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是在那里看到商队的,那群人看起来和海盗没什么两样,迈着沾满了血的长靴沿着街道向北边去了。”
“啊啊,真恐怖。”
两个上了年纪的农妇一边从井里打水一边聊着,他们旁边有位行商的女性缩着脂肪丰厚的肩膀,还在不停地搓着手。
十二月中旬。
尽管这个内陆国远离刮着寒冷海风的西雷西亚国,可早晚还是冷得能呼出白气,农妇为了取暖就连打水时也紧紧挨在一起。在他们身边将打上来的水灌进皮革袋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那个,我的母亲也看到了。说是那些骑士壮硕的像牛,剑带上挂着的曲刀也大到快要直插地面。”
“像牛?那你这样的小个子岂不是会被他们一脚踩瘪。”
行商的女性看着少女微笑。
上了年纪的农妇也点点头继续说:
“毕竟他们打败了警卫兵入侵了〈贝之城〉还抢走了王冠啊。先王陛下逝世以来日子就一直不安宁,好不容易定下了新王以为终于能有个安稳日子了,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我听说还要召集外国的军队讨伐王兄殿下,到时候西雷西亚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烽火台后面升起的太阳照着农妇担忧的面容。
这里是位于王都吉兹巴赫东北偏东方向的街道边。
古代帝国时期留下的烽火台是在战乱时作为放哨塔用于防守的设施,现在则是旅人用来躲避野兽和雨水的地方,有些区域也会将其用来开餐饮店。
连接着西雷西亚国和位于北部的纳尔达国的主道外有几条街道朝着沿岸延伸。农妇们身后的烽火台上偶有在附近镇上卖农作物的农民或是商人驻足,从那上面还可以眺望到种植杏仁的田地。
老农妇打好了给拉车骡子喝的水后问少女:
“是父母让你出来摆摊的吗?你也要当心啊。”
“好。”点头应声的少女好像是猎人家的孩子,她的外套下穿着村姑娘常穿的裙子,背上还斜背着短弓和箭筒。
微胖的商人从背后的篓子里拿出卖剩下的葡萄干和坚果递给少女。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商人都会卖些用于制作节日点心的材料,但由于先王突然离世,今年的许多活动都被下令中止了。原本新王将在开年时举办即位仪式,可王冠却被人偷了。所以不知道这即位仪式还能否顺利召开,商人的生意也就随之受了影响。
“谢谢。”看少女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后,商人就朝她挥挥手和农妇们一起离开了。
对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拉货车和人影深深鞠了一躬的少女——尼娜露出了过意不去的表情。
——又收了别人的东西。
尼娜单独行动后过了十天,期间经常有人像刚才那样分东西给她或是担心她的安危。
虽然尼娜习惯了自己被旁人当作小孩,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十八的年纪还是会觉得心情复杂。而且这附近的居民会感到不安也是因为她,这就让她越发觉得良心难安。
尼娜抿紧嘴唇,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
她迅速把手伸向箭筒,但那十几名骑士只是扬着灰尘朝街道西边策马而去。
尼娜安心地放松了肩膀。
她眯起眼看着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骑马队。
向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派兵一事还未发布正式公告。因为要等国家联盟确认此次派兵的正当性,各国军队现在就一边在汇合前防着王兄的突然袭击并阻止王兄加强防御一边估量改在何时正式发布派兵的消息。
尼娜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为了筹备兵马、武器和粮食而往西边去的骑马队和商队,据王都来的旅人说其实西雷西亚已经编好了先遣部队,但表面上只装作是维持治安而组成的骑士队。
尼娜摸了摸自己戴着毛毡帽的脑袋。
她及肩的黑发编成了麻花辫,外套下穿着背心和到膝盖的带腰带的裙子,这打扮和西方地区沿岸部的居民别无二致。尼娜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计划付诸了实践,但每当看到骑马队朝着沿岸而去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战火在步步逼近西雷西亚。
——不,即便如此我也要继续一点点地散布流言。
尼娜对不安的自己自言自语,朝着烽火台边的厩舍走去。
把葡萄干放进挂在马鞍上的行李袋后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借着道具骑上了马。
尼娜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监视着自己,而且她现在没有任何同伴。不过尼娜已经学会在采取下一步行动前先确认能藏人的角落和脚步声以及人的气息。
尼娜将马首转向东边后踢了一下马肚子。
冬天的白昼很短。既然已经确认流言传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得趁天还没黑返回野营地。呼啸于荒野的冷风刮过尼娜有些僵硬的脸颊。
——尼娜是在离开王都吉兹巴赫的第二天开始单独行动的,当时利里耶国的中队长他们正护送回国的马尔莫尔国特使一行越过了国境的森林进入了旅馆街。
出发前就说过自己身体不适的尼娜在路上频繁掉队,还要求休息了好几次,导致行军的路途非常缓慢。
“又休息吗?再这样下去就没法在天黑前到旅馆街了。”和来时的愉悦完全不同,艾丽泽公主不断地从马车内发出指责声。
“我不能给马尔莫尔国的各位添麻烦,而且必须尽快把宰相阁下托付的行军许可证交给奥斯特卡尔国王陛下。”尼娜说自己会在身体恢复后追上他们,于是就留在了旅馆街修养。
中队长因为担心还说要留下一个士兵照顾尼娜,但尼娜以这会让马尔莫尔国的护卫工作出现纰漏为由拒绝了。艾丽泽公主想尽快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旅途立刻回国,所以对磨蹭的他们表现得很是不耐烦。但这也正好帮了尼娜一把,让她得以独自留下。
等到大家朝着东边离去后尼娜就赶紧去街上买了需要用的东西然后当天返回了西雷西亚国开始实施计划。
为了成为利希特的〈盾〉,尼娜打算——装成抢走王冠的犯人引发骚乱。
代理竞技会已经定下了新的国王,西雷西亚本应该就此获得安稳的日常。利希特答应帮助宰相宝拉加入代理骑士团的条件是要她保证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在其领地内的生活。可王冠被抢后,见证人为了完成自己保证代理竞技会结果的职责,决定帮忙讨伐被视为犯人的马克西基里安公。
王兄之前让自己的人潜入王子的代理骑士团,想借此阴谋获得王位。他很可能会因为失败而自暴自弃夺走了王冠,可就算他现在发动内战也并没有什么胜算。那么,在王冠盗窃案中会获利的就是借此事件毁掉与利希特的约定并以王权获得各国协助好讨伐王兄的新王马塞尔——也就是代替年幼的他担任国政的女宰相宝拉。
——对不起。朋友生病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暂时回不去。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施粉戴帽子。
利希特故意用这种不明所以的表达方式提醒尼娜,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了纸条也不会有危险。
尼娜发现纸条的真正含义后就注意到已经有警卫兵在监视自己了。而利希特当时估计就埋伏在城邑中,其他的警卫兵则是以维持治安和搜索〈兰特弗里德〉为借口调查港湾地区甚至是渔港。
如果自己想保护的同伴因为被对手包围而无法行动的话,那首先要做的就是拆掉对方的包围网。所以尼娜打算故意做出显眼的动作引起对方的注意——即佯攻。
无论王冠盗窃案的真相如何,只要有人目击到了嫌疑人,女宰相就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果宰相选择派出先遣部队追赶犯人的话就意味着要分散士兵,那多少都能影响行军路线的确认工作。如果选择派出警卫兵,那就会导致王都的人手不足,利希特的行动也能因此方便许多。
尼娜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会妨碍他们确保行军路线的工作还是会帮到利希特,但总之都是对己方有利的。
至于宝拉——估计会以某种方式送个人到尼娜身边对付她,到时候——
“——……”
尼娜看着挎在胸前的箭筒上的绳子。
她有种在竞技会上等着铜锣敲响时的紧张感。
尼娜扭过头,看着被冬日夕阳染红的西方的地平线。
无人的街道上蒙着尼娜策马而扬起的灰尘。她忽然想起托费尔说过如果要在马上射箭的话就必须夹紧马身。
尼娜回过头,重新看着前方。
她往身体里注入力量,挺直胸膛策马而去。
◇◇◇
——太好了,找到了。
尼娜在草丛后找到了拉货车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里是位于西雷西亚国东边国境的森林。
朝着北方延伸的主道的右手边主要生长着杉树、松树等常青针叶类树木。虽然常有旅人去森林深处打水而形成了一条小道,但因为树木繁茂遮天蔽日,还是会因为视线不佳而难以前行。
冬季没什么猎物,所以前来打猎的猎人也没多少。而且这附近的针叶树树脂质量不佳难以干燥,所以也没法作为柴火卖进沿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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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里距离主道很近却长期人烟稀少,所以是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拉货车上放着盔甲和用来伪造贼人线索的金属靴等尼娜伪装成村姑娘后无法随身携带的东西。
尼娜用捡来的枯树枝生了火,然后在三脚式的炉子上架起小锅。
给马喂了水后为了避免夜露,尼娜借着旁边的树干和拉货车搭了个小型的遮雨帐篷。
尼娜熟练地捣碎了肉干和干粮,和着从农妇那收到的果实一起加入锅里熬粥。在山岳地带的村庄里长大的尼娜除了有破石王奥尔沙的子孙这一特殊身份外就是个普通的村姑娘而已。到王城后她也会因为绚烂的街景而无所适从,在王侯贵族面前也会紧张到张口结舌。所以她在仿佛能听到野兽吐息的异国森林里反而更能冷静下来。
尼娜从拉货车上拿出地图铺在草地上确认今天去过的地方。
详细记载着西雷西亚国小镇和街道的地图上以王都吉兹巴赫的东南方向为起点朝着北边打了好几个叉。那都是尼娜装成盗取王冠的犯人所活动过的地方。
——在装作犯人的过程中最麻烦的就是尼娜矮小的身材和她只身一人行动这两点。
就算只是散布流言也还是需要确切的目击情报。虽然尼娜穿上盔甲后能让人看不出性别,但小个头的她若想装作凶恶的罪犯还是不足以让人信服。于是尼娜就借用道具和自己不显眼的身材在四处伪造犯人逃跑时留下的痕迹。
尼娜经常混进在傍晚时分于街道上赶路的商队之中,在队列末尾说起对山贼的担忧,有时还穿着沾有野兽血迹的外套四处移动。她沿着街道留下野营的痕迹,穿着大号的长靴来回走动做出有多个人来往于此的假象。她还把在旅馆街买的曲刀、在沿岸部吃剩下的榅桲残渣以及凭记忆画的〈贝之城〉示意图留在了野营地。
可后来在尼娜拿着假王冠继续进行伪装工作时差点被人逮捕了。
当时她穿着盔甲站在要塞旁的井边,还故意将皮革袋落在了守门的士兵面前。从皮革袋里滚出来的是她之前在货摊上买来的有蓝色宝石的假王冠。地方的要塞兵并没有见过真的王冠,所以那士兵立刻吹响了号角,开门派出了几十名骑马兵追赶尼娜。
尼娜立刻扔掉假王冠逃跑,苍白着脸跨上了马背,用了两轮沙漏才逃到了郊外。冲进森林深处后她终于甩掉了追兵,结果在正要下马的时候因为筋疲力尽而直接倒在马背上沉沉睡去。
尼娜时而打扮成骑士的样子制造目击情报,时而扮成村姑娘一边散布流言一边沿着主道北上。尼娜的做法并不巧妙,但因为人们对王冠盗窃案的关心程度日益增高,所以她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计划开始于十二月上旬,现在已是中旬,尼娜仍在国境东边附近一点点地散布着流言——
“照这个进度的话,接下来就是……”
尼娜用手指描着地图。
西雷西亚国的形状是个朝右边开口的月牙,从南到北即从沿岸部到国境并不是很远。
现在尼娜在通往纳尔达国的主道上,位于王都吉兹巴赫的东北偏东方向。越过东边的国境后就能来到前往施万国和加尔姆国的分叉口,从王都吉兹巴赫骑马出发的尼娜大概要花个两三天才能到。
“……目前还没问题,但提前准备着比较好吧。能弄来备用的短弓和两捆箭……不,三捆箭就是最好的。”
尼娜从外套荷包里掏出钱袋,把金币和银币倒在地图上清点起来。
为了伪装,尼娜手头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她买了扮成村姑娘要用的衣服和饰品。买了扮成骑士时要用的曲刀和大号长靴。还买了能完全遮住脸的桶形头盔、小型拉货车、仿造的王冠、小帐篷、便携式锅炉等全套旅行用装备以及食物——在王都的时候尼娜买了点心,所以中队长给她的用于滞留时的经费也很快就被用光了。
因为是作为随行团员来到西雷西亚国的,所以尼娜只带了一捆备用的箭,加上箭筒里在代理竞技会上受损了的箭也才只有六十支多一点。因为派兵的传闻,各店铺的武器价格涨了不少,就连旅馆街的武器店也是缺货状态。而且尼娜擅长使用的短弓和箭矢本就不是什么热门商品,所以存货很少。
——可以的话还是赚点钱比较好。打猎卖钱……不,短时间内能获得报酬的方法果然只有参加战斗竞技会了。如果有赏金丰厚的地方竞技会……没有的话找能赌钱的野路子竞技会也行。
想着想着锅里的汤就沸腾了。
逐渐西沉的太阳给森林染上了橙红。
尼娜收起地图,吃完了简单的晚餐。为了以防万一她穿上了连环甲和盔甲,给正在吃草的马穿上了冬季用的套装后将它牢牢拴在了树上。
“今天也多谢你了。”尼娜摸了摸马肚子。
马的肚子很温暖——那是活物的触感。在不知明天会遇到何事的异国边境,温暖的马肚子让尼娜感到了安心,但同时也让她再次切身感受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尼娜低着头蹭上马的鼻子。
自从在团舍和兄长一起训练骑术以来,尼娜就经常骑着这匹叫“鹿毛”的马外出。它担心地看着尼娜,那黑亮的双眼看得尼娜不禁伸出手臂抱住了它的脑袋,然后紧紧地用自己的脸贴着它。
尼娜想起了去年的春天。
那时的她和村里的同伴一起去参加地方竞技会,因为自己的一无是处而沮丧的尼娜得到了同行的驴子的安慰。然后她就在那里遇到了利希特,成为了〈少年骑士〉并收获了人们的欢呼。如今的尼娜也和那时一样感到心里没底,一样依靠着身边的动物。
有些事是即使努力也无法改变的。虽然连一轮沙漏都撑不过的双腿现在能撑过三轮了,但这仍然只达到了一般骑士的耐力的一半。虽然终于能将大剑举过上段,但她仍然没有将其作为武器战斗的力量。虽然个头长高了些,但仍然会被人误会成小孩。面对强势的人也仍然会胆怯,会支支吾吾。
“……但是,没事的。”
尼娜自言自语道。
她距离兄长罗尔夫那样高贵的骑士还很遥远,也没有团长泽梅尔那般的知识和副团长维尔纳那般的经验。但至少一年前被〈红色猛禽〉掳走的尼娜和现在的尼娜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现在能骑马了,也会认路了。手里有武器有食物也有旅行用的装备,尽管和那时一样是冬天,但这次只有昼夜会呼出白气,没有冷到下雪的程度。虽然身边没有帮手,但也没有把我塞在行李袋里,威胁要挖掉我眼珠的人。”
冬季的日落来得很早。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照过来时,尼娜放开了马开始收拾火堆然后爬上了拉货车。她枕着短弓和箭筒,穿着盔甲钻进了睡袋里。仰着脸,就能看到已是薄暮的天空中挂着细长的月亮。
尼娜想起在〈贝之城〉看到的满月和在宿舍塔时悄悄朝自己挥手的恋人。她没法想象利希特是否平安无事,只在脑海里描绘他说着“明天见哦。”然后开心地眯起眼微笑的模样。
尼娜握紧了剑带上挂着的信筒。
那是用来和梅尔联系的硬化银信筒,利希特在城邑里给尼娜的纸条和没能送出去的给梅尔的信被一起放在里面。
两个人都是尼娜重要的〈盾〉。承载着希望和未来的印有四女神的信筒给了被黑暗吞没的尼娜力量。
“……对了,交给克里斯托……克劳斯先生的信,梅尔小姐已经看过了吗……”
尼娜小声嘀咕,抓着信筒闭上了眼。
附近的树枝上有夜莺腾空而起。
巨大的振翅声最终被顺畅的呼吸声所掩盖。
仿佛能带起阵阵涟漪的晚风轻轻摇晃着小帐篷,带着些微寒冷拂过尼娜沉睡的脸颊后消失在了彼方。
◇◇◇
——盔甲的银灰色反射着阳光。
对手已经知道了尼娜的目的。
对这个在战斗竞技会上用短弓这一罕见武器战斗的小个头骑士,第一组对手是抱着浓厚的兴趣,第二组对手是抱着试探,但这两组最后都输给了她。
这个竞技场位于废弃街道的深处。排队的骑士和参观的商队都纷纷发出了感叹。他们都多少听说过使用弓箭的少年骑士的存在,但并不知道那骑士到底是如何战斗的。而且谁都没想到这个有着能射穿李子大小的命石的骑士竟然是个长相朴素的少女。
根据前两组的竞技,第三组对手采取了别的对策。当然,尼娜已经察觉到了。
第一组的时候因为对手毫无防备,竞技刚开始尼娜就获胜了。
第二组的对手用鸢形盾遮住了自己的命石,于是尼娜就瞄准了对手的大剑,然后尼娜这队的其他骑士就趁着对手丢了武器的瞬间冲上去攻击。
在暴露了自己的战斗方式后,尼娜迎来了第三组对手。
这个小竞技场宽百步长八十步,且没有像国家联盟那样负责推流程的工作人员,包围竞技场的也不是木栅栏,而是一些废弃的木材。
弓箭是远距离攻击用武器,弱点就是如果距离过近将无法顺利击中目标。对手想着要一口气缩短距离解决掉麻烦的弓箭手,所以对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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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骑士在开始的瞬间就一齐朝着尼娜冲了过来,尼娜的队友就赶紧排开将她挡在身后。
在与克洛茨国骑士团一起参加了亲善竞技会后尼娜明白了在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组队时,最重要的是要好好解释自己在竞技会中的作战计划并与队友保持沟通。使用短弓这种特殊武器的话就更该如此,不是全部交给别人,而是要积极地与大家合作。
——没事的,这样能赢。
尼娜的队友骑士们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架起了鸢形盾,挡住了纵横而来的五名对手骑士的攻击。
尼娜的弓弦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她瞄准了头盔、盾、手臂和腿。但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尼娜并没有射中,而是故意擦着他们的身体放出了箭。对手因为毫无规则的箭矢乱了阵脚时,队友就立刻趁机反击。
“!”
命石被弹飞,宣布退场的号角声接连不断。
“喔喔!”场外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场内的烟尘中有剑风胡乱飞舞。
对手骑士都是能在地方竞技会上排到上位的青年骑士,而尼娜这边的队友都是附近的农夫。而尼娜则自称是为了学习而转战诸国的见习骑士。
就算是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只要在竞技刚开始就拉开数量上的差距也仍有获胜的可能。虽然尼娜他们这队有一个人退场了,但最后这五对五的竞技还是在比赛时间结束之前以对手的全员退场结束了。
“东队胜利!”
“太好了,赢了!”尼娜和队友们碰了碰拳。
担任类似审判部一职的人给他们颁发了奖金。
这种不正规的竞技会经常会用些小钱或是酒水、农作物等作为赌注。至于每场担任审判部一角的人,一般都是从上一场输掉的骑士队里挑选。
输掉的青年骑士们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他们捡起不小心被击碎的命石碎片后就接过了号角准备担任下一场的审判部。
尼娜捡起掉在地上的箭,行了个礼后离开了竞技场。
她拿着备用的箭和装了擦汗毛巾的木桶回到了自己队友所在的地方。见她来了,小队长就把金币分给了她。
“拿着,辛苦了。”
尼娜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金币,看了看数量后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个,这太多了……”他们不仅让尼娜加入还借了他竞技会用的头盔,所以现在收到过多的金币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个和尼娜的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农夫笑着摇了摇头说:
“没事的,毕竟我们都是多亏了小姑娘你才获胜的。第三组对手的小队长是这一带领主的儿子,他之前收到了在前夜祭上参加过模拟竞技的骑士团的邀请,整天嘚瑟得要命,所以今天赢了他我们都觉得神清气爽。”
“收到了骑士团的邀请……那个,难道是站在队列最右边的那个吗?他进攻时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形态也很标准。”
“对对,就是那家伙。”小队长点了点头“怎么?原来你还挺有看骑士的眼光啊,那你也是名门骑士团里的见习骑士吧。……不过我最开始还对你半信半疑,但你那短弓真的惊到我了。难道你是因为憧憬〈少年骑士〉所以才开始用弓箭的吗?”
尼娜对这半开玩笑的提问暧昧地笑了笑。
不知为何,自暂定入团时参加了裁定竞技会之后,大家都觉得利里耶国那位使用短弓的骑士是个少年。虽然尼娜并没有刻意地伪装,但就结果而言这误会还是帮着瞒下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尼娜对那误会甚是感激。
有人喊了喊小队长和尼娜,正好审判部宣布下一场竞技开始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其他的农夫队友正在摆着拉货车的角落里朝着尼娜这边招手。
在耕地用的大型拉货车的货台上放着头盔和盾,其中间铺满了食物。
“要一起吃吗?”
“不,不用了。”尼娜因为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了拒绝,可话音刚落肚子就叫了起来。
这十几天尼娜每天吃的都是简单的麦粥,所以竞技结束后她已是饿得不行。
“别客气,不吃的话长不高哦。”那人说完后拍了拍尼娜的肩膀。
最后尼娜还是决定和大家一起吃午餐。
这个竞技场在主道附近的一条废弃街道的深处。
中央广场的圣堂里有座钟,但已经很久没有人敲过了。虽然听不到钟声,但根据太阳的位置还是能判断时间。
尼娜爬上货台,摘下了用加厚布料调整过大小的头盔。她面前的木盘子上摆着夹了羽衣甘蓝和煮猪肉的三明治、醋腌红萝卜、菊苣沙拉等用上了冬季蔬菜的食物。这些外表强壮但气质朴素的人都是附近的农夫,像他们这样为了保护村庄而拿起大剑参加非正规竞技会以磨炼剑技的农夫并不罕见。
所谓非正规竞技会一般就是指随便找片空地举行的战斗竞技会。
比赛规则基本上和正式竞技会一样,周围也会有很多卖食物和武器的货摊,有些大规模的非正规竞技会也会慢慢发展成正规的地方竞技会。而且尼娜听说利里耶国骑士团的奥德就是以农夫的身份参加非正规竞技会时被路过的国家骑士团团员邀请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
尼娜在这微风拂面让人放松的冬季午后,听着竞技场上传来的金属声。
排队等候的和前来观战的人群中有穿着军服的私设骑士团和穿着全新盔甲的年轻人,还有碰巧路过此地的骑士。在自然、马匹和装备的气味的包裹下,尼娜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
她来参加这场非正规竞技会纯属偶然。在她沿着主道北上的时候,路过了一条被老旧石壁包围的街道。虽然这街道一副破败的模样,但尼娜看到有骑士打扮的男性们来往于此,走进去一瞧发现这里竟然在举行竞技会。
考虑到之后的计划,尼娜本就打算赚点零花钱。于是她赶紧换上了装备,寻找还差人的小队。尼娜一副见习骑士的打扮,因为使用短弓且是个小个头的少女,所以不是被嘲笑就是被瞧不起,迟迟找不到愿意接受她的小队。但幸好心生同情的农夫们找上了尼娜。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我觉得还是战斗竞技会才能让我安心。而且只在森林里练习射果子的话就算射得再多也还是会渐渐丧失手感,能在久违的实战中流场汗真是太好了。
尼娜环视四周,一边感受着让自己能放松下来的疲劳感一边就着果汁吃三明治。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开竞技会。
尼娜小时候参加过非正规竞技会,之前也在传消息的任务途中被人拉去参观过。大部分都是在距离小镇不远的野地里举办,从没见过有在这种废弃街道深处举办的。
竞技场位于左手边,那原本是给商队放拉货车的地方,旁边还有好几口井供人打水。再往前看就是坏掉的外壁和破损的窗户以及只留下了看板的店铺。路上随处可见废弃的木材和没有人修剪的行道树,青苔丛生的石板路的缝隙里长着到尼娜膝盖的杂草。
那被人遗忘的路透着寂寥,和旁边生机勃勃的竞技场对比鲜明。
尼娜想起大概一年前在加尔姆国的东部和团长泽梅尔一起看到过的废弃村庄。
“怎么了吗?”见尼娜呆住了,小队长不禁问了一句。
尼娜的视线仍注视着街道。
“没什么。我以前也参加过几次非正规竞技,但竞技场一般都是在野地里。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在废弃街道举行的。”
“这里距离主道很近,还有井和厩舍。因为很适合拿来办竞技会,所以好几年前开始,一到周末这里就会开非正规竞技会。不过,以前也有人举报山贼藏在废弃的屋子里,导致要塞兵攻进来了。这种事在这里——在旧弗罗达地区并不少见。”
“旧弗罗达地区……”
尼娜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
这是尼娜自从去了西雷西亚之后就听说了无数次的名字,那是个因国家联盟的制裁而毁掉的国家。根据地图,尼娜还以为旧弗罗达地区应该还要再往北一点。不过根据以前看到过的旧吉伦森地区,这里确实是个旅人不想踏足的寂寞的地方。
包括参赛者和参观者在内,这里聚集了三百名左右的人马。尼娜看向金属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的竞技场,一脸困惑地问道:
“但是,那个,我听说旧弗罗达地区有农民起义,严重到需要纳尔达国的国王陛下亲自去平定骚乱……”
“那还要再往东北方向走一点。因为吞并的国家不同,旧弗罗达地区各地的情况也都不一样。”
农夫一边咬着菊苣一边说明。
因为制裁被毁掉的弗罗达国的领土由与其相邻的纳尔达国、加尔姆国和西雷西亚国连带着活下来的人民一起瓜分了。
但同样是被瓜分,分给加尔姆国的人民就得做苦力还要支付高额的税,但纳尔达国却会保障人民安稳的生活。发生起义的是加尔姆国国内的旧弗罗达地区,起因是苦于歉收的农民和地方官员的争执。
“至于西雷西亚的待遇,算是在这两个国家中间吧。虽然不用做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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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就是被当成了〈不存在的人民〉,既不能当官也不能当地主,要想做生意也得花大价钱。所以年轻人就背井离乡出去赚钱,因为比起背负亡国民的头衔,还是获得西雷西亚国国民的身份更好。于是,这种废弃街道就形成了。”农夫说完后苦笑了一下。
尼娜思考着措辞说:
“那……怎么说呢,就是用钱买身份,是吗?”
“嗯,确实是个不好拿出来说道的事。无论是成为西雷西亚国国民还是利用结婚加入对方的户籍都需要一大笔钱。西雷西亚不是有很多出去航海后就回不来的人吗,所以也可以买死人的身份……好痛!”
另一个正在吃东西的农夫敲了一下小队长的脑袋。
“别把这种事告诉小孩啊,她会被父母骂的!”
小对长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没事的,能涨点知识。”尼娜说完喝了口果汁。
根据农夫的话,尼娜想到了利希特那个铜色头发的朋友。
在酒馆和利希特一起生活的伙伴大都是失去了祖国或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那如果那个青年也是这样的话,他可能是为了获得购买国籍的钱才加入了王兄派的计划。这么想下去,青年找利希特的理由并以利希特的过去相要挟也是符合逻辑的,但这样就和利希特隐藏青年并照顾他这一行动产生了矛盾。
复杂的情报让尼娜皱起了眉。
——还是搞不懂。如果不认识以前的利希特,就不可能写出约利希特先生的那张纸条。如果王冠盗窃案和利希特先生曾经在西雷西亚国的经历有关,那就要再多打听一些过去的事。
说到了解利希特过去的人尼娜首先想到了王女比阿特丽斯,但她身为外交大臣去东方地区吊唁了,应该会在年底的节日前回国。
那除她之外还有谁——
——帮我调查的奥拉尼夫殿下……陛下说犯人逃跑了,我的同伴们也都不知去了哪。
根据利希特以前谈到自己过去时说的话,纳尔达国的奥拉尼夫国王很了解利希特曾经住过的酒馆里发生的袭击事件。
在调查那件事时,奥拉尼夫国王可能多少了解了利希特在西雷西亚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尼娜想去问问他,但身为平民的她要想谒见一位自己见都没见过的王族绝非易事。更何况奥拉尼夫国王正因为旧弗罗达地区的起义忙得不可开交,还辞掉了这次代理竞技会的特使代表一职。
尼娜停下了吃饭的手陷入了沉思,耳畔传来了宣告破石的号角声。
她使劲摇了摇头。
——虽然很好奇,但也没法一次性夺两颗命石。首先应该集中精神于眼前的〈对手〉。
尼娜大口吃着手里的三明治。
在结束午餐后,尼娜一边和农夫们闲聊一边问了问王冠盗窃案。果然,犯人逃往北方的流言已经传开。农夫们还听说王都正在召集兵马,所以他们才想着为了以防万一要加强锻炼,一直在参加非正规的竞技会。
到这里都和昨天农妇们说的差不多,但当农夫们说他们是从王都的配送员那听来的消息时尼娜的表情就变了。
他们不是听附近的居民说的,而是经由配送员听到了从王都传来的流言。
——那也就是说我散布的假消息也传到了王都吉兹巴赫。根据我行动的天数来看,比想象得早了许多。
竞技结束后已经平稳的心跳再次急促起来。
可能除了地图上记载的街道以外还有其他尼娜不知道的近道,所以流言才会传得这么快。但既然如此,尼娜就得快些做准备了。她问了问农夫附近有大型武器店的街道后就还了头盔,和还要参加竞技的他们行礼道别了。
尼娜拿着插着箭的木桶在井边洗了把脸和手后朝着厩舍走去。她的拉货车仍然藏在主道附近的森林里,她打算先过去换身衣服再出发。走着走着,尼娜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厩舍前——有一群穿着西雷西亚国军服的人。
“——……”
尼娜的黑发被干燥的风胡乱吹着。
那二十多个人看上去像是来参加非正规竞技会的附近的要塞兵。
但他们戴着的并不是战斗竞技会用的头盔,而是尼娜在装成王冠盗窃犯时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戴过的桶形头盔,这种头盔特别严实,只有眼睛和鼻子那有洞。
——这些人……难道是……。
站在中间的男人的身材很眼熟。
尼娜注视着那双在王都吉兹巴赫的城邑和水上竞技场上无数次看向自己的干燥双眼。他的影子铺在石板路上,看上去像是戴了个三角帽。
——副警卫长……?
尼娜慢慢地和他们拉近距离。
和在国境的森林里遇到警卫兵时一样的感觉让尼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颤抖着咽了口唾沫,迈出小小的脚,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
回过神来,穿着西雷西亚军服的人来到了街道口,竞技场内的欢呼声也停止了。
“我们要逮捕山贼,所有人立刻停止竞技离开这里!”
走在最前面的双眼干燥的男人——副警卫长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石板路上传来了金属的碰撞声。
掉在地上的是尼娜上马用的辅助道具。
“!”
尼娜赶紧转过身。
一齐拔出剑的那群人的军服好似海浪般席卷了石板路。
两边是装了卷帘门的建筑物和外壁破烂导致室内一览无遗的居所。
尼娜猛地在没有任何人居住的废弃街道上奔跑起来。
——竟然在这里被……!
她感觉身后有人逼近,使劲地皱起了眉。
尼娜知道会有追兵,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尼娜原以为会是在大道或是没人的郊外被发现,所以一直在练习马上射箭。但他们刚才竟然在厩舍见到尼娜的瞬间就展开了袭击,那就说明他们早就找好了方便逮捕她的地点,就等着动手了。被石壁包围的废弃街道是个绝佳的好地方,在尼娜参加竞技的时候,他们就首先夺去了尼娜逃跑用的马——
——丧气话待会再说,现在该做的是把握现状。
尼娜迅速切换了因意料之外的遭遇而混乱的脑袋。
现在没了辅助道具那就上不了马,正面的出口也被堵住了。
就算去求助竞技场的骑士,他们明显只会相信〈穿着西雷西亚国军服的要塞兵〉,而不是尼娜这个〈在街上逃窜的山贼〉。最重要的是,尼娜不能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现在的尼娜只身一人,虽然穿着盔甲却没有头盔。她的箭筒里大概有三十支箭,木桶里还装着二十支备用的。那面对超过二十名的警卫兵就绝不能有失手的箭——
——而且既然宰相阁下派了警卫兵出来追杀她,那就说明——
尼娜为了成为利希特的〈盾〉故意装成王冠盗窃犯行动,但同时她也是为了试探女宰相宝拉。
如果她是盗窃事件的主谋,那就应该会戒备装成犯人的人。为了将西雷西亚完全掌握在手中,她创造了正当理由获得了各国的协助以讨伐马克西基里安公。对于了解她这一计划并出手妨碍的人,她肯定不会在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轻易派出先遣部队或是要塞兵前往抓捕。
可现在,宝拉派出了警卫兵,并让他们假扮成要塞兵袭击尼娜。
他们可能会直接杀了尼娜,也可能会让她吐出情报再灭口。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和之前的加尔姆国事件一样,当时是兄长王子盯上了与〈红色猛禽〉一同行动的尼娜的性命。而宰相宝拉是想要把可能触及到盗窃事件真相的人——把尼娜悄悄解决掉。
也就是说——
——宰相阁下果然和盗窃事件有关。不然她不会明知这样做会削弱王都的安保却还派出副警卫长他们抓人。
“!”
尼娜感到有剑风从身后袭来,赶紧朝旁边跳去。
这条路的宽度和主道差不多。警卫挥下的剑正好位于尼娜上一秒所在的地方。
杂草断裂,宽大的刀身在石板路上弹了一下。
尼娜把装了箭的木桶放在地上,张开双腿下蹲后抽出了箭。
尼娜知道没什么脚力的自己甩不掉他们,所以她早就拿好了短弓,松开了拉到耳根的箭尾。
“!”
弓响弦鸣之后就有鲜血飞溅。
被射中大腿内侧的警卫兵单膝跪在地上呻吟。
在攻击全身都被盔甲覆盖的对手时,就只能瞄准保护大腿的护腿裙或是长靴与腿部的缝隙等会随着关节的活动而露出破绽的部位。忽然,三个警卫兵跨过跪地的警卫从上段朝着尼娜挥下了大剑。
“!”
海蓝色的双眼瞬间就把握了现状。
尼娜握紧了下一支箭,射中了从正面落下的大剑。
在对手因惯性而歪掉了姿势的同时,尼娜又瞄准其腋下射出了第二箭。在那人因疼痛而哀嚎的时候,尼娜又擦中了一个从左边奔过来的警卫兵的头盔。
“怎,怎么了?”头盔转了一圈后挡住了那人的视线让那人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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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
尼娜躲在他的身后,又射中了从右边攻过来的警卫兵的膝盖。确认他跪地之后,尼娜又瞄准了拿着〈盾〉的警卫兵,从极近的距离射中了他右护肩的缝隙。
——被抓到就完了。现在解决了四个人,还得继续。
怒吼和哀嚎在道路上回响着。尼娜个头矮小且没什么力气,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弓箭被夺走了,自己就只是个〈废物稻草人〉。
在短弓造成的鲜血滴落在石板路上之前,尼娜又从木桶里抽出了一支箭。为了迅速制止因愤怒而不断逼近的警卫兵,弓弦再次弹响。两个警卫兵分别被射中了手臂和腿,大剑掉到地上的声音划破了冬季的天空。
身穿天天蓝色军服的警卫兵们好似巨浪朝尼娜扑来。
虽然眼前有十五名强壮的警卫兵,但尼娜的弓箭没有表现出丝毫胆怯。尽管外表看上去只像个见习骑士,但她每日的训练和参加的竞技会都化为了血肉,形成了身为骑士的尼娜。在思考之前尼娜的手都就动了起来,一个行动之后的每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势如破竹。
——六个人……七个,八个……。
尼娜一个接一个地减少着对手。警卫兵的剑技自然是比不过长期参加竞技的骑士团团员,但他们手里的剑却非常适合乱战,尽管射程很短却十分快速。警卫兵们在将剑尖朝向尼娜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骑士〉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也让习惯了战斗竞技会的尼娜无法预测他们的动作。
“!?”
灰尘眯了尼娜的双眼,站不稳的她受了来自下段的一击。
尼娜的长靴被狠狠打了一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刚摔到石板路上,警卫兵们就冲了过来。尼娜滚向旁边躲过了上段的一击,将早已空了的木桶扔到对手的脚边绊了他一下。
趁着摔倒的警卫兵阻碍其他人前进的道路时,尼娜赶紧站起身朝着大道跑去。除去被射中手臂和脚的警卫兵,大概还剩下十名对手。
——现在只剩下箭筒里的三十支箭了,在全部用完之前我必须快点逃跑。
尼娜顶着沾满对手身上飞溅过来的血的脸,气喘吁吁地环视四周。
正面的门被封锁了,但街上一般都还有其他侧门。尼娜开始寻找其他的出口,但伫立在建筑物前方的街壁吸引了她的注意。
尼娜跑到了中央广场时,又有新的警卫兵从左右两边的小路冲了出来。
“!”
她满脸惊愕,赶紧停下脚步,结果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加上从厩舍追来的警卫兵,尼娜被十几个人包围了。
——究竟来了多少人?估计他们最开始就是打算把我逼到这来好夹击我吧。
“……!”
尼娜着急地环视广场。
周围是成了废墟的店铺和腐烂的拉货车还有杂草丛生的小巷子。深处的圣堂前有干涸的喷泉,喷泉中央立着一座断了左臂的女神马特尔的雕像。尼娜朝着喷泉跑去,抓住从箭筒里抽出来的箭背对马特尔的雕像而立。
尼娜在脑海里思考突破警卫兵包围的方法。但一边戒备着弓箭一边合作逼近的他们没有任何破绽。
——没有退路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尼娜那双布满了焦急的双眼停在了圣堂的上方。
那是个三角屋顶的钟楼,里面挂着时钟。
屋顶下方是在〈贝之城〉常见的六边形飘窗,这种设计在这一带应该很常见吧。钟楼那的飘窗有一半都已经碎掉了,因岁月流逝而发白的玻璃断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海蓝色的双眼里有了主意。
——利用那个的话……但这个位置就算是我也——
对手是十人,尼娜只有一人。在正式竞技会上的话,这已经是可以选择倒下阵地前的旗帜表示弃权的状况。尼娜像是威胁般朝逼近自己的警卫兵们不断地移动着待发的箭。忽然,想到了奥尔沙的故事。
效忠于最后的皇帝,为设立国家联盟而献上一生的破石王奥尔沙。奥尔沙是尼娜所在的茨韦尔夫村的开祖,据说即使被多自己十倍的敌人包围其军服也没有丝毫损伤,一直保护着最后的皇帝。
果敢的勇者奥尔沙和平凡的农夫奥尔沙。尽管有许多完全相反的说法,尼娜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但总之尼娜不是他,只是个如果没了短弓就一无是处的废物稻草人。这样的尼娜在面对多自己十倍的对手时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尼娜的余光瞥到了因风雨侵蚀而失去左臂,全身都是裂痕的女神马特尔——她正在安静地微笑。
尼娜咬紧了牙关。
原本瞄准警卫兵的箭忽然转向了圣堂,朝着飘窗飞了出去。
“!”
刺耳的声音传来。
玻璃窗的碎片如疾雨般落下。
而掉在石板路上的玻璃碎片又全都粉碎,飞溅的玻璃渣仿佛化作了灿烂的箭矢“淋”了警卫兵们一身。他们吃惊地大喊,承受着天上和地下的双重攻击,因为被玻璃渣挡住了视线而东倒西歪。
——就是现在。
尼娜无视划破了自己额头的玻璃,朝着混乱的警卫兵们放出了箭。
尼娜射中了对手的腿,趁其动作的瞬间瞄准了盔甲的连接部。包围圈的一角被破坏后,尼娜立刻从喷泉处向前冲去——可忽然一个个头巨大的警卫兵挡在了她面前。
“!”
吃惊的尼娜用余光看到旁边那条小路里还有架着大剑的其他警卫兵。
她放下了举到一半的短弓转过身摆好了架势,打算从正面接受那穿着染血军服的警卫被激动冲昏了头脑而挥下的大剑。
“——!”
腹部受到剧烈打击的尼娜飞向了天空,越过了分散开的警卫兵们——掉在了广场的角落。
盔甲冲撞到石板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尼娜一边忍受着呕吐感一边站了起来。
她因为腹部的疼痛皱着脸,跑进了建筑物之间的小路。中途她停下朝着追过来的警卫兵射了几箭,然后就消失在了杂草丛生的道路尽头。
“……唔……哈啊……”
尼娜捂着肚子在昏暗的小路里狂奔。
被玻璃片划破的额头流出了鲜血,不知何时被砍到的右手手肘处也有个巨大的刀伤。干渴的喉咙里传出不均匀的呼吸声,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受伤的部位,叫她疼痛难忍。
但总算是甩掉了追兵。小小的个头虽然不适合战斗,但逃往狭窄的地方时倒是很方便。从挡住去路的门板缝隙中穿过,尼娜进入了一个堆满废材的洞穴一样的地方。她藏在这废弃房屋里,蹲在杂草后面。外面追兵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尼娜转了个弯,看到小路的前方有面街壁。
走近发现右手边有个侧门。那门早已没了门板,拱形的门洞后面是随冬季的风摇摆的杂草。
——太好了,这下能跑出去了。
幸好这条建筑物之间的小路没有人,尼娜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她戒备地环视四周,正要着急地穿过侧门时——脚边忽然被阴影笼罩。
——诶?
这不祥的既视感让尼娜回想起一个被她忘掉的人。
自从在厩舍看到这人后尼娜就再没注意过他。尼娜只顾着逃跑,没有余裕去看这人去了哪——
“!”
尼娜回过神扭过头,发现副警卫长就站在身后的建筑物旁。
怔住的尼娜想起副警卫长在出口等着那个在水上竞技场偷了东西的少年的模样。尼娜的逃跑路线被他们看穿了。她呆在原地,没能瞬间做出反应。在尼娜准备把手伸向箭筒时,对方已经行动了。
“!”
天蓝色的军服披风而来,大剑一闪。
尼娜的箭筒和箭全都被从后面冲过来的副警卫长劈断了。
被扯断的翅膀散落了一地的羽毛。因为冲击力而打了个趔趄的尼娜赶紧捡起一支“漏网之鱼”,在她架好箭时,又一道斩风的声音呼啸而来。
“!”
对方早就来到了尼娜的面前。短弓的弦绷断了,发出了好似鸟鸣的高音。
在那声音完全消失之前,又有第三道风声袭来。下段挥上来的一击将尼娜的身体打飞了出去,她在空中转了几圈撞到了几步外的墙壁上。
“唔……”
盔甲发出碰撞声,老旧的石壁上出现了裂痕。
尼娜缓缓地从墙上滑下,嘴里喷出了鲜血。
因为剧烈的击打她的意识逐渐朦胧,隐约看到了那被毁掉的短弓。因疼痛而渗出的泪水蓄满了双眼,被模糊了的视线里出现了朝着这边轻挥大剑的副警卫长。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杂草间若隐若现的野兽的头盖骨被走近的长靴踏了个粉碎,随岁月泛黄的骨头化作沙尘随风飘去。尼娜将这光景与接下来的自己相重合,靠着墙壁开口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尼娜感觉意识混乱,艰难地仰起了头,被额头处的血濡湿的黑发黏在她的脸上。她闻到自己的血散发着铁锈一样的味道,继续说:
“那起王冠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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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案其实是宝拉宰相阁下自导自演的吧……?那消失的王兄派的前代理骑士团,为什么要帮助宰相阁下……。不对,但是,这太奇怪了。前代理骑士团和你们这些警卫兵战斗后死在了谒见之间……”
“——啰啰嗦嗦的吵死了。你这个小鬼真是麻烦,竟然耍小聪明妨碍我们。”
桶形的头盔里甩出了几句难听的话。
“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那人砸了砸舌。
尼娜缓慢地眨了眨眼,副警卫长说的话完全进不到她的脑袋里。她带着疑问看向副警卫长后对方朝她投来了早已习惯杀戮的毫无温度的眼神。
瘫在墙边的尼娜看起来越发娇小柔弱。她浑身是伤,盔甲上也满是血液和泥土,还失去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武器。就算现在因害怕死亡而拼命反抗,她也会瞬间被碾死。
副警卫长看着她这模样冷笑一声后说:
“……我真的很吃惊,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国了。”
这假惺惺的震惊语气是在宣告尼娜的终结。对方觉得已经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了——毕竟眼前是个早已无法反击的瓮中鳖。
尼娜呆呆地望着副警卫长。
她想着必须逃跑,但手脚完全动不起来。尼娜在结束了竞技后没多久就遇上了警卫兵,还跑了差不多三轮沙漏的路。箭筒里的和备用的箭也全部用完,身上满是跌打伤和刀伤。可即便如此她这副小小的身体也只能继续调动浑身的力气来反抗,但没了生的希望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已经……无路可逃了。
对方粗鲁地举起了剑。
尼娜的全身都被副警卫长的身影所笼罩。
“我们从配送员那得到情报说自称王冠盗窃犯的贼人出没于国境东部,宰相阁下命令我们将散布流言蛊惑民众的贼人给处理掉。……多亏了你,我现在能杀你了。”
举到上段的剑身穿透了天空。
蓝色的天——大海般的深蓝。
尼娜的脑海里浮现出王都吉兹巴赫的海面。利希特将尼娜比作大海,还说他喜欢大海的每一个模样。
——明明是就算放弃也无可厚非的情况,却仍然挣扎到最后的强大。
现在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无力回天,所以尼娜仿佛听到了利希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瘫在石板路上的尼娜的指尖抖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剑带。那里原本应该挂着大剑,但尼娜却在那挂着信筒。那里面装着与利希特和梅尔——与两个〈盾〉联系的信。
那是国家联盟的信筒,上面刻着四女神——硬化银材质。
“!”
尼娜从剑带里抽出了信筒。
她顺势握住信筒两端伸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方。
几乎同时挥下的大剑带起狂风,吹乱了尼娜的黑发。
“……唔!”
双手受到的冲击让尼娜不禁猛地闭上了眼。
火花四溅。
钢制大剑和硬化银制信筒。二者碰撞后发出了令人厌恶的金属声,因为硬度差距而断裂的大剑前端弹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惯性反弹回去的剑尖旋转着插进了桶形头盔的眼睛部位。喷出的鲜血淋的尼娜浑身都是,副警卫长一边捂着脸部一边怒吼着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
尼娜呆滞地喘着气,看了眼还紧握在手里的信筒。包裹信筒的布袋早已断裂,信筒上还有一道正好将四女神纹样一分为二的刀伤。
——我的……〈盾〉……。
他们不在场,但却保护了尼娜。
尼娜注视着如〈盾〉一般保护了自己的信筒——想起了二人。为了强忍住涌上来的情绪,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尼娜抹了把濡湿的眼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看到在几十步外有个门。
“眼睛,啊啊啊,好痛,可恶!”
尼娜一边用余光看着痛得满地打滚的副警卫长一边迈出步子时,身后传来了长靴的声音。
尼娜猛地回过头,发现在这条小路的尽头站着一群身穿天蓝色军服的人。
应该是因为副警卫长的叫喊声赶来的,注意到这边情况异常的警卫兵立刻跑了过来。尼娜吓得倒抽了口凉气,但她很快就将信筒收回剑带,走向刚才断掉的剑尖所在的地方。
——还没结束,我还能战斗。
尼娜捡起半截大剑,紧握在双手中。
对方大概有十个人。尼娜后撤一条腿摆好架势,用严峻的表情瞪着敌人。忽然,一阵疾风从尼娜的两边穿过。
飘起的黑发拂过脸颊。
“——?”
因为额头留下来的血而有些模糊的视线中有外套起舞。
那不是风,是人。
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过小路的两个人影立刻拔出大剑向警卫兵们袭去。
“!”
金属碰撞声响起的瞬间就有一个警卫兵被打飞了。
又一个警卫兵跪在了地上,他被精准的一击弹开了大剑后又被借力打中了腹部。野兽般的剑戟在阳光下烨烨生辉,受到强击的警卫兵们都一头栽到了旁边的建筑物上。还有的警卫兵因为被冷静的突刺贯穿了盔甲的连接部位而发出哀嚎。就连飞扬的尘土也能一刀两断的大剑像割麦子似的又打倒了两个怒吼着的警卫兵。
——这两个骑士是——
突然出现的援军有着压倒性的强大,尼娜不禁怔在了原地。
与警卫兵对峙的两名骑士穿着外套,头上戴着镶有命石的头盔。参加非正规竞技的骑士们应该已经被警卫兵赶离了这条街道,那眼前的二人到底是谁?
尼娜看到其中一个头盔下是白胡子,另一个头盔下是浅黑色的肌肤。
——等等,这是……不,但是,为什么……。
两位骑士迅速打倒了所有警卫兵。
晕倒的人和呻吟的人堆满了这废弃的街道。白胡子骑士将大剑收回剑带后便朝着尼娜走去。
他在呆呆的尼娜面前单膝跪下,从头到脚确认了一下她的安危。
“总之没有生命危险。”那人点了点头“但敌人的血和你自己的血都混在一起了,不脱掉盔甲的话就不知道你伤到了什么程度啊。”那人说完叹了口气。
虽然看不到架在鼻子上的圆眼镜,但头盔后那双知性的眼神和挺立的鼻子让尼娜确信了那人是谁。可尼娜还是无法理解现状,呆呆地张大着嘴。
看着这样的尼娜,那擅长调整武器的老团长有些困扰地说:
“你别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我只是个干完正事后想在回去的路上看看大海所以稍微绕了点路的老骑士。”他笑了笑,然后问另一个骑士“你是什么设定?”
有着野性气质的伟丈夫注视着街道的尽头。他像是意犹未尽似的甩掉剑上的血,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着回答:
“我想想。应该是厌烦了书面工作和副团长的抱怨,所以谎称送送朋友从中逃离的三十岁单身骑士吧?”
“……你这不是设定是事实吧?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人来说的话,那书面工作是逃不脱的。而且你们副团长的抱怨也会加倍返还给你。”
耳熟的老成声线回答着耳熟的低沉美声。
尼娜难以置信地嘀咕道:
“泽梅尔团长……伊萨克团长……”
前面又有新的警卫兵跑了过来。
“有话待会再说吧。”泽梅尔站了起来。
泽梅尔轻松地转向警卫兵,再次举起了大剑。和他并肩的伊萨克的外套好似狮子的鬃毛般随风飘舞着。
瞬间冲过来的攻击在数秒内就化为了呻吟——
◇◇◇
正在吃草的马儿们动了动耳朵。
一共有三匹马。看他们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原本坐在炉子前的尼娜立刻站了起来。
这里是西雷西亚国东北部的森林地带。尼娜握着木勺环视四周时,那个有着浅黑色肌肤的伟丈夫从树木间走了出来。
“……伊萨克团长。”
尼娜放下心来。
她和大约四五十名警卫兵在废弃的街道上周旋了大半天,所以现在还因为战斗的余韵绷紧着神经。即使已经日落也仍没有缓过来,和疲劳感一起压在她身上。要是平常的话,尼娜能在对方现身前就察觉到气息的主人是谁。
泽梅尔坐在拉货车旁边确认尼娜的盔甲,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盔甲的连接处。
“我回来了。”伊萨克走进野营地,拉了拉用绳子挂在背上的枯树枝。
从树木间斜照进来的夕阳将他飒爽的黑发和精悍的面容染上了红色。
“我从森林的入口转到了国境东边附近,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主道上也没有追兵,看你这边也差不多整理好了,伤口情况怎么样?”
“泽梅尔团长帮我看过了,只有皮外伤和跌打伤,没有骨折。右手臂上的刀伤虽然很长但很浅,所以不会影响射箭。放哨辛苦了,然后那个……各种事,都很感谢。”
尼娜再次端正了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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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右手行了站立礼,从袖口还能看到用来固定手臂的加厚布料。
伊萨克在尼娜包扎伤口的时候出去一边收集枯树枝一边巡视。尼娜觉得这不是能让国家骑士团团长做的事而感到惶恐,但现在这里就只有尼娜和利里耶国骑士团团长泽梅尔,没有旁人。
伊萨克也让尼娜不用在意,说他现在就只是个三十岁的单身骑士而已。
不过,尼娜觉得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为了包扎只穿了内衣,伊萨克顾及到尼娜的女性身份才离开的。
面对这个帮助了自己无数次的可靠的他国骑士团团长,尼娜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紧张。所以在只剩下自己和泽梅尔俩人的时候尼娜就瞬间放松下来没了半点力气,因此伊萨克也可能是因为看尼娜这疲惫不堪的状态,不想让她再继续勉强才主动提出去放哨。
“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也可以哦,兄妹一起还我人情也挺有趣的。”他挑起嘴角,将枯树枝放在炉子旁边。“西雷西亚的十二月很冷啊,有暖和的汤喝真是太好了。”他看着架在炉子上的小锅。
锅里正在煮茶绿色的粥。
伊萨克眨了眨琥珀色的双眼,来回看着一脸严肃地检查盔甲连接处的泽梅尔和拿着木勺的尼娜。
“……小兔子,这个粥是你做的吗?”
“啊,是的。那个,只是把现成的东西炖在一起了而已。”
尼娜有些不安地回答着伊萨克面带困惑提出的问题。
锅里的是尼娜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山上砍柴时吃过的能在短时间内做好且能获得相应营养的一锅炖。卖相不是最重要的,毕竟里面只是放了麦子、用石头碾碎的干燥肉和芝士,还有从农妇们那收到的葡萄干和羽衣甘蓝。
自从独自行动开始,尼娜就一直吃的是这种粥。考虑到这次的状况,尼娜还是准备了与以往同样的简易晚餐,但冷静下来一想这里还有他国的骑士团团长——而且是国王的小舅子。那这锅食物可能就有些失礼了。
现在想来,伊萨克好像对食物还挺讲究的。在火之岛杯的食堂里一起吃饭时,他还抱怨过鱼类料理太少。尼娜因为加尔姆国的事被金特海特国骑士团保护的时候,其炊事班提供的也都是不论外观还是味道都很优秀的食物,甚至还附带点心。
尼娜尴尬地摆弄着手里的木勺,战战兢兢地说:
“那个,可能会不和你的口味。”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萨克笑了笑,然后打量了一下只到自己腹部的尼娜。
被警卫兵袭击的尼娜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幸好都是些轻伤。只有右手臂的刀伤和被玻璃片刮破的额头以及腹部的跌打伤有点严重。由于血液污染了内衬,尼娜现在就只穿着到膝盖的裙子和背心,看起来和村姑娘没什么两样。这朴素可爱的相貌和纤细的四肢别说上竞技场了,感觉她光是看到激战的骑士们就会在观众席发出悲鸣。
伊萨克想象着披着兔皮的狼,愉快地迷起了双眼。
他留意着尼娜额头上的绷带,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根据你的外表,我还以为你会做些精巧甜腻的饭菜,甚至还会拿出年轮蛋糕之类。但意外的做出了如此豪爽的野战料理,我不禁心生佩服。这种粥能摄取到基本的营养,吃起来不费时间,收拾的时候也不费事。啊啊,当然,我这是在夸你。”
“野战料理……”尼娜呆呆地重复着。
“我尝尝看。”伊萨克接过尼娜手里的木勺,蹲在炉边打算尝尝味道。“嗯,咸淡刚好,拿来下酒也很合适。”
正在确认盔甲的泽梅尔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避风,炉子正好架在悬崖和拉货车的中间。拉货车旁边摊开的布上是被分解了的尼娜的盔甲。
泽梅尔将靠近护肩部位的手提灯挪开,摘掉圆眼镜按了按太阳穴。
“没什么损伤。波浪状的剑是专为在建筑物之间那种狭窄的地方战斗而设计的,所以没有普通大剑的威力。而且亏得你能在乱战之中用正正好的角度接了腹部的那一击啊。……不过,尼娜,这个盔甲是不是掉进过海里?”
突然的提问让尼娜有些吃惊。
在泽梅尔帮尼娜包扎的时候,尼娜把自己还记得的战斗时的细节告诉了他,但王都里的事还没说。
看着泽梅尔那带有责备的眼神,尼娜缩着肩膀表示了肯定。
“那你事后有处理过吗?”
“在水上竞技场落水后,跟着侍从去洗了一下。”
泽梅尔听后皱起了眉头。
盔甲是用硬化银制的薄板做成,并且会根据使用者的武器、惯用手和喜好进行调整。为了让尼娜更好拔出箭矢,泽梅尔减少了她盔甲上的薄板。
泽梅尔用指甲敲了敲右边的护肩摇着头说:
“如果不把连接部位拆开的话,就算洗了也没意义。连接处的里面还有沙子,就算贴上加厚布料也早晚会锈掉。虽然现在问这有点晚了,但你既然是去沿岸部的国家,为什么没有带上备用的盔甲。就算你的盔甲没掉进海里,光是海风也会让硬化银劣化……算了,我这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泽梅尔自嘲地嘀咕着,夕阳造成的阴影落在了他白花花的胡子上。
东边的天空早已挂上点点繁星,年底的寒风冰冷刺骨。伊萨克从行李袋里拿出蜂蜜酒壶和熏鱼后就咚的一声坐在炉子旁边往火堆里添枯树枝。
泽梅尔来回看着低头道歉的尼娜和盔甲零件以及便携用的调整道具。
不管怎么说太阳已经落山,做不了什么精细的作业。只要一和武器扯上关系就总会优先自己职人身份的老团长不禁露出了苦笑。
他快速地把工具收起来,重新戴上圆眼镜。
“……总之包括你的盔甲落水的过程在内,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给我说明一边。我们从在旅馆街碰到的中队长那只听说了个大概。好像发生了十分令人不快的事,马尔莫尔国的公主甚至还怒吼着要快点回国——”
——将尼娜从警卫兵的袭击中解救出来的泽梅尔他们在找到尼娜的马和行李后就立刻离开了那条废弃街道。
伊萨克以前出席过西雷西亚国国王的即位仪式,当了很多年团长的泽梅尔也去过好多次西雷西亚国。所以如果金特海特国和利里耶国的骑士团团长同时出现的话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就借来头盔遮住了自己的相貌。
当亲眼看到自己的剑被折断后而怒声咒骂的副警卫长的声音在街道回响时,泽梅尔就已经抱着尼娜和伊萨克一起离开了。
尼娜说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国境的森林里,泽梅尔他们就去了东部的树林。一边注意追兵一边狂奔到了树林后,泽梅尔才在给尼娜包扎时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他在结束了巴尔托拉姆国的硬化银矿脉调查后去了一趟金特海特国,然后在那听说了代理竞技会的事。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就打算在回国路上远远地确认一下踏上归途的利里耶国特使和骑士团。路上与伊萨克一起沿着主道南下后就在施万国的旅馆街碰到了没有带上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的外交特使一行。
和中队长悄悄接触后泽梅尔知道是随行团员做了王子派的代理骑士团并获得了胜利,但因为王冠被盗且兰特弗里德消失,西雷西亚国颁布了行军许可证。
命令立刻回国的艾丽泽公主用尖锐的声音让泽梅尔去找尼娜问详情后就和特使一行匆忙地离开了。可泽梅尔并没有找到原本应该在疗养的尼娜,后来是打听到有个人带着堆满行李的拉货车去了西边泽梅尔才进入了西雷西亚国,结果在那又听说王冠盗窃犯逃往了国境的东边。
泽梅尔决定先探查一下附近的情况,于是就看到了在废弃街道附近一脸严肃的农夫们。据说是在非正规竞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山贼入侵并遭到了要塞兵的逮捕,但他们担心那个使用短弓的黑发少女会不会因为回厩舍找自己的马而被卷入事件中。
使用短弓的黑发少女——
泽梅尔从农夫们那借来了头盔,朝着废弃街道赶去。正门那有穿着军服的要塞兵把守,于是泽梅尔就绕去了侧门,然后就看到了被袭击的黑发少女——尼娜。
好不容易摆脱了危机的他们现在就待在夜晚的森林里。
尼娜的旁边是两个围炉而坐的团长。
火焰照耀着有学者气质的老团长和相貌精悍的破石王。估计是因为从战斗这种非日常事件转回了扮成村姑娘做菜的日常,切身感受到熟知的骑士在自己身边的尼娜不禁双眼发热。
“怎么了吗?”
尼娜对泽梅尔摇了摇头。
为了掩盖自己快要决堤的感情,尼娜一边往自己的木碗里添粥一边说起自己自从到西雷西亚后发生的所有事。
从前日祭、亲善竞技会到王子派的代理骑士团失踪,再到后来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的谋划、埃特拉国骑士团的介入,以及代理竞技的结果、王冠盗窃案和利希特的失踪——
被树木遮住阳光的森林会更早迎来黑夜。
说着说着四周早已沉入黑暗,树梢上停留的夜莺传来振翅远去的声响。潜藏在草木后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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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眼放出凛冽的光,但只留下了脚步声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其他打算饱餐一顿的野兽也都只是来到近处后就又转身离开了。
仿佛死亡女神莫尔斯的吐息般的刺骨晚风拂过了一脸严峻陷入沉思的泽梅尔的白胡子和垂眼喝着蜂蜜酒的伊萨克的外套。
泽梅尔听完后叹了口气望着天空。
“……太无奈了啊。在火之岛杯结束后还没过半年就发生了这种事。那场响彻大地的水蒸气喷发就好像是将整个火之岛都当作竞技场而敲响的竞技开始的铜锣声。”
泽梅尔把吃完了的木碗递给盘腿坐在一旁的伊萨克。
察觉到他意思的伊萨克将酒壶里的蜂蜜酒倒了进去。
与年轻时不同,现在的泽梅尔已经厌烦了为应酬和礼节而喝的那种安静文雅的酒。就像心中的情感在渴求着酒水一般,他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酒。
“事态明明还没有好转,却召开了代理竞技会啊。那时候我正好在越过隔开北方地区和西方地区的维吉尔山脉。但没想到西方地区本身也在那时跨越了将未来分叉的高山啊。这和加尔姆国用〈红色猛禽〉蚕食近邻诸国的性质不同。而且没想到还有埃特拉国的介入。”
“……那代理竞技会的情况还真是千钧一发呢。如果是王兄派获胜了,那西方地区肯定就不会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尤其对我国和纳尔达国会造成致命的打击。到时候别说继续流连花丛了,估计连军服都再也脱不下来。今后也会永远与架在脖子上的曲刀为伴。”
吃完了第三碗粥后,伊萨克又倒上了第二杯酒。
因为一直在边谈话边吃,所以尼娜全程都只是拿着木勺没有动嘴,一脸无助地看着两个团长。
——让西方地区的未来分叉的高山……西方诸国也会大变样……
如果王兄派胜利的话埃特拉国就会介入西雷西亚国,尼娜对此也是抱有危机感的。但她没想到那〈介入〉竟然是指得到埃特拉国帮助的王兄会与王子派发生武力冲突,等国破人亡后还会对周边诸国有不好的影响。
察觉到尼娜的困惑的两个团长对视了一下。
泽梅尔露出了疲惫的苦笑。
“……我听说了代理竞技会的过程,埃特拉国骑士团团长的失石是分出胜负的关键点吧。你明明是用一箭改变了西方地区未来的人,但却对此毫无自觉呢。”
“但是,泽梅尔团长。说不定正是因为她毫无自觉,才能做出从空中射穿破石王命石的离奇举动。如果她知道那场竞技的结果会带来什么的话,肯定会吓得六神无主,战斗时也会像个刚出生的小狮子一样颤抖个不停吧。”
伊萨克用与“害怕”二字无缘的表情说完后拿起了一根枯树枝。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火之岛。
南方地区下方的沿岸部是埃特拉国,左上角的西方地区沿岸部是金特海特国,其下面就是西雷西亚国。
尼娜好奇地探出脑袋看着地图。
“小兔子,如果埃特拉国想要攻打金特海特国,你觉得他们该怎么做?”
突然的提问让尼娜怔住了,但她的视线还是看向了画在地上的埃特拉国和金特海特国。
南方的沿岸部和西北方的沿岸部。虽然伊萨克没有画,其实在这两个国家之间还有十几个其他的国家。如果想让军队穿过那些国家,那就必须要用正当理由拿到所有国家的行军许可证。所以,从现如今的火之岛的制度来看,埃特拉国几乎不可能进攻金特海特国。
——但是两国都面朝大海,陆路不行的话可以走海路。
尼娜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忽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个至今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尼娜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紧张地跳动。她没有回答伊萨克,而是又提了个问题。
“那个,军队越过国境进入他国会被视为入侵。但是海上……海上没有国境。如果军队组成航海队从海上进发的话国家联盟该怎么判断呢?”
伊萨克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稍稍瞪大了。
看来尼娜的提问就是让他满意的回答。
“真是个聪明的小兔子啊。”伊萨克笑了笑,用枯树枝指着埃特拉国继续道“如你所说,海上没有国境。在并非任何国家领土的海上,就算有带着侵略意图的航海队徘徊,从制度上说国家联盟也无法追究,只有在没拿到行军许可证且从海上进入了他国的港口时才算构成了侵略。”
伊萨克一边解释一边用枯树枝模仿航行的船只转到了金特海特国。
“那么,埃特拉国走海路的话就能进攻金特海特国,但在实际执行这个计划时会出问题。”
“问题?”
“坐船从埃特拉国到金特海特国需要十天。航海途中不可能不带补给,战争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的。期间需要水、粮食、为伤兵治病的道具、武器、马匹等。也就是说要想进攻,就还是需要获得邻国的行军许可证以得到他们的支援。”
“请等一下,伊萨克团长。那,那埃特拉国难道是以开放补给港口为交换条件,才将国家骑士团借给王兄派参加代理竞技会的吗?”
尼娜难以置信地看着画在地上的西雷西亚国。
如果西雷西亚国帮忙补给的话,就算是南方地区的埃特拉国也能够进攻纳尔达国或是金特海特国。
“估计吧。”伊萨克点了点头“这条件对埃特拉国来说并不公平,照理说是不会借出拥有破石王的国家骑士团的。但就我个人认为,埃特拉国估计是觉得国家联盟已经指望不上了,所以为了在不久的将来更好入侵西方地区才实施了计划的第一步——让西雷西亚国匀给自国一部分领土用于补给。”
伊萨克用树枝轻轻敲了敲南西雷西亚的沿岸部。
“他们送出了远离街道的这个小港口,毕竟这一小块领土和西雷西亚国的王冠相比算不得什么。后来埃特拉国就立刻将士兵送去了那个港口,而且就算有数万的士兵在那驻扎也不会受到任何谴责,因为那里已经成为了他们自国的领土。可是这种做法会破坏各地区之间的军事平衡。”
“破坏军事平衡……”
“金特海特国会因此生出加强沿岸部防御的需要,但那样的话北边和东边就会人手不足。到时候西雷西亚国就会和埃特拉国联手攻下金特海特,之后甚至还会出现想称霸整个西方地区的国家。埃特拉国就像是会侵蚀狮子的蛀虫,也是会动摇西方地区的致命威胁……所以,现如今也仍是千钧一发。”
伊萨克将画地图的树枝扔进了炉子里。树枝前端的枯树叶在瞬间就被火焰包裹消失。
尼娜由此联想到在战火中倒下的人们,喉咙不禁发出了战栗的闷哼。飘扬着格子花纹船帆的航海队掩盖了整片大海,无数箭矢飞向港口小镇的光景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尼娜想起在代理竞技会上和自己对峙的埃特拉国骑士团团长。他当时是带着郁闷和愤怒在挥剑,他一定早已知道自己将必须站上航海队的船头。
就算这样他也还是在为胜利拼命,最后败北。竞技结束后,他与同伴在离开回廊时曾转过头,久久注视着竞技场。那模样至今也仍刻在尼娜的脑海里。
尼娜捂着不知不觉痛起来的胸口时,伊萨克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那家伙其实是想输的。”
“诶?”
“他的败北是你这个慈悲的小兔子给的。我去南方地区远征的时候曾和埃特拉国的骑士团团长切磋过,那是个仿佛初夏的太阳般的男人。我邀请他去娼馆的时候,他一脸开心地摇头拒绝了我说会惹恋人生气的。如果他没有为国家蹚浑水的觉悟,那团长一职对他来说就只是个重担。我估计他再也不会以破石王的身份披上希尔瓦的披肩了。”
伊萨克的语气里带着同情和无奈,尼娜不禁注视着他。
泽梅尔叹了口气,白胡子也跟着抖了抖。
现在是十二月中旬,即使是在还没下雪的西雷西亚国,早晚呼出的气息也会变成白色。
往炉子里添了些枯树枝后,泽梅尔瞟了眼身后的拉货车。
他重新面向尼娜,换了刚才阴郁的语气问道:
“跑题了。……我听说各国使节团都带着行军许可证回国了。那你呢?本应该在旅馆街疗养的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是的。我——”
说到这,尼娜闭上了嘴。
关于利希特消失的原因和女宰相宝拉的嫌疑都还只是尼娜的推测。唯一的根据就是尼娜觉得利希特和他的朋友不会做出有损西雷西亚国和平的事,以及她对利希特的信赖。
所以尼娜才会瞒着罗尔夫和托费尔离开王都,也没能以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的身份采取行动。王冠盗窃案中的物证是潜入代理骑士团的人的遗体和与利希特有关的纸条以及他从王城摔下去后留下的物品。警卫兵扮成要塞兵袭击尼娜以及副警卫长说的那些话都不能成为宝拉与这些事有关的证据。
——更何况眼前的这两个人——
国家收到行军许可证后会给泽梅尔和伊萨克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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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他们必须要以国家骑士团团长的身份来行动。
被他们救下让尼娜心怀感激,她也想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们并请求他们协助。但尼娜的行动既然是违背讨伐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这一各国共有的意愿,那她就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眼前的二人。
“我……那个……”尼娜抓着裙子支支吾吾的。
“喂,你笑什么?”泽梅尔压低了声音。
伊萨克低着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感觉泽梅尔瞪着自己才抬起头笑着说:
“抱歉,没忍住。因为您看起来很开心。……如果是以前的小兔子,肯定早就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选择依赖您这个祖父吧。原来如此,看来强硬的手段确实能让人成长。我们团之前在火之岛杯上出场的新人也是多亏了〈那些家伙〉带来的灾祸,有好几个都当上了正骑士。”
伊萨克带着恶作剧般的语气说完后,泽梅尔冷哼了一声。
他重新看向困惑的尼娜,沉思着摸了摸胡子后说:
“尼娜,国家骑士团应该优先的是军服上的纹章的主人。王家是国家的基础,其命令和意志是我们必须要最优先守护的事物。但团员的职责并非总是能与骑士之心站在同一条线上。……那个埃特拉国的骑士团团长估计也是这样。”泽梅尔的声音很是苦涩“培养人偶的〈老师〉也是,我对他那能让尤米尔受重伤的实力很是熟悉,但我身为国家骑士团团长,不能为了寻找一个生死不明的幻想一般的存在浪费时间和人力将其当作〈公务〉来对待。这个整日流连花丛的破石王也一样会优先自己身为团长的职责。只要金特海特国的王家下达了命令,我和你的头颅最多就是献给老国王的礼物而已。”
尼娜因这让人心里发毛的比喻感到吃惊,但伊萨克却从旁对泽梅尔的话表示了肯定。
泽梅尔叹了口气后继续道:
“然后,因为火之岛杯的灾祸,国家骑士团的立场在今后可能会逐渐偏离最后的皇帝所期望的那条道路。我深知将来的路并不平坦,但就算你快要因脚下的崎岖而摔倒时,我也不能真的像是你祖父一般去提醒你小心。所以我才会答应让你去找那个〈老师〉,但却又没有帮助你。”
关于自己在国家骑士团的立场,尼娜只从竞技场的角度考虑过,而这位年长者也总是会在尼娜感到困扰之前就伸出援手,尼娜也下意识地依赖着他。
泽梅尔对一脸茫然地点点头的尼娜笑了笑后又看向了身后的拉货车。
旅途中的泽梅尔只带了应急道具和一些简单的行李。给尼娜包扎的时候绷带不够用,所以他从拉货车里找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在翻找行李时,泽梅尔发现里面的东西正好和沿着国境东边逃跑的王冠盗窃犯的特征相符,而尼娜的行动路线也和那盗窃犯一样。
“……根据这些行李,我差不多知道你没在旅馆街疗养的理由了。身为骑士团团长的我应该要阻止你,但就像我刚开始说的,现在的我只是〈干完正事后想在回去的路上看看大海所以稍微绕了点路的老骑士〉。骑士和骑士之间如果有任何一方需要帮助,那另一方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那个,这意思就是您不是以团长的身份而是会以骑士的身份帮助我吗?”
“如果你给出的理由能让我接受的话。我接受不了的话就会把你丢在这,然后立刻回国准备派兵。……你不再是只会一味‘获得’的客人了,尼娜。需要的话就要为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你试着向我们提出充满魅力的报酬,用尽你这个小兔子的所有手段拉拢我们吧。如果连我们一个老头和一个大叔都哄骗不过来,那那个悲哀的人偶少女和你那个既深情又麻烦的男人就都没法得救了。”
泽梅尔静静地看着尼娜。
伊萨克一脸看戏的模样注视着眼前的二人。
从离开废弃的街道后就逐渐西沉的太阳早已变成了月牙。
淡淡的流云让月光显得朦胧,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藏进黑暗的夜晚,炉火仿佛尼娜收在心底的秘密般,小小地跃动着。
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火焰并未熄灭,而是带着火热点亮了尼娜的脸庞。
“我在这里的原因并没有明确的根据。只是因为相信身为骑士的利希特先生说过自己绝对会为了西雷西亚的和平取得胜利。”
“相信……”泽梅尔小声重复,尼娜点了点头。
尼娜再次看向好似智慧与勇气的象征的两位骑士团团长——两位骑士。
他们可能真的会因为尼娜的答案直接离开这里。尼娜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身为骑士的觉悟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只要是在战斗竞技会上生存的骑士,那其基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为此,国家骑士团团员就算心怀矛盾和郁闷也仍会穿着军服在竞技场上披荆斩棘。
尼娜端正坐姿,握紧了膝盖上的双手。
她海蓝色的双眼里闪着坚定的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宝拉宰相阁下自导自演了王冠盗窃案,并想以此为正当理由获得各国的协助讨伐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为了避免代理竞技会的见证人被利用并引发毫无益处的战争,利希特先生已经开始行动了。同时,为了不让西雷西亚国的人民和士兵白白殒命,我想请二位以骑士的身份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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