但请你相信我。因为这家伙是真正的〈骑士〉。”
骑士一般是指在战斗竞技会上战斗的人。
为了实现最后的皇帝所祈愿的和平,骑士在用命石代替生命的场上战斗,将毫无掩饰的诚心献给竞技场,是无比崇高的存在。而位于骑士中最高位的就是身戴国章的国家骑士团团员。
显然,被打上罪人烙印的这个男人与骑士这一身份并不相符。少年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利希特笑了笑点点头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最近这种想法稍微有点变了。骑士指的不是立场也不是身份,而是意志与态度。”
“意志与态度。”
利希特跪在少年的面前。和他平视后,利希特新绿色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他。
“所以,你也是骑士哦。”
“我是……骑士?”
“嗯。你为了让弟弟吃饱饭压抑着自我,就算知道父母不会再回来,也还是和弟弟一起等着他们,甚至还对警卫兵撒谎帮助我们。明明危机四伏,却还是帮我联系了我的恋人。你是个温柔又自制的小骑士。”
“怎么可能啊!”少年摇了摇头。
利希特本想让少年笑出来的,结果失败了。他那长着雀斑的脸皱成了一团。
少年抿着嘴唇低着头,利希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利希特再次看向那张床,平静地说:
“……这家伙以前也和你一样。就算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也还是像个大哥一样对年纪小的撒谎说自己早就吃饱了,然后把食物都让给他们。他还经常伤痕累累地带着金币回来,我母亲发烧时他为了帮忙赚医药费,甚至还在暴风雨天气出海。……所以我觉得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无论是肩上的烙印还是潜入代理骑士团,出现在夜晚的回廊上也是,都是有原因的。”
睡在炉边的男孩忽然翻了个身。
利希特对打着哈欠坐起身的男孩摇了摇手里装着点心的纸袋。
“难得买来了,就赶紧趁热吃吧。”
这句话刚说完,床忽然发出了吱呀声。
青年翻了个身,背对着利希特。
冬季的晨雾在港湾地区漂荡。
这天早晨冷到飞溅上栈桥的水沫都会瞬间结冰。老旧的仓库门悄悄开了个缝,青年铜色的脑袋慎重地探了出来,东边悬崖上倾斜而下的朝阳将他的头发照得亮闪闪的。
眼前是没有行人的小路和只有小舟微微摇晃的水渠,还有高大到遮住天空的仓库。在早晨的钟声响起时,兄弟俩和利希特拿着昨天做好的筒形网出门了。
巡逻的警卫兵越来越少,所以利希特估计如果是早晨出门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他和兄弟俩裹上外套,打算抓点鱼熬汤,如果抓了很多还可以卖给市场的货摊。躺在唯一一张床上的青年听着利希特的声音,寻找着从昨晚就开始盘算的逃跑的机会。
“——……”
青年使劲关上不怎么灵活的大门,腹部的刀伤让他痛得弯下腰重重地咳嗽起来。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的身体早就瘦的不成样子,肺部还传来不祥的钝痛。随着刀伤的治愈,肺部的疾病越发严重,虽然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青年还是感觉症状有些加重了。
青年深呼一口气忍住痛苦。
尘肺病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如果病情加重了,那他现在就更应该尽快行动。虽然破烂的外套在掉进海里时被冲走了,但盔甲和曲刀等装备都还在。
青年再次环视四周。他来过好几次仓库街,但因为是在意识不明的情况下被搬过来的,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青年在无数相似的建筑物前方看到了悬崖上的〈贝之城〉后表情不禁变得严肃,手也下意识地伸向了剑带。
青年紧紧地抿着嘴唇转过了身。
在他刚迈出脚步时,忽然被人搭话了。
“——你要去哪?”
“!”
青年猛地回过头。
金发的青年——利希特正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
看着因为吃惊而怔住的青年,利希特深深叹了口气。他从旁边的小路里走了出来,猛地伸出被绳子捆住的几条鱼说:
“多亏了你教的陷阱才能抓到这么多鱼,不仅有鲈鱼有鳕鱼,甚至还有鳗鱼。如果去市场买的话,一条鳗鱼就要花掉一枚银币呢。那兄弟俩去市场卖多的鱼了,待会看完船就会回来。”
把捆着的鱼放在仓库门口后,利希特瞪着青年继续道:
“……其实我猜到你醒来之后就会悄悄离开,所以我才躲在旁边等你出来。你以前也是这样,在漂着晨雾的早上,对我说了谎。”
狭窄的路上漂荡着白雾和海腥味,远处还传来了海浪和海鸟的声音,但镇上仍处于昼夜的分界线,还没完全醒来。
这氛围实在是过于让人怀念,利希特不禁皱起眉。
“我那时就像喜欢去看船的他们俩一样单纯。你骗我说去利里耶国其实是去做骑士的任务,像把我卖给人贩子一样丢进了利里耶国的马车里。……对了,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受宠,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都不喜欢我,甚至还把我当成〈老鼠〉,第一次见面就说我又脏又臭还把我扔进了水池里。而且我现在都还在被他们针对,这都是你的错哦?就是因为你把我丢进了马车——”
利希特的声音越来越大,狠狠地瞪着仍呆立在原地的青年。
新绿色的双眼因为高涨的情感而湿润,让他不禁眨了眨眼。
“可恶!”利希特握紧了拳头“就因为你……为了把我从那种环境中拯救出来对我说了谎,我才……”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
利希特使劲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重复着,低下了头“……我,没能按照约定把钱送回去,一次也没有。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钱没送回去的话,说不定就能做点什么了。我是个笨蛋,那时……我被一个得意忘形的奇怪的男人骗了,我还和曾经让大家痛苦的时候一样蠢得要死。我……我一直……”
利希特摇了摇头,抬起脸来。
他看着和记忆中的少年不同,如今比自己矮的青年。
利希特心想,说不定他脸上淡淡的烧伤和藏在盔甲下的左肩上的烙印,以及肺部的疾病都是因为自己没能守约造成的。眼前的青年仿佛就象征着他过去的愚蠢。
他看着青年继续道:
“所以我觉得就算你生我的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我道了歉,那一切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但是……不,我不是想找借口……啊啊,对不起,我在说什么啊。……因为我实在难以置信,当时知道酒馆没了之后我去海角找过你们,但什么也没找到,可现在,你却在我面前。”
那个一向能说会道的利希特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皱起了脸。
但他还是坚定地走近青年,看着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带着希望问道:
“你……你是,雷——……”
“你在说什么啊?”
青年毫不犹豫地盖住了利希特的话。
他慢慢后退,撩起头发。看到利希特注视着自己的头发后,又不禁撇开了视线。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大早上的还没睡醒吗?很不凑巧,我可不是〈王子大人〉的熟人。……你把我捡回来我很感谢,等我的事处理完我还会给那对兄弟道谢的。……这样总行了吧?”
丢下这些话后青年就又转过了身。
利希特抓住了准备迈出步子的青年的手臂。
因为太过着急,利希特使了很大的劲。看青年皱起了脸,利希特赶紧向他道歉,但却仍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利希特顺着青年的左臂看向左肩,皱起眉问他:
“是因为这个?”
那是青年躺在床上时,利希特看到过无数次的罪人的证明。
“因为这个你才装作不认识我吗?就算你有烙印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东西改变态度吗?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傻!我们的关系才不会——”
“傻的是你。”
青年任利希特抓着自己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苦涩。
记忆里是在晨雾中因寂寞和不舍而哭泣的小男孩,眼前的是尽管不修边幅,浑身乱糟糟却仍能让人感觉得到他高贵血统的成年男性。青年对着重叠在一起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说:
“你应该忘掉让你坐上马车的那家伙。我告诉过你吧,在同伴被没有孩子的大人拐走后忘掉他们才是在帮他们。更何况以你的身份和立场更是不能和我们这种人扯上关系,如果你珍惜如今的生活就不能回头,不能再和我们走上同一条路了。为此,我——”
——传来了巨大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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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声。
青年惊得一抖,他立刻将利希特护在身后,把手伸向了剑带。
青年看着建筑物之间的小路,但怎么也找不到脚步声的主人。
大概有几十人踏着石板路的声音没有停下,其中还混杂着盔甲碰撞的金属声。那声音和长期在港湾地区巡逻的警卫兵发出的声音很像。
少年兄弟俩的家在仓库街的最里面,如果离开小路的出口被挡住的话,利希特和青年就同被渔网网住的鱼一样无路可逃。
青年警惕地环视四周后问身后的利希特:
“你去港湾放渔网的时候,有好好注意周围吧?”
“诶?……嗯,我们是换班放哨。但因为抓了好多鱼,所以弟弟一高兴就没继续守着,稍微凑过来看了看我们抓的鱼。”
“稍微你个头!我和你说过无数次了,因为小孩经常会做出大人无法预料的行动,所以分工的时候要把这一点也考虑进去——……”青年发现自己提高了音量,咂了咂舌“可恶!”
他压低声音,一边提防着脚步声一边继续道:
“仓库街的最里面通往北边的街道。警卫兵的注意力现在因为王冠盗窃事件被吸引到了南边,所以北边应该没什么人把手。那里还有几个小渔港,你随便雇个工人或者怎样都好,总之要上船离开西雷西亚国。只要成功出国,那些家伙也不会轻举妄动了。”
“你擅自决定个什么劲啊!明明西雷西亚国就要出事了,我怎么可能逃跑呢。还有,你说的那些家伙是指警卫兵和女宰相吧?”
利希特伸出手,顺着青年的曲刀刀尖指向小路的前方皱着眉说:
“我还是有点没搞懂。如果女宰相是为了违反在代理竞技会时和我的约定,给讨伐马克西基里安公找个正当理由才策划了这次的事件,那为什么要选择用〈我〉当诱饵?找脑袋里装满甜点的公主大人之类的人才更方便吧?我听那兄弟俩说女宰相正在召集兵马,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真的会引发战火,要想阻止的话果然就只能找出这次事件的真相……啊,对了,你当时到底在空中回廊做什么——”
“有时间解释的话还不如赶紧行动。〈女宰相宝拉〉到底是谁——我不能仅凭猜测就曝光她的身份,所以为了获得确切的证据我一直在调查,但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代理竞技会就开始了。而且你还总是出现在奇怪的地方,明明好好当个〈王子大人〉在看台观战就行了,却偏偏成了代理骑士团的骑士。”
青年烦躁地说完后,利希特大声反驳:
“什么叫总出现在奇怪的地方啊!我又不是自愿要来西雷西亚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现在也还是很针对我,所以派我来跑腿而已啊!我已经被他们利用过无数次了,这次也是,我甚至还在冬天的海里泡了一晚上。不过,真是万幸呢!我没感冒,现在也精神得很!”
“……你那特殊的体质还是一如既往啊。就你这笨脑子,真是亏得你能记住竞技会的规则啊。”
“在这种情况下还挖苦我,你真的太过分了!再说了,你以为如今这种害我和尼娜远远相隔的情况到底是拜谁所赐?啊啊,对了,尼娜!我好想见她!好想见那个明明是在雨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狂吃格雷普芬,却还是只能让我感到心动的尼娜!可恶啊!”
说着说着就利希特就跑偏了。
“……我这个庶民果然是搞不懂王子大人的喜好啊。”
吵了一会,利希特和青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发现提着购物篮抱着纸袋的兄弟俩就站在旁边。
少年有些嫌弃地望着利希特,但在看到青年后又安心地呼出了一口气。
“哥哥醒了啊,但你们为什么在吵架?”
青年和利希特尴尬地望向港湾的方向。嘈杂的脚步声仍没停下。
“啊啊,那个啊。”少年察觉到青年和利希特的想法后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好像是开始给运武器的船卸货了,都是硬化银的盔甲和大剑。因为讨伐军的传闻,所以武器最近一直都是缺货状态,听说有货来了,城邑里的骑士就都跑去抢货了。听进货的商人说,那好像是女宰相的商船运来的……”
少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弟弟。弟弟紧抿着嘴唇,眼含着泪水低着头。
住在仓库的时候,利希特从未见过他们兄弟俩吵架。刚才抓到几十条鱼的时候,他们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地把鱼往木桶里倒。
少年有些困扰地解释:
“因为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相信他就说自己没骗我,然后一直闹别扭到现在。但是码头停了几百只差不多的船,别的地区造的船就算了,但西雷西亚造船所造的大部分都是三根帆柱,船头雕像也都是马特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说实话,我观察得也不是很仔细就是了。”
利希特和青年对视了一眼。
“你弟弟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少年瘪着嘴看着弟弟回答利希特:
“他说卸货的船不是女宰相的商船,是警卫兵的官用船。昨天我们去栈桥的时候,立着白帆的商船和印有国章的官用船正好停靠了。那两只船把帆互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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